《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三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三波-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葛不垒没有回家,他去了周浅浅家前的小吃一条街,站了两个小时后,见到一条身影从黑暗中闪出,飞快地窜向烤羊肉串的摊位。葛不垒大叫一声:“沈杏花!”人影一下呆住,响起一声“大哥!”的回应,葛不垒霎时泪流满面。    
    沈杏花扶着葛不垒走入地下招待所,巴西老头得意地说:“今天我们这人又特少,你出一张床的钱,我还能给你个四张床的房。”入房后,沈杏花紧紧地抱住他,说:“大哥,李长征没被砸死,他给我写信了!”葛不垒也很激动:“长征?他还活着。给我看看信。”    
    两人打开灯,信上写的是:“杏花,你没找错人,我现在已经挣了一万块钱了!我从没忘记你,我一直记得在黄土高坡上有一个洞是咱俩挖的。一直没给你写信,是因为我想先混出个人样来。经过你想象不到的艰苦奋斗,我有了一万块,给咱俩以后的日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回家乡了,你也快点回来吧,我在洞口前等着你!”       
    葛不垒说:“你俩的钱加起来有一万六千块了。”沈杏花骄傲地说:“是一万七。”葛不垒大惊:“你又挣了一千。”沈杏花准备再挣三千,回家时正好跟李长征凑齐两万。她不好意思地告诉葛不垒:“大哥,因为要攒钱,我不能对你半价了。”    
    沈杏花睡着后,葛不垒溜出房,走到柜台前,巴西老头正在听着收音机。葛不垒很想聊天,便搭话说:“大爷,我觉得你是个很不一般的人。”巴西老头独眼闪烁,长叹一声:“被你看出来了。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我以前是练剑的,国家二级运动员。”    
    巴西老头是武术运动员,曾经在全国武术大赛上获得银牌,他创编了一套武当剑对练的套路,不料队友过于紧张,在第一次表演时一剑将他刺伤。老头的坎坷令葛不垒颇感意外,原想安慰几句,但等老头情绪稍一平缓,葛不垒马上说:“你还记得第一次陪我来这的姑娘吗?她死了!”声泪俱下地讲出了周浅浅的一生。    
    他讲着讲着,发现巴西老头情绪越来越激动,独眼的眉毛挑动不已。葛不垒急忙收住眼泪,压制住语调的起伏。他提着小心地讲完,巴西老头太阳穴处青筋暴起,独眼中一股杀气,一字一句地说:“明天的葬礼你一定要去,把那帮人的眼睛都给挑了。你今晚别睡了,我教你剑法!”    
    为防巴西老头心脏病暴发或脑血栓暴发,葛不垒拿着一根筷子陪他在走廊里练了半宿剑法。巴西老头累得气喘吁吁后,葛不垒终于回房,摸了摸床上了沈杏花,一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葛不垒起得很晚,没有了回家取钱的时间。沈杏花等着葛不垒付钱,所以醒了就一直躺在一旁。葛不垒说:“杏花,你能借我一千块钱吗?”沈杏花一下坐了起来,叫了声:“大哥!”    
    经过一番苦劝,沈杏花终于同意借钱。两人交钥匙时,巴西老头从柜台下拿出一把龙泉宝剑,说:“我后半夜回了趟家,特意给你取来的。它喝过人血,所向披靡。”葛不垒:“它杀过什么人?”巴西老头:“我这只眼睛就是它刺的。”想到多说无益,葛不垒就背着剑走出了地下旅社。    
    沈杏花从街边的自动取款机中取出了一千元,嘱咐道:“你可一定要还我。我今天不工作了,就在羊肉摊前等着你。”葛不垒拿了钱打了辆的士,车刚开起来,司机嘀咕句:“那女的怎么追车呀!”葛不垒向后望去,见沈杏花正在玩命地奔跑。    
    车停下后,沈杏花浑身是汗地钻进车来,嘿嘿一笑:“大哥,我想了想,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坟场吧!”葛不垒:“行,去完坟场,你就跟我回家,前账后账一块给你。”沈杏花激动得在葛不垒脸上亲了一下,高兴了一会后又焦急地说:“大哥,我不是对你不放心。”葛不垒说:“我知道。”张开手臂,将她搂在怀中。    
    


第二辑第20节:处男葛不垒(10)

    葛不垒一手拿剑一手搂着沈杏花出现在墓地,很快被女画家发现,走上前要走了一千块。周浅浅的墓志铭是:“得意浓时是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女画家解释这是一个大艺术家专门从《红楼梦》中挑出的诗句。    
    她的骨灰由两个黑衣小伙子郑重地放入墓穴,封顶后众人肃立,开始烧祭品。沈杏花惊讶地发现,在纸糊的楼房汽车中,还有纸糊的周润发齐秦,指着呀呀地叫起来,站在沈杏花身旁的是一位秃顶的老艺术家,他温和地向沈杏花解释:“是我画的,她生前喜欢他俩。虽然趣味不高,总是她的心愿。”    
    葬礼完毕后,女画家招呼大家去素食餐厅聚餐。沈杏花想跟葛不垒回家取钱,葛不垒说:“咱们交的一千块里包括这顿饭。”沈杏花也就同意去了。艺术家们开着各式轿车拥挤而去,只有葛沈二人为打不到出租车还在徒步走着,快走出墓场大门时,一辆白色本田停下,是那个谢顶老艺术家。    
    他优雅地说:“我带你俩吧。”沈杏花叫了声:“老哥,是你。”毫不犹豫地开门坐了上去。    
    到了素食餐厅后,葛不垒向柱子下的老位置走去,沈杏花说:“大哥,我到老哥那桌去坐坐。”便随着谢顶老艺术家到了人最多的一桌。女画家走过来拍了葛不垒一下:“你怎么一个人坐这?没法给你上菜,跟大伙坐一块吧。”葛不垒说:“我交的一千块里有这顿饭吧?”女画家笑笑:“有呀。”葛不垒:“那就别上菜了,给我来十瓶啤酒。”    
    喝到第五瓶时,他看到沈杏花拽着谢顶老艺术家走出了餐厅大门。葛不垒追出去,说:“杏花,你还没跟我回家取钱呢!”沈杏花说:“你先给我存着吧,我相信你。老哥邀请我去他家看看,他家可好呢!”老艺术家对葛不垒发出谦虚的一笑。    
    葛不垒回到餐厅,见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玩着巴西老头的宝剑,正是马甲男人周浅浅的大学男友。他瞥见葛不垒,将剑插回剑壳,说了声:“好剑。”    
    葛不垒坐下,给马甲男人倒了杯酒,马甲男人仰头干了。葛不垒叫了声:“好酒量。”又给满上了一杯,马甲男人说:“讲讲这把剑的来历。”葛不垒就说出了巴西老头被刺伤的往事,马甲男人欣喜道:“这是把凶器!”    
    当两人喝到十瓶时,马甲男人抱着剑抽泣不止,说:“兄弟,只要你把这剑给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葛不垒想了一下,说:“我想当个观念艺术家。”    
    七    
    周浅浅安葬那天过后,沈杏花就再也没出现在羊肉摊前,而葛不垒在两年后凭着《摔倒》的系列照片,终于成为了观念艺术家。    
    他的同学们又找到了他,葛不垒很希望他们聊起初见周浅浅的夜晚,但也许出于对他身份的尊重,同学们谁也没提那个摔倒的醉酒女,只是一个劲追问:“你怎么还是处男?”葛不垒坚持自己的处男称号,已有两年,以纪念周浅浅电话骚扰时的开场白:“我的初男……”    
    她逝世的两周年祭日很快到了,葛不垒上坟时发现又是一帮人,其中有久未谋面的沈杏花,她挽着一位青年艺术家的手臂。葛不垒上前说:“杏花,那一千块钱我什么时候给你?”沈杏花:“大哥,这是太小的钱了,你还记得?先存你那吧。”想到在洞口前傻等多年的农村青年李长征,葛不垒为他一阵难过,转身走了。    
    祭礼后估计女画家又要号召去素食餐厅,葛不垒就自己开车先走了。他很想去地下招待所再住上一晚。到了却发现柜台前已不是巴西老头,就问:“原来那老头呢?”得到的答复是:“早不干了,老得回家了。”“他家的地址有吗?”“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没人存这个。”    
    葛不垒没了住下的心情,开车在周浅浅的塔楼前转了两圈,觉得还不如和大伙热闹热闹,便开车向素食餐厅驶去。但在一个红灯路口,猛然发现并排行驶的司机似乎很熟悉,就随着出租车走了。出租车送完车上客人,去了一家四星级宾馆门口等客,葛不垒将车停在宾馆停车场,下车走到了出租车前,对司机说了句:“走不走?”司机礼貌地说了声:“你好!去哪?”    
    葛不垒想了想,说:“美术书城。”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书城,葛不垒嘱咐司机:“你千万别走,我买本书就回来,还要再坐你的车。”司机说:“那你得给押金,这书城出口太多。”葛不垒押了三十元,进入书城后躲在门后观察了好一会司机,嘴里唠叨着:“没变没变。”    
    书城的保安见葛不垒行为怪异,便远远走来,葛不垒急忙离开门,窜到书籍陈列架前,走两步发现有克里斯托夫…皮里茨的新版摄影集,就买了一本。    
    


第二辑第21节:处男葛不垒(11)

    葛不垒拿着书,回到出租车,翻开书页向司机晃了一眼,登时吸引了司机的目光,葛不垒就把书递给了他。司机低头翻看了半晌,嘴巴发出啧啧的声响,看来对巴西产生了向往。    
    司机看完最后一页,方觉察到时间不早,忙说:“对不起,要不这等候时间只算您一半?” 车启动后,司机又问:“咱们现在去哪?”葛不垒:“故宫。”司机:“这钟点去故宫肯定堵车。”葛不垒转过身:“兄弟,你还记得我吗?”    
    司机的脑袋在前方车窗和侧面葛不垒之间频繁转动,终于大叫一声:“是你!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你!”    
    两年前送葛不垒和周浅浅去故宫的司机再没了小伙子的形象,皮肤焦黄眼神憔悴。他从护卫栏中伸过一只手,两人紧紧地握手。葛不垒说:“你这么多年还是处男吗?”司机长叹一声:“我觉得没什么。”葛不垒说:“这本摄影书送你了。”司机又一次伸过一只手和葛不垒紧紧地握住。    
    度过堵车地段,驶进故宫区域,一排柳树迎面而来。司机问:“兄弟,你还记得你当年是在哪棵树下吗?”葛不垒扶窗望去,遗憾地摇摇头。司机一瞬间仿佛恢复了青春,两眼放光地说:“我还记得!”    
    车停在了一棵柳树下,葛不垒扒着车窗向外看了很久。司机说:“我陪你下去走走吧?”葛不垒摇摇头:“不下去。”    
    两人无言地坐了很久,葛不垒忽然说:“我和她原本不认识,你知道我说了句什么,她就跟我走了?”司机整个身体伏在护卫栏上,问道:“说了什么?”葛不垒:“我所有的同学都以为我在谈价钱。其实我说,我背后的酒桌都是我同学,没一个是我朋友,而且我从未交过女朋友,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司机哑然:“她这就跟你走了?好人。”葛不垒说:“是好人。”一阵风吹过,柳树枝条招展摇曳了很久,葛不垒忽然有了想下车的欲望,但口中说的是:“咱们走吧。”    
    出租车驶出故宫卫河地带,行驶了二十米遇到了堵车状况。车又向前挪动了二十米后,葛不垒拍出一张百元钞票,没打招呼,便开门下车。司机从侧镜看到他向回路溜达而去,对着镜中的影像,司机叫了声:“兄弟,保重。”    
    七日后,司机在公司交车时听到同事们议论,故宫卫河漂出一具男尸,据说是位名人。司机找到了当日的晚报,见上面登了张打捞尸体的照片,印刷效果极差。司机看了报道文字,自言自语道:“葛不垒——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    
    


第二辑第22节:失却之阵(1)

    作者:凹凸天空                   
                         
    一    
    决定的一刻,是在伏羲宫。因为这个决定,我将有完全不同的后半生的生活。    
    我已经决定放弃。然而,最终做出决定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伏羲宫是在天上,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它就按照人类理想中的模样,安静的在天上飘着。这座在天上飘动的宫殿,就是人类的发明者,伏羲和女娲居住的地方。    
    天上很干净,所以虽然这么多年没人来过,但伏羲宫里没有积下一点灰尘。我看见宫殿里的一切都是青铜铸造的。青铜的地面,青铜的屋檐,青铜的廊柱,青铜的几案上摆放着青铜的器皿,上面闪烁着幽远的光芒。我很想介绍一下这些器皿的名称,但是那些汉字太冷僻了,对于一个像我这样还在使用拼音输入法的人来说,把这些字一个个的找出来实在是一个过于痛苦的经历。    
    可以想象,天上宫殿里的青铜器都是最华美的青铜器,比我们在上海博物馆的青铜馆里看到的最好的藏品还要精美灿烂。它们已经在这里不知道摆放了几千万年,也许它们就像星球一样古老,但它们是全新的,仿佛还带有制范浇铸时的余温。    
    这种感受让我在高处不胜寒的九重天上,仿佛体味到一丝温暖。    
    有着一双骇人的眼睛的饕餮,是青铜器上最流行的纹饰。我站在幽暗的宫殿一角和那些庞大的眼睛默默对视。“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吕氏春秋·先识览》上的这句话到底该怎样解释,是青铜研究上的一个疑团,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饕餮是吃人的。    
    这个布满饕餮吃人的眼睛的地方,是一个让人重生的地方。    
                         
    二    
                         
    我的行囊里,装着一件上古的宝物,叫炼妖壶。炼妖壶里可以装进任何东西,现在,炼妖壶里装着一个最珍贵的水晶棺材。水晶棺材里装着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那个女孩的心里,装着我。    
    我没有对别人讲过这些。有些话说出来就会说个不停,并且像祥林嫂那样,因为说个不停而变得有趣。我的行囊里装着炼妖壶,炼妖壶里装着水晶棺材,水晶棺材里装着女孩,女孩心里装着我,我装备我的行囊,我的行囊里装着炼妖壶,炼妖壶里装着水晶棺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