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者:温柔又笨拙的送行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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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者:温柔又笨拙的送行人们-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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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顿时停下手边的动作。
  资料夹掉到地上时朝上翻开,里头的内容一览无遗。
  我看到里头写着汀奈津的名字。
  「嗯?」
  我捡起资料夹,稍微瞄一下里头的内容。
  所长给我的资料里有写调查对象的姓名等他基本资讯,但是,这份资料夹里头的文件,还写了许多我不知道的咨询。
  姓名和年龄就不用提了,里头也写着她就读的学校。而且还不仅是她最后就读的学校而已,资料里囊括她幼稚园、小学、国中以及高中时各年级的班级资讯,就连同班同学的名册都在里头。
  我翻开下一页。
  里头写有她的家庭资讯。
  她父亲是某保险公司的管理阶层员工,她母亲以前似乎是该保险公司的子公司的业务员。现在,她母亲也在保险公司上班。
  她的双亲在她幼稚园时就离婚,这份资料似乎是他们离婚时家庭裁判所的判决内容,因为亲权归属还有养育费等判决都写在里头。
  再翻开下一页。
  她丧命那天的气候、她当成秘密基地并丧命于该处的住商混合大楼的租赁资讯,还有至今曾有哪些公司承租过那栋大楼,全都写在里头。像是艾尼结婚谘询公司、近藤法律事务所、菖蒲安亲班、骏河意外险公司、皆川工程店……
  里头还包含了她的辅导纪录。
  中学的时候,似乎常常因为离家出走而受到老师辅导。但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需要受老师辅导的孩子啊。
  ……我都不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汀小姐,就在这份资料夹里头。
  「你到底了解她多少?」
  回想起美咲前辈的指摘。
  我所知道的只有汀奈津的名字、今年高二、从大楼摔下来丧命,还有她说想去参加自己的丧礼见大家最后一面而已。
  就只有这样。
  关于她,我所知道的仅仅是这样肤浅表面的东西。
  这等于毫不了解。
  我认为带她去丧礼、实现她跟大家见面的愿望,这样她就没有牵挂了。
  这是因为我想相信她那满足的笑容。
  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解释。我并未深入思索,只选了一个廉价又简单的答案。
  这份资料早上还不在我桌上。也就是说,在我离开公司时,有人把它放到我的桌上。
  不用猜想也知道是谁放的,肯定是美咲前辈。
  她一定是在上午,不,或许是在前天晚上就开始调查这些东西。
  光是利用与汀小姐碰面前的短暂时间,美咲前辈就已查到这么多资料。
  仅仅几个小时前,那个感受到完成工作,根本也没做到值得让我感到骄傲的半点事情。
  我反覆阅读美咲前辈特意放在我桌上的资料,一次又一次。
  事务所的门打开。
  所长一早就来到公司。他看到我在公司里,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你熬夜没回家啊?就算你熬夜,我也不会给你加班费喔。这有写在你的聘用契约书里吧?」
  所长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还坐到椅子上。
  我当然知道没有加班费。这家公司虽然是打卡计薪的,但只要没获得主管的许可,无论加班到多晚都不会有加班费。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走向所长的位子。
  「所长,关于报告一事我有话要说。」
  「喔?写完了吗?」
  「还没写完。」
  「啊?」
  长挑起右眉。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早上之前可以写好吗?」
  长抬头瞪我。
  「是。但真的很抱歉,请让我之后再写报告。」
  「这意思是说,你看不起交报告这件工作吗?」
  「我明白交报告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那为什么要延后?」
  「因为我希望您可以让我优先处理汀小姐的案件。」
  「…………」
  「等我完成汀小姐的案件,原先要交的那份报告书,一定会连同关于她的报告书一起交给您,所以拜托您先让我处理汀小姐的案件。」
  若是寺岛前辈、美咲前辈或其他人,肯定能同时完成两份工作吧?但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一次做好两件事。
  既然如此,就必须决定自己该优先处理哪一项工作。
  我擅自下这样的判断,或许会挨骂,但我认为这样的判断是对的。就算对公司来说是错误的判断,对我而言仍是正确的。
  「我想好好处理汀小姐的案件。」
  「……我昨天应该说过吧?工作必然有期限。若无法遵守期限,将会给周遭的人增添许多麻烦。再者,有些工作一旦超过时限,就没有半点价值了。」
  「没错。」
  「你是明知这点还这么说的吗?」
  「是的,正因如此我才这么说。若是现在不针对汀小姐的案件做点什么,这件委托本身,还有美咲前辈事前调查的资料,都会失去价值。」
  所长又挑了一次眉。
  「所谓的工作,不一定都会照你的步调来,有时也必须同时完成多项工作,但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全数办到。你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办吗?」
  「尽量努力。我不知道自己得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培养出这样的能力,但至少现在的我还没有……」
  「所以我就说,你这想法是错的。」
  所长打断我的话,接着说:
  「办不到的事情,就老实说办不到。」
  「咦?」
  「所以我昨天才会问你办不办得到。」
  「啊……」
  昨天所长确实问我:「确定能做到吗?」
  他不是要我打包票说「没问题」,也不是故意要考验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能否做到而已。
  我当时虽然回答「可以」,但根本没有深入思考,只是一心以为不能说出「办不到」三个字。
  「只要照实评估过后再回答,也不是不能延期,或者可以拜托其他人帮忙处理。在一个集团或组织里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像你这种菜鸟手头上多出来的工作,其他人要帮忙根本不是问题。」
  「是的。」
  「明明能办到却说做不到的人,是怠慢;或许做得到却说办不到的人,是胆小。但是,明明办不到却说可以,然后一直拖延进度,直到最后一刻才说办不到的人,只是蠢货罢了。」
  现在那个蠢货就站在这里。
  「不过,这次还勉强在我的容许范围内。」
  所长扬起嘴角。
  「关于报告一事,我知道了。报告迟交也无妨,你先专心处理汀奈津的案件吧。」
  「是。我现在就再去找她一次。」
  「…………」
  「……怎么了吗?」
  那一瞬间,我猜想所长想跟我说些什么。
  「托实,你知道『菠菜』吗?」
  「菠菜?是指蔬菜的那个菠菜吗?」
  「真是的……美咲连这个都没跟你说啊?」
  所长叹一口气。
  「我记得那家伙叫你负责这个案件吧?」
  「是的。」
  昨天美咲前辈要我独自负责这个案件。
  或许她只是再也受不了我,而想丢下我一个人。
  「我了解了,你去吧。」
  获得所长的同意后,我出发去找汀小姐。
  要从零重新做起。
  幽灵会不自觉地感知自己丧命的地点。
  人家都说,因为那是幽灵的自我与其肉体最后连系在一起的地点,所以会让幽灵有返巢的本能。
  我来到昨天初过她的地点——她丧命的大楼前面。
  这个时间虽然人不多,但还是有一些刚要进公司的上班族经过大楼前。
  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察觉到汀小姐,迳自从她的面前走过。
  有如这里的时间停止了一般,有如将她所在的空间化为剪影一般,汀小姐独自一人伫立于这个地点。
  有如随时都会消失似的,她的身影如此飘渺、如此虚幻。
  「托实先生?」
  发现我之后,汀小姐呼喊了我的名字。
  任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现在处在这个场所的人之中,只有我听得见她的声音,而我觉得她的声音显得非常消沉。
  我假装自己是在等人似地站在住商混合大楼前。
  「……我不是应该会消失吗?」
  那是因为昨天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没有牵挂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才想问你。」
  「嗯?」
  「你的愿望是参加自己的丧礼、跟大家见面,是你亲口这么说的。所以我才以为只要带你去那里,你就可以了却牵挂。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的意思并不是指,你说想参加丧礼是个谎话。参加你自己的丧礼后,你看起来确实感到很满足,但你仍然无法升天。也就是说,参加丧礼与大家见面这个愿望的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愿望,那才是你真正挂念的事物。」
  我将美咲前辈问我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抛给汀小姐。
  「见到大家之后,你想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
  她像是在沉思般,暂时陷入沉默。
  「我、我只是想见大家最后一面啊。」
  「如果真是如此,你昨天就应该已经了却心愿。」
  所以,那并非是汀小姐真正挂念的事。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才是她念兹在兹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牵挂。」
  确实,未必所有幽灵都清楚明白自己牵挂些什么,因此就算有自身至今从未发觉的心愿也不足为奇。
  「昨天在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离去时,明明见到她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但我再次回去找她时,她却露出意志消沉的表情。
  我离开的这段期间,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认为她虽然见到大家最后一面,却还是无法了却牵挂的理由,一定就藏在这件事里。
  「……也没什么。」
  「例如……这个嘛……听到别人说你的坏话之类的?」
  我想起那天在接待大厅里,来参加丧礼却一直抱怨的那群人。可是,汀小姐用力地摇了摇头。
  「你说那个叫做『升天』什么的……大概是因为我最后没有『升天』,看起来才很沮丧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种一个人被留下来的孤单感觉……」
  她看起来意志消沉的理由就是这个啊?不过要是如此,和我离开的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太大关系。
  「还可以问你一些别的事吗?」
  为了多少获得一些线索,我打算把昨天美咲前辈质问我的话,一一拿来问汀小姐。
  「那天你为什么会在大楼屋顶上呢?你说是因为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但是,待在家里一样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吧?」
  「是没错。但从以前开始,只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时,就会去那里。」
  「以前?」
  「嗯。我小的时候,曾上过那栋大楼里的一间安亲班。等我长大之后再去时,那间安亲班已经不在了。从那个时候起,那里就成为我的秘密基地。」
  我想起来了。美咲前辈搜集的大楼出租纪录里,有写到一家菖蒲安亲班。原来如此。原来汀小姐以前都被寄放在那家安亲班里,所以那里对她来说是从小就很熟悉的场所。我终于知道她会选那栋大楼当秘密基地的理由。
  「你说你在那里想事情对吧?是有什么烦恼吗?」
  虽然警察的调查显示她没有被同学欺凌,但美咲前辈给的资料里头却有类似的记述。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烦恼呀,只是偶尔会突然有点不安,或是思考自己究竟算什么这类的问题。我知道这些问题不会有确切的答案,但你应该有时也会想想这类问题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段时间似乎也确实会思考这类问题,但那已经是太久远以前的事,现在完全回想不起来。现在的我,无论是好是坏都可以豁达地顺其自然。不过对一个高中女生来说,顺其自然似乎不是一个好解答。
  「所以我才会出门。你不觉得一个人窝在家里想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很忧郁吗?所以我出去,本来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
  想起自己之后的遭遇,汀小姐露出苦笑。她已经可以笑着接受自己的死亡。
  「你为什么要从大楼探出身子呢?」
  「因为有人来了。」
  「你不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吗?」
  「是没错。不过,那栋大楼从很久以前就禁止进入,我还以为是警察或保全公司的警卫。要是躲起来之后才被抓到,闹成问题也不好啊。」
  美咲前辈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毫无保留地询问汀小姐。可是,从汀小姐口中说出的回答却没有一个切中要点,没有一个能让我抓住完成任务的线索。要是今天换美咲前辈来问,她肯定能从刚才的对话里,察觉到一些我没发现的重要线索吧。但反正连汀小姐自己也不清楚答案为何,旁人抓不住重点并不是不能理解。
  「我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帮助你升天。」
  我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因为,那是我当时否定的行为。
  听到我的回答,汀小姐满是阴霾的脸庞亮起来,露出无比高兴的神情。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是想见的人呢?你想做什么都行。」
  在这个过程中,她或许就能察觉到自己真正挂念的事物。
  「要不要回家看看?」
  只要见到家人,或许她能想起什么。
  「学校。」
  「咦?」
  「我想去学校。可以吧?」
  「嗯,好啊。」
  既然是她想去的地方,也许会在那里找到一些能厘清她的牵挂的提示。于是,我带着她一起前往她以前就读的学校。
  我陪汀小姐前往几天前她还在学的高中。
  她站在校门前的马路上,看着上学的学生们。
  为了不被当成可疑人物,我站在她身旁,尽量不去看那些高中生。
  有些学生跟朋友一起行动,有些人独自一人听着音乐,有些人奋力急踩脚踏车——学生们纷纷走进学校里。
  直到前几天,她也是那些高中生里的一员。
  她现在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那些学生呢?
  想回去加入他们吗?
  即使这么想,但这样的想法再也无法实现。丧命成为幽灵的她,肯定比谁都还要了解这个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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