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者:温柔又笨拙的送行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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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者:温柔又笨拙的送行人们-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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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栋大楼以前有哪些店家?美咲应该有调查过吧?把资料给我看看。」
  「我记得应该是艾尼结婚谘询公司、近藤法律事务所、菖蒲安亲班、骏河意外险公司、皆川工程店……」
  「……你记得真清楚。」
  我倒背如流,完全没去翻看美咲前辈给的资料。寺岛前辈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因为我看过好几遍,都快把资料翻破了。但我看了半天还是找不出重点。」
  就算看过资料、把内容大致都记在脑海里,仍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她小时候曾待过那间菖蒲安亲班。虽然那家安亲班已经不在了,但她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秘密基地,现在偶尔还是会回去那里。」
  「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
  「你说过她有离家出走的辅导纪录?」
  「是啊。」
  「她那个时候也是躲在那里吗?」
  「我记得是这样没错。」
  美咲前辈给我的资料里有写。
  「既然如此,她妈妈应该知道那个地点吧?」
  「啊,应该知道。」
  警察找到失踪的小孩之后,不可能不和小孩的父母解释是在哪里找到的。虽然汀小姐说那里是她的秘密基地,但看来还有别人知道那个地方。
  「嗯?」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只见寺岛前辈沉默一阵子,在对话间留下诡异的空白。
  「美咲有说什么吗?」
  「她把资料都给我,但没有跟我多说什么。」
  「关于汀奈津是自杀的这件事呢?」
  「她只说『这就是你做出来的结论吧』,之后就叫我写成报告。」
  「……这样啊。」
  寺岛前辈从资料上移开视线,像是在暗示我这番对话已经结束了。其实我很希望他能够否定我的结论,结果只是徒劳。
  我以我的方式抓住真相,内心却没有半点先前体会到的成就感。
  「跟我聊过之后,你归纳出想法了吗?」
  「嗯,我应该可以把报告写出来。」
  可是——
  「我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了却她的牵挂。」
  既然已确定死因,应该就能达成保险公司的委托。
  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升天。
  比起采究死因,我更想知道后者的答案,更想学会让死者升天的方法。
  「……所谓的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寺岛前辈淡淡说出这句话。
  「死去之人的牵挂,是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帮忙消除的。」
  这句沉重的话语,像是在否定自己所做的工作。
  或许寺岛前辈以前也曾为同样的问题困扰过。
  「那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所谓让人了却牵挂,并不等于帮对方实现所有的愿望或希望。我们应该做的,只是让有所牵挂的幽灵能够做出了断。让他们好好做出了断,接着让他们升天,所以我们才叫做『送行者』啊。」
  做出……了断。
  我终于稍微理解自己应该做什么,终于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才被人说不要太勉强自己,我脑中想的却一直是怎么做才能实现她的愿望,而非怎样才能了却她的牵挂。
  我本来就不可能帮她实现愿望。
  明知这点,我却还一直思考怎样才能做到这点……不对,应该是还一直思索当时应该怎么做才对。直到现在,我还是光想着那些办不到的事。
  「实现所有愿望,那是神的工作。」
  「一点也没错。」
  「所以,你只需要做到自己可以认同为止就行了。」
  我并非神。
  所以,我不可龙实现她的愿望。
  但我是一名送行者,必须帮助她做出了断才行。
  隔天,我又去找汀小姐。
  虽然今天是礼拜六不用上班,但我所剩的时间无几,只有今天和明天。
  汀小姐一如往常站在自己掉下来的大楼前。发现我的到来,阴沉地低着头的汀小姐抬起头来。
  「托实先生。」
  由于昨天我们不欢而散,她可能以为我不会再来找她。她露出有如获得救赎一般的表情,但是我无法拯救她,她也不可能仅仅因为我的到来便获得救赎。
  「花……枯萎了呢。」
  我看着摆在大楼前、被风吹散的花束,如此喃喃自语。虽然还有几朵花尚未凋谢,但大多都已经枯萎,不禁让人感受到时间流逝的无情。
  那已经是过去式。
  时间一点一滴地向前进。
  「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要不要一起去啊?」
  她迈步向前,但我并未跟上去。
  「托实先生?」
  「去了又能怎样?现在就算你去看他们,也已无法看到他们为你伤心难过的模样。」
  她的表情扭曲起来,像是受了伤一样。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
  「结束?什么结束?你有办法处理我的牵挂吗?托实先生自己才刚说过吧?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哀伤。」
  「你去世后,大家都相当难过了一阵子。从今以后也是一样,偶尔想起你的事便会感到哀伤。光是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一点也不够!我希望大家永远为我感到哀伤、为我哭泣!」
  「这是不可能的。」
  我对她抛出残酷的话语。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
  「不管再怎么重要的人过世了,不管为此再怎么难过,那些人终究还活着。跟你不同,他们还活着,所以必须重新站起来,回到日常生活当中。」
  想让她升天,只能让她做出了断。
  不过,方法并不只有一种。有两个方法可以让幽灵做出了断。
  其一是实现让幽灵依依不舍的愿望。
  另一个方法,则是让幽灵彻底明白,那个愿望绝对不可能实现,让幽灵放弃实现愿望的念头。
  「不管你待在人世间多久,你的愿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说的也是,大家都会渐渐忘记我。」
  她放弃似地露出空洞的表情。
  她自己肯定也早就知道,这样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其他人不可能为了她永远难过下去。她只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所以,只要让她认清事实就好。这样一来,她便能在心中做出了结。
  「你所冀望的——」
  但是,对她说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真的好吗?
  这句话会不会变成我弃她于不顾的象征呢?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不,谁都无法实现她的愿望。既然如此,只能让她死心地做出了断。昨天寺岛前辈也这么说过,只要自己能够认同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够了。
  ……认同?我真的认同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吗?不,我根本……一点也不认同。但没有其他方法呀,这是无可奈何的……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没有半点其他方法吗?我该不会只是受不了她、只是想要抛弃她吧?
  跟我纠结的内心不同,我的嘴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
  「——已经永远无……」
  正当我要说出有如宣判死刑的话语时——
  啪!像要打断我和汀小姐之间的对话一样,有人摆了一束鲜花。
  我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美咲前辈……」
  她跪在大楼前,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
  「不过,既然本人就在眼前,应该要朝那边才是。」
  美咲前辈一身黑套装,就像穿着一身丧服似的。不,或许是因为要来见汀小姐,她才故意穿成这样吧。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这家伙的上司。」
  美咲前辈对汀小姐自我介绍。
  「你说你是自杀的?为了看大家难过的模样才自杀?」
  「呃……对、对呀。」
  汀小姐虽然困惑,依旧回答了美咲前辈的问题。
  「怎么样?看到大家难过的样子觉得如何?」
  汀小姐闭上眼睛,像是要回想丧礼上的大家。
  在她的脑海里,应该浮现出那些参加自己丧礼的人们的模样——失落的朋友、哭泣的母亲。
  「……我很开心喔。」
  「真是差劲的兴趣。」
  美咲前辈对她丢出我曾说过的话。
  「看到别人为了自己难过而窃喜,我还真不懂这是什么心态。」
  汀小姐狠狠瞪着美咲前辈。
  「又没有人要你理解。像你这种幸福的人根本不会懂。」
  「汀奈津,小时候双亲离婚。父亲抛弃了妻子与女儿,跟别的女人跑了。由于离婚的主因是工作,母亲为了不让别人否定自己的工作,变得比以前更热衷于工作。然后呢?因为这样,你就觉得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吗?」
  美咲前辈说的这些话,记得是汀小姐读国中时离家出走被警察收留,警方写在调查报告里的内容。汀小姐应该也是想起当时的情景,因为羞耻抑或是愤怒而满脸通红。
  「所以很想确认要是自己死了,其他人会不会为此感到难过。这种事任何人都曾想过一、两次。」
  说到这里,美咲前辈改为问我:
  「你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的美咲前辈,看起来跟前几天的她一样。
  她问我「为什么」,就是叫我去思考,要我看清楚隐藏在汀小姐嘴上所说的愿望背后的真心话。
  想看大家哀伤的模样——隐藏在这个愿望背后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答案,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威情。
  美咲前辈看我答不出来,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想确认自己是被爱的吧?」
  她接着说出这句话。
  就像被说中了似的,汀小姐全身颤抖,狠狠瞪着美咲前辈。
  「……是啊。只要知道自己死后大家有多么伤心,就可以衡量出大家有多爱我吧?」
  确实,汀小姐说过想看大家因她过世而伤心的模样。
  不过在这个愿望背后,有一个型态不同的真实渴望。
  藉由让大家伤心,从而确认、从而证实。
  大家确实爱着自己。
  她比任何人还渴望爱情。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想要一个确切的证据。
  大家感到哀伤,就是爱她的证明。
  这是汀小姐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可是……
  「不对吧。」
  美咲前辈否定她的想法。
  「这种想法不对。死去之后,不管其他人多么伤心,也无法透过这点计算出那些人有多么爱你。过世之后,其他人为你流的眼泪、花了多少时间重新振作,都不能做为衡量他人的爱有多深的标准。」
  美咲前辈说着明知已无法挽回的事。
  「绝对不能为了衡量他人的感情去死。」
  「你又懂什么!」
  汀小姐用心如刀割似的声音大喊。
  「死掉之后,看大家伤心也无法知道?那活着的时候就能知道吗?我活着的时候从来都不懂!完全不懂!我小时候爸爸就抛弃我,不知道去哪里;妈妈总是顾着工作,一点也不在意我。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只要换了学校、换了班级,马上就会疏远。我一直很怀疑大家是否真的爱我。彼此交换的话语、在一起的时光……没有任何一样能让我感到安心。没有任何一样能让我实际体会到对方的爱!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自杀吗?」
  「是啊。你才不可能会懂我的心情!」
  「只是稍微的话……我或许也懂。」
  这并非同情她的谎言,也不是为了获得她的共鸣所说。
  我从来没想过,那位美咲前辈会说出这种话。
  「很意外吗?不过我因为这种体质,小时候曾吃了不少苦头。像是我说出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什么在那里时,周遭的人都叫我『骗子』,不然就是觉得我很恶心。每次只要我说这种话,父母和老师都会大发脾气,要我不准再说这种话。我也因此挨打过很多次。如果换成是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还会被认为是虐待或体罚呢。」
  我知道,我也知道这种情况。
  「我也离家出走过好几次喔。虽然没有被叫去辅导过,但也曾想做些坏事。想看看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来确认自己到底是被爱的还是被讨厌的。不过,都是一些很幼稚、意图显而易见的方法。」
  「……你也想过要寻死吗?」
  汀小姐第一次对美咲前辈提出问题。
  「当然想过。」
  美咲前辈理所当然似地说。
  「对各种事情感到厌倦、想要去死,不过,其实心里面还是希望有谁会来拯救我。希望谁会来拯救我,紧紧抱着我。虽然平常他们责骂我、觉得我恶心,但其实还是爱我的——为了证实这件事,我也想过要去死。」
  「那么,你为什么最后没有自杀?」
  「因为我想到有人会难过。」
  美咲前辈得出与汀小姐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和你不同。因为我想到有谁可能会难过,所以才没有那么做。」
  「……这样啊,你身旁其实有这样的人呢。」
  「并没有,但我希望有这样一个人。不,我相信一定有这样的人。」
  「要我相信……我办不到……」
  「有的,你身旁应该有这样的人。」
  「才没有这种人……」
  汀小姐牵挂的是「自己是否被爱」。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自己是被爱的呢?不,话说回来,我根本不知道是否真有人如此爱着汀小姐。
  「摆在这里供奉的花朵,是很少见的花吧。」
  美咲前辈指向供奉汀小姐的花朵。
  「这束橘色的康乃馨。」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摆在大楼前的花,多半是白百合、菊花等适合用来悼念死者的花朵。
  混在里头的唯一一束橘色康乃馨,显得特别不一样。
  这时,我突然想起汀小姐曾要我猜她喜欢的花。当时她给的提示是「橘色」。
  「这应该是你喜欢的花吧?」
  汀小姐僵硬地点了点头。
  「知道你喜欢这种花的人……你心里没有底吗?」
  就像脑海中浮现出答案,汀小姐睁大眼睛。
  「而且这束花还很新,看起来像昨天才摆的。」
  如同美咲前辈所言,大楼前就只有那束橘色康乃馨看起来特别新鲜亮丽,像是能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我向你常去的花店问过了。店里的人说,你每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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