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妈妈穿得才年轻，你试试嘛。阿姨，我妈妈想试一下那件衣服，可以吗？”邬蓝叫住了商场里的售货员。
90年代初的市场还没十分成熟，人们买东西还不像后来那样放得开，总觉得试了东西不买，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所以窦美林对女儿叫她试衣服很有些无奈，万一觉得贵了，不舍得买，那可怎么办，别人会说闲话的。
售货员已经将衣服给她取下来了，一边看着窦美林说：“这件衣服一百三十块，羊绒的。”
窦美林摸了一下衣服，面料非常柔软，质感很不错，她有些犹豫，一件衣服一百三，很不便宜了，现在大家一个月工资也才两百来块一个月，买这样一件衣服，相当于半个多月的工资，就为了去邬华元家充门面，是不是太奢侈了。
邬蓝说：“妈妈，试一下嘛。”
窦美林不好意思地冲售货员笑了一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穿上了这件羊绒大衣，衣服是半长款的，穿着非常贴身，大小正合适。邬蓝点头说：“妈妈，这衣服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一样，真好看。买这个。”
窦美林从镜子里看着自己，这衣服穿在身上，确实人显得年轻漂亮了许多，售货员也说：“这件衣服就只剩这一件了，今年的新款，卖得非常好。你穿着正合适，要的话，就给你包起来。”
邬蓝看着母亲身上的手织毛衣，颜色是暗绿色的，式样有点旧，便又从衣服架子上拿下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妈妈，这个也买了，配着穿才好看。”
窦美林伸手摸着女儿的脑袋：“妈妈有毛衣了啊。”
售货员说：“这件外套的领子能露出里面的衣服，你要是有颜色比较亮的毛衣，或者有领的黑色毛衣，搭配起来也不错，不过配上白色就更好了，衬你的皮肤。”
邬蓝举着那件毛衣：“阿姨，我妈妈可以一起试一下吗？”
售货员点头：“可以，那里有试衣间。”
邬蓝推着母亲：“去嘛，妈妈。阿姨，再帮我妈妈选一条裤子。”
窦美林皱着眉头：“我的小祖宗，妈妈不用买那么多。”
邬蓝笑嘻嘻的：“妈妈总是给我买衣服，你自己也要穿新衣服啊，要过年了。”
售货员说：“女儿这么孝顺，那就应该买的。”
于是窦美林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站在镜子前，整个人都光彩照人，邬蓝站在母亲身边，也从镜子里看：“我妈妈真漂亮！”
窦美林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鬼丫头。”衣服是好看，这一身下来，都要两百多块了，真是肉疼啊。
“好了，妈妈，就买这个了，我很喜欢妈妈这么穿。”邬蓝当场就拍板了，“我小姨看了，肯定要气死了。”
窦美林本来还有些犹豫，听见女儿那么一说，便坚定下来，窦美丽一向都爱慕虚荣，穿着打扮一向时髦，还总嘲笑她土气，这次一定不能土了，一咬牙，便将这一身都买下了。
买完衣服，邬蓝又说：“妈妈，皮鞋呢。”
窦美林说：“皮鞋就算了，妈妈去年不是买了一双吗，没怎么穿，擦点油就跟新的一样了。”
“那好吧，妈妈我们去做头发。”
邬蓝拉着母亲去了一家很大的理发店，店里客人很多，很多人都在烫头发、剪头发，师傅的手艺应该也不错。理发店的师傅建议窦美林说：“大姐，烫个头发吧，显得洋气。”
窦美林有一头鸦黑浓密的头发，稍微有点卷，不是特别直，平时也没怎么打理，就用个皮筋扎成一把。她对理发师的建议有些犹豫：“烫了头发会蓬得很厉害吧。”
“不要紧，买瓶摩丝，每天梳了头发之后，抹一点在上面，就能定型了，不会乱。很洋气的，大姐你年纪也不大，做了头发就更年轻了。”理发师不遗余力地游说。
邬蓝看了一下店里墙上贴着的图片，指着钟楚红的大波浪头发：“妈妈，你烫成这样的好不不好？这个好看。”那个画面中，钟楚红一手拖着下巴，眼神往镜头斜下方瞟来，异常妩媚，大波浪卷发蓬松率性，看起来风情万种。
窦美林看着那个海报，犹豫着说：“不好吧，妈妈没有人家好看，烫成那样也不好看。”
理发师笑着说：“你女儿很有眼光呢，大姐你也很漂亮，烫成这样不会差太远的。我们这里的师傅都是从广州学艺回来的，水平非常高，烫出来的效果和图片上的差不多，不信你试试。”
邬蓝摇摇母亲的胳膊：“妈妈，做一个吧，妈妈很漂亮，你的头发长，做这个好看，真的。”
窦美林拗不过女儿，她也觉得那个发型很漂亮，便说：“好吧，试试。”窦美林一直循规蹈矩，不管是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从未做过出格的事，离婚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个决定，追赶时髦，这在她身上从来就不曾有过的，今天在女儿的劝说下，终于开始向时尚迈进一步了。
于是窦美林开始做头发，烫头发需要的时间非常长，起码要四五个小时，窦美林听说要这么久，又犹豫了，家里事情多如牛毛，自己却要在这里花大半天时间做头发，就觉得很浪费时间。邬蓝又安慰了许久。
窦美林蒸头发的时候，还不断地和女儿说：“妈妈剪个头发就可以了，还烫头发，多费时间啊。”
邬蓝坐在母亲旁边的转椅上，拿着店子里提供的《读者》翻着，老神在在地说：“妈妈，生活就是要慢慢享受，不要着急，今天不干活，少赚一天钱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要给自己放几天假吧。”
窦美林被邬蓝说得笑了起来，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旁边一个做头发的中年妇女看着邬蓝，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小姑娘多大了呀？”
邬蓝扭头看着她：“阿姨，我十岁了。”
对方冲着窦美林说：“你家女儿还怪有意思的，小小年纪，就懂得那么多东西。平时很爱看书吧？”
窦美林说到自己的女儿，就不禁自豪起来：“可不是嘛，是个小书虫。每次出门，就缠着我给她买书，大部头的书一摞一摞买回家，不知道看了多少了。”
对方说：“跟我儿子也差不多，我家那个也喜欢看书。平时不爱出去玩，就喜欢看书。今天好不容易叫他一起出来逛街，他把我扔这儿，自己又逛书店去了。”
窦美林笑着说：“爱看书的孩子好啊，将来有出息。”
“我担心他把眼睛给看坏了。”对方笑着说。
窦美林抬手摸摸女儿的脑袋：“蓝蓝，注意保护视力啊。”
邬蓝头也不抬地说：“嗯，知道，妈妈。”
邬蓝看书的速度很快，看完一本读者，又找了一本来看，有书看着，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母亲则和旁边的女士聊天，女人之间很容易有共同话题的，孩子、穿衣打扮、美容养颜。那位女士问窦美林：“大妹子你用的什么雪花膏啊？”
窦美林笑着说：“就用的百雀羚。”
那位女士惊讶地说：“真的啊，那你肯定天生丽质啊。我都用的美国的玉兰油，感觉也好像就那么一回事。”
窦美林摸摸自己的脸：“也还好吧，我以前皮肤也没这么好。这段时间我女儿每天帮我用豆渣拌蜂蜜敷脸，感觉是好了不少。”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呀，用豆渣敷脸，效果真的那么好吗？”
窦美林说：“我觉得有点效果。我有个朋友也一起用豆渣敷脸，感觉她最近的皮肤也好了不少。”
“那可真是神了。哪来的豆渣呢？”对方问。
窦美林笑着说：“我每天都会做豆浆，然后就有豆渣了。”
“这样啊。”对方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我家没这样的条件啊，厂里倒是应该有豆渣的，可以让他爸给我带点回来，不过他也不天天过去啊。”
窦美林说：“我女儿还用黄瓜给我贴过脸，那个效果应该也可以。”
女士看了一眼邬蓝：“她这么小，怎么知道那么多啊。”
窦美林说：“看书学到的啊。”
女士笑了起来：“真行。还是女儿好啊，贴心。”
这是窦美林听到第二个人说到女儿好了，不由得抿嘴笑了。
女士说：“等我回去，我也试试贴黄瓜去。”
她们正聊着，有人过来了：“妈，还没好吗？”
邬蓝和窦美林听着这声音，都不由得扭头过来看，然后不由得笑了起来，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杜礼柏，邬蓝朝他摆了一下手：“嗨！”
杜礼柏看着邬蓝，又看看窦美林：“是你们啊，阿姨好。”
窦美林笑起来：“原来是小杜，你是小杜的妈妈啊？真是巧了。”
女士抬头看着儿子：“小柏你认识她们？”
杜礼柏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啊，就他们家卖麻辣肉的，你吃过窦阿姨做的麻辣肉丝和卤鸭掌的。”
“原来是她们家啊，我说怎么有豆渣呢。”女士笑了起来。
杜礼柏莫名其妙：“什么豆渣？”
邬蓝也觉得好神奇，陪母亲来做个头发，居然会遇到杜礼柏和他妈，世界真是小啊。
原来竟是熟人，两位母亲这下更有话题可聊了。
杜礼柏坐在邬蓝旁边，看着邬蓝手上的书：“看什么呢？”
邬蓝说：“《读者》。”她看着杜礼柏提着一摞书放在梳妆台上，“你买书了？”
杜礼柏点点头：“买了几本。”
邬蓝看了一下书脊，都是名人传记，《拿破仑》、《爱迪生》之类的，正好是他这个年纪的人适合看的书，她随口问：“一中怎么样？”
杜礼柏说：“还行吧，都挺好学的。”
“学霸很多吗？”邬蓝问。
杜礼柏愣了一下：“什么是学霸？”
邬蓝发现自己好像失言了：“就是学习成绩特别好的人。”
杜礼柏点头：“嗯，不少。”
“压力很大吧？”
“还好，我也是学霸。”杜礼柏淡淡地说。
邬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那边两个母亲已经聊得很热络了，杜礼柏他妈说：“你真的给我留豆渣吗？”
窦美林说：“要多少有多少，你有空来拿就可以了。”
“去你家店里吗？”
“对，小杜知道我家店在哪里，到时候他带你过来就好了。”窦美林说。
杜礼柏他妈高兴起来：“那太好了。小柏，下次带妈妈去这个阿姨家。”
窦美林说：“我姓窦，窦美林。”
杜礼柏他妈伸出手来和窦美林握手：“你好，我姓郑，郑瑞雪。”
邬蓝觉得真好玩，出来做个头发，母亲便交了个朋友。这样也好，母亲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要是能多认识些朋友，也未尝不是好事。
郑瑞雪的头发先做好，杜礼柏默默地将母亲脚边的大包小包提起来，朝邬蓝点点头：“再见！”
郑瑞雪朝她们母女摆摆手：“再见，下次去你们家玩。”
邬蓝母女也摆手说再见。
窦美林的头发到了下午快五点才做好，发型师的手艺还不错，起码刚做出来的效果很好，微卷的大波浪，使窦美林看起来成熟而妩媚。邬蓝满意得不得了：“妈妈真好看。”
回去之前，她们又去买了瓶摩丝和一把打理卷发的梳子，这样就算配备整齐了。张红看着焕然一新的窦美林：“对嘛，就要这样，多漂亮，去了肯定让邬华元后悔死，让窦美丽眼红死去。”
☆、第三十四章 打脸
腊月二十八中午，邬华元家办喜酒，就在他家里办的。母女俩都好好打扮了一番，窦美林牵着女儿出了门。
天气很不错，有着薄明的阳光，将小城照得温暖又慵懒，许多人像猫一样，蜷缩在太阳地里，半眯着眼睛享受这和暖的阳光。
母女俩回到那个生活了多年的老地方，刚一进巷子，就被街坊邻居们发现了，邻居甲说：“哟，这不是美林吗？你们也过来了？”
窦美林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我妹妹生儿子了，当然要来看看的。”
她这话说得众街坊们都愣了一下，不过人们很快就打着哈哈都把这话题转过去了，邻居乙说：“美林越来越年轻了，小蓝也长大了，漂亮多了。”
“这是美林吗？差点没认出来，打扮得这么漂亮。”邻居丙说。
窦美林笑着摆摆手：“快别提了，哪里漂亮啊，都成豆腐渣了。”
邻居丁说：“漂亮了，比原来还要漂亮。美林难得回来，回头来我家聊聊天。”
“好呢，回头再说。”窦美林也不拒绝，牵着邬蓝的手，一边笑着跟街坊们打招呼，一边往邬华元家去。
邬蓝母女的出现，引起了街坊邻居们的一阵小轰动。当初窦美林离婚的时候，大家也也诧异过，但是不知道具体原因，就以为是两口子感情不和，后来邬华元娶窦美丽，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事儿被大家茶余饭后反复咀嚼了许久。不过前两次都没这次效应这么大，邬华元和窦美丽生儿子，窦美林居然回来喝喜酒，真是怪哉！看窦美林的神色，似乎并没有生气，从她气色和衣着打扮可以看出，离了婚要比以前过得滋润多了，这是来和解的，还是来叫阵的？于是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准备看好戏听八卦。
母女俩到了邬华元家门口，看到许多熟悉的亲戚朋友，窦美林笑盈盈地跟大家打招呼，落落大方，倒是那些亲戚朋友们，见到她的时候，脸上肌肉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好像背着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邬爱华看着窦美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过来，窦和平并没有提前知会她。邬蓝甜甜的打招呼：“姑姑。”
邬爱华僵硬地笑了一下：“你们也来了啊？”
窦美林说：“邬华元呢？”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这是她原来的家，格局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邬爱华有点拿不准窦美林是回来干嘛的，不可能是来喝喜酒的吧。看她的穿着打扮，倒是像走亲戚的，不过她不觉得窦美林会不计前嫌，还会认窦美丽这个亲戚。“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邬蓝笑眯眯的说：“是我外婆让我们来的。”
周围竖起耳朵听八卦的人都在心里想，原来是窦母让来的，她是想让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