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记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虎年记事-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周立辉思前想后,挺不甘心。一咬牙,决定坦白交待。
  “糖糖!是真有这么个孩子——”情急地挤出这一句,周立辉自己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有些不知所措地静待唐堂的反应。
  不想唐堂困了,回应他的只是一声软绵绵的嗯。周立辉傻眼了,心想这可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才说到点子上,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正惶惶着不知该推醒他还是任他睡时,唐堂半梦半醒间忽地反应过来,腾一下翻转身:“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此刻睡意全无,眼睛睁得大大的,周立辉不由得语塞。
  他完全不敢与唐堂对视,下意识地避开,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看在唐堂眼里,越发不敢相信。
  “……周立辉?”
  
  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世上,纸,本就是包不住火的。
  听着周立辉结结巴巴地交待,唐堂的眼睛越睁越大。
  渐渐地他象是有些不认识周立辉了,觉得怎么这么陌生呢,便怔怔地盯着他看,看得周立辉完全没办法照着腹稿再说下去,支吾了几句,终于住了嘴。
  他低下头,不敢看他,一副认罪伏法任君打骂的悔恨姿态。但唐堂仿佛没看见,视线茫然地从他肩上越过望向窗外,窗外的夜色却也是黑漆漆一片。
  过了很久,他终于喃喃地开口:
  “怪不得……”
  怪不得今天会对我这么好。还以为是终于有些厌倦了外面那种生活想要回归家庭了,却原来是做了亏心事,所以心中有愧。
  唐堂失神,良久笑一声,为自己之前那种可笑的幸福感。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没再说话,只掀开被子下床,往门口走去。周立辉慌起来,听到唐堂那一声笑他就知道不妙了,此刻再见他一下床,立刻也跟着跳下:“糖糖你去哪儿?”
  唐堂站定。睡衣袖子下两只拳头握了握,很有回头一拳招呼过去的冲/动。但他把自己控制住了,深呼吸,尽量平静地道:“你别烦我,我要好好想想。”
  这句话此时此刻说出来,别有一股威慑力。于是周立辉赤脚站在木地板上,怔怔地,就真的不敢再烦他了。
  
  这个晚上,唐堂在书房里过的夜。
  没有睡,完全没有睡。出了这种事,教他哪里还睡得着。
  他直直地躺在小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瞪着眼睛盲目地询问半空。可是自然,他得不到答案。
  这一次,周立辉玩得实在太大,他再能包容、再能忍让,也不禁觉得心伤心冷心灰。
  整个晚上唐堂的眼睛都不曾合过一下。当晨光染白窗棂的时候,才发觉眼睛涩涩地,既干,又酸。
  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还是要去上班。只要人没死,总还是要吃饭的不是?
  唐堂从书房里拖着脚出来。整夜没睡的后遗症显现,他脸色灰白灰白,眼里布满血丝。
  累。
  人累,心更累。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唐堂在门口一看,居然是周立辉手忙脚乱地在煎蛋。
  因为没关门,那股子油烟气也跟着飘了出来。唐堂默不作声地看一会儿,冷淡地问:“你在干什么?”
  周立辉一惊,闻声回头。
  “呃……早。”他顿了顿,很快就露出一点局促又讨好的笑容。“我弄了牛奶和鸡蛋,你……吃点?”
  其实不用他说唐堂也看到了。
  周立辉不管做什么都是大爷的派头,煎个蛋也弄得料理台上一片狼籍,经手的碗碟都有好几个。
  周立辉顺着他眼光看过去,自己也觉得狼狈。
  久不做这些事了,难免手脚有些生疏。想当年他也是有些厨艺的,做红烧鱼一绝,其味道连唐堂妈妈都赞过。可是如今手艺早回了炉……
  “……待会儿我收拾。”
  听他这么说唐堂并无欢颜,反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能想象周立辉也是经过一夜反思,是以才起了个大早悄悄来做早饭。可是,“周立辉,为什么你要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才肯花心思来做这些事?”
  周立辉语塞。
  他实在是没有语言好为自己来辩解,过得一会儿,方怯怯地看住他,小声道:“糖糖,我知道错了。”
  唐堂笑一声。“是吗,你真的知道?”
  周立辉尴尬不语。
  晨光中他系着围裙,手拿锅铲,低眉垂目,姿态看上去放得十分地低。如果是以前,唐堂看到他这个样子说不定就长叹一声,放他过去了,可这次这个事,实在是太伤他的心。如果就这么放他一马,他又怎么跟自己交待?
  目不转眼地看他一会儿,唐堂终于心灰意冷地一叹,转身离开。
  
  那些影视作品里,主角生活中一旦出现什么严重问题,立刻走路跌倒上班失神,严重的还会精神恍惚出车祸,人人都能看出他不对劲。但事实上,怎么可能呢?人是超级会掩饰的动物啊。
  唐堂就掩饰得很好。
  他本就是个自我控制力比较高的人,即使是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除了脸色差点、话少一点,别的,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下午,周立辉打来电话。
  “糖糖,我来接你下班好吗?我们出去吃饭,好好谈谈。”
  这么低声下气于周立辉来说可真不多见。唐堂有片刻恍惚,定下神来,却是哂然一笑。
  他也知道周立辉在挽救他们的关系。但这个事情造成的伤痕,哪里是他接送几次和做几顿饭就能轻易弥补的呢。周立辉妄图大事化孝小事化无,怎么可能!
  唐堂咬咬嘴唇。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他没敢提高声音说话,只压着火气和声嗓清清楚楚地道:“你不要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他对周立辉说的最重的一句话。周立辉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唐堂说不想见他并不是一时气话。他的确是想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在他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之前,他不想回那个家,更不想见到周立辉这个人!
  好在这一天已是周五,紧接着就是周末双休。唐堂一下班就直接上了辆到区县的短途客车——
  回娘家去了。
  
  




第 11 章

  唐堂的家离主城不算远,走高速公路,只有三小时的车程。
  到家时天已经黑尽,唐妈妈一开门看到是他,神情大是惊喜。
  “咦,你怎么回来了?”
  唐堂满腹心事都已密密地藏好,见了母亲脸上只有温文地笑:“双休,所以回来看看你们。妈,爸呢?”
  “死老头打牌去了。”
  因为两家隔着这么远,所以唐堂一贯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即使这次和周立辉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口风也丝毫不露。
  向父母倾诉自然可以吐尽心中一口怨气,但除此之外呢?对事情又有什么帮助?倒害得老父母也忧心气愤,何必。
  自从儿子学校开学后这还是头一遭回来呢,唐妈妈颇欢喜。想到他肯定还没吃晚饭,便赶紧地去为他张罗。一边又扬声问:“小辉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忙。”
  “哦。”唐妈妈没再问下去,因为周立辉忙早就是人所共知的一件事情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似乎已成了一个颠不破的真理。所以周立辉刚发起来的时候,唐妈妈暗地里也很是担心了一阵,嘱唐堂把他看紧点。等到他应酬太多常出入夜场的传闻传到她耳朵里,老人家越发有些沉不住气,干脆就借着去主城购物的机会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
  其实唐妈妈不是不明理的人,很明白现在谈生意,完全不去那种地方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担心周立辉有了钱就忘乎所以,忘了当初是怎么把唐堂骗到手的了。所以抓住个机会就敲打敲打他一下,阐明男人闯事业,有一个安定和谐的家庭是如何如何重要。
  周立辉是个机灵人,自然听得懂话中的意思。他适时地表达了一下对唐堂的忠心,那段时间也乖得不得了,不用唐堂说就会按时回家陪他和丈母娘吃饭,休息时开着车陪他们母子逛商场。唐堂和他妈妈看在眼里,多少都有些安慰。
  这些年来周立辉玩归玩,但场面上总还是过得去。他记得唐堂一家人的生日,重要的日子一定现身出席。逢年过节大大红包献上,有什么麻烦事找他他也绝不含糊。
  所以后来唐妈妈闲暇时一想,唉,也罢。男人在外逢场作戏,没搞出什么大的妖娥子来就好,这做夫妻本来就是要睁只眼闭只眼,不能对对方的行为太较真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岂会是一件好事。
  
  稍顷,唐妈妈把饭菜端了过来,招呼他来吃。那熟悉的饭菜香,即使唐堂心中有事,也还是被勾起了食欲,捧起碗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唐妈妈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目光怜爱。
  “多吃点,都瘦了。”
  唐堂抬头看看她,有些酸楚。
  “妈……你们最近好吗?”
  “好。”唐妈妈很爽直地一应。“你别担心我们,没听那个顺口溜说嘛,‘重庆老太婆,过得好快乐;早上去爬山,下午打五角……’我们逍遥得很。”
  唐堂一笑。
  他也知道父母的晚年生活安排得十分丰富多彩,时不时地就有聚会活动什么的。但在他们内心深处,肯定还是希望能有儿孙承欢膝下的吧?要不然为什么他每次回来陪他们买菜做饭聊天,他们都会那么高兴呢。
  这么一想唐堂心头就挺不是滋味,“妈……”
  知子莫若母。唐妈妈一看他那内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挥手道:“你不要替我们操心。只要你们过得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了。”
  唐堂默然一下,勉强一笑。
  唐妈妈却是暗暗一叹。
  试问当父母的,谁想让自己的孩子往那条歧路上走呢。
  想当初,东窗事发时,大人们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哭也哭过,打也打过。但两个孩子铁了心还是一定要在一起,那长辈们还能怎么办。
  最后还不是只得由他们去。是好是歹,总是他们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好在周立辉和唐堂都还比较争气。一直以来都同舟共济,靠着自己的本事在主城里买了房子车子。虽然也听说周立辉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明面上却始终抓不到他什么错处。久而久之唐堂父母也有些想开了,心想如果他们再有个孩子,那和其他人的婚姻不也没什么区别吗?
  想到孩子唐妈妈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问:“唐堂啊,关于孩子那个事,你们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啊?”
  这一句话戳到了唐堂的伤心处,一口饭顿时噎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那口饭吞下去。努力控制着脸上每一丝肌肉,力图让它们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妈,我们还没想好。”
  “啧,真不知道你们还要想些什么!”唐妈妈有些不满,苦口婆心:“都不小啦你们!眼瞅着都是奔四的人了!再拖下去,以后五六十岁人家都抱孙了你们还在供孩子读大学!”
  唐堂低着头,慢慢扒拉着饭。
  他何尝不知道他妈妈说得在理,但孩子,现在孩子就是他心上一道伤疤。
  他多么想和父母讲讲这件事,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点意见一点指导啊。可是说出来的话,他们也会跟着生气伤心的,除非……
  “不行,我得跟周立辉谈谈,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拖着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唐堂稳稳情绪,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撑出一个笑来。“妈,说到孩子,我给你说个新闻。”
  “……什么?”到底女人爱八卦,一听有新闻,注意力就有点转移了。
  唐堂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词句,就把周立辉干的那件好事慢慢说了。当然,他没敢说其中主角就是他和周立辉,而是把事情经过艺术加工,假托是发生在学校里一位女老师身上。因为是讲别人的事,他不得不努力让自己在描述中带出一点轻松的调子来,以免老母生疑。
  听他讲完,唐妈妈颇不以为然。
  “这算什么新闻,这种事多得很好吧?”
  为了证明这事确实不稀奇,她随口就举了个例子出来。
  “你十二岁的时候吧,有一天你爸厂里那个殷绍碧给我打电话,说‘怎么办哦小玲,有个女的抱着娃娃找来了,说是你们家帮国的。’”
  唐堂再满腹心事听到此言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真的?!”
  “开玩笑的。”唐妈妈慢条斯理地说着,想起陈年旧事也觉得有几分好笑。“事呢,确实是有这么个事。不过那娃娃不是你爸的,是跟他同名的那个王帮国。”
  “哦……”唐堂莫名地松了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王帮国就离婚了呗。他家里是个女儿,那女的给他生的是个儿子。”
  唐妈妈说完,停了一会儿,忽地冷笑一声。“这个还不算极品,最极品的那个,就是秀那老公。”
  她问唐堂,“秀,你知道吧?就是住你二姨楼下的那个。”
  唐堂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点头。
  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他还有一点印象。记得是个跟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家里有点钱。过年时到二姨家拜年她上楼来凑角打牌,人很开朗,牌品亦不错,非常输得起。
  “前些时离婚了。”
  “是为了什么?”
  唐妈妈冷笑,十分不齿。
  “她老公在外面找了个小的,给他生了个幺儿。那儿子比他外孙还小!”
  孩子抱回来,做老婆的打落牙齿和血吞,跟自己外孙一起带。可是,这样委曲求全,也还是保不住这个家。因为那小三说了,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要和她男人正式结婚!
  唐堂睁大眼,如听天书一般。
  ——她老公回来谈离婚的事,做老婆的泪如雨下。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都还是不行吗?几十年夫妻,临老临老了,最后就是这个结局?!
  那男人这样安慰她:“你莫哭。以后我经常回来看你,这个家有什么事我也还是会管的。”
  “你听这是什么话!”唐妈妈愤慨。“秀也是!只知道哭,就没说一句话抵回去:我稀奇你回来看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