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婵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死的是潜龙帮主,江九州。”
林祈墨从没有想过,远在江南的第一势力潜龙,竟然也与十八年前那件隐秘的事情有关。但当他见到江九州的尸体时,也不得不相信了。
又是一剑封喉,在这个仍处壮年的男人的脖颈处仅仅留下一道丝线般的伤痕。
地上的血干了一半,仍然黏黏稠稠。而俯在其中的那具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伺候江九州就寝的丫头告诉林祈墨,她发现的时候,尸体的眼睛是张着的,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
谁又甘心死呢?
林祈墨用一根银针分别扎进江九州的胃、咽喉与血脉。一无所获。这个情形在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有所预料——与钟耀明的死状如出一辙,就像是在操练某种既定的程序。
唯一节外生枝的,便是藏在江九州手心下的那个血字。
这恐怕是江九州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的有关于凶手的证据。
这个字其实不能称之为一个字,因为它还没有被写完。但它已包含了一个完整的字应有的意义。
所以当林祈墨翻开江九州的手心时,一旁早已哭成个泪人的江小姐惊呼一声,颤颤道:“夜!?”
任何人看了那半个字,一定会立刻产生与她同样的想法。
夜,夜晚中伸出钩一般尖爪的老鹰,随时等待着捕捉早已盯住的猎物。
林祈墨沉吟不语,眉头皱得如同小山。
江九州膝下有一儿一女。江溪阳,江溪月。这一对兄妹此次皆随他前来洛阳,却没想到才落脚不过几日,便发生如此惨剧。两人震惊哀痛之余,更是极想抓出凶手,为父报仇。
江溪阳显然比妹妹沉稳冷静许多,道:“莫非是夜鹰阁?”
江溪月一听,泣不成声道:“爹爹与夜鹰阁……可有过节?”
江溪阳握拳愤然道:“夜鹰阁那群冷血杀手的眼里,只看得到银子!”
林祈墨道:“不错。所以即便是夜鹰阁杀的人,也不过是充当真凶的工具罢了。”
江溪阳狠狠拍桌,道:“一剑送命,这杀手好生厉害。”
林祈墨点了点头,道:“江老帮主的飞龙八式也可谓出神入化,这天下间真有人能在一招之内取他性命?”
江溪阳想了片刻,道:“曾经有。”
林祈墨知道他想到的是谁,苦笑道:“是的,曾经。”
江溪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根本没死?”
林祈墨很想回答说有。若是那样,一切或许都能够迎刃而解。但他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道:“他已经死了。”
十八年前最负盛名的“凌霄剑”白曌,早已成了一具白骨。白骨当然不可能跳起来杀人,林祈墨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将破案的希望过多的寄托在一个死人身上。
所以他也并没有在检验尸体上停留得太久。很快,江九州的遗体便被华宜美派遣来的人将封进了棺中,等待着被运送回江南。
这时,林祈墨仔细观察起江九州房内那一盏灯来。
这盏灯与其他卧房里的灯并没有什么两样,银质,若是其中有毒,一定会变了颜色。
无论是主址还是别馆,皆是用的这种天若门自己铸造的灯。
这一次再没有在灯上寻到蛛丝马迹的机会。
林祈墨走出潜龙所住的小阁,正遇上迎面走来的苏纪白。那人仍是昨日那一身素黑长袍,看向林祈墨的眼神中有一丝不解也有一丝了然。
林祈墨呵出一团水汽,微微一笑道:“小白,你来晚了。”
苏纪白皱眉道:“尸体呢?”
林祈墨道:“我看过了。”
苏纪白淡淡看他一眼,径直朝阁里走去,手臂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一把抓住。
林祈墨道:“小白,尸体已经入棺了。”
苏纪白动也不动道:“林祈墨,又是一剑封喉?”
林祈墨道:“是。”
苏纪白又道:“灯呢?”
林祈墨道:“上次你问灯,怕是已打草惊蛇。今次的灯一点也不奇怪。”
苏纪白面露疑色,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别馆里?”
林祈墨道:“这只是一种可能。在别馆里的,也许是凶手,也许是其中之一,或者只是凶手安插的眼线。”
苏纪白叹了口气,道:“除此之外,是不是再找不到线索?”
林祈墨道:“还有一条。”
苏纪白退后两步,使自己能够直视着林祈墨,道:“什么。”
林祈墨不知为何笑了一笑,道:“夜鹰阁。”
苏纪白目光一沉,淡淡道:“林祈墨,你很清楚夜鹰阁至多不过是一件工具。”
林祈墨叹了口气,道:“我清楚,但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苏纪白默然片刻,冷冷道:“林祈墨,你为何不等我?”
林祈墨佯装不知,道:“啊?”
苏纪白知他装傻,冷着脸,却又似疲倦了不再追究,叹了口气,道:“我很想看看尸体。”
林祈墨见他双目微垂,一脸无奈,心中不知泛起何种滋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纪白抽出手,深深看他一眼,道:“你若无话可说,我就先告辞了。”
说出这句生分的话后,他转身要走。林祈墨却因那复杂的神色心中一紧,想去按他略显单薄的肩。
伸出去的手却在那人转身的瞬间不小心按住了束发的系带,只听一声轻响,束得不算紧的黑发流云般坠落,经风一吹,凌乱开来。
苏纪白微微愠怒,看着缠在林祈墨指缝中的黑色带子,脸上竟不自觉的有些发热。
林祈墨心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本已摆出了一副求饶的表情。但他实在是第一次见到苏纪白透露出些微不知所措的样子,一时挂不住笑了起来。
这完全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虽然他并没有表面上这个意思。
苏纪白冷冷道:“林没墨,这很好笑么?”
林祈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顿时噤了声。
苏纪白伸出手,道:“给我。”
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使苍白的脸显得十分柔和,即便是冷冰冰面无表情,仍是让林祈墨再次不知死活地笑了起来,道:“小白,这样不也挺好?”
说是这么说,手上却不敢违命,乖乖将发带理好递了过去。
苏纪白拿了过去,抿着嘴唇冷冷看了林祈墨一眼,刚想说话。此时却突然从背后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笑声,雄浑厚重,发音者想必内力深厚。
秦漠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愣了一愣,又将苏纪白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大笑道:“林祈墨,我差点以为你又在与哪家姑娘勾三搭四,没想到居然是小白。”
林祈墨翻了个白眼,道:“老酒鬼,能不说这么难听?”
作者有话要说:。。。额。。自己写的时候被秦漠风给喜感到了。。= =。不知道各位看官会不会。。
24
24、第七章 。。。
秦漠风不怀好意地笑道:“难听?我是夸你有女人缘。”
林祈墨苦笑道:“你好像羡慕得很?”
秦漠风玩心大起,故意瞥着苏纪白,笑道:“还真有些。”
林祈墨连忙冲着秦漠风大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秦漠风却是不知先前情形,还以为开的玩笑很有趣,自己捧腹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才发现周围寂静压抑得没有半点声响。他眼角带泪地瞅了瞅一脸不善的苏纪白,愣了半天,讷讷道:“呃?这是怎么的?”
林祈墨叹了口气,用一种看着一头猪的表情看着秦漠风,摇头道:“小风,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秦漠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接两句,却听得苏纪白淡淡开口道:“林祈墨,这下我可以走了?”
林祈墨先前出手留他,是不希望他走的时候显得那么的不开心。不过现在看来,适得其反。见苏纪白乌黑沉静的眼眸中若隐若现的淡淡失望,对面的人心中亦没来由地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说完这句话,苏纪白又冷冷瞥了秦漠风一眼,转身离开,很快变成一抹浅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秦漠风咂了咂嘴,摸了摸头道:“林没墨,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祈墨叹了口气道:“我没想过他会生气。”
秦漠风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看小白他应该没有生气。”
林祈墨想起他临走时那复杂的眼神,道:“也许吧。”
秦漠风大大咧咧道:“你是不是弄散了他的头发?这算什么!小白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在心上嘛!”
林祈墨有些无奈道:“这不是小事。”
秦漠风不知林祈墨意指其他,大声道:“哎呀!林没墨,你怎的这么婆妈。”
林祈墨白他一眼,道:“秦大酒鬼,我现在倒真有些羡慕你了。”
秦漠风嘿嘿一笑,道:“哪一点?说来听听。”
林祈墨忍不住笑道:“头脑简单。”
秦漠风一听,变了脸色,不依不饶地大呼道:“什么!我头脑简单……喂,林没墨,你给我说清楚……”
林祈墨那句话只是心血来潮,怎么可能说得清楚。不过秦漠风这个不折不扣的大武痴,老酒鬼,在某些问题上,的确笨得要命。
他只在怎么喝酒才能喝得痛快这个问题上大费过脑筋,所以当他满心以为会去洛神庄却看到眼前“清水茶楼”四个漆字时,恨不得用眼神将一脸事不关己的林祈墨千刀万剐。
“林没墨,这种淡得出鸟的东西有什么好喝?”
林祈墨笑而不答,冲着袅袅走出迎接的莫罗冥便道:“莫老板。来一壶绽香。”
莫罗冥眼波流转,瞟了秦漠风一眼,嫣然一笑道:“今日的客人好稀罕,从不喝茶的秦大门主居然来了。”
她与秦漠风有过一面之缘,也听林祈墨提及过此人,如今见他愈发英武俊朗,心下生出几分友善。
秦漠风朗朗笑道:“你以为我想来?我来也不一定喝茶的。”
莫罗冥并不以他冒犯,笑道:“那便尝尝这儿的点心。”
说罢她领着两人坐上一处雅座,转身准备茶点去了。
饶是秦漠风这样对女人没有半点嗅觉的木脑袋,也盯着她幽莲般的背影很久,才咂了咂嘴道:“林没墨,你这个相好真不错,既能帮你办很多事,还能满足你的胃,脾气更是一等一的好。”
林祈墨双眼一瞪,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道:“谁告诉你,她是我相好?”
秦漠风斜他一眼,好笑道:“这难道还是秘密?”
林祈墨有些无奈道:“你应该相信我。”
秦漠风顿时笑得很愉快,道:“我相信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
林祈墨也忍不住笑了,道:“你错了。我虽然很喜欢牡丹,却绝不愿做花下之鬼。”
此时莫罗冥正端了茶点过来,听了这话,盈盈一笑道:“真像是你林大门主说出来的话。”
林祈墨见此时客人稀少,便拉她坐下,笑道:“哦?”
莫罗冥为两人倒了茶,捋了捋鬓边的青丝,双目温柔地看着林祈墨,笑道:“你若不是林祈墨,想必已死过很多次。”
林祈墨笑道:“活着很好。”
莫罗冥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向往的目光,道:“的确很好。尤其是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
林祈墨笑了笑,柔声道:“总是想着为了什么,会不会很累?”
莫罗冥定定看他,道:“有时候,会的。但还好。”
她没给林祈墨接下去的机会,又道:“你上次让我帮你查的那个人,那件事,有眉目了。”
林祈墨双眼放光,手指下意识地敲起了窗台,听那发出的硁硁的声音,道:“当年参与围堵白曌,杀死他一家三口的,有哪些人?”
某罗冥冷笑一声,道:“都是些所谓的世家望族,正人君子。”
她言语中甚是不屑。
林祈墨道:“冷雷、商向北、钟耀明、江九州。还有谁?”
莫罗冥道:“你猜?”
林祈墨略微沉吟,道:“望海楼楼主,宁海角。”
莫罗冥道:“不错,宁海角一向惟江九州马首是瞻。”
林祈墨又道:“唐门二当家,唐啸。”
莫罗冥道:“当年白曌身中剧毒,现在看来唐门脱不了干系。但你为何不猜是当家的唐浩?”
林祈墨淡淡一笑道:“唐浩没有野心。”
莫罗冥叹道:“他的确是个老好人,即使唐啸多番算计,他对手足也始终如一。”
林祈墨继续道:“应该还有秋雨阁秋水堂堂主,赵武灵。”
莫罗冥忍不住叹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林祈墨很喜欢她的称赞,笑道:“赵武灵虽然是个胆小鬼,但总想捡大便宜。他想跟着商向北分一杯羹,商向北如此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让他置身事外。虽然他后来忏悔之时并没有供出赵武灵来,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或多或少想的到。”
秦漠风在一旁小声咕哝道:“我怎么没想到。”
林祈墨并没有听清,问道:“小风,你说什么?”
秦漠风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在喝茶呢!”说罢他抓起茶盏便如同喝酒般一饮而尽,咽下的那一刹那,脸色变得铁青,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没吐出来。
林祈墨打趣道:“要是你这个反应被小白看到,你就得好自为之了。”
秦漠风眉头皱成了结,道:“这茶是他制的?”
林祈墨微微一笑,缓缓道:“不错。这茶叫雪后绽香,香味浓郁,最初确是小白制来试试的。你知道,他很懂茶。”
秦漠风擦干嘴角流下的茶水,闷闷道:“我真是搞不懂,明明是苦,你们却非要说它香。”
此言一出,林祈墨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莫罗冥也在一旁柔和地笑出了声,一时气氛融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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