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这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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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这单位-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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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酒杯往下,竟是一滴不漏。
  “梓榆……”荣惠险些站立不稳,黄昏的冷风灌入窗来,碎在她的前额,打下层虚汗。
  顾梓榆髻上插着的金步摇随风摇曳生姿,成串翡翠与猫眼不住摇曳,叮当作响。
  “惠姐姐,你来了。”她抬眼看到了荣惠,目光迷蒙的道:“我有无同你说过,那日在顾园,你折花立在亭前,正如此刻,金光如泻,彷如天外而来……我就知道,姐姐必是不同的,正如那赠我玉佩的高僧所说,姐姐的命格,贵不可言。”
  荣惠上前搂住她,手发至全身都在颤抖,连着声音都是颤着的:“你为什么总爱自作主张,与丽婕妤作对,被西太后所辖控,甚至傻得自己揽上这与你毫不相关的事!竟从不肯与我商量行事,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
  顾梓榆轻笑,并不回答,只道:“西太后出宫前,并未叫我好过……顾家既已倾颓,我也是残破之身,能在死前助姐姐脱困囫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好傻,我的事自有我的法子,你真以为我会被废后不成?”荣惠溢开来的泪缠在颈项上,顾不得其他,只紧紧的握住她冰凉的手。
  顾梓榆渐渐痉挛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荣惠心底如同着了火,焚着五腑六脏;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梓榆含笑半睁开的眼,睫毛不知何时已是湿漉漉,气如游丝:“惠姐姐,秋天再吃菊花鱼,可好?”
  “好。”荣惠答,但她不知道顾梓榆是否听到自己回答,回应自己的是酒杯落地而碎的声音。
  “啪”一声,戛然而止。
  内殿里弥漫着浓郁的香,似乎是死亡独有的气息。
  朝生夕死,第二日天白,便是新的一天。
  荣惠从睡梦中起来,手中仍紧握着一枚玉佩,圆润饱满,上印“太平”。
  一滴泪无声的滑落在手心,荣惠仰起脸,轻轻拭去面颊水痕,收起玉佩,无声无息地微笑出来。不管为谁,披荆斩棘,都该走到最后。
  临出建宁宫,荣惠一身正装华贵雍容,见叶侍卫立在那队羽林卫之前,她侧头给了芝兰一个眼色。
  这日,建安四年六月初九,朝阳如火。
  京营外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中间,朱文烨身着簇新的九龙华袍步上筑台,上往下看去,整整八万京营精兵站列有序,气势如虹。
  放眼望不到边的赭红之色,犹如秋日枫木一般壮美,比宫墙内春花烂漫的景色更加动人心弦。面对眼前波澜壮阔的气势,平日里温然的天子不禁豪然起兴,眉目间陡然生出锐利光芒,浑身上下散发着囊括山河臣民的帝王之气,让人不自禁的生畏。
  荣惠身为皇后,此刻正立在朱文烨身后,她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的一对兄弟。薛远手执缰绳骑在乌稚宝马上,英挺非凡,薛怀在后,同样飒爽,一身少年意气。
  有这样的家人,荣惠十分骄傲,也没什么可怕的。
  象征性的仪式开始,筑台下便将士们齐声高呼,朱文烨在声彻动天中微微抬手,底下数万人顿时肃然顿步收声。
  荣惠不经意的侧后了一步,待薛远上前禀报了几句,朱文烨首肯,薛远受命,便对台下将士高声宣道:“吉时到,大燕的好儿郎们,启程!”
  却似听到指令一般,谁都不见另一头山上几骑骏马忽然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出几支利箭—— 
  距离朱文烨最近的就是荣惠,只有她亲眼看见朱文烨根本来不及躲闪,一支利箭正中胸膛。
  “护驾!护驾!” 
  到底是迟了,筑台岂是谁都可上的。
  眼见又一支利箭没入朱文烨体内,原本如高山般的天子轰然倒下,随即而来的一干内监,一干羽林卫疾呼着:“陛下——”
  荣惠扶住朱文烨的肩头,他脸上毫无血色,倒是胸前的箭矢内不断渗出的鲜血,红得刺目。
  “快宣太医!”傅禄海急得面无人色,疾声唤道。
  薛远从一片乱局中上前,朝朱文烨一拜,道:“陛下恕罪,微臣这就命薛怀副将领兵去擒刺客!”说完,他抬头看向虚弱得几乎无法言语的朱文烨,又看了一眼他身侧的荣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薛怀领命头也不回的上了马,领了一队人马蹿走。
  荣惠握住朱文烨的那手忽然一紧,她低了头,正迎上朱文烨冷峻的眼神。
  瞬息光芒,流转无声。
  荣惠十分平静的与他对视着,面色毫无波澜,缓缓道:“陛下再撑一下,太医马上就来……”
  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从朱文烨眼中掠而过,无法触及,倏忽便消失不见,他一字一句:“薛氏,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隔着一载余光阴,他们是夫妻,肌肤相亲,育有孩儿,几乎是最亲密。仿佛夜色里的灯与影,影影绰绰掺和在一起,若不深究,未尝不可到白头。
  可终究是离心离德,但有些事,他从始至终都是最明白的。
  荣惠也明白,她俯身到朱文烨的耳畔,低语:“陛下,您如果知道,就更该知道臣妾不想死,臣妾的孩儿不想死,臣妾的薛家更不想死。”语气一沉,似是叹息的道:“那就只能陛下死了。”
  “你……你很好……”朱文烨按住胸口,怒目看向荣惠,却忽然又嘲讽一笑,喘声道:“就凭你那个哑巴儿子?”
  荣惠并不生气,唇际勾起一道刻痕似的奇异微笑,慢慢在他耳边道:“陛下当然看不到他说话,但文武百官会听到,整个大燕会听到。”
  朱文烨脸色又红又白,胸前急剧起伏,想必是气得紧了。他却是强压怒火,别过头看向一侧忧心如焚的傅禄海,紧要牙关道:“传朕旨意,立皇长子为太子……”
  眼见得傅禄海就要躬身应答,荣惠大声斥道:“陛下说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你没听见么?”
  傅禄海满脸惊愕,但荣惠没给他接话的机会,看向前面的薛远。薛远目光一沉,几步上前,忽然按住傅禄海,侧身暗中朝他怀里一捅。傅禄海眼瞪如圆,“啊”声还没来得及出,就被薛远一把推向朱文烨。
  荣惠借着这阴影,眼疾手快的朝朱文烨胸口的箭矢按压下去,再收回手时,傅禄海已经倒在了朱文烨身上。
  “来人啊,傅禄海勾结刺客,行刺陛下——”荣惠的声音莫名的有些尖利,却格外镇定。
  筑台上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连高德子一时都没回过神来。事情发展得太快太惊心动魄,难怪他们不知所以然。
  但很快就有羽林卫领命上前,将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傅禄海从朱文烨的身上拉了下去。他们神色淡定,似乎谁也看不见傅禄海腰侧那一支深入体内的匕首。
  日光照在朱文烨的脸上,脸庞异常白皙,那双黑得惊人的眸子,如凝着冰刃,似乎可以直直的刺进人心底去。
  只是,眸子终究染上了死亡的灰色,衬得他身下的鲜血格外猩红,蜿蜒如河。
  荣惠面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但很快就变作了哀恸,她扑到朱文烨胸前,呼喊道:“陛下——”
  太医终究来得太迟了些,只赶得及确认朱文烨的死讯,一声“帝崩”叫整个校场的人全低了一截。
  浩浩汤汤的仪仗队护着朱文烨的遗体回宫时,放眼望去,宫里已经是铺天盖地的白。
  一年之前的种种,选秀、侍寝、荣升、产子……在荣惠脑海中如流水划过,终成过眼云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午后明晃晃的日头下,百官亲迎。
  “娘娘,福穹宫已经被羽林卫控制好,庄贵妃与皇长子都动弹不得。”芝兰悄悄走在荣惠身侧,低语道。
  荣惠扬了扬眉,转而看向内殿的内阁大臣与宗亲,重宣了朱文烨的‘旨意’,“……册立三皇子为太子。”
  “臣等谨遵陛下遗旨……”袁阁老带头领着数个宗亲跪下,话音未落,却有两个阁老跳出来,不知是朱文烨的近臣还是别有用心,连道:“且慢。”又向荣惠一拜,道:“娘娘,且不说皇长子居长,就算二殿下如今生命垂危,三殿下却身有哑疾,怎堪大位?”
  荣惠早知会有人发此一问,当即也不多言,只让奶娘将团儿抱上前来,当着众人面前,她朝着团儿的臀部就是一掌。
  “呜哇”一声,团儿委屈得哭开了,若非奶娘哄着,只怕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事实胜于雄辩,那个阁老话咽在口里,另一个阁老上前,不说三皇子,只质疑起朱文烨旨意的真假来:“傅总管已死,除了薛将军,马侍郎,当时还有谁人听到了这旨意?”
  “奴才也听到了。”高德子拜出,正色道:“奴才承庆宫副总管,是傅总管的徒儿,当时奴才也在当场,亲耳听到圣上谕旨,册立三皇子为太子。”
  一一破招后,那些反对之人不得不接受形势比人强,不论如何,薛家与袁家联手的筹谋,使得年仅半岁的三皇子朱立辕登基再无人敢质疑。
  六月十五,晴空万里,荣惠的团儿登上了皇位。她自己也终于立在后宫这单位的巅峰,荣升太后。东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至于再京郊养病的西太后,无人再提。
  随后,以皇帝年幼,荣惠也搬入承庆宫。因朱立轩病情险恶,荣惠将他也搬入承庆宫,居于一室,便于照顾。
  至于行刺朱文烨的刺客也已经落网,凶手系失势禁于宫中的秦王世子。他暗中联络亡命之徒所为,为报复朱文烨夺家之恨。至于真假,也已经没人会在意了,秦王一族的满门抄斩为此事划下了圆满的句点。
  “娘娘,福穹宫的庄太妃与皇长子在宫里装疯卖傻,您准备如何处置?”叶统领立在堂下,拜问道。
  荣惠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终于想起了这么个人,她微转朱笔,在奏折上那句“叩请圣裁”的“裁”上画了一个圈。
  “封皇长子为齐王,封地……封地就划到辽州吧。”荣惠沉吟道,辽州与北狄接壤,如今两国交战,不可不说是块“好封地”。
  “是。”叶统领似乎毫无意外,道:“那庄太妃……”
  荣惠的手滑腰际,感受宫绦边的那块两块玉佩的冰凉,一块刻着“荣惠”,一块刻着“太平”。她将莹润冰凉的玉佩握在手中捂着,不敢忘记是谁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不仅让朱立轩生死不明,更叫顾梓榆代罪丢了性命。
  她的眼瞳泛起微淡的波纹,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嘲讽:“你将这旨意告诉庄太妃,她若不是真的疯了傻了,便知道该怎么做。”
  当晚,得知庄太妃落湖而死时,荣惠正在朱立轩的塌边喂他喝药,他依然昏迷不醒,时有高烧,呓语不断。
  这个消息并没叫荣惠多吃惊,她手中握着一把尺长的滚绸素纱扇,轻轻扇着,也不敢太过用力,生怕风大凉着了他。
  等到朱立轩呼吸渐渐平稳,荣惠才下榻,芝兰绞好帕子为她净面,一边心疼道:“白日里娘娘已经够忙了,晚上这些粗话怎不叫奴婢们来做,这样亲力亲为,二殿下若见了,只怕也不舍得。”
  荣惠默然,似是有些疲惫,但内殿那只鹦鹉却不知疲惫,仍精神十足,扑扇着翅膀连声唤着:“皇贵妃,皇贵妃!”那语气学得惟妙惟肖,与朱立轩如出一辙。
  荣惠听了,很有些难受,看向床榻上的小人儿,曾经那样调皮爱闹,中气十足。他与顾梓榆落得这般下场全因一个庄贵妃,还有一个……西太后。
  “玉树。”荣惠忽然问道,“之前你为丽婕妤调配的那剂药,送一剂去衡山别院。”从此,再无西太后。
  说完,荣惠便走回榻前,宫人正执了蜡钎更换燃尽的红烛,她一挥衣袖,宫人便极识得眼色的退了出去。她亲自换上新烛,天毕竟还没有亮,她看着烛火燃燃,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定的吞吐着夜色。
  夜还很漫长,正如她日后漫长的路。
  荣惠歪在粟玉芯苏绣软枕上,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并未绾成发髻,闲散散垂在枕边,慢慢的把身转过去,就对上了摇篮里团儿微微睁开的眼。
  团儿眼睛眨了眨,脆生生的道:“啊……娘……”
  荣惠笑了,一切都值得的。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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