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子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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撵(子峭)-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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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想到这我差点要爆炸!但我还是强力忍着,先去地铁站弹琴再说。等我回来,只要我确认了这一点,我就毫不客气重拳出击。我现在浑身是力,拳头发痒,正恨不得找个鸟人狠狠揍他妈一顿。
17。…第十四章
    45

    那天我在地铁站一直弹琴到晚上九点,挣了大概八九十块钱,不到一百。不知怎么的,和年底那阵子相比,年后这段时间不大容易来钱。我也不多求,还是那句话:能活命就行。坐地铁回去时,我又想起了在宿舍的所见所闻。但我不去多想,反正就横下一条心:只要我确认他们是那样看我的,并且有意宣传出去或者侮辱我,我就重拳出击,绝不留情。

    回到宿舍,只有关亨和贾力勍在。但从金以恕那桌面来看,他也一直在,只是暂时出去了。寝室中央还是那张桌子,桌上满是混账麻将和扑克。看得出战斗一直在持续,只不过暂时歇会儿罢了。

    关亨手里捧着一份《南方周末》,和贾力勍在讨论一件时事,又有某个高官落马了,某省高层面临重新洗牌,诸如此类。这些混账报纸,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些什么混账内容。那位高官是因为受贿达到了多少数额而落马的;关亨对此发表了一通看法,这些看法与其说是谴责受贿,不如说是嘲笑那位高官欠缺厚黑智慧。我懒得去细听关亨说什么,也无法转述他的原话,因为我从来就不屑于去听他的混账言论。反正大概意思是,在他关亨看来,受贿虽然不该提倡,但是在中国,只要处理得当,完全可以成为一门艺术,就像收礼不失为一门人情的艺术一样。

    他手里捏着那份《南方周末》挥来舞去,浑身流露出那种你已经非常熟悉的混账姿态。他还对报纸上那篇报道评头论足,口气简直让我想吐,就好像高雅如《南方周末》者只有他关亨这样的人才配去读,并且还能批判地去读。天哪,太他妈离谱了!在我看来,别说南方周末,就是北方周末、地球周末、银河系周末乃至宇宙周末,只要是报纸,注定俗不可耐。要我说,什么是报纸?报纸就是一群无病呻吟的人炮制出来的混账泡沫,就像人肚子里的消化物,原本应该随着大便排出去,却被这群别有用心的人矫饰一番,硬是从嘴里吐出来。就这种混账玩意,我如何能不恶心?如何看得下去?天哪,一个人成天活在报纸和讲座中,一心关注那些混账透顶的鸟事,还自以很他妈有智慧,这简直要让我笑掉大牙。

    不多一会儿,金以恕进来了。他一进来,贾力勍就提议打麻将。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刚才有其他宿舍的另一个鸟人陪他们打麻将,结果那人输了一点钱就不打了。

    “我们四个打麻将吧?”贾力勍又说了一遍。

    在我还不置可否的时候金以恕说了一句话:

    “我不想跟那些输不起的人打。”你根本没法确定他究竟是说刚才那个人,还是在说我。

    “孟荦荦当然输得起,是吧?”贾力勍怪笑着瞟了我一眼,又意味深长来了一句:“人家最近有的是钱呢,嘻嘻!”

    “你他妈什么意思?”我盯着他问。我发誓:只要他一提到蓝猫,我就一拳过去!

    “没什么,没什么,”他忙说,“你不是刚从地铁站回来吗?有钱打麻将吧?”

    “有钱不一定就输得起,”金以恕说,同时做了一个很鄙薄的表情。

    “如果你们没人打,我愿意奉陪!”我说。

    “耶——”贾力勍娘腔娘调喊了一声,差点没跳起来。这一声极度娘娘腔的叫喊你只能在那些喜欢撒娇的女孩嘴里听到,而我却在贾力勍嘴里听到,这不能不让我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我有一个条件,”我说。

    “说,什么条件?”

    “你们要耐得住我的烟味,”我说,“我不想每次抽烟都跑到他妈阳台上去。”

    “赌桌上谁他妈还管什么烟味不烟味!”金以恕说。

    既然这样,我们就落座,围在那张伟大的正方形桌子四方坐下,我和贾力勍对面,金以恕和关亨对面,我右边就是金以恕。落座完毕,八只手一齐动,简直就是他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桌上顿时响起了磅礴的麻将交响曲。

    我得说,我陪他们打麻将,并不是因为我被激将了(原本就没有这回事),也不是纯粹出于什么消遣心理,而是想在这过程观察一下,看看这几个混蛋有什么表现。要是他们成心侮辱我,那我这两个早已发痒的拳头就可以过过瘾。是的,我这天随时都想过过拳头瘾,只恨没找到机会。

    可是一旦投入麻将交响曲后,我就完全沉浸其中了。换句话说,我开始关注起了输赢。要我说,所有赌博的人都在乎输赢,要不然赌博就不成其为赌博。谁要是自称赌钱不在乎输赢,那他就是说一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虽然平时我不喜欢打麻将,可是一旦打起来,我就十分投入,不想乱出牌,如果只是胡乱敷衍,那还不如不打。既然要打,我就想赢。即便我口袋里有整个地球的钱,我也想赢,因为这是赌博的本性。当然,想赢不一定就能赢,这是另一回事。

    借此机会,我还真他妈想发表一通我对赌博的看法,尽管我自己并不喜欢赌博。说起来,我发觉每个人的天性里都暗藏着赌性,人的命运本身就像赌局,尤其像打麻将。我的感悟是,在麻将中特别讲究时机,某一张牌该不该出,什么时候出,都非同小可,事关全局。时机在一局麻将中和在一个人的命运中简直就如出一辙,把握不好时机,会输掉一局麻将,正如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样。到底如何把握时机呢?我不妨大胆在万千赌鬼们面前班门弄斧一下:我觉得这不仅要善于观察,善于推理,还取决于一种超自然的直觉,这种直觉直接影响你下判断。我甚至要说,赌局上每个人都是宿命论者,他们无一例外都相信命运,具体说,在他们心里都相信有倒霉、背时和时来运转这些事情。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在支配他们,他们也信仰这种直觉。一个赌徒要是不相信直觉,那就不是地道的赌徒;就像一条狗没有一个灵敏的鼻子就不是地道的狗一样。

    每个人都有直觉,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直觉还是颇不相同。我不敢向那些伟大的赌鬼们炫耀我的直觉,但是我敢说,在我们四个人中,我的直觉(或者说判断力)是最好的。我出牌的方式不同于常人;换是另外一个人,同一局面下他肯定会采取那种大众化的出牌方式,这种出牌方式基于那种大众化的思维方式。但我不这样,你们一般会这样出牌,我偏偏不这样出,而采取另一种方式,这种方式不是故意标新立异,恰恰基于我那种称得上超自然的直觉,当然也要根据观牌来下判断。

    我就喜欢以这种意想不到的出牌方式让他们防不胜防,措手不及。这样打下来,他们三个根本不是我对手。这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事实证明了。那天晚上我们一直赌到凌晨三点过,结果就我一个人赢,金以恕和关亨都输,就贾力勍一人不输不赢,勉强保本。金以恕输得最惨,光输给我一个人就是两百多,具体数字是214块。我们用笔把输赢统一记在本子上,最后一起结账。

    漫长的麻将交响曲演奏结束后,贾力勍和关亨输给我的钱都开了,两个加起来有一百六十多块。他们三个彼此之间的输赢也都兑清了。就金以恕还拖欠我的,他说太累了,怕数错钱,明天再开我。其实,这鸟人可以做错任何事,就是不可能数错钱。因为上帝把他造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来数钱的,难道上帝错了吗?不过既然他那样说,我也没多说什么,就等明天再说。

    实在太困了,我们各自上床睡觉了。尹孜为这天一直不在,听贾力勍说他去东莞一家公司面试去了。这天下简直没有贾力勍不知道的事。

    46

    我一觉睡到天亮,深沉得一个梦都没有。醒来一会儿后,我接着又入睡了,但睡得不怎么深,于是梦一个接一个,长短不一。我敢打赌,如果上帝帮我做统计的话,我大概做了有八百个梦。虽然数量可观,但只有一个梦令我印象深刻,至今还记忆犹新。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梦记下来,因为它有一种特别的深意,可以说,对我后来的行为有一种预示作用。说来你可能不信,但却是事实:我梦见了尼采。

    真要说起来,这也不算奇怪。尼采先生近来应该是跟我交往最密切的人了,虽然他是死人,我是活人,相差一百多岁,但那种灵魂的交往几乎从未间断。这样一个人进入我梦中很正常,何况我在网上下载了他很多照片,对他的面孔再熟悉不过。我最近还在网上找到了一部关于尼采的电影,英文名叫WhenNietzscheWept,翻译过来是《当尼采哭泣》。所有这些都是造成这个梦的生活基础。

    可现在我要把这个梦诉诸语言,却是多么捉襟见肘啊!即便我有莎士比亚的文笔,托尔斯泰的细腻,乃至弗洛伊德对梦的谙熟,我也没法原原本本把这个梦一丝不漏再现出来。我是说,梦中的那些场景、空间和情节都显得天马行空,有时候简直荒谬到极点,无论你怎么努力,语言都没法完全呈现出来,多多少少总会走样。而且,要是你不了解我的童年经历,我也无法让你完全明白这个梦的意味。不管怎样吧,我还是尽可能把这个梦描绘一下。梦是这样的:

    我和我母亲走进一间房,一个男人仰卧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是生病却精神矍铄,我心里知道他是尼采。母亲悄声对我说:“你个人有病,你小心点,莫惹他。”我记在心里,微笑着看尼采,暂时没有什么举动。不知母亲在角落里做了什么,尼采突然操起一把斧子,猛劈那床头,劈了有一阵子,把那些雕花都劈坏了,露出未经油漆的原木。尼采丢下斧子,还是坐在老地方,床头那里。母亲拿起一把扫帚,忐忑地打理起来。

    “人们都说你疯了,我不以为然。”我看尼采平静了,小心对他说,“我很欣赏你。”

    “哦?”他关注起我来,“你说的是心里话?”

    “当然!”我几乎做了一个赌誓的动作,“上帝可以证明……”

    “上帝死了!”尼采叫道,紧接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真他妈神经质啊,好一阵子才平静了,对我说:“我看得出你喜欢哲学。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铁锤来从事哲学?”

    “用铁锤从事哲学?”我禁不住问,其实这话我早就在尼采的大作中看到过了。

    “只有用铁锤来从事哲学,才能产生超人!”尼采说得真他妈铿锵有力,他几乎是在咆哮。

    我母亲还在旁边打扫木屑,这时候瞟了我们一眼,生怕尼采对我怎么样。

    我就和尼采聊了起来,但他突然又不怎么说话了,好像对我有点失望似的。这时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似乎是尹孜为,又不太像,梦中总是这样,姑且认为是尹孜为吧)。我和这个人谈起了文学,我说当今中国没有任何一个我佩服的作家,如果要找一个我佩服的人,我只能照镜子了。因为当今中国这些混账作家没有任何一个能写出真实来。谈到真实,我对这人说(我心里是想夸一夸尼采):“尼采先生二十八岁时写了一本《悲剧的诞生》,论述艺术和美学的,里面谈到艺术家一定要做到客观,主观的艺术家只是‘可怜的艺术家’……”我还提到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强力意志》《善恶的彼岸》等书。

    尼采神态愉悦起来,浓浓的胡须随着笑容一耸一耸。

    “我很喜欢你这胡子。”我对尼采说,对自己没有他那样一簇富于智慧的胡子略表遗憾。“我电脑里还有一部关于你的电影呢,名字叫WhenNietzscheWept,不过那演员不怎么像你,胡子倒是挺像。”(这时候空间突然又跳转到了417宿舍,我母亲不见了。)我仿佛还在电脑里把那部电影找了出来。

    到了吃饭时间,我和尼采一起去吃饭,我想请他去喝酒,跟他交上朋友。我心知肚明我刚赢了一些钱,请他酒足饭饱一顿没有问题,就算他的酒量赛过酒神也没问题。但是尼采执意要去食堂吃,这真让我琢磨不透。我还是听他的,就去食堂吃。我们来到打饭处。

    “两个四两。”尼采说,接过两个四两饭,把一个递给我。

    我近来从来没吃过四两饭。这饭实在太他妈多了,把搁菜的地方都盖住了,沉得我手酸。我过去刷卡,才意识到卡里还没充钱,刷不了。我问食堂服务员能不能用现金,我从口袋里摸出钱二十来块散钱(我清晰记得这二十来块散钱是昨天我放进口袋的,以备零用)。那服务员说不行,这是规定。尼采从我手中抽出两块散钱丢在那里,便扯着我走了。

    “管它的!”尼采说,“超人做事不受规则限制!”

    那服务员愣在那里看着我们……

    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些我认识的男人,约我去找女人,说白了也就是去嫖妓。“去女人那里吗?别忘了你的鞭子!”我心里回荡起这句话,突然想到尼采,转脸四顾却早没了尼采的踪影,我顿时失落至极,几乎快崩溃!(我半睡半醒间突然意识到这是不是在做梦?)但我还是跟这些人一起去找女人。(我在想,就算是做梦就做下去吧,说不定又能碰到尼采呢!于是我努力沉入梦中去,就像一个浮出水面的人又潜入水中一样。)

    我跟这一伙男人来到一个地方,挤挤挨挨的房间,有好几个女人出来。结果不是我们嫖妓,倒是被那伙女人给嫖了,因为不是我们在选女人,而是女人在选我们。她们长相都不怎样,其中一个看到我,就选定我了。我看她,突然觉得好面熟,再定睛一看,天哪,这不是梦儿吗?——梦儿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没有我印象中那么美了?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那一惊实在不小,猛然就醒了。

    47

    我醒来的时候是中午,关亨已经起床了。我照例躺在床上一会儿,回味适才的梦。要解析这个梦的意味,除了弗洛伊德外,就是我自己最有发言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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