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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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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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出丛林,是因为太高兴了,只顾着自己往前走而忘记了吉姆,他们以为他会随他们同行,前方就是自己的祖国,他们要走回去,他们的确没有想过身后的吉姆会怎么想,甚至没有想过他将来的命运,他们不可能想这么多,谁会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呢?

这一声枪响,还是让他们愣住了。半晌之后,高吉龙向吉姆躺倒的那棵树下鞠了一躬,王玥学着高吉龙的样子也鞠了一躬。转过身他们又向前走去。

“这个英国人。”高吉龙说。

“可不,这个英国人。”王明说。

他们向前走去,没有了丛林,脚下的路便好走了许多,多了份希望,他们就多了些力气。他们向前走得很快,怒江的涛声隐约地传了过来。

高吉龙这时突然想起身后的几个日本人,好久都没有发现他们了,他回了几次头也没有发现他们。在丛林里。一路上他们都是若即若离的。

王玥似乎看出了高吉龙的心思,也回头望了几次,无遮无拦的山路连个影子也没有。

“他们也一定走出丛林了。”高吉龙喃喃地说。

“他们昨天还在咱们的后面。”王玥似乎在安慰高吉龙。

他们这么说过了,都为自己的语调而感到吃惊,似乎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一路同行的难友。

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站在了一座山头上,远远的,他们终于望到了那条怒江,此时的怒江在夕阳的映照下,似一条彩虹,横亘在中缅边界上。

涛声依旧。

“你听,这是怒江。”高吉龙挽着王玥的手。

“是涛声,我听到了。”王玥的声音哽咽着。她又想到了半年前,自己随着缅甸华侨走过怒江大桥时的情景。那时,她迫切地想着走回自己的祖国,此时的心情比那时还要迫切,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祖国的怀抱中。

突然,他们听见了一阵阵枪炮声,那来自怒江两岸的枪炮声。两岸的枪炮声同时响了起来,顿时硝烟四起,这时,他们才清醒地意识到,战争远没有结束。

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在怒江两岸对峙着。

远征军在缅甸战场一溃千里,日本人乘胜追击,大兵压境,中国边境岌岌可危,这是蒋介石始料不及的。怒江北岸的昆明完全有可能落人日本人手中,怒江成了中国最后一道防线了,就在这时,宋希濂临危受命,乘飞机赶往祥云,调集军队火速进驻怒江,前头部队刚抵达怒江,日本人的先头部队也赶到了,两军就交火了,后续部队星夜兼程,源源抵达,他们炸掉了怒江大桥,这是远征军当初走出国门的大桥,今天为了保住云南,他们炸掉了它。

日本人为了早日结束东亚战场的战火,想一鼓作气冲过怒江,一时怒江沿岸调集了近万人的军队,企图发起猛攻。

中国远征军的惨败同时也使蒋介石恼羞成怒,他一面命宋希濂调集部队死守怒江的北岸,一面命部队反攻,几个拉据战下来,才发现日军在怒江南岸已集结了大批兵力,想轻而易举地打过怒江,并不那么容易。于是,中、日两军便成了眼下这种对峙状态。

再说杜聿明率领大部人马在缅北丛林里已走得饥寒交迫,眼见着全军将士将葬送在丛林里。蒋介石急了,一面和美国人交涉,一面和英国人吵架,后来美国飞虎队派出了飞机帮助寻找,一面又命令先期到达印度的孙立人师派兵前去引路,最后在杜聿明穷途末路时,终于被找到了。他们在丛林里死里逃生,他们终于走进了印度的列多城。

浩浩荡荡的中国远征军,出国时十余万精兵强将,此时只剩下了几千人,仅新22师死在缅北丛林的将士就多达4000余人。

在印度的列多,杜聿明痛心疾首,亲手布置了悼念死去将士的灵堂,他含泪祭辞:

痛乎!我远征军烈士诸君也,壮怀激越,奉命远征,别父母,抛妻孥,执干戈卫社稷,挽长弓射天狼。三月赴缅,深入不毛。与日寇初战同古,首战奇勋,为世人瞩目。再战斯瓦河、平满纳、棠吉,众官兵同仇敌忾,奋勇争先,杀敌无算。缅战方酣,不意战局逆转,我远征军官兵转进丛林,身陷绝境。诸烈士也,披荆斩棘,栉风沐雨,茹苦含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蚊蚋袭扰,瘴气侵凌,疾病流行,惨绝人寰。惜我中华健儿,尸殁草莽之中,血洒群峰之颠。出师未捷身先死,壮志未酬恨难消。

悲夫,精魂忠骨,永昭日月。

兹特临风设祭,聊表寸心。

杜聿明挥泪和幸存的将士告别,飞向国内,告别了缅甸,告别了缅北丛林死去的弟兄们,谁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国民党的著名将领,在国内战场,在人民解放军的打击下,纷纷落马,仅在辽沈战役中,廖耀湘被俘,郑洞国投诚,孙立人战败,杜聿明虽逃离了东北,却在淮海战场上被俘,四年内战的结果,国民党土崩瓦解,败出大陆,逃亡孤岛台湾。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缅北丛林,十万死亡的将士,永不得安息,他们无家可归的灵魂,在异国他乡流泪,风是他们的叹息,雨是他们思乡的泪滴。他们呼喊着,发出一个共同的声音:

“我们要回家——”

枪炮声使高吉龙和王玥真实地感受到了人间烟火。他们相扶相搀着向枪炮声走去。

夜半时分,他们终于走近了怒江,这里的枪炮声早已停歇了,但仍可以闻到浓浓的火药味。他们顺着一个山坡向江边走去,他们只有一个信念,过了江就回到了祖国了,那里有他们的同胞,有他们的亲人。

不远不近的山头上,有日军点燃的篝火,火光中,不时有日本哨兵走动的身影,偶尔还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这一切,都没有使高吉龙和王明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恐惧,相反,他们反而觉得这声音来自于人间,听起来竟有几分亲切。

日本人没有料到,在他们的眼皮下,竟有两个中国土兵,九死一生走出丛林,又在他们中间走过去。

高吉龙和王玥来到江边,横亘在眼前的江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的双脚已踏进了江水,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激动人心,江北岸的一切,就在眼前,那连绵的群山,天空中的星斗,放眼望去是那么的亲切、安详。

高吉龙在心里呼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和王玥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在想着过江的办法。高吉龙看见了一棵倒在水边的树桩,那是被炮弹炸倒在水边的树桩,高吉龙毫不犹豫地向那棵树桩走去,王玥明白了高吉龙的用意,他们合着力把树桩拖到了水里,然后他们抱住了树桩,树桩飘飘浮浮地向对岸漂去。

怒江水拥着他们的身体,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洗过澡了,丛林已经使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了,今天他们终于回来了,回来了,是中国的水在拥抱着他们,他们两人齐心协力奋力地蹬着水向对岸游去。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失去了知觉。

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一个人说:“连长,他们醒了。”

另一个说:“好像有一个还是女的。”

高吉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张张久违了的人间的面孔。他嚅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抬了抬手,他又无力地放下了。

接下来他就听见另一个人说:“把他们带到团部去。”

有两个士兵走过来,架起了他,另外两个士兵架起了王玥,他们几乎被拖着离开了地面。

高吉龙这时才清醒地看到,天早就亮了,他们离开了江边,向山后走去。

终于,来到了一个指挥所,指挥所门口有两个士兵在站岗。一个军官走进去,高吉龙听见那个军官说:“报告团长,今天早晨又抓回两个逃兵。”

团长说:“带进来!”

那个军官在门口露了一下头,朝架着他们的几个士兵挥了一下手。士兵便拖着高吉龙和王玥来到了指挥所。他趴在了地上,他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他就仰着头望着站在一张地图前的团长。

那个团长说:“哪个部分的?”

他说:“我……们……不是……逃兵。”

那个团长又说:“问你是哪个部分的?”

高吉龙报出了身份。

那个团长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带下去,交军法处。”

高吉龙还想分辩什么,那几个士兵冲过来,拖拖拽拽地把他们带出了指挥所,又走了一段,把他们塞到一辆卡车上,卡车很快就启动了,车身摇晃着,他看见躺在身边的王玥,王玥的两眼里一片茫然,他向她伸出了手,她抓住了他的手,两人便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前园真圣带着两个士兵,一走出丛林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再往前走就是中国领土了,丛林使一切都颠倒了,几个月来,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他们能逃出丛林已经是万幸了,发生在丛林中的一幕幕,那么的不真实,仿佛做了一场恶梦。

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走出了山谷,前面就是一片平原了,他们远远地看见了几座小山村,山村已被炮火炸得面目全非了,没有一丝生息,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死了。

天又黑了,他们再也走不动了,躺在地上很快就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同时被汽车的马达声惊醒了,前方的公路上,驶过来几辆汽车,他们终于看清了,车上插的是他们的旗帜,那两个士兵拥过来,欢呼着。他们激动地喊:“少佐太君,是我们的车,我们的车,我们得救了。”

前园真圣却一点也不兴奋,他看见了自己的同胞,车上站满了一队队荷枪的士兵,他甚至都能看清他们的脸面了,那一双双充血的眼睛使他不寒而栗起来。

那两个士兵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的长官,没等前园真圣命令,他们就不顾一切地向公路跑去。也许他们太激动了,没跑几步,便双双跌倒了,但那两个兵仍不顾一切地向前爬着,爬着,爬向他们的同胞。

前园真圣把枪扔在了地上,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公路离他远去了,同胞离他远去了,他只向前走着,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他的目光痴迷。他在慌乱地逃避着什么,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就爬行着向前走……

又一个清晨,一座小小的,清凉的寺庙里有了动静。一位老住持“吱呀”一声推开了寺门,他看见了一团东西蜷在寺庙门前的空地上。他倒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待他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个人时,他镇静了下来,一步步向那个人走去。

高吉龙和王玥又一次醒来时,发现两人已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他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

宋希濂接管了滇西的防务,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十万远征军说败就败了,英国人出卖了中国人这是一个原因,但是,对十万将士自己也是应该进行深刻检查的。在后方时,他早就听说:远征军一入缅甸,有些将领不是忙着打仗,而是忙着做生意,政府拿出大量外汇供给军需,入缅部队以卢比发饷,本来是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可有些军官扣发了士兵的军饷,用以做买卖,以军车当做生意的交通工具。

国民党内部各官僚历来是相互瞧不起,你拆我的台,我看你的笑话。宋希濂一面接管滇西防务,——面在溃退下来的军官中清查,他要找出足够的证据,说明十万远征军的败因。

于是,宋希濂下了一道命令:清查溃退下来的官兵,以得到充实的口供,尤其是从前线逃回来的那些营以上军官。

当高吉龙报出自己的身份后,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申辩,便被带到了保山司令部的军法处。

在前些日子,军法处已枪决了一批死不招认的败军指挥官。当然,那都是一些下层军官。

迎接高吉龙的将是军法处的裁决。

第七章 与野人成婚

原醒来之后,便发现身边空了。她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嗷叫着,一边向洞外奔去。她跑出洞外,很快便判断出李双林逃走的方向,在丛林里,什么事也瞒不过原,就连一只山鸡在头顶飞过,她也能准确地判断出山鸡的落点,更不用说李双林这样的山外来客了。

她不是在地上行走,身子只轻轻一跃,便攀上了身边的树,然后从这棵树到另外一棵树之间,她只需一跃,她像一只灵巧的猿猴,轻灵地向前奔去。

李双林并没有走多远,虽说他的体力有所恢复,不再感到饥饿了,但他的身体仍然很虚弱,在爬一座山时,还没攀到一半便再次晕了过去。[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原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李双林,原惊喜地从树上落到地面,轻松地把李双林抱了起来,向回走去。原一边走一边叨咕着:

“你这个该死的!”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该死的。”

原的语气充满了爱怜。

李双林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那熟悉而又温暖的火堆,还有山洞里熟悉的一切,他不知道原从哪里弄来的动物血,在一点点地喂着他,腥咸的气味使他干呕起来。

原望着李双林,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她冲他说:“喝吧,这是山鸡血,喝饱了才会有劲。”

李双林自然不知道原说的是什么,他粗暴地推开原,他坐了起来,他咒骂着原:

“你这个婊子,我不需要你救,我要走,离开你这个野人。”

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她仍在说:“喝吧,喝饱了才会有劲。”

“营长啊,你们在哪呀——”李双林喊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在洞内过了几日,队伍走了有多远,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追不上他们了,于是他就哭了起来,哭得伤心透顶。

原被李双林莫名其妙的哭泣,惊得愣在那里,她还从来没有看见男人哭过,他们部落里死了人,男人也不会哭,只有女人哭。她自己也哭过,那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被一只巨蟒咬死了,她哭了。

她想,眼前这个美男人一定有许多伤心的事,要不然他不会像她们女人那么哭。

她走上前去,抱住了他,把自己的胸贴在了他流泪的脸上,除了这样做,原不知如何是好。

李双林嚎叫了一声:“滚,你这个臭女人给我滚开——”

他推着她。她的力气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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