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一点。
她没有看表，猜想大概有六点多。于是站起身，恍然发现腿都坐麻了，可能也是姿势不对吧？她暗自嘲笑自己：“天天都帮别人纠正姿势，其实自己才是最笨蛋的那个！”然后，转身，开门，走出去。
叶之星的房间，只有一滴小小的水珠证明她来过，然后她又走了。
暖气很足，要不了多久，小水珠就蒸发。那时候，就像她从没来过一样。
“顾默，你自由了。”叶之星默默地说着，拉高了被子，挡在脸上，真的打算睡了。可是好像是因为已经错过了他生物钟的睡眠时间，只好辗转，只能辗转。
顾默找了间不大不小的旅馆住了进去。太大的酒店她心疼钱，小旅店她又看着那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害怕。
一身轻松的时候，她只会发呆。想到还要去片场，还有戏要拍，就心在滴血。可戏还是要拍的，就算是为了答应过师傅。
叶之星来到片场的时间早过她，让她微微惊诧。原来……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原来没了她，他也一样可以不迟到。
别人没有发现异状，只是沈程，只有沈程，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是他建议顾默找叶之星谈谈，所以，他认为顾默真的会听话，因为她本就是个听话的孩子。而现在这种状况，他有必要负责，诸如他让叶之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他永远都负责不起罢了。“你和小叶怎么了？”沈程抓住顾默跑过身边时的手腕问。
“这一场就到我了，等下再说吧，师傅！”顾默笑，很甜，他今生未见。甜得发苦。
但这场叶之星没戏。他本想过去问，却又料问不出什么，那个小子已经铁了心，诸如当初的自己，换他，他也什么都不会说。
沈程望着正在拍片中的场地，若有所思。却见女主角一路哭着跑过来，将反光板也撞得歪了。
“CUT！”导演不悦，“在做什么？安洁，我们在拍戏，你专业点好不好？”
又得重拍。
可是这遍的时候，导演自己的电话响，只得又CUT。这导演平日很敬业，那只开的手机不是平时用的，只在紧急时刻才用，接了起来，一顿点头哈腰，然后……转头宣布说：“前面的大部分要重拍了，制片方说要换女主角！”
所有人都吃惊，包括沈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慕容岚：“女主角换谁？”
“辛依！”导演说，“制片方希望辛依出演女一号，安洁就要顺延成女二号了，女二……”虽然口中说着女二，导演却扫了一眼女三顾默，又看向了沈程。要动沈程的徒弟，自然要先经过当师傅的同意。
沈程见顾默实在是难受，真希望她不用拍了。可是，他又不确定顾默与叶之星之间是否真的无法挽回，也许他帮忙说合一下就会好呢？正在犹豫的时候，听见慕容一声：“不行！”
导演与慕容素来交好，见他说话，有些为难：“这个……”
慕容抱起双臂：“男主角没变吧？”
“当然，男角色都没变，只换一个女主角！”导演急忙回答，生怕惹恼了瘟神。
“男主角与女三号有亲热戏呢，那个女二号太木了，跟她不合拍。”明显的是无理取闹，他们之前都拍过很多场了，也是有亲热戏的。
众人无语。
顾默却沉浸在“亲热戏”三个字里。她还没拍到与小叶的吻戏，怎么会有和男主角的亲热戏啊！她惊恐地望向师傅。
沈程想了想，既然皮球踢给自己的时候要纠结，不如就让慕容做主了吧！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都赖给那个人好了，不关他事！“我没意见。”他说。
师傅就……没意见！顾默忙翻剧本。
辛依是女1，安洁是女2，女3又不能动，那么……被挤掉的就是永远没存在感的那个女2咯？要么选更往后的角色，要么不要演！女2在心痛之下也选了角色顺延，可是导演考虑过以后，觉得如果把女2直接开掉会比较省女4和之后的胶片，因为大牌们都是后来的，小演员的部分都拍得差不多了。
好吧，《蜃月》的情感关系是这样的：女主角原本与男主角是恋人，但是男主角卧底了以后，不得已飞掉了女主角（其实还爱她），然后与女2号交往。被飞的女主角后来遇到了警察男2，然后与他交往。男3是**老大，只与卧底有一些斗智纠葛，倒没啥感情戏。女3是个小女警察，暗恋男2一段时间，却在男2奋力追查男主角的时候，被男主角发现，并利用她报复男2。而关于什么“亲热戏”的其实是男主角本来是在欺负女警察，却发现男2就在附近，故意气他所以当面非礼女主角什么的……
顾默当初是为了师傅诱惑她说和小叶的亲热戏才来拍的，倒从没注意过与慕容还有什么亲热戏。现在听到慕容这么一说，她的头比什么都大，前段的绯闻还没凉快下来呢，又……习惯地望向叶之星，却见他猛地转过身，不看她。心下一阵黯然，果然是连朋友也做不成的么？
叶之星比谁都震惊，甚至超过安洁。
辛依，辛依，因为那个人是辛依啊！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听到辛依要出演女主角的时候，他突然下意识地去看顾默。顾默受到的打击应该是最大的吧？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辛依吧？
从前她可以陪他去辛依的签售，那是因为他假装不知道她爱他，可是现在就不同了，他明明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想来，自己竟然也是那么残忍的，就因为假装不知道，所以就可以当成她不会痛吗？
顾默却没有如叶之星想象得一样，她那个对辛依的震惊远远小于慕容说的亲热戏。原因简单，在她的思维中，除了她与小叶在一起外，辛依本就是官配，她与他恋爱，牵手，拥吻，甚至结婚生子都是必然的，如果没有实现，才是意外——毕竟小叶下了那么大决心，牺牲也那么多。她固然也想要和小叶一起幸福，但如果只有她拿幸福来交换小叶的，她也不会觉得很遗憾。而现在的这些，其实只不过是将遥远的事情提前一点实现罢了，她都接受。
沈程也是知道叶之星的事情的，所以当下脸色就很难看，安洁那个不过是绯闻，他不傻，懂的！顾默都能够理解的，他自然不会纠结。可是换成辛依就不一样了，让顾默每天对着辛依尤其还是有一些卿卿我我的镜头，他想到就觉得顾默接受不了，出于一个当爹的感受，他想立即将那女人给毙了！其实他本是想将叶之星给毙了的，只是考虑到也许两个孩子的事还可以挽回，或者即使不能挽回的话，他死了顾默也会伤心，才作罢。
慕容倒不是对辛依有什么意见，反正他看那个安洁也不怎么顺眼，他亦不是对原来的女二号有意见——那女的很乖，拍了这么多场下来，虽有NG，但他说什么她都照做，其实满合得来，他只是觉得凭什么都已经拍一半了还临时换角色？其他人的辛苦付出就那么没了？而且凭什么要换了那只小包子？总觉得谁都在欺负她似的，尤其是那个叶什么！包子走了叶什么的开心？怎么可以！他眼睛毒着呢，叶什么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那么心虚地一直躲避包子，而且包子今天来的时候眼睛红着，叶什么也是。说白了，他就是不想早就瞧不顺眼的叶什么顺心！话说回来，那个浪费他很多场戏和胶片（他总觉得胶片都是他的）的女人有机会也要整治一下——假如她的演技真的好过安洁的话，倒也有得商量。
第三十九章 揩油
辛依是个艳光四射的女人，不能说她有天生的明星范儿，但是入行这么多年来，终究也是比常人强的，且她总是与那些“男朋友”异常亲近，见过的大场面多，又会做人，而且深知自己临时换角肯定让之前拍了不少场的片组所有人员都不忿，所以低调而温柔了许久。
但是低调温柔不代表她可以让人满意。首先不满的就是慕容岚。
慕容拍戏是纯玩票性质，带着浓郁的兴趣，因此也极有热情。其实他本身的性格很温和，但却是因为后天的许多缺陷让他看待事物的角度乖张，世人说他张扬且目中无人，其实是因为他对任何人的要求都一视同仁，尤其在排戏的时候，他几乎不容许瑕疵，甚至导演还没喊CUT的时候他自己先喊——这也是他爱与这导演合作的原因。很多名导演都有自己的所谓“自尊”，他的行为伤了导演的自尊，所以很多导演不爱与他合作，而这位就不同，脾气超好的，合作多次（电影），而这次他第一次拍电视剧，剧本他看着也可以，又是他喜欢的非正派角色，才会加盟。
《蜃月》开拍几个月来，大家都已经习惯慕容喊CUT，因为他是那个最先发现自己有瑕疵的人，很多人都与他完全相反，他们先看到的是别人，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或者……根本看不到自己。而号称脾气恶劣的慕容，常常在喊过CUT以后深鞠一躬，说声：“抱歉，我刚才出错了！”态度诚恳，第一没有人为出错而要求重拍有任何意见，第二没有人为他的道歉有意见，第三，他几乎比任何人都专业的演出，别人也没资格对他有意见。
当然，除了发现自己的问题喊CUT以外，慕容对其他人相对是比较宽容的，如果不是太离谱的问题，不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发挥，他会忽略。这个时候心里知道自己犯错的对手演员也会心存感激。但，偏偏这个辛依不是。
之前虽然有过合作，不过只是拍摄了个MV，还因为档期的关系，拍了他与辛依单独的部分，合拍部分只有一点点，虽然中间他也有些不满，但毕竟也没什么台词，将就了。这女人是模特出身，演戏僵硬，因为容貌与身材太过艳丽火辣，一直都出演固定模式的情妇之流，而且那种花瓶剧也没啥大发挥，她演下无可厚非。她也出演过女主角，但是口碑不佳，这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哄得制片方改了人选，大家都心里明白，惟独那个把演戏看得比什么都认真的慕容不太明白——他没看过不入流的作品，不知道辛依真正的演技什么样。可是一场合作下来他就暴跳如雷，青筋迸裂。
辛依是想作出温婉贤良的样子来给所有人看，也想改变戏路证明她亦是可以演出正面角色的，毕竟她年纪越来越大（近30），总演情妇也没出路，可惜，她那多年磨练出来的一点点演技根本不被慕容岚看在眼底。
“你会演戏么？不会演就看着！”慕容顺手一把扯过个演员来：“看懂刚才那段没，你来和我演给她看！”
演员悲剧了，如果演得比辛依好，就要得罪她，如果演得比她烂，就要得罪慕容……几乎小便失禁。
“我来吧。”沈程语气不卑不亢，稳稳地走过来。
众人的心情才安定了许多。沈程亲自给辛依示范，说出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肯定演得很好，但辛依也不会因此而丢了面子。
慕容正在火头，抓过人来也才发现不好，幸亏沈程过来给了个台阶，他抱以一个领情的点头。两人虽然都是男的，却都身经百战，精彩得让人目瞪口呆。
“师傅好绅士呢！”顾默拍掌赞叹。
沈程笑：“怎么不说我演得好？”
“那个还用人夸么？他们都看到了。”顾默说，“我是夸别人没看到的！你给女士解围，也帮慕容找台阶呢！”
“只有你看得到，也只有你敢说出来。”沈程十分欣慰。他周围太多虚伪，有时候恶意的话不可以说出口，但善意的亦不能，因为说了善意的话也许就要得罪心恶的人，所以活着其实是件太累的事。但顾默就无所谓，别人的善恶与她距离太远，就算近了，她只要闭眼就真的看不见，她只看她要看的，只说她要说的，且她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一字是假。所以，得到她的赞扬比别人100句不知道真假的好话还纯净得多。
“因为我是你徒弟啊！”顾默见师傅大显神威，且为她的夸奖而高兴，也情不自禁地美起来。不经意望见师傅的另一个徒弟，旋即黯然，小叶说过，师傅偏爱她，所以那个徒弟其实没有承过多少师傅的情，她的今天，是强占了小叶的配额资源才得到的。
世界上就有那种人，别人给了台阶却又不承情，辛依就是那一种。也许她从前不是那种人，但是多年来以牵牛花的姿态向上爬，给她养成了不同的习惯，踩着一切可以踩的人向上爬，踩不住的要绕过，那些没资格供她踩的——要碾灭，免得有天爬得比她高了来踩她。
顾默有沈程当师傅没错，但沈程不过是个光杆司令，他有什么呢？除了演技外，没有后台金主，也没有拉帮结伙的势力网，他凭借威信能够保自己，可是，保别人就难说。何况，他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徒弟赞扬他的话，她都听到了，好像他不来，她就必定下不来台似的，所以暗自记恨起来。明里暗里偷偷给顾默小鞋穿。
顾默本就不是个会告状的人，何况她又不很擅长交际，显得不太合群，又与小叶才决裂，除了师傅，她没有谁可以依靠，但又不能跟师傅说：“他们将我的椅子拿走，我没地方坐，还将我的东西藏起来害我一直没找到，或者每次到我去的时候盒饭就没有了……”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不屑也没有力气去追究，爱一个叶之星已经让她很憔悴，像条垂死的鱼一样只会喘息，却没有人要与她相濡以沫。
沈程虽然看得出顾默心里有事，但她不说，他也没办法，况且她是女孩子家，总有些事情不好对男人说出口，于是也就罢了。
这天一场是女三与男二的感情戏，是讲暗恋男二的女警察偷偷吻他，却被发现而后被迫告白的桥段。顾默其实本该一次就OK的，却NG了好几回——她演得很真，哭得很真，导演也落下泪来，却惟独到了男二拒绝了她且温柔地拥抱着她安慰时，她就动弹不得。
她演得真是因为那分明是她自己的翻版。她动弹不得是因为小叶从来没有那样温柔地抱过她，本该是幸福的时刻，她却觉得胸口那颗本来圆润光滑的玻璃坠碎裂了似的，扎得心尖在滴血，她只是痛，痛得说不出话，手指也都动不了。
“笨死了。”慕容听夏不凡笑着说小包子NG了好几次，他就觉得不对，过来才看到是这一场，他看着急也急死了。且不说过不过的问题，这么演下去，她累也累死了。老是重复告白和被拒绝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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