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神经退行型疾病,但整个过程病人的意识和记忆都很清晰。
也就是说,病人需要在智力正常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所有作为人的感官和功能,最后只剩下眼珠可以转动。
所以在医学之外,这种病还有一个更为形象而又凄美的名字,叫“渐冻人”!
白沥辰是在两年前发现这个病,先是莫名其妙的摔倒,之后手指开始麻木酸疼,两个月后确诊,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沈絮的一生。
沈絮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但床上的人还是动了动,肌肉萎缩带来的痛苦,日夜折磨,所以白沥辰这两年的睡眠变得很浅。
睁开眼,沈絮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吃力笑了笑。
“枕夏,你怎么来了?”
沈絮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醒,脸上悲戚的表情没有及时收住,立刻转笑,所以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想你了,刚好有空,就来了…”她努力笑,笑得不自然,自己也觉察出了,所以闷着头就走到白沥辰的病床边。
床上的人想要撑着坐起来,但努力了几次,手臂依旧使不上力。
他还要费力掩饰:“今天白天在崇明湖边转了几圈,累得很,所以有些撑不住了…那个…你去帮我喊护工吧…”白沥辰眼光闪烁,小心翼翼。
毫无防备的笑
沈絮的鼻子开始酸,但脸上表情佯装正常,自己走过去,温柔说:“护工都睡了,我扶你吧…”说完便憋着劲将白沥辰扶起来。
扶得有些吃力,因为她明显感觉到阿辰的手臂和上身已经毫无知觉。
又严重了吗?萎缩和失觉已经蔓延到胸bu了吗?
沈絮不敢问,喉咙酸疼,眼眶都开始泛红。
其实她已经越来越不敢来医院看他,因为每看一次就能发现他的身体又麻木了一寸,这种感觉就像凌迟之疼,看一次,就仿佛上一次刑。
最痛苦的是,她看着他渐渐萎缩,她却无能为力。
白沥辰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上身开始失觉,所以强撑着靠在床靠上,岔开话题:“这么晚了,这地方也挺远,你怎么过来的?”
沈絮不知如何回答,但白沥辰很快就看到她肩上披的男士西装,淡淡笑着问:“他送你过来的?”
“嗯,下午去了画廊,今天画廊有A。S的画展,刚好他去接我,我估计他也是顺路,所以…”沈絮努力想要掩饰,但白沥辰似乎并不在乎,很快绕开:“画展好看吗?”
“好看,规模很大,展出了A。S生前好多作品。其中有几幅还是我修复的呢”沈絮沾沾自喜,语气尽量轻快顺畅。
白沥辰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接话:“很喜欢吧…有机会我陪你去看一次。”
但是声音有气无力,像轻飘飘的烟。
沈絮赶紧点头:“嗯嗯嗯,明年,明年诩?旧再开A。S画展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好,一言为定。”白沥辰笑得更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显得整张脸孔更为消瘦。
沈絮看得心里呼呼疼,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便学着他的样子也努力笑,越笑越觉得像花痴。
白沥辰强撑着上身,伸出一只手臂去揉她的额头:“笑成这样,不就陪你去看一场画展吗?以前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见你乐成这样!”
“哪儿没有,以前我是乐在心里!”沈絮终于咯咯笑出声,一脸俏皮,惹得白沥辰只能摇着头再陪她笑
……
傅毅站在病房的门外,一根烟已经燃到尽头。
病房里的气氛似乎很好,那野丫头清脆的笑声都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总说沈絮一身硬骨头,只有在这病秧子面前她才会如此毫无防备的笑。
莫名的烦躁,傅毅摁灭烟蒂,又掏出另外一根点着…
“裙子很漂亮,以后要多穿,别老是牛仔裤加T恤,像个男孩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以前我穿裤子的时候你一直不喜欢啊!”
“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白沥辰也笑出了声,“只是觉得,你穿裙子,更好看…”
傅毅有些听不下去了,一边抽着烟,一边往走廊的另一侧走。
你的幸福最重要
白沥辰坐不了太久,腰间开始麻木,上身顺着床靠往下瘫,沈絮看着他吃力的模样心疼,便摇下床靠让他平躺下去。
“早点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是回学校吗?这个点,宿舍已经关门了吧?”
白沥辰多问了一句,沈絮眼光闪烁,他苦笑一声,突然开口:“枕夏,没有关系,你跟谁在一起都不必觉得愧对我,我们之间没有承诺,只要你过得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很普通的几句话,却让沈絮的心口扑扑跳,拧着手指不说话。
白沥辰提高了几分声音,重复:“傻丫头,我说的话,明白了吗?”
“不明白!少扯皮…”她抬头狠剐了他一眼,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早点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等等,他是不是在外面?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
沈絮走出病房,找了一圈,发现傅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她走过去,低声问:“阿辰想见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傅毅捏着半截香烟,没回答,犹豫几秒,沉着脸转身往病房走。
沈絮追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大半截烟:“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傅毅走进病房的时候脚步很重,他没那么好的耐心像沈絮那样小心翼翼,所以隔间的护工被扰醒,见到傅毅站在面前,立刻爬起来恭谨地鞠着身打招呼。
“傅先生,您来了?”
傅毅点了点头,径自推门进去。
白沥辰见到傅毅,想要强撑着自己爬起来,可是手臂无力,任凭额头上都疼到冒冷汗,依旧爬不出。
身后的护工见状赶紧上去扶,白沥辰一开始还想拒绝,但无奈实在爬不动,只能由护工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白沥辰捏着被角,微微缓过神才开口对床前的护工讲:“你们先出去吧!”
傅毅没作声,见护工离开,他也慵懒地倒在沙发上,也不看床上的人呢,低沉的一句:“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有事?”
“对,有事…”白沥辰的声音低弱沙哑,还透着几分尴尬。
他知道这几年自己的医药费全部来自眼前这个男人,他也大约已经猜到这个男人与枕夏的关系,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凉涩。
但是没关系,只要枕夏过得好,他自己心里的情绪可以忽略过去。
“傅先生…”白沥辰又喊了一声,因为很少跟眼前这个男人有正面接触,所以一句“傅先生”绕在舌尖有些生涩。
傅毅懒懒抬起头,皱着眉:“嗯?看你好像最近病情又加重了,所以直接说吧,到底什么事?”
白沥辰深呼吸,开口:“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别再带枕夏来见我?”
“这我可做不了主,那傻丫头满脑子全是你,如果哪天见不到你,我没好日子过。”傅毅这些话讲得很顺溜,且面带微笑,声音轻柔,语气中还多少透出一点对她的宠溺和酸意。
值得托付终身
白沥辰苦笑一声:“我也就一个废人了,活不了多久,见不见我,我也都这副样子。但是我希望她过得好…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奶奶去年又刚过世,所以我不想让她看着我这样一点点瘫痪下去…”
他说得有些吃力,长串的短句,最后轻咳几声:“…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值得托付…”
“托付?”傅毅听到这就忍不住又笑出来。
这个病呆子,他可真是病糊涂了,居然把方枕夏那傻丫头托付给他这只豺狼猛。兽。
他这两年在方枕夏身上下的功夫可都是有目的的,蓄谋已久,他是要把她豢养成一枚you饵的。
“你好好养病吧,别胡思乱想,你这病虽然无法根治,但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傅毅明显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很快站起来要离开。
白沥辰在身后又将他喊住:“傅先生,算是我拜托你,刚才说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
傅毅脚步沉在原地,没回答,也没转身,就那样走了出去,但是白沥辰的话却一直回旋在他的脑海中。
他说他“值得托付”!
真有趣…他这六年来女人不断,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临到头居然还有人觉得他“值得托付”。
真是笑死人!
傅毅在病房门口站了几分钟,没有看到沈絮的身影,巴巴在走廊转了一圈,总算在厕所门口的垃圾箱旁边找到。
卷缩着身体,洁白的裙摆铺开散在有些脏的地面上,她就那样躬着身蹲在地上抽烟,是他刚才没有抽尽的那半截。
红盒的DUNHILL,外烟英烤,焦油和尼古丁偏淡,但烟味呛人,劲道又足,所以沈絮有些抽不惯,连续抽了几口就开始猛烈地咳起来…
傅毅压着火,一把将地上的人拎起来。
“怎么又抽烟?你答应过我会戒掉!”
“已经好久没抽了,能不能今天就依我这一次?我就抽你这半截,好不好?”她的声音沙哑,悲戚恳求,欠身去抢傅毅手里的烟。
傅毅是彻底恼了,将那截已经抽得很短的烟蒂扔进垃圾箱。
沈絮心疼得紧,咬着牙龈叫:“姓傅的,你凭什么把烟扔掉,我就抽这一次怎么了?我他妈就爱抽烟,你凭什么事事要干涉我!”
“我干涉你?那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傅毅的火星被彻底撩起来,捏紧沈絮的胳膊吼:“你不是说要去RA深造吗?就你现在这自暴自弃的模样,别给我出去丢国人的脸!”
……突如其来的争执,两人的声音又大,咄咄逼人的口气在冷潇的医院显得有些骇人。
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互相对峙,最后傅毅发了狠劲,将沈絮从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拉出来。
灯光一下子明亮,刺得沈絮的眼睛都迷到了一起。
傅毅这才看清她的脸,泪痕未干,眼圈通红。
*********
夭夭打滚求收藏…来点动力让我开启双更模式吧…
嘤嘤嘤……
温柔的安抚
“你哭过了?”
“没有…”沈絮慌乱背过身,用手背胡乱去擦脸上的泪渍。
傅毅将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方枕夏,你看着我,回答我,是不是刚才哭过了?”
“没有没有没有!”她连续吼了几声,极力驳斥。
她才不哭,她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而已。
傅毅真是火到死了,这丫头怎么就这点出息!
“哭什么?他还没死!”
“是,他没死,但是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对不对?他上身快要失去知觉了,对不对?”她终于肯抬头与他对视,晶亮的眼眸蓄着泪,生生戳到傅毅的心里。
他恼火她这说炸就炸的性格,恼火她总是被那病秧子轻易影响的情绪,更恼火自己对她越来越控住不住的脾气。
可是她这么多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傅毅微微收了些口气,松开沈絮的胳膊,正想安慰,她却先开口…
“你知不知道阿辰对我有多重要?他从小跟我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替我打架,帮我作弊,小时候我特调皮,老是闯祸,他就替我背黑锅…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就像以前我也觉得奶奶会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一样…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还有那栋院子,连那栋院子可能都要保不住……傅毅,你懂不懂?我没有爸妈,从小就一个人,后来有了阿辰,但是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又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说得极慢,毫无逻辑,只是说到最后就渐渐有了哽咽。
“沈絮…”
傅毅听不下去了,低头想要制止,可是她不搭理,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人总有生老病死,我也已经接受奶奶已经离开我的事实,但是阿辰还这么年轻,如果连他都要离开我,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绝望,眼泪就顺势往下淌……
傅毅在心里骂娘,特么真是够了!整颗心都被她哭毛了!
他倒情愿她骨头硬跟他对着干,也不要她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哭得不能自已。
是不是要稍微哄哄她?傅毅皱着眉头暗想。
以前沈诩很少哭,就算哭也是低声轻吟,一边哭还要一边撒娇讨要他的安抚,可是眼前这女人哭相不好看,眼泪鼻涕一大把,毫无形象。
更重要的是,她就只是自己哭,身板挺直,仿佛压根没有他傅毅什么事!
“够了,这是医院,哭成这样不吉利!”他无端吼了一句,像是安慰,又像是呵斥。
沈絮不管,继续哭。
“……”
傅毅无语了,只能躬身替她擦眼泪,她还躲,他不管,一只手摁住她的手臂,用另一只手去粗暴擦她的脸颊。
“什么德性,哭得这么难看还有脸哭!白沥辰的病好不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量让他多活几年,国外的专家我已经联系好了,过段时间就过来替他会诊,另外医院会给他安排理疗师和营养师,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剩下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解释,语气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柔软,说到最后都成了温柔的安抚。
*********
每天吆喝一遍,赶紧收藏啊啊啊啊啊啊……
从来心就这么冷
可是不管用啊,沈絮的眼泪被他越擦越多,最后没辙,他只能一股脑将她裹入自己怀里……
估计今天真的喝多了,神志不清才会跟这女人费这么多口舌。
“方枕夏,败给你了,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哭!”
P用,怀里的人哭得更大声,汹涌澎湃,气壮山河!
傅毅生硬搂着她的后背,感觉怀里的人颤抖不已。
他没辙,咬咬牙,慢慢将沈絮的头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他与沈絮认识两年,每周会共度两个夜晚,但是这样浅淡的拥抱,是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最亲密的距离。
怀里的人哭声渐渐小下去,而从来都骨头硬的沈絮,也在他怀里渐渐柔软下去。
白沥辰是她的命!她却眼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一点点离开自己…
而现在搂着她的男人,她自知不能碰,可是没有办法,心里太疼,她需要一点力量支撑她走下去。
最后是沈絮先松的手,慢慢从他怀里钻出来,眼圈肿红,吸着鼻子,问:“有烟吗?”
傅毅眉峰竖起,冷着脸不搭理。
她继续求:“就一根,我想抽…”
“没有!不许抽”他总算回了一句。
沈絮倒没有恼,嘴里念念有词:“知道你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