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郡马出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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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郡马出房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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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便慢慢敛起了笑,一丝一毫都不留,那人沉默着用他那双黑如浓墨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良久又轻轻苦笑一声,“苏苏,我还以为……”

他叹了气,再开口时有些幽幽哀哀,“还以为你本是要对我说那些话的,你不是已经知晓我对你的心意吗,可为何要我来,也还是为了别人呢?”

我喉间一噎,一颗心怦怦跳着落不到实处,是了,我现在对他,分明不再是从前那般了。

以前或惧或恨,总是欲让他死而后快的,而现今,我竟不知不觉中对他萌生了些许的……

我竟不敢往下想,我竟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灭族仇人是有些爱意的。

再是一个音都极难发出,我灰白着一张脸,转身慢慢走至墙角处站着,四处皆是静寂,万籁无声。

他脚边的干草窸窣响了几声,我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也终是攒不出力气转身过去看他,他轻轻开口道:“我进宫来也只能趁夜深,到此处更是不易,既是来了,我也定会允你。”

我心中空空,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衣袂拂动处他似乎走了出去站定了,背对着我道,“你放心,等我消息。”

门缓缓吱呀一声又要被关上,像根细线牵着我的心悠悠地悬起来,那人顿足不走,我内心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我要不要与他说清楚,我要不要……

可是门已经关上了。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上前一步的时候,已经有一道坚实巨大的屏障彻底地横亘在我与他之间,有个声音隐约在叫嚣着,“你不可爱上他,他是个深不见底的不洁之人。”

王喜的那声嘱咐我还记得清晰,他让我离他远些,好似若是离得稍近,便会被他从地狱带来的冥火灼得尸骨不剩。

我枯坐了一夜,囚室中分明很安静,可我总能听见几年前的那夜,全岛的老人孩子临死前哀嚎出声的惨叫。

残忍如修罗的那人在我面前生生割下了父亲的头颅,我现在终于记起来,他那时的眼睛一片赤金,满满的全是复仇成功之后的快意。

而后他那般折辱于我,我怎么能忘记,我怎么能爱上自己的灭族仇人。

一笑泯恩仇那种事情,无非是恩太少仇太少,若是真正论起来,谁要是能泯过如我这般的血海深仇,谁铁定就是犯贱的叛徒。

所以,绕来绕去,我还是不该和陆景候说陆公子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从各种意义上。

忽然有些庆幸刚才咬着牙坚持着没去开口,对,我就是个缩头乌龟。

我不敢报仇不敢去爱人,不敢对那些要致我于死地的人产生恨意,连产生恨意都不敢啊,我当然就是个缩头乌龟。

我在这里每日三顿,有水有粮,不需要服侍人不需要担心其他的,睁眼便吃吃了便睡,如此过了两日,应该是两日,在我想着应不应该跟那个说话总说不到一起的大哥商量着抬桶热水进来沐浴梳洗一下,陆景候风尘仆仆地来了。

他抿着唇,肃然着极快递给了我一张绢布,我看了许久,又去看他,他转过身去轻声道,“天牢的地形图,你先收着。”

我动了动嘴皮子,最终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他也嗯了一声,抬步便要走。

我下意识便哎了一声叫住了他,他微微回身过来,有些疑惑,“嗯?”

我觉得他的神色生疏了许多,一时间怔在原地,讷讷道,“多谢了。”

“你若是决定好了,我今夜子时过后便来带你去天牢,那时守卫的人都歇下了。”

我沉默了半晌,“没有旨意进天牢,是死罪,我自己一人去便行了。”

“苏苏,我对不起你许多,这次只当是还你一遭,”他轻轻启唇,“地形图或许有些纰漏,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前去,如今天牢里虽只独自关押了那人一个,也不会太容易找。”

我道,“便定在今夜吧。”

他没做声,低身出去了。

夜里他果然又来,与我递了身展袖黑衣,“先换了,方便行事,我在外面等你。”

我没说话接过去,他又是出去了,我愣了愣,心里头有些怪异,他到进来到现在,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

我有些语塞,等他出去了后,便选了个角落快速换了衣服,倒不显大,肩膀和腰胯处分明就是为女子量身做的一套。

我心里一滞,莫非这是李见微与他夜间游玩时所穿?

这样一想便有些犯堵,我连忙晃了晃头,也低身出去了。

陆景候没朝我多看,只说了声,“随我来。”

倒是那位大哥忍不住频频回头朝我看,我心想莫不是将衣服穿反了不成,正打算低头审视一番时,陆景候不经意少行了一步,不偏不倚正挡住那位大哥看我的视线。

我处在他二人之后,陆景候挡我身前我更是不清楚他们有何眼神交流,只知那人十分乖觉地一抱拳,“属下先往前走几步,告辞了。”

那愣头青,我不觉轻笑了声,他仿似听见了,回眸朝我瞥来,我心中终于舒服了些,在心中放肆地叫着来吧看我一眼就一眼,他却是见我在看别处,又转了身过去。

我终于有点牙疼了。

不过转念一想,本来他与我就该是生疏的,从前他对我好点我都避之不及唯恐他是耍的什么心眼,如今正好啊,他对你不咸不淡了,苏木雪,你个怕事的见好就收吧!

他与我一直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明明这甬道又暗又长,周围还是刑房里其他人的叫喊,我却也不是太恐惧,只是跟着他一言不发向前走,他终于顿了顿,也不回头,道:“你若是害怕,就走到我前面来。”

我怔了怔,忙道,“无事,就这样挺好。”

他也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就继续朝前走。

他昂着头,似乎要将身后的诸多不快全都不留恋地抛之脑后,我看着他直挺的背,莫名便有点要哭出来的意味。

夏时流光篇 十七章 共赴入天牢(2)

他暗中带我出了囚室,我回身一望,囚室几点火星在夜里闪闪烁烁,若是不被人发觉,想必我还是会回这里再待几天的。

我不觉问出口来,“哎,大哥,我在这囚房是过了几日来着?”

我这语气极为熟稔,那大哥也是遇熟便熟的,啧了几声想了想,“似乎是过了五日。”

我有些欢欣雀跃,“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还有两日我便又可以出来了。”

他笑着正要接话,陆景候却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姓葛,你称他小葛便好。”

我愣了愣,小葛却极快地接了话,“是了是了,公子说的对,你老叫我大哥大哥的,我会受不住的。”

我抬眼去看陆景候,他神色隐在沉沉夜色里,不知如何形容。

他淡淡出声,“天牢就在这之下,入口在另一侧。”

我嗯了一声,聚精会神看那张地形图,他拉了我手道,“不必看了,我都已记下,你跟紧我便是。”

这一番夜闯天牢,总觉得是有几分侠士风情的,可被他这么一说,我高尚的复仇形象又不觉缩低了些。

也罢,我撇撇嘴,陆景候向来本事通天,有他在身边护着,也不怕有什么险况。

天牢处于地下,阴冷非常。

前方是无尽的直长阶梯,显得地底与头顶的距离又高又深,甫一踏入,我便不住地打冷颤,这里的守卫不知为何,竟都是昏昏欲睡之态,我正小心提防着周围,陆景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兜头盖在了我身上。

我一呆,他轻轻道,“先前小葛买通了人手在他们的酒菜里下了些药,一时间应是醒不来,我们小声些,快些进去。”

我想说你脱了外袍这样单穿着会不会冷,他却是将我牢牢拦腰一抱,飞身而进了。

瞠目结舌之际我已是连声音都发不出,只知这辈子第一次能到这样高的境地,视野虽被前方无尽的阴暗所拘束,可我还是激动得手足无措。

不过,头似乎有些晕,心跳得也有些快。

自然,我只是有些怕高才会心跳加速啊,肯定不是因为其他。

不知女帝为何要将那罪人一直关着而不干脆杀之泄愤,她明明在此之前就是与见放公子那般要好的,况公子之所以会身死,也完全是因为去救她罢了。

我心里琢磨不透,也不想去问陆景候,虽知他一直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手段被我熟识,可貌似他每次听我提起见放公子便会沉下几分脸色来,还在这求他办事的当口,先缓缓罢。

似乎往前飞了许久,我自己都担心陆景候的手臂会不会酸麻难耐,他倒是身形停下松松将我放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真实入口处,”这里极是空旷,他只得压低嗓音小声道,“建天牢之工匠将其分了三路,只有一路通往囚牢,向来都是皇帝带了亲信侍卫亲自进去,寻常守卫不可近身,且各处都有锁钥,今日进来只是打探地形,要是寻到人,只怕是不易。”

我心里凉了凉,却还是故作轻松道,“嗯,没事,能进得来就算不错了。”

他漆黑的双眸在暗处如星子二点,静静瞅了我半晌,“不必灰心,既然今日能进得来,明日再来便熟门熟路了,不是再好不过?”

我强自一笑,“是了,那便先看看路罢。”

小葛先前就在天牢进来的地方放风,此时幽深的走道也只有我与陆景候二人,我总觉得太黑了,心里头实在害怕难忍,不禁开口有些抖道,“走慢、慢些,我、我有些冷。”

他先是顿了步子,后又肃然了声音轻声道,“别说话,你看前面……”

他的声音莫名绷紧了,我心里越跳越急,他再开口时竟是一副骇然的语气,“你看!”

我再顾不得,哇地尖声一叫就扑向他,他顺势将我一搂就地滚到了走道的一侧,却是俯身便吻了下来。

我只觉他的气息尽数都被我吸了个干净,惊喘之余我整个人都要烧灼起来,他于我喘息之时抬了眼来描摹我的眉眼,只轻声道,“莫要喊,惊动旁人便不好了。”

我支支吾吾,想着怎么推开他,他早已将我手脚都不轻不重地制住了,翘了翘唇,抵住我额头道,“胆子这样小,还要来天牢,幸亏是我来了,不然只怕你连那处门都踏不进罢?”

我实在受不了他现下如此亲昵的姿态,心跳到嗓子眼就快要蹦出来,他却起身顺带将我拉起站好,咳了一声,“地上寒凉。”

我再说不出一句话,只知背对着他轰轰燃了一张脸。

陆景候,你分明就是在戏弄我。

接下去的那段路,我无颜去看他,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间或一瞥,他似乎嘴角还是上扬着的,也是不说话。

我终于熬不住,抬步就往回走,他语调朝上地嗯了一声,“怎的要回去了?”

我不说话,自顾自走着并不停步,他倾身过来揽住我肩,“莫不是生气了罢?”

“……”

“果真是生气了?”

“……”

“好罢好罢,方才我是唐突了些,可……”他头一次有些像个孩子一般懊恼起来,“可我也是情难自禁……只想吓一吓你,你扑过来时我已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更是窘迫得要哭起来,“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吓我。”

“我不过是……”他叹了口气,“我想看你到底有依赖我,若是你一点都不将我放在心上,早就扔了我自己跑出去了。”

我终于哭起来,声嘶力竭地。

是有多久没人这样揣测过我的心意了,那些逝去的岁月华年,我孤身受苦无人问津,本是以为心死再不会轻易爱上他人了,更遑论是陆景候这等人,可他却坚持着为了我做尽许多,让我如何取舍。

我从来不知做人是有如此艰难,本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却横生枝节让这样的一个人重新回到了我的生命里,不可或缺。

若是从未让他对我许过心意,若是我还是将他视为仇敌,也许我如今,我现下,便不会这般折磨痛苦了。

他却执意扳过我的双肩,嗓音似水柔意,“不要再逃避了,你看,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夏时流光篇 十八章 你不知好歹(1)

他既是将我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我还如何去抵赖。

只得低头不说话,试图用沉默去对抗他一双笑得快要漾出水来的眼睛。

他抬首将我缓缓拥在怀中,似乎有声轻叹逸出他的肺腑,“苏苏,怪我从前做事太狠辣,你若是不原谅我我也并无怨言,现下……”

我在他温暖的怀中恍惚想着,现下……现下是什么情势了呢。

是了,还过一个多月,便到了他与李见微的大婚之期……我猛地推开了他,心中百味陈杂不知作何表情,他仿似知我所想,愧疚了一张玉颜面对我道,“苏苏,你若与她一齐进府,我定不会让她欺辱于你了。”

我定定地将他的话回味了许多遍,有些难懂,“你是说,让我做你的小妾?还是说,让我做她的陪嫁丫鬟?”

他眼神闪烁了一番,“苏苏,其实想开些,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名分都是……”

我不想再听下去,只道,“连名分都不能给心爱之人,你当真以为你有如此爱她么?即便你会护着我,可我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之下,之前那些你也不是不知晓,她是如何对我的,她要动用家法私刑置我于死地……”

我喉间酸涩不已,再难开口,他低眸地看了我道,“也是,你只有在宫中才最是安全。”

他这话似乎有弦外之音,我抬头去看他,他却倏忽转了身,侧首过来并不看我,“今夜便先走到这儿,明夜再来。”

我也担心时间逗留太久会大事不妙,虽是未寻到人,却也无法,随他一起出去了。

出去的道途只觉得又暗又长,我跟在身后,他又不再看我了,我不知他翻脸竟有如此快,明明之前还搂着我一番甜言蜜语,现下竟像丝毫不认识我一般。

我翻了翻白眼,也无话可说。

他宽直挺拔的背在走路时也是不曾弯过一分,我低头走着,数他的步子到底能跨多少尺寸,我在后头自顾自地量着,他身形在前方一滞,似乎有些忍无可忍道,“你怎的还如此贪玩,方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点都未有听进去!”

他如此直斥过来,我被唬得有些面色发白,只站好了低头道,“我听进去了。”

他声音压低了更现出几分迫人的意味,“你说你听进去了,好,我便再问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去我陆家!”

他的声音盛气凌人,我瞬间便忘了这人其实也有过一二分的温柔的,只觉得他又成了那个手刃千人的狠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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