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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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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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的事,这些事小到让她不好意思拒绝。有一次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求她把家里的市委内部
电话号码本借我看一看,其实我并不需要这东西,只是想借此来逐步扩展她的‘良心范围’,
因为从自己家里拿出一个电话本虽然极为方便,但毕竟是件小小不然的违法行为。在她的‘良
心范围’扩大到做任何事可以问心无愧的时候,我就开始让她定期向我提供941厂仓库里几
种零配件的进货数目。马尔逊很需要这个数目,它可以使间谍机关的情报分析专家推算出中
国空军一些机型的生产能力和装备数量。可是她向我提供这些数目的时间不长,就调到歌剧
院去  了。”
他停下来,把抽得很短的烟头扔在脚下踩灭,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待着审讯者的提问。
“窃取941厂总工程师江一明的笔记本,也是马尔逊的部署吗?”
“不,”他咂了一下嘴里烟草的苦味,“这件盗窃案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并不
是我们干的。马尔逊没有给我这个指令,我也没有让施季虹去干……”他还没说完,就看出
审讯席上是一片木信任的冷笑。
“徐邦呈,”姓段的把身体向前倾了一下,“你想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什么是毫无意义的,
这并不能减轻你的罪责。因为我们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说明,在发案当天进入盗窃现场的人中,
只有施季虹可能作案。”
他望着审讯席上那张紧绷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姓段的那十分肯定的目光中,看不
出一丝诱诈的痕迹。猛然间,他眼前浮现出两个多月以前,在马尔逊的第二次香港招见之后,
他和施季虹会面的情形。当时她说的那些话,那种神情,的确有些古怪,可自己怎么就没有
多想一下呢?对,看来问题就出在这儿!
那次见面是他打电话把她约出来的。为了保密起见,他没有领她到南州饭店他的房间里
去,也没有照往常那样在某家饭店订个雅座,而是开上汽车把她拉到郊外宽阔人稀的环城马
路上。那时天色已经擦黑,路灯的间隔又远,公路上一片黑暗。他们的谈话一直是在汽车里
进行的。
已经很久了,他们的关系就失去了初识时那点儿温情脉脉的色彩,而完全系于互相利用
的心理状态上了。开始彼此还都极力掩饰这一点,而现在,这种心理状态已经渐渐表面化,
有点儿开诚布公了。他承认,他的确是缺乏和自己所讨厌的女人相爱的本领。
不出他所料,施季虹在听完他的话以后,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
“我不干,”她的口气淡淡的,“好歹他是我未婚夫,你们也总应该照顾我一下!”
他并不着急,没有恳求也没有威胁,只是矜持地转动着方向盘。他是故意做出这副漠然
的样子,以防备她漫天要价。他清楚,施季虹显然是不会硬推到底的,因为她刚才并没有一
下就断然拒绝,而是先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会儿,等于一个没有经验的商人在交易场上把自
己的老底露给了对手。
他们都沉默着,他把车开到路边一个远离灯光、四周荒凉的土堆边上停下来。他想这个
环境也许能在她矛盾和动摇的心里发生一点儿孤立无援的恐怖感,他沉着脸,缓缓地问:“怎
么样?我们可别闹僵了,亲爱的。”
她的视线从车窗外的荒土堆移到他脸上,摊牌似的反问:“我再问一遍,我出国留学的事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过去许的愿全是空头支票吗?”
“我们最好别这么说话,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和你谈这件事的。我虽然是个商人,可我
不愿意在朋友之间的友谊里也掺进讨价还价的商人作风。”
“哼,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友谊。要么是爱情,要么什么也不是。你当初向我求爱时说的
话你倒忘得快。现在,我身子也给了你,你倒不认帐了。叫我怎么信任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儿。”他换了副笑脸,伸手进怀里,取出几张叠了一折、白雪似的道
林纸来,“你看,我都准备好了,巴黎音乐学院,听说过么?你上次给我的录音带,已经给这
个学院的委员会听了,还满意,同意你自费进修。不过你得先去那儿的一个法文补习学校学
一年,看,这是那补习学校的入学证书。还有这个,银行出的财产保证书,还有移民局的入
境签证,你看看,这么多手续,难道是一天两天办得过来的吗?”
施季虹再也不能端着她那个目空一切、玩世不恭的架子了,他看见她的手在抖,身子在
抖,接过那几张格格作响的证书,对着昏暗的夜色,看了又看,带着一丝颤颤的哭腔,她压
抑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行,够朋友。”他这才把手伸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爱的,
你什么事都太性急了,其实,我怎么能不希望你有成就呢?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出
境签证怎么办?这我可帮不上忙了。”
“这个木用你操心了。”施季虹胸有成竹,语气变得异常兴奋,“哎,怎么谢谢你呢?我
虽然不是商人,可我和别人相处,总希望能礼尚往来,公平交易,我觉得这样才能使彼此的
关系更稳固更长久,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他把手从她的肩部滑向她的脖子,当触到那松弛的皮肤时,他感到一阵麻扎扎的恶心,
可还是把嘴巴凑了过去,闭眼憋气地吻了她一下,“亲爱的,如果你非要还我情的话,那就把
那件事帮我办了。”
施季虹也把嘴凑上来了,动作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我帮你,我帮你,可我不明白,你
非要整人家卢援朝干什么?
他竭力同她亲热,一边又闪烁其辞地喃喃着,“虹,我爱你,你这么聪明,总该不用问就
知道的。”
她捧起他的脸,“是你爱我,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叫他抓住了?”
他直起身,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这儿太黑了,我们走吧。”
“等等,”施季虹突然又拉住他,“我帮你办了这件事以后,你要是不认帐了怎么办?”
他愣住了,好半天才摇头苦笑,“怎么,你真要当个商人?”
“哼,”她也笑了,“好吧,为了你,我可以舍了卢援朝,不过我出国学习的事,只要你
还有一点……就算是朋友之情吧,就帮我办到底,办成!到时我还会再谢你的,我这儿还有
货,待价而沽!”
对!就是最后这句话,当时他没有在意,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便把车子发动起来开上大
路,他已经急着要向她交待具体的行动方案了。这句话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随口无心的空谈。
“好厉害的女人,过去倒小觑了她。”他一边想着,神情一边安定下来,对着审讯席说道:
“我明白了,是她自己干的,是施季虹,她想出国留学都快要发疯了。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
江一明有这么个本子,又料定我一定需要它,就偷拍了下来,想用来作为我资助她出国的交
换资本。她这种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都愿意干!”
审讯者胜上的气候还是冷冷的,“那么诬告卢援朝呢,也是她自作主张平的?或者还是你
在帮她甩包袱?”
“不,这件事是我叫她干的。这是马尔逊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连我都不过是个执行者。
这个阴谋的所有细节都是事先在D3情报局的办公室里设计好了的。马尔逊在D3被称作‘现
代谍报战争的计谋大师’,搞这一套阴谋勾当很有点名气。这件事起因于我在香港的一次例行
汇报,其中偶然谈到江一明家被盗的事,马尔逊很感兴趣,认为可以用来做点儿文章,于是
就设计了这样一个行动,称其为0号计划。选定卢援朝做‘替罪羊’,用伪造证据的方法,企
图造成你们的错觉,把这个普通刑事案件当做间谍案件来侦察。这个行动的目的有三个:第
一个,是想将南州市公安机关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注意力吸引到一个错误的方向,消耗在
一个永远查不清的无头案上;其次是通过这件事来观察中国侦察部门的水平、素质以及侦察
手法;最后,还可以使旅季虹更加受到官方信任,可是……哼!”他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什么?”
他把苦笑收敛回来,突然觉得一股无法压抑的恼怒和恶毒在胸中涌撞起来,真是混蛋!
马尔逊为什么不放下架子考虑考虑自己也会失败?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他正是被马尔逊
的神化,被他那轻敌的自信和大意的乐观冲昏了头脑,才糊里糊涂地葬送了自己。“这不过是
跟中国开个小玩笑,别让他们太松闲了。”马尔逊的幽默倒成了这位“大师”自身的悲剧。而
霍夫曼呢,更是个没用的家伙,除了拍马尔逊的马屈不会别的,“马尔逊先生的计谋一向是天
衣无缝的,足以经住任何反间谍机关的严格调查。”真是见鬼!他们全都陶醉在过去的成功上,
而根本不去考虑今后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不考虑中国完全不同于西方,更不会想到那个盗窃
犯其实就是施季虹。结果怎么样?不但牺牲了他,同时也葬送了马尔逊自己的名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审讯席上传来了最后的问话。
他摇摇头,朝着那一排庄严而冰冷的面孔望了一眼,用很微弱的力量说道:
“你们很高明,是胜利者,我承认。”

充满着喜悦和激动的笑声快把上海轿车小小的顶篷都要掀开了。
“科长,咱们南州市公安局破获这样重大的特务案,怕还是新媳妇坐轿头一回吧?”陈
全有乐滋滋的,颇有点儿明知故问。
“那还用说!”兴奋使小陆一扫几天来的阴沉,亮着嗓门儿说:“徐邦呈这小子受过长期
的特务训练,两次来中国,特别是这次,是经过了辗转的迂回派遣才进来的,又有极好的职
业掩护,像这号大鲨鱼,在咱们局捕获的特务分子当中,当然要挂头牌了。”
严君嘲弄地冲小陆说:“那还不是亏了你,要不是你硬赖小周听了11·17的录音,这案
子还不得八年持久战呀?今天能一口气突破两案,这功劳簿上,我看你应该挂头牌!”
“瞎,瞎。”小陆窘得脸涨红,有气也发不出。
此时,获胜的狂喜也涌满了周志明的胸间。他在刚才的审讯中,一直担任记录,全副精
力都贯注在急速划动的笔尖上,无暇细细地顾及徐邦呈的供述对这两个曾使他魂牵梦系的案
件,究竟意味着什么。当徐邦呈把朱红色的指纹压在那一叠审讯记录的结尾时,他的心里才
增助地升起一阵激动。直到现在坐在回机关的汽车里,耳朵中灌满同伴们的说笑,他才明确
地意识到,他们付出了心血和艰辛的11·17案和311案,已经在刚才那个“历史时刻”大白
于天下了。他的心不由得略步地跳起来,高兴得直想叫几声。一个侦察员、一个保卫国家安
全的战士,当看到敌人的阴谋被自己顽强的战斗所粉碎的时候,那种无可代替的幸福感、那
种对自己职业的自豪感,是怎样随着沸腾的热血跳跃着涌遍全身的,局外人也许绝难体会得
到!他挤在大陈和小陆中间,身子靠着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一同摇晃着。他觉得自己很幸
福,很快乐,觉得大家都是那么可亲可敬,连小陆,仿佛也突然变得可爱起来。共同的胜利
会使人们抛开积怨前嫌,共同的欢乐可以使人相谅相亲。这时,他想不起来应该说点什么,
憋晓了半天,才说:
“小陆的耳朵当真是有点儿实在的功夫,不服不行。一看外国电影,谁是毕克、谁是乔
擦、谁是刘广宁、苏秀,一耳朵就能听出来。看来干侦察的,还是得多预备些随身本事,不
定什么当口就派上用场了呢。”
大家随声附和了两句,话题就转移开去。大陈像个预言家似的说:“这下,纪处长准又来
精气神儿了,战况空前啊!你们等着吧,工厂里现在不是有奖金吗?我看咱们公安系统早晚
也得实行论功行赏。”
小陆哈欠连天地说:“奖不奖无所谓,要奖最好能奖咱们几天假。这阵子咱们就没打过一
个安稳吨,吃过一口囫囵饭;澡堂子的门朝哪开都忘了;身上脏得一打哆噱就掉渣儿;衣服
脏得都洗不出颜色来了,放咱们几天假是真的。”
想是这么想吧,放假当然是不可能的。纪真在听完了陈全有他们几个争先恐后的汇报以
后,脸上那冻住的笑纹非常难得地绽开了,一连声地笑着说:“畸,这可是出人意料的大丰收
哇/笑过,他坐下来又说:“不过也不奇怪,你们多搞几个案子就知道了,这种现象也是咱们
这行的一个特点。某些小小的,看上去仿佛是很偶然的发现,有时候竟可以导致整个案件的
全面胜利;反过来,一个不起眼的疏忽,也能使到手的胜利飞了。大陈,你们这一仗打得不
错。老段,我看311和11·17两案可以合并,抓紧结案。结案报告和徐邦呈的起诉意见书都
要尽快斟酌动笔;施季虹的劳教请示报告写出来没有?太拖拉了,要马上搞。要是让政法部
领导再来催问就不好了。”
段兴玉踌躇了一下,“处长,这两个案子呢……,我倒觉得是不是可以不急于结案。冯汉
章的来龙去脉虽然是清楚了,但他和施季虹的口供之间差距还比较大,从施季虹这个人的素
质和堕落的程度来看,要说她半夜跳窗子去偷拍江一明的笔记本,这个……似乎不太像,她
自己也是不承认的。可徐邦呈却认为是她,这就复杂了。还有,从三月计划的徐邦呈到0号
行动的冯汉章,看得出这个人是个城府极深的老油子,他目前对我们仍然有部分隐瞒是很可
能的。所以我的意见是不要轻易给这两个案子打句号,还是让我们接着往下搞搞再说,你看
行不行?”
纪其低下头,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抬眼对大陈问:“你什么意见?”
大陈愣了半晌,“哎呀,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想过。不过,段科长讲的道理是对的,我
看……”
“你们几个怎么看产’纪真转脸对其余的人问。
严君、小陆没吭声,周志明先说:“我心里也有很多疑点,我同意段科长的意见,这案子
不能结,得搞下去。”
纪真盯着周志明,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到局里、到政法部去替你们说,案子,先
不结,你们接着搞。但是,施季虹的劳教还是照常往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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