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以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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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君以明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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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已经查出来了,那流言是从王昭仪的采薇殿中传出来的。那个散布传言的二等宫女素娥只说是听王昭仪说的,太监宫女们没拦住,已经触柱自裁了。这是她的供述。”鱼姑姑递上一本折子。

“好端端地为何触柱?莫非——”我放下手中的叉子,最近我越来越离不开梅子了。每日上下午各有一小罐腌梅子送到,上午来自皇帝,由李福海带的小徒弟亲手送来;下午青青拿来,我退回了一次,第二天青青却照常拿来,看着她哀伤的眼,我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收下。

“全怪我失职,看来娘娘和我忧虑的只怕是一件事——死无对证。”

“这事也不能全怪姑姑,若有人让她死,谁拦也没有用。这个素娥的底细查清楚了吗?”我问道。

“前年秋天,从江南采选而来,直入了采薇殿。”鱼姑姑对于宫内女官的身家背景了如指掌,介绍非常详细。然而从里面却寻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王昭仪虽不算聪颖过人,但做出这种事也未免太蠢了。姑姑怎么看?”

“会否与琼华殿那位有关?”鱼姑姑问道。

“你是说淑妃?”我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应该不会是她。她可能会推波助澜或顺水推舟,但不太会是始作俑者。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让人抓到把柄的事。”

“剩下的就是蒹葭殿的那位了。”鱼姑姑想了一下,说道。

“您是说芳菲吗?应该不会,以她的脾性,断不会做出这种无聊之事,而且江南采选而来,也未必就都与她有关。那些秀女们,也未必就都干净。”我摇摇头:“此事就到此为止,别再追究了。再追究也不会真相大白,反而会有更多的人受伤害。派个人去王昭仪那里说一声,就说请她不必担心,本宫确信此事定与她无关。已查出散布流言者,每人扣三个月的月钱,将这笔银子交给奚官局,用于兴建养老所。从我的月例里拨出些银子来,寻访素娥的家人,将她的尸身运回家乡安葬吧。”

这后宫里人命是多么的轻贱,她不过是个被主人丢弃的棋子,我能为她做的,也不过是让她落叶归根。

鱼姑姑应了一声,便去办事了。我又埋首书中。这本名为《踏歌行》的山水游记来自晏殊,是他15岁到17岁之间游历天下的日志。夹带在兄长谢朝阳送来的一堆书本中送进来,我整理的时候发现的。

翻开书册的第一页,纸张上的浮水印影影绰绰,晕成一枝墨莲,在书的左侧写着藏书日期,算算日子是在七八年前了,而书页的正中央则留下了四个字“投桃报李”。那字迹颇有王羲之的韵味,翩若游龙,意态潇洒。书角上盖着晏殊的篆书私章。所谓的桃,就应该是指我上已节后给他送去的那幅《清平调》,除了“云想衣裳花想容”那首诗之外,我还在纸上画了一个水彩的,头戴牡丹花的Q版小人,主要的目的自然是取笑某人。而这个李,却是再合我心意不过了。

这本书中的文字是如此的愉悦与生动,几乎可以看到那个15岁,尚有着少年青涩的晏殊仗剑江湖的潇洒身影。我也随着他的文字,一起畅游五湖四海,饱览山川秀色。这对于在这深宫之中坐井观天的我来说,这种愉悦太珍贵了。

“娘娘,您坐得太久了,该出去转转了。”暗香提醒我道。我点点头,扶着腰站起身,为了宝宝,也该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奴才李福海,参见皇后娘娘。”我才扶着暗香的手走出门,就见李福海匆匆而来。

“李公公怎么有空来?”我有些惊讶,李福海很少离开皇帝的身边。

“老奴奉了皇上旨意,向娘娘送交新贵人们的受封名册,皇上说,若娘娘不合心,就照着您的意思改动。”

李福海双手将名册举过头顶,暗香接了过来递给我。秀女册封之事因为我身体不适而拖延了下来,如今我终于好转,这件事自然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这名册本宫留下了,请公公回禀皇上,册封妃嫔之事,臣妾无权置喙,一切听凭皇上作主。”按照宫规,皇后负责管理后宫,对于嫔妃晋升,只有提名权,没有最终决定权。而册封,除非皇后动用中宫表笺,则完全由皇帝做主。自来妃嫔间就多是非,我可不想参合到这里面去。

李福海很快就离开了,我拿过那本册子打开,第一页写了六个字:“长相守,勿相疑”。我皱眉,平白无故为何写这个东西给我,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十七章

我的疑惑很快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鱼姑姑将《起居注》交给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我吸了一口气,将它翻开,承乾殿、才人夏侯氏几个字映入眼帘。

本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瞬间,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我闭上眼睛,怪不得他说长相守、勿相疑,怪不得昨晚我睡前他还没有回来,原来是在另一个温柔乡里留恋。那具已经抱过别的女人的身体,那双吻过别的女子的唇,好脏,真的好脏,他怎么还敢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后半夜再回到我的床上?一股酸水顶到了喉咙,我捂住嘴巴,对着白莲玉盂吐的天昏地暗。

“娘娘,娘娘!”鱼姑姑拍着我的背,着急地唤道。

“我没事。”我伏在榻上喘了口气,接过水漱口,然后说道:“姑姑,让人将凤床上所有的被褥铺盖全部都撤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些东西。”

“娘娘,我知道娘娘心里不好受,为了您肚子里的小皇子,您也要多多保重才是。”

“我没事,姑姑,叫暗香来,帮我更衣。等一下新贵人们就都到了。”我摇摇头。册封第二天早上,所有的新受封的秀女都要到皇后宫中朝拜,这是规矩。

“娘娘,腌梅——”轮值的宫女许是怕我再吐,连忙把腌梅罐打开。

“拿下去,砸了!”我看一眼那白玉罐,冷冷地说。

敷粉、涂好胭脂,换上一身正装。化妆果然是女人最好的假面,憔悴不见了痕迹,苍白也为鲜艳所替代,只是眼睛里没有了那段神采飞扬,原来外遇竟是这么伤吗?错了,什么外遇啊,这是正常的雨露均沾!想到这里,我禁不住苦笑出来。

这个笑容,这种神情,看着镜中那个人,我有些呆愣。那个一向洒脱到没心没肺的弯弯呢,我把她藏到哪里了?就算是到了别人的躯体,难道心也要跟着同化吗?不可以,弯弯,我默默给自己打气,再抬起眼,镜中的我和现实的我,都已经整装待发。

“娘娘,各殿和新贵人都已经到了,请娘娘升座。”凌戈进来,向我通报。我扶着青青的手站起身,向未央殿走去。

一下子多了14个人,感觉热闹了许多。这次的册封,名头最高的是四藩之首的靖边王庶女,先皇御封的靖和郡主林雪如,被册为四品美人。其余的便是兵部陈尚书之妹陈潋滟,定西王女夏侯昙梦,太后嫡亲外甥女、礼部侍郎嫡女方绮歌被册封为五品才人。其余则不过宝林、彩女之类,这四人无疑最为引人注目。

林雪如有张绝艳的脸庞,虽仍差芳菲一线,可在后宫之中足可以列入三甲,只是眉宇间的傲慢总让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觉。陈潋滟与其兄并不相似,但是那种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感觉,让她在主走柔美风的后宫之中,自有一种独树一帜的美;方绮歌则是典型的文家女子的美丽,修眉凤目,五官精致,与文雅宁倒像一对嫡亲姐妹。

而在这四人中最受到关注的,自然就是昨日第一个被点召了的夏侯昙梦。此刻她正跪在我面前,娇羞的脸庞染着幸福的红晕,眼角眉梢都散发着属于女人特有的妩媚,等待我的例行训话。

我握拳,任凭指甲刻入掌心,来抵抗在心底蔓延的痛。直到真的看到她,我才有了出轨从名词变成动词的真实感。也曾经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可笑的是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用,事到临头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就算这样严密的防护着自己的心,却还是会受伤吗?我毕竟还是个女人,而那出轨的男人还是我的丈夫。死命压下那种想吐的感觉,我命令自己笑出来,说出那套了无新意的说辞:

“夏侯才人辛苦了。望你从此之后与众姐妹一道,尽心服侍皇上,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这只翠玉梳代表本宫的一点心意,就算为才人添妆,起来归座吧。”

夏侯昙梦从宫女手中接过翠玉梳,口中称谢,起身归坐。偌大的未央殿接着便是一片沉默。我倒忘记了,她们今日来,除了见新人,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看我的笑话。看一度专擅椒房的我,该是如何的黯然□。

“如今诸位各有封号,也各得其所,可喜可贺,本宫为每位姐妹准备了一份薄礼,祈望从今之后,各位恪守宫规,谨尊仪礼,姐妹一心,不会辜负皇上的圣恩。”我示意暗香,让众宫女将按照品级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上。众人都谢恩接过。我便说道:

“本宫身子重,有些累了,淑妃,有劳你代本宫设宴款待众位姐妹,务必让大家尽兴。”我是个孕妇,还没自虐到那种地步,和我肚子里宝宝父亲的一干小老婆大玩相见欢。

“是!”淑妃起身答应。我再次端起茶杯,众新人和御妻级别的自然乖觉,跟着淑妃去了,王珞和赵芳菲却都没有动。王珞看了一眼芳菲,显然是想私下里和我说话。

“芳菲,家兄前日送了几本金石拓本来,正想着找你看看呢。暗香,你先陪充仪去书房少坐。”赵芳菲点点头,便随着暗香而去。我转身看着王珞,扯出一抹笑容:“阿珞,本功坐着有些累了,你可愿陪我出去转转?”

王珞敛衽应是,随我往未央殿后走去。

“臣妾此来,是为向皇后娘娘请罪。”王珞也没有太多废话,干脆直奔主题。

“这事不要再提,本宫也已经不想追究。已经赔进去一条人命,她虽不算无辜,但也罪不致死。”我淡然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虽然没有什么高风亮节,但也不至于和那些流言蜚语较真!

“娘娘您是个胸怀宽大的人,臣妾惭愧。”王珞的眼中都是恨意,看来就算我不动手,她也不打算放过那个陷害她的人。

“昭仪,你心里不平本宫能理解,本宫还是要劝你一句,无论这件事的幕后是谁,她都没有得逞。本宫不想再有人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我皱眉,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并不希望再起风波。如今她还是受害人,我不想她成为下一个某人的加害者。

我们又随便聊了几句,王珞便告辞而去,而我还要去赴第二个约会。然而还没进书房,就看到李福海的徒弟贾亮站在门廊下,捧着一个托盘向我请安。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给您送茶来了。”

“贾公公请起吧。”我点点头,自有宫女接过托盘。青青掀开茶罐查验,却愣了一下。我走过去看那茶饼,原来是普洱。我的母亲受传统教育至深,也是位茶道高手,她的学生逢年过节都给她送茶,我耳濡目染之下茶也喝了不少,虽不敢说精通,也不算茶盲。普洱茶是云南特产,只是这种茶根本就不适宜孕妇饮用。他还送这茶来,难道和淑妃有关?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却不想知道。

“公公辛苦了,请代本宫向皇上谢恩。”我淡淡地说。他见我收了茶,便告退离开了。我将茶全部送给了青青,这才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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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芳菲找我,是为了颐馨生日之后进学的事情,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交给她负责。然而毕竟我才是后宫的主要领导,县官不如现管,她自然不能越过我去。

这件事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工作来转移注意力。二十一世纪时有位师兄深有感触地说,女人,特别是知识女性还是需要工作作为寄托,否则每天在家里,穷极无聊就会疑神疑鬼。我已经不用疑神疑鬼,但是我需要工作,绝对不能允许自己沦落成为后宫之中,每天与“老公”皇帝和众多“情敌”大玩“谍对谍”的女人。

“做得很好了,本宫还有二个建议,家在外地的没有办法,但是如果是京城中的闺秀,本宫倒觉得不妨每旬给与两日的假期放他们回去住。一来一张一弛方才是文武之道,二来孩子毕竟还小,难免会想家,家人也会惦记着,允许他们定期回家共叙天伦,也算合乎天理人情。”我一边听她的汇报,一边看她交给我的奏章,不愧是才女赵芳菲,果然妥帖。

“娘娘过奖了,此事并非臣妾一人之功,鱼姑姑给了臣妾很大助力。旬假之事就遵照娘娘的旨意,敢问娘娘的第二点建议是什么?”赵芳菲直接地说。

“这个课程时间和设置有些问题。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正是贪睡长身体的时候,每日寅时二刻便起床,只怕睡不够。不若将起床时辰改为卯时二刻,并且增加早餐,午餐可以晚些,在课中间增加一次休息。”这么大点的孩子,每天都要求他们5点钟起床,然后饿着肚子去读书,还不能休息,未免太过残忍了,连大人都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还有这些课程,都是那些儒学经典,这么小的孩子,到底能理解多少?

这部分我没有办法改,可惜我小时候启蒙背的东西,也只剩三字经了,其余的《幼学琼林》好些,可是也只能记得一半了。我在这段时间能想起来的《三字经》“及老庄”之前的那部分都默出来,前日零零碎碎地拼凑了一天,才最终全部对上,重新誊写一遍,就算是给颐馨的生日礼物。这段时间就开始吧,将从前自己学过的可以作为孩子启蒙的东西全部默出来,还好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写过教材做过编辑,体例也算熟悉,等他三岁开蒙时候编辑成书,他就有一本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启蒙教材了。如果再有时间的话,也可以画点连环画出来,哄哄小孩绝对不成问题。

我心里正盘算着,就听芳菲道:

“娘娘,您可后悔过入宫?”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今天在未央殿的那一幕吧。我摇摇头,道:

“从进了这座宫殿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回过头。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后悔也好,不悔也罢,都没有任何意义。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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