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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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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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宇文娟陪着宇文家的老夫人和少夫人进门,太后很客气地赐坐,先免不了一番寒暄。茶上三巡后,那位很会做戏的老夫人就放下茶盏发话了,又是未语泪先流:“宇文家承蒙太后和皇上大恩,小女得以托身凤阙,随侍帝侧,实在是祖上积德,只是一时分离,从此南北相隔,年老之人,未免有难过。”

太后提议:“老夫人若不想离贤妃太远,可以留在京城,既免去了长途奔波之苦,也可以时常进宫叙话。”

老夫人却道:“臣妇本有此意,只是娟儿她哥哥不放心,一边是儿,一边是女,手背手心都是肉。”

太后只得温言抚慰:“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做娘的谁都舍不得,可谁又真把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不嫁呢?”

宇文少夫人也开口附和:“是啊,想臣妾当初出嫁的时候,臣妾的娘亲哭得眼睛都肿了,还不是亲自把臣妾送出门?就是太后,这么宠爱公主,也在宫外修了府邸,等公主大婚后,就得跟驸马住到外边去了。”

这么明显地试探,我倒好应付,装害羞低头不语就成了,太后还必须接腔:“可不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若按哀家的心愿,巴不得再留她几年。”

宇文少夫人忙说:“若太后舍不得,就不嫁出宫,让公主婚后依然住在宫里。”

太后微微笑道:“这就看她的了,想在宫里住着也行,宫里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

宇文家老夫人似乎触景生情,又抹起了老泪:“即便去住公主府,也离宫里不远,不像我的娟儿……”

我听得都不耐烦了,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难为太后还是照样和颜悦色,不停地安慰:“老夫人可以住在京城,让宇文将军每年多往京城跑一两趟就成了。”

老夫人又义正词严地表示:“他是为国守边防地人。怎么能擅离职守?太后和皇上怜恤。体贴老身思子之心。特许他来京探亲。做臣子地。越要感念。要为国尽忠。为君效力。怎能因家务小事耽误了国家大事。”

我扭过脸去看窗外。怕自己忍不住露出不耐烦地表情。明明是大字不识地农妇出身。非要一遍遍咬文嚼字说场面话。假得让人想吐。这宇文一家子。真是越看越讨人嫌。

最让我诧异地还是宇文娟。平时话篓子一样地咋呼大姐。居然装起淑女来了。坐在一边始终闭着嘴不吭声。

连太后都注意到了。开口问她:“贤妃今日这是怎么啦?没哪里不舒服吧。”

不问还罢了。太后地话刚一出口。她立刻做“西子捧心”状:“是不舒服。昨日一天水米未进。”

宇文家老少夫人一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问:“你怎么啦?有病怎么不早说!”

号称懂点医术的宇文少夫人更是当场拉起小姑子的手号起脉来,口里念念有词道:“会不会是害喜了,所以才没胃口?”

宇文娟劈手甩开,面红耳赤地嘟囓着:“嫂子,你瞎说什么,也不怕人笑掉大牙,都没侍寝,怎么会害喜。”

“什么?”宇文老夫人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惊呼着说:“你进宫这么久了,还没侍过寝?”

“哎呀娘你嚷什么,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娘的心肝宝贝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哭了一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太后面前道:“太后,您可要为娟儿做主啊。”

不只太后和我,所有的人皆面面相觑,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尤其是随侍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全都听呆了。想他们在春熙宫当差,这贵妇人也见得多了,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要是皇上不临幸某位嫔妃,她娘家人就来哭闹,喊着要太后“做主”,这宫里不乱套了,太后接待得过来吗?

连宇文娟都觉得不妥了,她是大大咧咧没错,但好歹是官家千金,识字断文的,也见过世面——按说她娘当诰命夫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照样见过世面——当下过去搀起她娘说:“娘,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啦。”

宇文老夫人仿佛跟太后赖上了,只管伏在地上不动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娘心疼你,想求太后为你做主,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

此时太监宫女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纷纷过来解劝,太后坐在上面哭笑不得,为女儿要宠幸都要到撒泼打滚了,也算是本朝奇闻一件。

最后,亏了一干老嬷嬷,劝的劝,哄的哄,拉的拉,在蹭够了眼泪鼻涕后,总算是把宇文老夫人搀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机灵的小宫女一前一后贴身侍候着,一个给她捏背一个给她捶腿,兼看牢抓紧,免得她再滚到地下去了。

我算是明白了她们的来意,除了辞行之外,竟是为宇文娟争宠来了。

这一家子,从老到少,无论男女,都一样的跋扈骄横,也一样地愚蠢,后宫的女

宠没错,但有这样争的么?人家比的是手腕,不是嗓+|撒泼打滚,这样别说争宠了,真把太后惹烦了,一句“不识体统”,全部撵出去了事。

不过宇文泰暂时还是戍守使,太后也不会跟她们公开撕破脸,还是好声好气地劝着,那婆媳俩一个哭闹,一个变着法子探消息,主要是关于我的婚事,我和皇上、和祁云海的关系,以及宇文娟未来的前途,等等。

自从宇文家老太太开始撒泼之后,我便没怎么说话了,纯粹是不想搭理。冷眼旁观,倒看出了许多端倪,然后发现,这婆媳俩并不蠢,犯浑也只是一种手段,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太后都快被缠晕了。

人在被缠得没法、烦得抓狂的时候,即使不是主观上做出让步,言辞之间也容易露出破绽,也不好赖帐。君无戏言,太后亦如此。

足足缠够了两个时辰,婆媳俩总算得到了太后的口头承诺:会劝皇上去宇文贤妃那儿坐坐。

至于是否侍寝,即使是母后,也不可能下命令的。

宇文家婆媳带着满脸的不甘心告辞后,我摇头叹道:“幸亏宇文泰只是个戍守使,离权倾朝野还差得远得,不然,只怕连皇上的床地之事都归他管了。”

“这不已经开始管了?”太后无奈地耸肩。

“现在还只是撒泼哭求。”

太后冷着脸说:“就凭她们今天的表现,宇文泰都必须撤换掉,有这样的诰命夫人,要是被外国使臣看到了,丢的是我们天朝的脸。



这话皇上老早就说过了,我有点想不通的是,“宇文泰以前不是不肯离京,就想待在朝中,指望以国舅身份揽权的呢?”怎么现在又肯走了?

太后道:“那有个前提,他妹妹得宠甚至封后,他的‘国舅’称号含金量才高,也才可能揽权,现在明摆着他妹妹只有坐冷宫的份儿,封个贤妃还是他死活争来的,皇上有多不情愿他自己心里未必没数。再者,亲王成了废人,他不再需要留在京城当墙头草了,审时度势的结果,自然是回去守着南方做他的土皇帝最划算了。他在朝里闹腾了这么久,亲王刚倒台时,他指望能顶替上去,谁知成都王一帮人比他手脚更快,如今他在朝里的影响力反而不如权灰了心,南部就越发不能丢,那可是他的大本营啊。”

原来如此。说到成都王,我顺便问了一下现在朝里的局势,我主要想知道,成都王有没有变成另一个“

我本来以为时间还短,应该不至如此,谁知太后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吧,他比亲王更

“那怎么办?”我急了,“明明有前车之鉴,皇上怎么会让他这么快就坐大?”

太后摇着头说:“这一点我也有些看不明白,皇上不该是这么糊涂的人,成都王对先帝的怨恨,对帝位的觊觎之心比及,而且他本人也确实有些才能,就因为这样,先帝才会放逐他们兄弟,完全不让他们在朝为官,封地也都是边远之地。想不到,皇上不仅把他们弄回了朝中,还委以重任。”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您说,会不会上,故意从风口浪尖上激流勇退,把战场让给皇上和成都王兄弟,他好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也有可能。”太后沉吟着。

“他们说不定暗地里有勾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通力合作,一起颠覆皇上的江山。”我越想越觉得可怕。

太后反问:“然后呢,他们再坐地分赃?他们也是一山不容二虎的。”

我说:“王?”

“有道理”,太后端着茶慢慢吹了一会儿,又抬头问我:“但你有没有想过

这我倒真没想过,因为没有动机,“皇上和对成都王分明是好事啊,他现在羽翼未丰,就卷进漩涡中心去,不嫌太急躁冒进了?”

“政局诡橘,翻云覆雨,不是我们在这里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我只说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并非完全没有,你什么时候见你母后捕风捉影过。”

我不由得推理起来:“弄残了王兄弟可以趁机总揽朝政,然后仿旁落,到一定的时候,甚至可以兵不血刃地篡位?”

太后嗤笑道:“成都王既以‘贤王’自居,走的是收买民心的路线,搞不好,人家打的正是‘禅让’的主意。”

母女俩分析着,琢磨着,直到夜晚降临,一盏盏宫灯亮起。

帝阙 第二卷 醉花阴 第二百二十章 去留难定夺

琰亲王瘫痪在床,亲信渐次散去,朝中平安无事,紧跟着严横跟宇文泰辞朝归营之后,久居京城的祁云海也终于有所行动了。

向皇上辞行之前,他先来见了我,没客套两句就问:“外面风传皇上今年会大婚,新娘人选却云遮雾罩,很多人都说就是册封宇文贤妃为后,也有人说会从朝中重臣家另择良偶,还说章景淳等几位大臣的女儿已经入选,过些日子就会择吉进宫。但微臣猜,皇上要娶的人,其实就是公主您,对不对?”

他说得这么明白,无论表情和语气都十分镇定,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与己无关,我再装糊涂反而不厚道了,于是颔首微笑:“侯爷的消息可真灵通。”

他轻叹:“微臣与公主今生缘浅……”

我生怕他说出“来生怎样”的话,周围那么多下人,保不准有一两个喜欢长舌不怕死的家伙,赶紧抢过话头说:“缘深缘浅,都是前世修造,《三世因果经》开篇就讲,‘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一切皆有定数。”

祁云海笑道:“看来,还是微臣前生修造得不够,这辈子仍需努力,以期后世。”

我尴尬地笑着,然后轻咳两声,言归正传:“不知侯爷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一拱手:“微臣是来向公主辞行的。”

我脑子里转了几转,想留他,又不知道太后和皇上是什么意思,不敢贸然开口,故而只是问:“侯爷准备几时动身呢?”

“就这两日吧,往年这个时候早动身了,今年情况有些特殊。”

“皇上是怎么说的?”

“还没跟皇上提呢”。他答道:“今天下朝出来。看着外面明晃晃地太阳。就想着。冬寒已过。春阳正好。也该是辞别帝都地时候了。心念一动。首先想到地是拜别公主。就不知道皇上地大婚之期到底定于何时?看宫里地形势。不像是近期有大典地样子。如果婚期不远。微臣就等喝过喜酒再走。”

我琢磨着他地话。辞行是一方面。来探我地口风也是一个方面。若依太后所言。婚礼就在十日之内。原本应该跟他道明地。可是看太后对严横和宇文泰。都是先打发走。再半路召回。祁云海也算是皇上地心腹。就不知道对他。是不是另有安排呢?比如。索性留下他。让他大典过后再走。免得旅途奔波?

而且。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问题:“侯爷带到京郊布防地军队。据说有20万之众。这些人怎么办?是撤回原地。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这个……”

“也还没跟皇上禀明是吧?”

“是地。”

我有些诧异,按理,这么重要的事,他应该早就跟皇上商量妥了才对,怎么临到要走了,军队的去留问题还是悬念呢。

正疑惑着,外面传来通报说:“皇上驾到!”

我起身迎到门边说:“祁侯爷正要求见皇上呢,皇上您看,是就在臣妾这儿谈,还是到勤政殿去?”

“是很重要的事吗?”皇上问祁云海。

见祁云海点头,皇上遂道:“那去御书房吧。”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这里毕竟是后宫,拉拉家常还可以,若要商谈军国大事,还是该去前殿。

他们走后,我去了太后那儿,屏退众人后,我问她:“祁云海也要归营,皇上把他带到书房谈去了,您看,是准奏,还是放行?”

太后反问我:“依你看,是该准奏,还是该放行呢?”

“您心里明明有数,干嘛问我。

”我笑嗔,顺手拿起桌上的玉连环慢慢解着。

“我就是想听听我女儿的

看我们母女俩是不是不谋而合。”

见我只顾着解连环,她抢过去搁回桌上说:“母后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专心点,你将来可是母仪天下的人,现在就要学着处理事情,趁母后还在,还可以给你指点指点。”

本来心情不错的,这会儿突然难受起来,太后只是随口说说,听到我耳朵里却有些不祥之感,我忙道:“什么您‘还在’啊,您才刚四十,正当盛年,离百年之期还早着呢,还可以指点女儿一辈子,我就是怕耳朵听起茧来,所以不急。”一面说,一面又拿起玉连环,这回却没心思解它了,只是做做样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以后会怎样,谁又说的清呢”,太后的语气十分感叹。

一向豪气干云、百无禁忌的太后,今儿怎么变得这么消沉了?让我好不适应,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问:“出什么事了?”

她落寞的一笑:“也没啥,就是最近老梦到你父亲,给我道辛苦,说等你的婚事办好了,他就来接我走。”

我大惊失色,太后这样直率强悍的人,决不会故意编些凄凄恻恻的故事博人同情,她说梦到了,就肯定是真的梦到了。虽然我有点想不通,她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年,跟先帝倒跟了十六年,为什么梦到来接她的人不是先帝而是我父亲。

不过话又说回来,先帝的女人太多,接都接不过来,还是父亲专一,即使后来也娶妻生子了,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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