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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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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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在太后的默许下,我坐着一辆很朴素的车子,带着少少的几个随行出了宫门。之所以这样,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车中,刘嬷嬷告诉我:“皇上今日下朝后,先去了瑶光殿,后来又到了春熙宫,大概都是在找公主吧。”

我没有搭腔,轻笑着望向窗外。

进宫半年多,一朝离宫,哪怕只是出去度假,也依然有一种虚幻不实的感觉:我真的是从那奢华神秘的所在走出来的吗?

第二卷 醉花阴

第四十六章 漪澜梦惊魂

 我们到达漪澜别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特意挑在这个时候来,就是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虽然已经舍弃了公主銮驾,但有崔总管这块活招牌在,还是很容易昭示我的身份。这里是属于皇家的离宫,接待的不是皇室子弟就是朝廷重臣,或像扶桑使团那样的天家级贵宾。在这里服役的,也多是从宫里过来的人,他们哪有不认识崔总管的?我估计,不出两天,我在漪澜别苑的事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崔总管是太后的心腹,宫里的大总管,本该跟在太后身边,如今却做了我的跟班。我一开始是坚决拒绝的,怎么能把太后的得力助手带走呢?我不过出宫休养而已,又不是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要一个三品总管跟着,纯粹是浪费人才。

可是太后说了,“你不要我跟你一起去,那起码也要让崔总管跟着,不然我不放心。”

“母后……”我想说,我在未进宫之前,没有人随行保护也过了十七年,不至于一进宫就变得如此娇贵,休个小假,也要皇宫第一总管陪同。

太后朝我一摆手:“不用再说了,要么,你就别去;要么就带上崔总管。”

我还能怎么选择呢?只好由着她了。

其实我也明白她的心意,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疼的是我,而崔总管却是她最信任的人。她要她最信任的人去守护她最疼的人,这样她才安心。

在温泉馆用过晚饭,坐在星月朦胧的窗前,回想进宫后发生的一切,心里有些恍惚。回首瞥见崔总管垂手立在一侧,我忍不住问他:“大总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母后忙成那样,我还非要吵着出来,给她增添了麻烦不说,还连你都给带出来了。你是太后跟前最得力的人,你走了,我怕她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崔总管躬身答道:“公主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只该安心静养才是,别的事就不要想多了。”

我轻叹:“不是我爱想,是心里着实不安。别的倒还没什么,就是不该把你拖到这里,既然我已经安顿下来,你明天早上就回宫去吧。”

崔总管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若太后心里老是惦着公主,无心打理政事,不是更糟糕吗?有奴才跟着,太后才会放心一些。至于说用人,太后身边多的是能人,何至于差了奴才一个。”

“能人也许很多,但太后最信任的还是大总管你啊,不然她不会坚持要你跟来了。”

崔总管跪下道:“太后对奴才的这份知遇之恩,杀身难报,奴才也决不会辜负太后的信任。还请公主诸事勿念,专心养伤,就算为了太后,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居然带着哭音。

不管是做戏还是真情流露,这样的场面我都招架不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后,我朝他做了一个手势道:“我一定会的,大总管请起来吧。你平日里为太后的事也是镇日忙不停,既然不肯回去,那就当出门休假,好好放松一下,刘嬷嬷,李嬷嬷,你们也是。”

“公主体恤下人,是奴才们的福气。”他们一起跪了下去。

我真不喜欢看这些跪来跪去的把戏。时光再倒转回去半年,像崔总管和刘嬷嬷这样的,还是我高攀不起的宫中贵人。世事变幻,白云苍狗,只不过一眨眼间,我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他们成了匍匐在我脚下的仆人,人生的富贵穷通,怎么说得定呢?

而母后百年之后,我又会如何?如果皇上知道了他的身世——也许他早已知晓——必不会再把我当成他的姐姐,那时候的我,还不知归于何处。

并不是有多眷恋这不属于我的繁华,只是心里仍然有那么一些隐忧和不甘,也许,人真的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既然思虑至此,儆戒之心遂起,于是我对崔总管说:“太后曾为了我的病斋戒一个月,我也早就发心,要斋戒一月为太后祈福,只是在宫中的时候未蒙获准。现在正是时候。从明天起,你们给我准备膳食就别用荤腥了,你们自己当然不必遵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还有,给我找几本经书来。”

“公主,您要经书做什么?您不会……想出家吧?”小莲扑倒在我的裙裾下,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我。

我伸手拉起她:“傻瓜,看经书就是出家啊?我只是纯粹想读读经,一来可以回给太后为她积福;二来,我也想静静心。”

崔总管和刘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末了由刘嬷嬷开口道:“太后素来不信这些的,公主年纪轻轻的也最好不要看经文,太后可还盼着您早点找个如意郎君呢。”

说了半天,他们还是跟小莲一样的想法,以为读经就是有出家之念。我笑着摇了摇头说:“算了,不看就不看吧,时候也不早了,大总管和嬷嬷们都回去休息,这里留小莲和小菱陪着就行了,我泡一会儿温泉就睡。”

我住的是漪澜苑最好的房间,配备有单独的温泉池,既干净又隐秘,最适合避世静养。

沿着光滑的池壁滑下,让自己的身体沉入温热的池水中,小莲和小菱坐在池边给我按摩着头部和肩膀,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彻底地放松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异样的触感中醒了过来,氤氲的雾气中,一张男人的脸在我眼前显现。我慌忙回头,小莲和小菱不见了,整个温泉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你是谁?”我退无可退,只能死死抵住池壁。

“忘恩负义的女人,才不过走了半年,就连我都不认识了?”他的笑容有些狰狞。

“可是,我真的没见过你呀。”

“说谎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出息了嘛。跟我做了三年夫妻,居然说不认识我,全天下的女人都是无情无义的贱人,个个都该杀!”

我的头轰地一响:“你是子孝?”可是子孝明明不是这个样子啊。

“长得不像是吗?那你再看看,这样像不像?”他伸手往脸上一抹,就像戏剧中的脸谱一样,瞬间变了一张脸。再抹,又变了一张。

我毛骨悚然,捂住眼睛拼命叫唤起来:“救命啊,有鬼呀。”

“我还没变出鬼脸呢,你就知道了?你再看看,我是不是鬼?”他阴恻恻地笑着,朝我耳边喷出一口冰寒透骨的气。

身后响起来了急促地敲门声,我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池水中。

第四十七章 缘尽情亦了

 “公主,公主,您醒醒,醒醒。”

“呜呜,怎么会这样?明明在宫里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是小莲和小菱的声音。

然后刘嬷嬷忧心忡忡地提议:“大总管,我看明儿还是回去吧,才出来半天就这样,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吓。”

“那个房间是不是不干净啊,给公主换个地方住吧。”神神叨叨的这位,是李嬷嬷。

接着是梁太医出来安抚:“你们别担心,公主没事,只是上次受伤过重,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被温泉的热气一蒸,人承受不住,才一下子昏过去了。”

“可是,公主当时好恐惧,大声喊着有鬼。”

“是啊,是啊,吓死我们了。”

小莲和小菱犹自惊魂未定。

还是崔总管最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地说:“那是她做噩梦了,没事的,醒来就好了。”

原来我只是做噩梦了,不是真的见到了子孝的鬼魂。

子孝?鬼魂?这两个词让我一激灵,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脚能动了,眼睛也睁开了。

大家欣喜地扑上来问长问短,梁胡两位太医反而被挤到一边去了。

“好啦,你们就别在挤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快让太医给公主看看吧。”崔总管做了一个“太医请上前,闲人退避”的手势,这才缓解了床前混乱的局势。

两个太医把了一会脉,得出的结论还是跟刚才一样:没什么大碍,就是长期卧床后人比较虚弱,被池中热气熏晕了而已。

我疑惑地看向小莲和小菱:“我昏倒的时候,你们俩为什么不在浴池边?”

她们惊讶地说:“我们在呀,还是我们下去把公主拉起来的。”

“你们在?可是我回头的时候明明没看见你们,浴池里只有我和他。”

“你和他?他是谁?”她们脸上出现了惊恐之色。

我努力挤出笑容说:“没谁,是我梦里的人啦,我梦见我以前的……”

小姑娘口快,立刻追着问:“公主梦见以前的相公了?”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崔总管威严的声音随即响起:“公主都这样了,你们还尽在那里啰嗦。叫你们去侍候公主,结果公主一头栽进池水中你们才发现,要是磕到哪里了怎么办?呛到水了怎么办?明知道公主现在身子虚,也不知道仔细点,长着眼睛是干什么的?”

大总管发威,两个小宫女早已吓得跪伏在地,我忙为她们开脱:“不怪她们啦,我当时靠在池沿上,背对着她们的,她们看不见我脸上的表情。”

崔总管依旧怒意不减:“她们不知道跟着下去?她们有两个人,本来就该一个在水里侍候,一个在上面候着拿衣服毛巾什么的。进宫好几年了,侍候主子泡个温泉都能出事,留着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大总管饶命!”小菱拼命地磕头。

“公主救命!”小莲则爬向我。

“好了,别吵了,我头都快被你们吵晕了。”我皱起了眉头。

“啊?公主,您可千万别再晕了。”小莲和小菱惊慌失措。要是我又晕了,就没人保护她们了。

崔总管见我如此,躬身道:“奴才一时情急,嗓门大了点,还请公主恕罪。”

我叹了一口气说:“会昏倒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不怪任何人。太医和嬷嬷们都回去歇息吧,我没事了,小莲和小菱也暂时出去一下,我想跟大总管说几句话。”

大家依言退了出去,崔总管在床前垂手等着我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那点疑惑,也仅仅只是揣度。

想了又想,几番张嘴又停住,最后才艰涩地问:“张家,现在还好吧?”

“哪个张家?”

“就是我的前夫家。”

“哦,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呢,公主走的时候已经跟他家彻底脱离了关系,奴才也就没关心了。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又远在千里之外。”

“这样啊,那就没事了。”他不知道,就说明没事。

“公主如果想知道他们近况的话,奴才可以派人去打听。”

“算了,还是不要去了。人家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又何必去骚扰。”

“公主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呢?”

“因为我刚梦见了他,他的样子好可怕,恶狠狠骂我,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是该死的……”贱人。虽然只是在梦中,想起来还是好伤心。我和他做了三年夫妻,感情一直不错,即使后来因为纳妾的事变得有些疏远,也不至于用这种难听的话辱骂我。为什么现实中温文尔雅的他,在梦里会变得如此狰狞,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崔总管的声音变得狠厉起来:“他骂你忘恩负义?真是死不足惜!你才十七岁他就嫌你没生养,堂而皇之地拜堂娶妾。公主可能还不知道,纳妾从来不兴拜堂的,妾是什么玩意儿,大房的奴婢啊,哪有资格穿上大红喜服盖着盖头拜堂?张家就是看你娘家无人撑腰,所以肆意欺侮,奴才当时会强迫他们写下休书,也是因为他们欺人太甚了。要不然,赏他们一些金银财宝,甚至给个官做做,都容易。”

说起这个,我也不是完全不懂的,家里的下人也在背地里议论过,说张家名义上是纳妾,实际上各种礼仪、铺陈,都跟娶正室没两样,因为娶进来的新人跟婆婆是亲戚,所以格外看重。但正如崔总管说的,我娘家无人为我出头,我自己怎么去争?撒泼打滚吗?婆婆早就放话了,婚后三年没生养的女人,婆家完全可以休了她。我能留下已经是她额外开恩了,若再不知趣,会被扫地出门的。

这也是我后来一直逼自己忘掉子孝的原因之一,不管他在我走的时候表现得多么不舍,可是在娶妾这件事上,他的确和他妈妈一起“欺侮”了我:他用大红花轿把别的女人抬进门,和她正正式式地拜堂成亲。单是这一举动,已经彻底否定了我在家里的地位,也抹杀了我们三年的夫妻情。

我可以装作不懂,继续缩在龟壳里做我“正室”,子孝和婆母也不懂纳妾的规矩?大家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可即使这样,我也不希望他出事,我再次询问崔总管:“你后来真的没再打听过张家的消息?”

崔总管答:“真的没有,奴才每天处理宫里的大小事务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打听那些。”

既然啥都问不出来,我只好摆了摆手说:“那好吧,你回去歇息,让小莲和小菱进来。”

“是,公主”。

走到门边,他又转头问了一次:“要不要奴才派个人去亳州打听一下?”

“不用了。”这次我说得很干脆。

那个被张家以正室之礼娶进门的“妾”,现在说不定已经怀上子孝的孩子了,若派人去打听,然后传回给我这样的消息,我很乐意听到吗?

算了,缘尽了就是尽了,莫再牵挂。

第四十八章 扶桑袖珍女

 第二天的膳食,他们倒是真的给我送来了全素,但他们自己吃的也和我一样。

我只好再次声明:“要斋戒的是我,只有我一个人,没要求你们。我养伤的时候太后吃素,你们已经跟着熬了一个月,现在又何必呢?”

崔总管道:“公主是公主的心意,奴才们是奴才们的心意,奴才们也想为太后和公主祈福。”

其他人跟着附和:“常年在宫里,大鱼大肉吃腻了,换换口味吃点清淡的也好。”

我转头看着小莲和小菱:“那你们俩呢?他们年纪大点,偶尔素食一段时间清清肠胃,对身体可能真的有好处。你们俩还小,正是能吃的时候,就别跟着起哄了。”

小莲说:“公主比我们大不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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