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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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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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对呀,据说有种妖魔能化成人形,迷惑过路的行者,吸人精血。”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到得了王宫。”她撇撇嘴,不为所动。

侍女失笑,以象牙梳轻轻理顺乌发。“公主说的是,什么样的妖魔也抵不过鄯善的勇士。”

勇士?不期然的又想起那张冷漠的俊颜,心情忽然好起来。

说说笑笑的娇声软语在夜色中淡去。

夜深了,王宫渐渐沉入静谧的黑暗。

度劫

鄯善王在侍女的环绕下除去华丽厚重的王服,毕竟是五十余岁,尽管保养得法,持续的夜宴仍令他感到疲惫。但一想到某件事,体内涌起热流,再度兴奋起来。

国师悄然出现在身后。

“禀国主,已经探过了,那个女孩不谙武功,身份无误,应该安全。”

他无声的笑了笑,挥挥手,周围的人退了下去。

他移步走入寝殿内室,豪华宽大的床上,蜷着一个纤小的身影。

“皮肤真好,滑得像丝绸……”低喃的男声带着浓厚的情欲,“做流浪艺人真是可惜了……这副身子服侍过多少贵人?”

“为什么不说话,怕了?”

“腰很美,又细又软,还有胸……”叹息般的话语,呼吸渐渐粗起来。

“别发抖,我会好好疼你。”

“真是漂亮的腿,这么直……”喘息越来越重。

“为什么抓我,是咬得太重?”

“别怕,让我好好品尝……”

“臂环很碍事,咦……底下有什么?守宫砂……你怎么会……”

银烛跳了跳,死寂的室内猝然闪过一丝极细的微芒。

沉重的牢门在吱哑声中打开。

九微冲进来,兴奋得抓住他的肩。

“迦夜成功了,她杀了鄯善王,教王依约免了你的过错,你可以出去了。”

成功了?

他有点不敢置信,没人会比他更清楚再次刺杀的风险难度。

“她……可有受伤?”

“看来没有,业已去殿内复命,现在回去休息了。”九微绽出笑意,“总算她还有心,没有撒手不管,不枉你为了她回来认罪。”

他稍稍放下了心。

“她用了什么方法。”

“谁知道,反正有效。” 九微耸耸肩,“我们都被骗过去了,以为她准备撇清关系推个干净,没想到反而被利用了说辞,连教王都找不到拒绝的借口,现在她一击成功,你总算不会有事。”

“九微……”他张张嘴,说不出谢字,那样重的情谊,怎是一个字能言说。

九微了然的摆手。“少废话,看你一身狼狈,快回去沐浴更衣才是正经,难道在死牢里还没呆够,我还当紫夙打点的不错呢。”

失事多少天了,他第一次笑起来。

现在的囚牢干净整洁,被褥齐全,饮食也好上许多。比起初时的糟糕,几可算是天上地下。他怎会不知,能获得这般优待,必定是九微托嘱紫夙的结果。

九微挑了挑眉,忧心既去,一贯的促狭又泛出来。

“听说紫夙来过几次。”不怀好意的笑,目光上下打量,“她说过些什么?”

“无非是拉拢之类。”

“就这?”九微压根不信,笑得极其暧昧。

“嗯。”看着对方的诡异的表情,他好气又好笑。“你想听什么。”

九微遗憾的撇嘴,把他拉起来推出囚室。“想也知道没什么乐子,你那死脑筋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再次回到水殿,恍如隔世。

六翼喜出望外,围着他说个不停,半晌才在赤雕的强令中退下去。

洗漱更衣,重又整洁如常。

走至迦夜的房前,恰逢绿夷端着托盘而至,盘中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瓶纱棉,他心中一紧。

“她受伤了?”

“回公子,雪使说略有轻伤,吩咐小婢取来候用。”绿夷自然知道问的是谁,敛妆垂首道。

“迦夜可在房中?”

“雪使早前在沐浴,现下大概已休憩。”回答并不太肯定。

他接过托盘,轻轻敲了敲门,全无声息。

“你先下去。”

看着绿夷走远,他推门踏入室内。

偌大的房中空无一人,他微一犹豫,走入相连的隔间。潋滟波光在室内明灭,摇曳不定,是迦夜私用的浴池。池中之水引自山泉,常年温热,她每次杀人后都有沐浴的习惯,多年一直如此。

池前有一扇锦屏挡住了视线,他将托盘轻轻搁至屏边,正待退回,哗的一声水响,仿佛有什么自水底翻上来,一声疲倦的叹息回荡在室内。

静了半天,听得离水的脚步,一只手从屏障后伸出,捞过了托盘。

雪白的臂上缀着鲜红的守宫砂,但令人震讶的却是青紫咬痕,掐痕,淤伤的印记触目惊心。

浑身的血液蓦然冰冷。

一瞬间明白了许多,却不敢相信。

脑中空白一片,无意识的冲过锦障闯入了水雾氲氤的室内,他本能的想求证什么。

迦夜坐在池边,纤细的腿垂在水里,湿淋淋的长发搭在身前,瘦弱的肩胛上有一道狰狞的裂伤,她轻曲腰肢,艰难的给自己上药,小脸在水气中更显苍白。身上诸多青青紫紫的印痕,又以胸前最为惊心。

猝然听见脚步,她抬起头,刹那怒极,素手一掀,托盘连同其上的瓶瓶罐罐一并飞起,破空砸来。

他没有避,一只玉瓶掷中了头部,力道如着重捶,眼前一黑,冲力带着他退了几步,已然置身浴室之外。

一缕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他只是愣忡。

耳畔嗡嗡作响,适才见的情景仿佛烙在了心底,烫得神智全无,心神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迦夜自屏后踏出。

黑发犹在滴水,零落的披散两颊。衣襟略为散乱,仍带着雾气湿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在床畔坐下。

“你出来了很好,下去休养吧。”

寂静许久,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用了什么办法。”

“你不是猜到了?”迦夜一只手拭着长发,脸白的近乎透明。“色杀。鄯善王多诈难测,唯好幼女,我便利用了这一点。”

“你从来……不用色杀。”

“总有第一次。”她无表情的淡瞥,“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它很有效。”

翻涌的情绪塞住了胸臆,他无法再开口说话,用力咬住了牙。

“去把香点上,选淡雅安眠的那种。”

他沉默的照办,一丝丝香气蔓散开来。又垂下帘幕,室内光影转暗。

“下去吧,我要休息。”

听着脚步渐去,她小心的躺在柔软的丝褥上,尽量不碰到伤口,紧绷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放松。

杀了鄯善王算是暂时应付了教王的难题,接下来仍是不能丝毫懈怠,还有积压的事务连篇累牍,休憩的时间不多,她合上眼睫,渐渐被睡意侵袭。

朦胧中,有人接近了床边,挨得越来越近……

她猝然醒来,袖中的短剑闪电般探出。

去而复返的人半跪在床边,雪亮的寒芒抵在喉间,他似乎不曾感觉,静静的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受伤所致,她的头昏昏然。一寸寸挪开剑,牵动了背上的伤,沁出一身冷汗。

“你又回来做什么。”

黑眸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盘,“我已经上过药,不妨事。”

“背上的伤包扎不易,我替你敷药。”

“用不着,也不是什么重伤。”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有点撑不住了。“你出去。”

“我会很快处理好,你也不希望别人发现你受伤。”他径自拔开瓶口,探臂将她翻转至俯卧,动作轻而坚决。

“稍为忍耐一下。”

或许是伤势带来的虚弱,她没有再拒绝,手边的剑被他取下搁在一旁,软软的伏在榻上,呼吸微乱。

他以银剪破开背上的衣物,不出所料,仅仅胡乱的裹扎一下,并未仔细护理。他仔细的清洁上药,绽裂的伤口根本不该沾水,她却浸泡许久,愈合的时间必定会滞后了。

指下的肌肤发烫,苍白的脸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没了以往的凌厉,看起来孱软无力,像个病弱的孩子。

“背上的伤……是谁。”

良久,低弱的声音微带恍惚。

“鄯善国师。只怪我逃走的时候经脉初通……反应慢了一点。”

“经脉?”

“他们防得很严……我用金针自闭武功才瞒了过去。”药粉里麻痹催眠的成份逐渐生效,她的精神松驰下来。

“你用了毒杀?”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自禁武功,他无法想像。

“嗯……我在指甲中藏了药,划破了他的皮肤……再以金针刺入心室……”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模糊难辩,伤热和疲倦一同袭来,侵蚀了神智。

他默然包扎,动作极轻柔。

昏沉的人儿无知无觉,淡粉的唇角有些溃破,他知道必是出于她自己的咬啮,轻挑了一点药粉敷上。

幼嫩的肌肤上,怵目的青紫格外碍眼。修长的指尖轻轻触摸,凝滞良久。

潜藏的心事如燃烧升腾的暗香。

在半空弥散,不为人知。

心澜

斜阳从窗口洒入,带来柔和的暖意。

宽大的书桌边,男子翻阅着各国的情报,检点归类。聚精会神的执笔摘录重点。桌子对他来说有些矮,挺拔的身形稍倾,飞扬入鬓的眉微蹙,唇角好看的抿起。侧面的轮廓清俊非凡,配上冷锐如锋的气质,足以教人失魂。

这样的男子,怎会落至如此地步。

她伏在枕上茫然出神。

以他的身份作为臣属,该是委屈至极。

冷酷无情的命运如一只可怕的巨手,肆意拔弄着人的际遇。弹指便将江南鲜衣怒马的少年扭曲为伏首驱策的影奴。

在横蛮粗砺的现实之前,除了顺应,又能如何。

他已算适应得很好。

没有怨怼,没有愚蠢的挣扎,没有自毁自伤的举动。

即使忽远忽近,冷淡如斯,他也不曾抱怨,更没有背叛的行径出现。易地而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

在罪恶如渊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多么不易,长期坚持的信念意志一分分摧折,他还能撑多久?

男子忽然望过来,正对上她的眼。

深遂的眼眸映着阳光,刹那间迷失了心智。

默默对望良久,他走过来,拂开一缕落在颊上的发,又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将她扶起。

受伤之后,她总容易口渴。

半靠在胸膛接过茶杯,喝得一急,不留神呛咳起来。牵动了伤口,背上蓦然抽痛,他避开伤处轻抚着背,平抑急促的气息。

待她平静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唇畔的水,取下了杯子。

“慢一点,一次喝太多不好。”低低的话语在耳畔,说不出的温柔。

她不自觉的点头。

“可还要再睡?”

“不必,堆积了太多事情,得尽早处理。”热度已经退去,只要不动伤处,除了绵软无力其余尚好,她试着撑起身子,被他拦下。

“我归纳了一部分紧要的,一会拿给你看,急待处理的我念给你听。受伤之后又连日赶路不曾调养,现在还很虚弱,暂时不要下床的好。”

他的态度温和又强硬,她很不适应,素来他只是听从命令,何来这般主动决定一切。

不等她说话,他取过数个软枕,密密垫在身后,让她得以较为舒适的侧伏,又取过适才誊抄的要点任她展阅。

一笔潇洒飘逸的草书入眼,她不禁微讶。

“你写得一手好字。”

教中密事多以口头传达,鲜少见他动笔,文书类的事情丢给他后也未曾过目,比起自己随意潦草的字迹,着实漂亮许多。

“平日总看我写的东西,倒是委屈你了。”想来那一手粗糙的文字实是不堪入目,她自嘲的笑笑。

“你只是练得较少。”他没有笑,认真的回答。

“今日也算见识到家学了。”她些微调侃,感觉到身边的人稍稍僵硬,仿若未觉的说下去。“我四岁后即未曾练过字,直说差劲无妨。”

“练字并没什么用处。”

她微微一笑,有些乏力的垂下手中的笺纸。

“你说的是,这里唯有杀人的功夫最实用。”

“你不该在这种地方。”

他的话音极低,她只作未闻,随口岔开。

“对了,我见到了鄯善国的小公主,确实美貌,尤胜烟容,难怪你下不了手。”

“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俊颜不自在的撇开,说不出真正的缘由。

她并未追问,淡淡的提醒。

“不管什么理由,下次不要再失手了,你给了她机会,等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静了半晌。“为什么救我。”

历来最擅长权衡利弊,斟酎损益的人做出这种决定的可能近乎为零,其中的风险远远超出了想像,一旦失手,她面临的将是何等情景不言自明。

“你还有利用价值。”她垂下睫,语气平淡。“仅此而已。”

很符合她一贯风格的回答。

看着淡漠的素颜,竟然一无波澜,仿佛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迦夜。”

“嗯。”

“你想要什么?”他凝视着她的脸,“什么原因让你甘愿留在这个鬼地方。”

什么理由让一个并非贪图权势富贵的人紧握大权,不是阴暗嗜杀的人不离杀戳征掠,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心如铁石,他很想知道。

女孩愣了愣,眼中某种陌名的东西闪动,却难以解读。

“想要的……自然是有,只是很难得到。”她有点恍惚。

“即使付出一切代价,包括性命?”他轻轻的问。

“嗯。”她合上眼,隔断了可能泄露的心绪。“即使付出一切我也要得到,不计生死。”

“是什么。”

她笑起来,长睫轻颤。

“我的愿望与你无关。”睁开眼,仅有的一丝迷惘消逝无踪,清晰冷漠如冰。

“殊影,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细致的指尖轻轻触上他的脸,划过飞扬的眉,挺直的鼻,停在线条优美的唇。

“或许某一天,你会得偿所愿。”幽黑的眸子似深潭诱人失足。

“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足够忍耐。”淡色的唇如春日初绽的蕊,微微开合。

仿佛被什么蛊惑,他握住了冰凉的指,细滑的手在掌中,勾起莫名的欲望,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这一刻,想要的却是……

他俯下身,吻住了迦夜的唇。

耳边依稀有贝铃轻响,一声又一声。

唇很冷,他轻柔的触探,滑入齿间采撷,意外的甘美。

黑瞳睁的极大,她茫然而惊愕,对突如其来的意外不知所措,无形放纵他恣意而为。

雪样的肌肤有种清冷的香气,极近才能闻到,他渐渐沉醉,理智在深吻中泯灭无踪,陷落在失魂的诱惑中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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