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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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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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尖一引,轻巧将小狗挑至一边,化开了一场惊扰。

罗帕覆头辨不清情形,多种繁琐的程仪早令双腿疲惫,此时失了扶持,站不稳退了一步,不巧踏住了曳地红裙,登时要向后跌倒。谢云书眼疾手快,一手挽上纤腰堪堪止住跌势,新娘头上的红绫盖却没能救住,飘飘然随风落地。

更糟的是回身之际扯断了凤冠悬垂的珠络,一络明珠顿时散坠,辟里叭啦的砸落,粒粒指肚大的珍珠光润莹亮的滚了一地。

喧闹的喜堂瞬时寂静无声。

流光溢彩的凤冠下,现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眉心贴花钿,雪腮绘妆靥,嫩白如玉的面颊透着绯红,如水明眸懊恼羞窘,望着手上残留的两粒明珠不知如何是好。

静滞的气息越发让人尴尬,绝美的脸越来越红,求救似的望着谢云书。

“……这……衣服有点长……”

彷徨无措的娇颜教人从心底疼惜,尽管清音极小,满堂皆听得一清二楚,尽在心底应了一声,看得眼睛都直了。

一身红衣的男子俊朗如玉,自纤手接过明珠,大方一笑。

“是我的错,该护着你进去才是。”

说着不顾礼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纤秀的娇躯入怀,四周一片哗然,口哨和笑闹几乎掀翻了屋顶。众多的叹息笑语伴着一对壁人背影,赞誉之余不无艳羡,谁曾想新娘竟是美貌财富兼具的绝代佳人,姿容家世足堪匹配的天作之合。

喧嚷中有一张失魂落魄的脸,凝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蓦然滚落了珠泪,任由兄长带到不显眼的角落。

“凤歌,你这又何苦。”挡在妹妹身前,白昆玉低劝。

“你看见了?那是她?”姣好的面容不甘而坠泪,险些控制不住情绪。“怎么还是她,她怎会成了君王府的小姐。”

“他们已经成亲了。”白昆玉心头有同样的疑惑,却只能按下。“今日南北势力联姻,别再做傻事。”

“我不信,她明明是个那个魔女,变个名字就换了身份,装得像名门闺秀一般,欺骗了所有人。”她的声音哽住,几乎要冲破这个秘密。

“白公子,白小姐。”温雅的公子在不远处点头微笑。“远来道贺,招呼不周,可得多喝几杯。”

“君公子客气了。”白昆玉不敢怠慢,顾不得妹妹拱手行礼。

白凤歌侧过头,忽然开口。“敢问君小姐……”

“翩跹虽是我义妹,实如至亲手足,今日嫁入谢府喜得良配,既了结谢三公子苦恋,又成就西京扬州一番佳话,真是两家幸事。”君随玉轻巧的打断了问话,客套有礼的回应。

白昆玉笑得有点发苦。“君公子说的是,莫说敝府当年曾蒙恩惠,即使冲着两家的交情,白家也是诚心恭贺,失礼之处望请海涵。”

“多谢白公子盛情。”

君随玉莞尔一笑,前一刻闯了大祸的小狗乖乖的趴在臂间,圆溜溜的黑眼瞪着白凤歌,不满的呜了几声,他轻拍了拍雪白的长毛,转身而去。

白凤歌失神的落泪,被兄长无言的带了出去。

远处的蓝鸮墨鹞对望一眼,松了口气。

银鹄碧隼对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殿下?”碧隼皮笑肉不笑。

赤术隐约有些怅然。“果然是她。”

“听说殿下行将回国,居然不忘送来贺仪,实在难得。”银鹄抱臂调侃。

赤术笑了一下,叹口气。“我只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胜过她,令谢公子改弦更张,原来还是旧人。”

“未想殿下如此关切。”碧隼挖苦。

“不是已经有烟容?”银鹄打量对方的神情,看出几分怅然失落。“老大问过了烟容,已经答应让她随你回龟兹。”

据说一次街头偶遇,赤术邂逅了烟容,一番苦追终于打动佳人,恰好龟兹王谴使携重礼上下打点,凿通了关节,朝廷许可赤术启程回国,不日将离中原。

“我以为……”赤术没说下去。

银鹄心照不宣的笑笑,了然洞悉。

烟容的相貌或许曾有三分相似,现在却如云泥之别,不见还好,一见必定是惆怅万分。

“殿下还是及早回龟兹安定大局。”到底同为天山所出,也希望那般温柔的女子有个好归宿,银鹄难得的劝。“请殿下善待烟容,亏差了主上可会不高兴。”

赤术点了点头,不曾再说一句。

握起的掌心内,一粒浑圆的明珠悄悄泛着微光。

在喜床上等了又等险些睡去,终于等到了笑闹的杂声,醉醺醺的人被几个兄弟扶进来放在了床上。

等人都散去,她合上门倒了一杯茶,刚走近手腕被人一带,整个扑上了强健的胸膛,茶杯跌落红毯,俊颜笑吟吟的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一无醉色。

“你没醉?”身上明明有浓重的酒气。

“不过是装装样,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舍得醉。”拥着玉人翻了个身,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黑发如水披散,红衣丽颜,清艳照人,一时看得痴了。

华宴乐声不断哗笑喧然,红烛高烧丝幔低垂,盛装浅笑的佳人在怀,竟像是梦中的场景。多年追逐一朝得至,竟忘了言语。

“翩跹?”

“嗯?”

“翩跹?”

“嗯。”

“翩跹?”

“……嗯……”

修长的手捧着娇颜,笑容越来越盛。

愣愣的望着亮如星辰的眼眸,渐渐红了眼眶,抬手解开束冠,漆黑的长发相混,缠绵纠结难分,纤指挑出一缕打了个结,温柔羞涩的一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龙凤花烛静静燃烧,映照着案上一对空空的酒杯。

夜色深浓,春意盎然,鸳鸯帐内自有情致无边。

【番外】

番外之蝶变

银烛静静的燃烧,一滴烛泪悄悄滑落,淌在锃亮的烛台上慢慢凝固。

女孩觉得冷,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更近的偎紧了母亲。

美丽的女子虚软的躺在床上,幽暗的目光已经凝定了许久。

女孩把被子掖紧,眼巴巴的望着她,见母亲的嘴唇苍白干涩,贴心的跳下床,爬上凳子倒了一杯水,颤颤巍巍的捧过来。

“娘,水。”

女子冰冷的目光动了一下,泛起了柔和的暖意。“蹁跹乖,娘不渴。”

女孩愣了愣,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钻回母亲的身边分享温度。

“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

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侧头,倚着女儿细软的发。

“这里好冷。”小人儿嘟着嘴抱怨。“我想家。”

抬眼瞄了瞄母亲的脸,女孩细声细气的问。“真的不能再见爹吗?”

“蹁跹后不后悔。”女子的声音很软,低头看着稚嫩的脸。

女孩想起离开前母亲的问话,摇了摇头。“蹁跹要和娘一起,爹是男人嘛,娘没有人陪不行。”说归说,黑亮的大眼眨了一下,禁不住心情低落。“但我也很想爹。”

“是娘的错。”女子喃喃低语,深深的悔意泛滥。“娘该把你留在扬州就好了。”

“娘……”女孩惊住了,看着母亲眼中滚落的泪,慌张的小手忙去擦拭。“娘怎么哭了,是我不好,我不想爹了,娘不哭……”

忍住心头的酸楚,泪眼模糊的凝视着玉一般小人,不敢想孩子会面临怎样的命运。虽然极受宠爱,蹁跹却很懂事,这一年跟着她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还经常安慰着母亲,为了怕她伤心,每每扮着笑脸,甚至不提最为依恋的父亲。

是她的错,为了一已私心不舍,将她带离了无微不至的护佑,流落在塞外的粗砺的风砂中,又被捉到了这个鬼地方,无路可逃。

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蹁跹怎么办。

那个教王说的很明白,执意不从,蹁跹会遇到怎样可怕的遭遇,但……从了又如何。

幽亮的清眸蕴起一线冷光。

就算是任由欺辱,仍不可能保住女儿。她的武功早就废了,已无重拾的可能,没有力量,在这种魔窟注定沦入悲惨的下场。蹁跹……容貌太美,及至长成,必定躲不过觊觎,根本无法逃脱淫邪的魔掌。

只要她还活着,蹁跹就会成为控制她的棋子……冷冷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墙壁,看见了另一苑的景致。

如果她死了……蹁跹大概会被留在这里豢养,长大了将如这园子里的女人一般成为任由享乐的工具,但……有时间,有机会,或许可以逃离……

蹁跹才五岁,一个人在这可憎的环境里生存……

她费力的抚着女儿柔嫩的颊,恋眷不舍。

那个人……若是知道女儿落在这种地方,一定痛彻心肺。此刻他在做什么?会不会还在无望的搜寻?

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是该留下只言片语,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怨?

尽管他骗了她。

隐瞒了有妻有子的现实,却给了她几年梦一般的日子,还给了她这样可爱的宝贝,她真的不恨他。

走的时候好像逃亡,她不敢带走任何忆及他的东西,唯独……舍不下幼小的孩子。

对不起,我要死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

对不起,我带走了你最心爱的蹁跹,又把她丢在这地狱般的天山。

“蹁跹。”轻柔的声音低唤。

“娘?”

“答应娘一件事。”

“什么?”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自毁,自伤,更不可以自尽。”

“什么叫自尽?”懵懂的孩子尚不明白。

“答应娘。”

“嗯。”

“除了化入圣湖,苍梧国的人是不能自尽的,否则死后神魂永受烈火焚烧,你若是自尽,娘替你去火狱,记清楚了。”

“娘……”女孩怯怯的不太懂,却畏怕起来。

“蹁跹不怕。”女子吻了吻女儿的额,苍白而平静。“娘要暂时封住你的记忆,记得太多,你会忍不了苦。”

她一一背诵功法的口决,细细的讲解,又让女儿一遍遍重复,直到确定熟极而流,才复又叮嘱。

“这门功夫很危险,将来练的时候一定要仔细,若非迫不得已,不要往高处练,逃离了险境,确定安定来下以后,别犹豫,立即废了它,否则会反会害了自己……回去以后爹会保护你。”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望着母亲疼爱又不忍的脸。

银烛将尽,窗纸上映出了些微晨光,女子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蹁跹,原谅娘让你受这么多苦。”温情的眼眸不舍爱女。“日后你想起来,一定会很难过,可你要记住这是娘的意思,娘借你的手自尽才不用下火狱,是你帮了娘。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没有任何错。”

看着渐渐发慌的女儿,她牵挂而依恋。

“蹁跹,亲亲娘。”

小人听话的凑上去香了香母亲的脸,正想说什么,美丽的眸子忽然透出了熠熠华光,瞬间空白了心神。

嚓。

她猛然弹起来,额际一滴滴落下冷汗。

银亮的烛刺刹那扎进了胸口,手上似乎还有温热的血。

心,狂跳。

跳得心头一片紊乱,无数的影像迸散,封锁多年的记忆潮水般涌出,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迦夜!”少年扶着她的肩,微愕的轻唤。“你怎么了。”

单薄的肩膀抖如落叶,脸色白得吓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重重抵着抽痛的额,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母亲宁静的容颜,幽亮的眼睛消失了神采,似一朵离开了枝头的白花,wωw奇書网无力的垂下手。

“迦夜!”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唤。

迦夜?

不对,她是蹁跹。

明明是……茫然的垂下眼,眼前一双纤小的手,指上结着薄茧,还有……怵目的鲜红。

是……谁的血?

她跳起来奔出藏身的山洞,冲到一颗树下呕吐起来,吐得胆汁都空了,鼻尖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

“迦夜!”

水……水……

茫然中找到一处山泉,拼命的洗手洗脸,一缕一缕的血在水中晕开,化为虚无,她终于停下手,清平的水面如镜,倒映出一张女孩的脸。

是谁?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谁?

身后那个一脸忧急的少年……是谁?

她明明……只有五岁……母亲……

无法再思考下去,黑暗重重的淹没了她。

“迦夜,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脸。

终于从深重的倦怠中挣开,模糊的记起了片段。

她……用这双手,杀了母亲。

她……是迦夜。

她已经十一岁。

茫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年,她吐出两个字。

“……淮衣……”

“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来吓成那个样子,又一下子昏了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年探了探她的额,仍是放不下心。“是不是那一波追杀太紧,让你乱了心神。”

还没等到回答,不远处的密林传来了草丛分叶之声,几枚利箭夺夺钉在了身侧,他来不及再问,拉起女孩闪身飞驰。

“跑!”

呆呆的望着身后杀气腾腾的追兵,她踉跄着跟随,轻灵的身体让这一切并不费力,前方又出现了数人,少年哼了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斩出去,瞬时溅起了血雨。

“迦夜,你到底怎么了?”少年裹着臂上的伤,诧异的望着倚在树上的人。“竟然连这几个家伙都应付不了。”

她虚弱的掩住脸,怎样也说不出话。

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剑,被母亲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红。

母亲料中了一切,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被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脸,审视着怯弱混乱的黑眸。“不能再这样,否则很难活着回去,至少还有三拔追兵,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忧虑,她不敢对视,逃一般盯着地面。

半晌,听得少年叹了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她到水边洗净了双手,翻出干粮递给她。

“先吃点,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她哽了一下,食不知味的啃了几口,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却硬是吃不下,肉干的味道变得异常恶心,她拼命想咽下去,终忍不住吐了出来。实在没吃什么,难受得要命也只呕出几口清水,淮衣又一次僵住了。

她木然的跟着前面的人行走,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几次围杀尽是淮衣护着她,无法使剑,无法进荤食,甚至怕血,这样子居然还是七杀,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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