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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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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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玥含泪道:“皇后娘娘死得太惨了,皇上伤心在所难免。先帝在位时,万氏党羽把持朝政,年年苛捐杂税,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朝廷正准备推行新政。奴婢自小便认识皇上,以奴婢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绝不会弃天下万民于不顾。奴婢相信皇上很快就会从伤痛中振作起来。”

太皇太后却愁容未减,叹道:“但愿如你所言。”她端起黄地万寿无疆茶盏,轻啜了一口,颇有些欣慰地道,“幸好祐樘身边还有你。当年淑妃和祐樘能够重见天日多亏了你亲叔叔张敏冒死向先帝进言,而你为了祐樘甘愿潜伏在万氏身边十几年,其中的凶险不必细说哀家也能够猜到。”

紫玥谦卑地道:“太皇太后过誉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叔叔不畏强权舍生取义,奴婢以他为荣。”

太皇太后眼中充满赞许,温言道:“你重情重义,待人谦卑温厚,又知进退,有你在祐樘身边,哀家很放心。”她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不必每日陪着哀家,得空多去坤宁宫走动走动。他正经历丧妻之痛,内心必定十分痛苦而脆弱,此时若有女子温柔陪伴与悉心照顾,定可以抚平他心中的伤痛。”

紫玥闻言双眸绽放出奇异的光芒,低垂着头不动声色地说道:“奴婢谨遵太皇太后吩咐。”

说话间,小宫女忽进来禀道:“太皇太后,秦宫正在外求见。”

太皇太后忙道:“快宣她进来。”小宫女答应一声,立即退出去。过了片刻,秦宫正从外面进来,行礼道:“太皇太后金安。”

紫玥垂手侍立在太皇太后身侧,眼帘微垂,脸色沉静如水。太皇太后问道:“事情查得如何?”

秦宫正禀道:“下官已经查明,彩月的母亲王氏曾是万通府上的厨娘,奉先殿失火前三天的夜里忽然遭人掳劫不知所终,家中财物却并未失窃,王氏平日为人和善,没有任何仇家,对方既非为财,亦非为仇,下官认为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紫玥叹道:“可惜彩月已经畏罪自尽,无法从她口中得知到底是谁指使她谋害皇后娘娘!”

秦宫正却道:“其实有时候死人也会说话!”

紫玥瞠目结舌:“死人怎会说话?”

太皇太后心中一动,沉声问道:“你有何发现?”

秦宫正垂首答道:“彩月的尸身上有一只素色的香囊,香囊内装着苍术、石菖蒲、藁本、山柰、甘草、公丁香、桂皮、砂仁、蔻仁、薄荷等物,可以抑制哮喘的发作。下官问过与王氏相熟之人,原来王氏一直患有哮喘之症,这只素色香囊她日夜佩戴,从不离身。”

太皇太后皱眉道:“继续说下去。”

“与彩月同屋的几名宫女作证,奉先殿失火的前几日彩月显得心事重重,茶饭不思,夜里还躲在被窝里哭泣,众人以为她想念宫外的亲人并未起疑。下官在她床榻下的铁盆里发现一张烧毁的纸条,上面尚残留着几个字,想必当日正巧有人进来,她惊慌之下便将正在燃烧的纸条丢进铁盆里。”

“将纸条呈上来。”

“是。”秦宫正恭敬地呈上半截焦黄的纸条,说道,“请太皇太后过目。”

紫玥立即上前接过纸条呈给太皇太后,却见焦黄的纸片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字:“……手上……活命……皇后……”她不由好奇地问道,“这几个字没头没尾的,这到底是何意义呢?”

太皇太后却脸色骤变,额上青筋暴起,冷声道:“虽然只有六个字,却也不难猜出——你母亲在我手中,若想她活命,杀了皇后!”

秦宫正答道:“太皇太后英明,下官亦觉得种种迹象表明,彩月的确受人要挟才做出纵火杀人之事。”

紫玥震惊地问道:“谁想要杀皇后娘娘?”她似想到什么,美丽的双眸睁得极大,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彩月是受了万通的指使?”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将手中的金楠木嵌金寿佛珠手串狠狠地摔在桌上,怒不可遏地道:“哀家一念之仁饶他不死,他竟然敢指使哀家的婢女杀皇后!哀家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传哀家口谕,命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立即捉拿万通。若敢反抗,杀无赦!”

秦宫正面上略显难色,答道:“指挥使大人已经搜寻过万通的住处,万通早已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太皇太后寒声道:“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都给哀家捉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宫正忙道:“是。”

太皇太后揉了揉额头,略有些疲惫地道:“退下吧。”秦宫正答了声“是”,行礼后退了出去。

紫玥见状关切地道:“太皇太后,奴婢扶您进去歇息一会吧!”

太皇太后摇了摇手,忧心忡忡地问道:“今儿皇上还将自己关在坤宁宫吗?”

紫玥点点头:“皇上仍不肯替皇后娘娘发丧,也不准任何人打扰。”

太皇太后满脸愁容,咳了数声,说道:“哀家去看看他。”紫玥忙扶她起来,又从寝殿拿了一件玄青色织金宝相纹披风搭在她身上,细心地系上丝绦:“外面风大,多加一件衣服以免着凉。”

太皇太后拢了拢披风,拄着鎏金龙头拐杖颤巍巍地出门,紫玥跟随其后,到了坤宁宫,却见朱色镂金殿门紧闭,四周静谧无声,德全立在门外,双眼通红,脸上隐约有泪痕,神色悲愁,见到太皇太后进来,忙上前行礼:“太皇太后金安。”

太皇太后问道:“皇上呢?”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在寝殿陪皇后娘娘。”德全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皇上已经三日未用膳,奴才担心皇上会……会……,太皇太后,您进去劝劝皇上吧。”

太皇太后眉头微皱,沉声道:“你们守在这里,哀家一个人进去。”

德全,紫玥答了声“是”,垂手立在廊下。紫玥盯着寝殿的镂金雕花长窗,眼中的痛楚和苦涩一闪而逝,祐樘,若当日葬身火海的人是我,你也会这般痛苦吗?

太皇太后推开殿门,拄着鎏金龙头拐杖进去,径直走到寝殿,却见明黄色纱幔后面赫然放着一口朱漆雕龙凤纹梓棺,朱祐樘坐在紫檀贵妃榻上,俊美的脸庞苍白瘦削,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下巴露出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十分颓败。手中握着皇后生前时常把玩的碧玉九连环,神色木然地望着梓棺。

太皇太后既心酸又心疼,皇后与皇帝少年夫妻鹣鲽情深,数次经历生死,如今终于可以过上和乐太平的日子,却又……上苍为何就不肯眷顾他们呢?

朱祐樘听到珠帘响动,头也未抬,冷冷地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打算还要将自己关多久?”

朱祐樘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身为国君,肩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却为了一个女人,不进食,不理朝政,置自己的子民于不顾,你让祖母太失望了!”

朱祐樘身子一震,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333 劬劳之恩

殿内光线晦暗,重重奢华的纱幔逶迤于地,滴嗒滴嗒的铜漏声清晰入耳。太皇太后走过去依次点燃鎏金珐琅缠枝莲烛台上的十八支红烛,殿内瞬间亮若白昼。

朱祐樘微微眯了眯眼,似有些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太皇太后望着摇曳不定的烛火,缓缓地说道:“记得当年先帝将你从冷宫抱出来之时,你面黄肌瘦,胎发未剪拖至地面,且因长期幽禁于地窖,极少与人相处,六岁的年纪说话结结巴巴,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童。庆幸的是你天资聪颖,又好学,谢太傅时常夸赞你是个小神童。”

说到此处,太皇太后眉目流露出几分骄傲,继续道“那时万氏容不下你,祖母担心她会加害你,便将你接到仁寿宫,寸步不离地看着你,你的膳食及所用之物都是祖母亲自检查,不让那个贱婢有任何可趁之机。让祖母欣慰的是你自小便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从未让祖母操心过。

当年淑妃暴毙,祖母生恐你沉不住气寻机报复万氏,若惹怒你父皇,即便祖母也无法保住你的太子之位,是以命人日夜看着你,以免你莽撞行事。你却告诉祖母史纪上的故事,汉时惠帝英年早逝,吕后立太子刘恭为帝,自己却临朝称制,少帝刘恭听说自己的生母是被吕后赐死,遂心生怨气,立誓说等我长大成人亲政后便杀了吕后,为母亲报仇。吕后听闻后恐他将来作乱,便废了他的帝位,并暗中杀了他。

你说时势比人强,唯有隐忍,待自己的羽翼丰满再图报仇。你小小年纪面对着杀母仇人,谦卑恭敬,隐忍不发,你比祖母想象中的坚强和睿智,祖母以你为傲,抚养你长大成人,亲眼看到你登基为帝,祖母此生无憾了。”

朱祐樘想起母妃的惨死,昔年的艰辛与凶险,眼中的痛楚一闪而逝。

太皇太后忆起往事感慨万千,说道:“七岁那年你学了一首诗,下学后兴冲冲地跑到仁寿宫背给祖母听: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你说祖母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待你长大了,你就当祖母的拐杖,扶着祖母踏遍九洲大地,并保证绝不做任何让祖母不高兴的事情。”

朱祐樘眼眶濡湿,声音有些嘶哑:“祖母的劬劳之恩,祐樘铭记于心,从未忘过。”

太皇太后问道:“你可还记得曾在奉先殿列祖列宗的灵位前答应过祖母什么?”

朱祐樘眼帘低垂,沉默了片刻,答道:“以孝治天下,行仁政,除奸佞,善待百姓,中兴我大明王朝。”

“当日的承诺言犹在耳。可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太皇太脸色微露几分失望,苦口婆心地说道,“先帝在位时,外戚横行,奸臣当道,朝纲败坏,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你初登大统,朝中的万氏党羽蠢蠢欲动,若不尽快推行新政,稳定民心,只怕会生出一场祸乱。”

她叹了一口气,劝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凡事以百姓为先,江山才能稳若磐石,我大明才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祐樘,不管你心中如何痛苦与绝望,都不要忘了你的臣民,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朱祐樘望着朱漆雕龙凤纹梓棺,眼神黯然,婳婳,不管我如何想念你,都不能任性地追随你而去,我有我的臣民,有我的责任……

太皇太后叹道:“若皇后地下有知,她绝不会希望看到你荒废朝政,伤心度日。”

朱祐樘沉默半晌,眼中的愧疚一闪而逝,哑声道:“祖母放心,明儿我便会恢复早朝。”

太皇太后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盯了一眼朱漆雕龙凤纹梓棺,犹豫了片刻,说道:“逝者已矣,应尽早入土为安,再请高僧做一场法事,让皇后早入轮回。”

朱祐樘脸色微白,淡淡地道:“婳婳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孙儿。”

太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道:“难不成你想整日和死……”说了一半,又改口道,“皇后已仙去,你不将她下葬,她又怎能安心上路?难道你想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吗?”

“孙儿会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朱祐樘幽深的双眸充满苦涩,哑声道,“孙儿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婳婳永远陪在身边,有她在佑大的皇宫孙儿不会觉得寂寞,更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求皇祖母成全。”

“也罢。”太皇太后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忍再逼他,遂温言道,“待哪天你想通了,再替皇后发丧也不晚。”

朱祐樘嘴唇紧抿,默不作声。

太皇太后又道:“秦宫正已查明彩月是受了万通的指使纵火谋害皇后,事发后万通已畏罪潜逃,哀家已命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追捕他。”

朱祐樘眸光一寒,从齿缝里冷冷地迸出两个字:“万通!”

太皇太后拔动着手中的伽楠木嵌金佛珠,冷声道:“除恶务尽!趁这个机会将万氏党羽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朱祐樘冷冷地道:“就算掘地三尺,孙儿也定要找到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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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朱祐樘处理完积压下来小山般高的奏章,倚在紫檀双龙戏珠宝座上闭目养神,德全见他脸色疲惫憔悴,劝道:“皇上,快天亮了,您进去歇一会儿吧!”

他心中有些担忧,自上回太皇太后劝说后,皇上不再将自己关在寝殿,每日依时早朝,更下令恢复晚朝,且经常通宵达旦地处理政事,比往日更加勤政。太皇太后见他重新振作感到十分地欣慰,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朱祐樘揉了揉额头,沉声问道:“牟斌那边可传来消息?”

德全摇摇头道:“没有任何消息。万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朱祐樘眉头微拧,冷冷地道:“继续搜!抓不到万通让牟斌提头来见朕。朕就不相信,万通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德全忙答了声“是”。

朱祐樘食指轻扣着紫檀长案,吩咐道:“告诉牟斌,朕要活口!”

德全恭谨地答道:“奴才已经知会过指挥使大人,务必要留活口。”

德全忙答了声“是”。

“所与纵火案相关的证物统统呈给朕,朕要亲自审查。”

“是。”

朱祐樘怔怔地望着窗外璀璨的星空,良久,忽长身而起,淡淡地道:“朕出去走走,不要让人跟着朕。”德全唯唯诺诺,取过一盏琉璃灯急步跟上前。

朱祐樘揉了揉额头,沉声问道:“牟斌那边可传来消息?”

德全摇摇头道:“没有任何消息。万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朱祐樘眉头微拧,冷冷地道:“继续搜!抓不到万通让牟斌提头来见朕。朕就不相信,万通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德全忙答了声“是”。

334 生死两茫茫

太皇太后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盯了一眼朱漆雕龙凤纹梓棺,犹豫了片刻,说道:“逝者已矣,应尽早入土为安,再请高僧做一场法事,让皇后早入轮回。”

朱祐樘脸色微白,淡淡地道:“婳婳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孙儿。”

太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道:“难不成你想整日和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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