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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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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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华如练,星辰璀璨。茜纱窗上影影绰绰地映着几竿修竹。

张婳静静地躺在床上,手中的夜明珠流转着晶莹柔和的光芒,唇角微微上翘。

这次入宫若能心愿得偿,到时便卖了这颗珠子,下半辈子也可衣食无忧了。

脑中闪过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不知他可曾平安脱险?

次日卯初,张婳起床洗漱了一番,小环想替她梳一个漂亮的蝴蝶篆儿,张婳却道:“不用那么麻烦,就梳双螺髻。”

小环只好作罢,梳完发髻,挑了一件樱桃色百蝶穿花洒金褙子,喜滋滋地道:“小姐穿上这件衣裳,必定艳压群芳。”

张婳微笑着摇摇头,挑了一件半成新杏黄色妆花褙子换上,下面系缃色马面裙,又拿起一支玉兰花银钗簪在发髻上。

小环目瞪口呆:“小姐,今日是入宫选秀的大日子,您穿得这么……朴素,岂不是要被人比下去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您穿得这么寒酸大摇大摆地入宫参选,合适么?

张婳笑了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懂得收敛锋芒,才能笑到最后。”

小环似懂非懂,小姐一向机智过人,冰雪聪明,说的话一定有道理,遂点头附和:“小姐说得对。”

收拾妥当后,张婳去朝晖院请安,杨氏称病在床,避而不见,张峦叮嘱了几句,便让她退下。回屋后,用过早饭,马车已候在门口,张婳步上青帷小车,小环含泪挥别,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车声辚辚。街市喧器。

张婳掀起窗纱,留恋地望着窗外的景物,琳琅满目的商铺,洋溢着热情笑容的小贩,街角坐着拉二胡的卖艺老者,嬉戏的孩童……

也许很长很长一段间,她都将看不到这些人间烟火,亦无法再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胭脂水粉摊前面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乌鬓如云,身姿绰约。

张婳心头大震,清澈的双眸升起一片水雾,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失声大叫道:“停车,停车!”

022 选秀(3)

张婳心头大震,清澈的双眸升起一片水雾,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失声大叫道:“停车,停车!”

车夫忙勒紧缰绳,马车尚未停稳,张婳已匆匆跳下车,快步奔上前,胭脂水粉摊前却空无一人,张婳如坠冰窖,声音颤抖地问摊主:“请问大哥,适才买胭脂的女子去了何处?”

那人指了指西边街市:“好像去那边了。”

张婳道了声谢,飞奔向西,一连找了几条街,才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奔上前紧紧地拽着她的的衣袖,似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不见了,声音哽咽而颤抖:“云姨。”

女子回过头,满脸困惑地望着她。

张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女子皱眉,掸了掸衣袖离去。

张婳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上,不知过了多久,车夫满头大汗地寻来,急道:“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发愣?选秀已经开始了,再不去您就赶不上了。”

张婳一言不发地朝原路回去,步上马车,心情依然未能平复。

昏暗的陋室,八岁的她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云姨温柔地抱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药。

“云姨,我是不是快死了?”年幼的她体会不到死亡的恐惧,天真地问道。

“胡说,槿儿乖乖喝完药,病就好了,又会活蹦乱跳的。”云姨笑着说,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

“真的么?”

“当然,云姨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姨,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云姨会永远陪着你。”

……

“槿儿,乖乖听马婆婆的话,云姨去市集上卖绣活,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桂花糕。”

“云姨,路上小心。”

……

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云姨始终没有回来。

云姨,刚才脂粉摊前的人是你么?你究竟在哪里?

马车在神武门前停下,张婳跳下车,却见几名内监正在撤掉桌子,户部的两名官员起身离开,心咯噔一下,忙奔上前,行礼道:“两位大人,我是入宫待选的秀女。”

一名面容清瞿的官员皱眉道:“怎么这么晚?选秀时辰已经过了。”

“回去吧,明年再来选宫女。”另一位官员不耐烦地说道。

张婳暗暗用力掐了一下手臂,疼得眼泪直流,哭着哀求道:“两位大人,我只是晚了一刻钟,能不能通融一下?”

面容清瞿的官员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姑娘还是请回吧。”另一名官员则直接拂袖离去。

苦肉计居然没用???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张婳傻眼了,暗暗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银票,不由一阵心疼,这还没捂热呢,就要进别人的口袋了。咬咬牙掏出一百两银票,悄悄地塞到官员手中,压低声音:“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那官员脸色微变,似碰着烫手的山芋般急急地将银票扔还给她,语气多了几分生硬:“姑娘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宫中规定错过时辰的秀女一律不准入宫,归家后不得擅自婚配,明年再来应选宫女。”

023 选秀(4)

张婳无比悲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非要我跪下。内心激烈地斗争了半天,正想说,大人,您若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了。

忽听一个清醇的声音响起:“李大人。”

“高大人。”李大人满脸堆笑,向来者客气地问道:“今日可是轮到你当值?”

张婳听到声音似乎有点耳熟,疑惑地抬起头,却见高斐满面春风地走来,脸上的笑容璀璨如骄阳,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身上顿了一下,问道:“李大人,这位姑娘……”

“她是入宫待选的秀女,来得有点晚,错过了时辰,又不肯离去。”李大人头疼地说道。

高斐含笑望向张婳,目光却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是在说,姑娘,你怎么次次都这么倒霉呢?

张婳不由气结,忍忍忍,再忍,抬起头,含一包泪,目光迫切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满脸写着“帮帮我吧”。

高斐眼中笑意更深,嘴角扬起一抹欢快的孤度,想了想,说道:“姑娘,不如来赌赌你的运气。”

张婳见他似有商量的余地,不由精神一振,问道:“怎么个赌法?”

高斐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一面刻着“成化通宝”四字,一面无字,微笑地说道:“只有一次机会,抛铜钱定输赢。你若猜对,我帮你向李大人求情,让他放你进宫。”

张婳心想,铜钱一面有字,一面无字,输赢各占一半,遂爽快地同意:“好。”

高斐手指一弹,铜钱迅速地向上飞去,力竭又直线掉落,张婳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钱,忽一双修长的手盖住了铜钱,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字,还是无字?”

“无……无字”张婳犹犹豫豫地说道,瞥见他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忙接着道,“当然不是。”

高斐愣了愣,问道:“到底是有字还是无字?”又一脸坏笑道,“只有一次机会,输了可不准哭。”

“我赌有字那一面。”张婳双眸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信心十足地道,“开吧。”

“你倒懂得察言观色。”高斐笑着摊开双手,果然是“成化通宝”面朝上。

张婳松了一口气,当她说出无字时,极快地捕捉到高斐眼中一丝幸灾乐祸的笑,高斐年纪经轻身居指挥同知,武功自然不凡,目力亦胜过常人,铜钱被扣在掌中那一瞬想必已知道答案,遂立即改口,果真让她赢了一把。

张婳指了指脑袋,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似在说,我是靠智慧取胜。

高斐哑然失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目光柔和宛如温暖的月色。

张婳嘴角微微上翘,福了福身子:“有劳大人。”

高斐愿赌服输,走过去低声与李大人说了几句,李大人面露难色,考虑良久,方点点头,向张婳道:“看在高大人的面子上,就给你一次机会。”

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张婳暗自腹诽,脸上盈盈浅笑,裣妊为礼:“多谢大人。”又从怀中掏出户籍恭敬地呈上,李大人打开察看了一下,递还给她,“进去吧。”

024 选秀(5)

张婳向两人行礼告退离去,跟着引导内监至顺贞门,两千多名秀女黑压压地站在广场上,三十人一组,二十名内监肃容上前,分组察视挑选,将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淘汰。

第二轮依然是三十人一组,由内监检查耳、目、口、鼻、发、肤、肩、背、有一处不周正者淘汰;再让参选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

第三轮,内监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其行走数十步,观其“丰度”,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和举止稍轻躁者。

第四轮,秀女们分组进入密室,由稳婆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不合格者直接淘汰。四轮挑选下来,只剩下五十名秀女。

选中的秀女们须留在宫中生活三个月,试以绣锦,执帚等技艺,并观其仪行当否,有不合格者命出,优者学习宫中礼仪及规距,教而不善或天资不足者,安排其出宫。

张婳暗暗环顾了一圈,只见站在第三排末尾的沈兰曦向她遥遥一笑,沈兰曦温柔美丽,端庄大方,入选是意料中之事。忽眉心微蹙,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略侧过头,却见杨彩蝶一脸得意,目光充满挑衅地望着她。

真是阴魂不散。张婳无语问天,暗自腹诽。

首领太监陈保领着众秀女前往延祺宫,交代了几句宫中规距后,命掌事姑姑绿翘安排各秀女入住,便离开了。

张婳与五名秀女住在丽景轩,厢房陈设虽简单,布置得却十分雅致,墙上挂着一帧山水画,黑山白水间,渔舟唱晚,趣意盎然;花几上的斗彩美人觚里插着新摘下来的白菊,芬芳馥郁;花梨木桌上摆着一套五彩鲤戏荷叶茶具,床榻上的衾枕簇新柔软,显然是刚换上去的。

张婳打量了一圈,满意地坐下,斟了一杯茶,香味清幽,热气袅袅,轻啜了一口,甘甜清醇,不由感慨,不愧是皇宫,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

申末时分,一名瓜子脸的宫女提着食盒进来,向张婳行了一礼,恭敬地将饭菜摆在桌上,一碗粳米饭,四个精致的菜肴。

“谢谢姐姐。”张婳含笑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愣了一下,诚惶诚恐地答道:“小主折杀奴婢了。奴婢叫金莲,小主直呼奴婢贱名便是。”

张婳知道宫中规距多,遂从善如流地道:“我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距,往后还请你多多提点。”

“小主言重了。”金莲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自当尽心竭力地侍奉小主。”

张婳微微一笑,赏了她一锭银子,金莲感激地收下,服侍她用完膳,收起食盒,行礼退下。

未几,沈兰曦携着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进来,含笑唤道:“婳妹妹。”

张婳笑着迎上前,问道:“两位姐姐可曾用过膳?”

沈兰曦微笑颔首,指着身旁的女子向她介绍,“这位是中军都督同知杜承勋千金杜芊羽,杜沈两家是世交,我和杜妹妹自幼便认识。”

杜芊羽穿杨妃色百蝶穿花洒金褙子,石榴挑线裙,梳家常堕马髻,斜簪着金累丝如意钗,身材纤瘦,楚腰不及盈盈一握,面似芙蓉,蛾眉淡扫,嘴角含笑,虽出身高贵,神色间却无半分傲慢与轻视。

张婳一见之下立即生了几分好感,含笑与她见过礼,甜甜地叫道:“杜姐姐。”

杜芊羽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赞道:“妹妹身上的马面裙很别致,不像是市面上惯见的款式呢,不知是哪家成衣店里买的?”

衣裙首饰妆扮是女人之间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条裙子是我闲着无聊时做的。”张婳斟了两杯茶放在她们面前,微笑地说道。

她身上的衣裙虽不出挑,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裙子上的褶子较普通马面裙细密,裙褶里绣着清雅高贵的兰花,十分别致秀雅。

杜芊羽惊讶道:“原来是妹妹自个儿做的。妹妹的绣活可真绝,这裙子上的花就像真的似的。”

张婳微微一笑,尚未开口,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眉心微蹙,抬眸望去,却见杨彩蝶怒气冲冲地站在庭院中,气急败坏地叫道:“岂有此理!”

025 选秀(6)

“这般大叫大嚷成何体统。若传扬出去,宫人们只怕会笑我们这些秀女不知礼数,不懂规距。”沈兰曦秀眉紧皱,摇头叹道。

“姐姐何必替她担心。要丢人也是丢她一个人的脸。”杜芊羽淡淡一笑,站起身道,“看她那轻狂的样儿,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我们去看看吧。”

张婳看到杨彩蝶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本不欲理睬,拗不过杜芊羽软语相邀,便随她们来到庭院。

“你们这么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歇息?”杨彩蝶指着几名秀女,怒不可遏地叫道。

一名穿樱桃色妆花褙子,容貌娇俏的女子“嗤”的一声轻笑,讥嘲道:“我们在院里踢毽子,你歇你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婳曾与那女子分在同一组接受内监挑选,所以认得她是永城县主簿卫临知之女卫媛。

“不准踢。”杨彩蝶气结,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毽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骂道,“没有家教的野丫头,你娘没有教过你规距么?”

张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这个杨彩蝶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进了宫也不知道收敛脾气。

卫媛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轻蔑地笑了笑,反讥道:“我娘可没教过我泼妇骂街,你这般会吵架惹事,想必是家学渊源了。”

众秀女闻言捂着嘴偷笑,望向杨彩蝶的目光又是鄙夷又是嘲讽。几名宫女涨红着脸,想笑又不敢笑,憋着委实痛苦。

杨彩蝶被她当众羞辱,顿时暴跳如雷,冲过去就想扇她耳光,卫媛一把抓住她的手,讥嘲道:“骂不过就想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父亲是左军都督同知,你不过是小小主簿的女儿,也敢在我面前这么器张。”杨彩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卫媛抚了抚鬓发,牙尖嘴利地还击道:“杨彩蝶,你好大的胆子!天下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出身寒门,你竟敢指槡骂槐,讥讽太后娘娘不懂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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