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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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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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轻轻带上房门。

张婳松了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夜,又累又倦,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次日起来稍微晚了些,匆匆洗漱后,赶到清心殿时,秀女们已然到齐,台阶上立着一名高瘦的女子,容长脸儿,颧骨高高突起,眉目间透着几分精明与世故,穿绯色团领窄袖袍,两肩及前后金绣折枝莲花,珠络缝金带红裙,戴乌纱帽,簪素银嵌红玛瑙莲花满冠,四对素银花簪,正是尚仪大人蔡莹。

张婳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扫来,心中一紧,趋步上前,行礼如仪:“参见尚仪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蔡尚仪脸罩寒霜,冷冷地问道,“为何这么晚才到?”

“小女张婳,昨晚身子有些不适,辗转反侧将近天亮才合眼,一时睡过了头,误了时辰,还望大人宽宥。”张婳脸色微红,垂首禀道。

秀女们捂嘴吃吃地笑,唯有沈兰曦与杜芊羽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034 杨彩蝶(1)

“明儿她也睡过了头,我也睡过了头,那还要宫规作甚么?”蔡尚仪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指着殿内一角,肃容道,“今儿你不必学习宫中礼仪,站在那里好好看她们练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挪动一步。明儿再误了,在殿外站着,想要受罚,只管误。”

张婳不敢多言,恭敬地道:“是。”走到角落里,像根木桩般一动不动地立着,数道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张婳只作未见,神色淡然,凝神静听蔡尚仪的教导。

“宫中规定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要安安详详地走,不许头左右乱晃,不许回头乱看。”蔡尚仪中气十足地说道,一面做着示范。

每个秀女身上佩着禁步,跟着蔡尚仪轻盈地踏着细步,衣袂纹丝不动。

沈兰曦本就端庄大方,气度沉稳娴静,加之入宫前曾跟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年的教导姑姑学习过宫中礼仪,此时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只见她步履轻盈,步步生莲,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

蔡尚仪目光满是赞许地望向她。

忽听“咚”一声,张婳抬眸望去,却见卫媛摔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姿势难堪而狼狈。秀女们纷纷停下来,碍着蔡尚仪在场,俱是想笑不敢笑。

卫媛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红,杏眼圆睁,怒瞪着杨彩蝶:“你敢暗算我?”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杨彩蝶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暗算你?”

卫媛眼中似欲喷出火,若非碍着蔡尚仪,早冲过去扇她几巴掌了,从地上捡起一粒珍珠,呈给蔡尚仪:“请大人过目,这颗珍珠是从杨彩蝶耳坠上掉下来的,她分明是故意想让我出丑的。”

蔡尚仪皱眉打量了一眼杨彩蝶,只见她右边耳坠果然少了一颗珍珠,遂沉声问道:“这颗珍珠可是你的?”

“是。”杨彩蝶坦然承认,神色未见一丝慌乱,“想必是耳坠戴得时间长了,金钩松动,珍珠才会掉下来。”又满脸歉意地道,“媛妹妹,都怪我不好,害你跌了一跤。”又连忙行礼致歉,语含关切地问道,“妹妹,可摔疼了?”目光却是满含挑衅地望了一眼卫媛。卫媛气得七窍生烟,伸手推了她一把,怒道:“少在我面前假惺惺。”

杨彩蝶顺势摔倒在地上,一脸的委屈,一个劲地说道:“都是姐姐的错,妹妹别生气了。”眼中却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张婳暗暗咂舌,看来杨彩蝶经过杨氏的言传身教,越来越会演戏了。

卫媛怒火蹭蹭蹭往上冒,好在总算明白过来她的用意,不再上当,小嘴儿一扁,道:“大人,她在撒谎。金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松动,分明是她故意使坏。”

“够了。”蔡尚仪冷冷地喝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道,“这是个意外,何况她已经向你道歉,你却不依不饶,心胸未免太狭窄了。回去抄一百遍《女诫》,明儿一早交给我。”

众人均愣了愣,杨彩蝶,卫媛两人一直不和,明眼人一看便知耳坠上的金钩必是人为蓄意损坏,而蔡尚仪却装作未见,很明显是在偏袒杨彩蝶。

卫媛敢怒不敢言,眼圈儿微红,咬了咬唇:“是。”抬头瞥见杨彩蝶一脸得意洋洋,眼中满是不屑与讥嘲,仿佛是在说,凭你也想和我斗?

卫媛恨得牙痒痒的,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目光如刀子般射向她,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杨彩蝶早已死了千次百次了。

“今儿先练习到这里。”蔡尚仪步下台阶,挥手命秀女们各自散去,随后径直离开。

张婳站了整整四个时辰,双腿又酸又麻,疲惫不堪,伸手揉捏着小腿,咬牙忍受着万蚁钻心般的刺痛麻痒。

“滋味如何?”杨彩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脸的趾高气扬。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张婳不冷不热地回道。

杨彩蝶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张婳,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035 杨彩蝶(2)

杨彩蝶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张婳心中一凛,杨彩蝶却扭着腰枝走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妹妹,你还好么?”沈兰曦携着杜芊羽珊珊而来,关切地问道。张婳活动了一下手脚,微笑道:“我没事。两位姐姐不必担心。”

沈兰曦却仍有些不放心,秀眉微蹙:“你站了这么长时间,双腿肯定肿起来了,回去让宫女打盆热水泡一泡脚,会好受些。”

杜芊羽亦附和道:“你今儿一定很累了,快回去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儿千万不要再出差错了。”

张婳心中暖意融融,“多谢两位姐姐关怀。”

三人携手离开清心殿,至岔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屋。

用过晚膳,张婳托腮坐在灯下,想到身中剧毒,生死捏在他人之手,不由长吁短叹,又想到浣衣局里的阿璇,更是愁眉不展,昨夜出师不利,无功而返,惊动了绿翘,虽然她没有深究,神色间却透着几分狐疑,想必暗地里会越发地盯紧自己。

绿翘心思缜密,浸淫深宫多年,若被她发现什么蛛丝蚂迹,只怕还未找到云姨,反而惹来杀身之祸,看来暂时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以消绿翘疑心。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窗外忽响起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

张婳蓦地抬头,却见沈兰曦笑盈盈地立在窗边,忙起身唤道:“姐姐,快进来坐。”

“腿还疼么?”沈兰曦进门后,目光直接落到她的双腿上,一脸关切地问道。

“不疼了。”张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斟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快坐下。让我看看腿有没有肿起来。”沈兰曦却蹲下身子欲卷起她裤子察看。

张婳微微一愣,忙动手将裤子卷至膝盖处,笑道:“没什么大碍了。”

“有点浮肿。”沈兰曦秀眉微蹙,问道:“可有用热水泡过双足?”

“哪用这么麻烦,睡一觉便没事了。”

“不行。不想办法消肿,明儿练习走路,下跪行礼,有你苦头吃。”沈兰曦坚持地说道,转身出门吩咐小宫女去取热水。

须臾,金莲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伺候张婳除去鞋袜,将她双足浸在温热的水中,又温柔地揉捏着她纤纤玉足。

张婳惬意地舒了一口气,一天的劳累疲乏竟统统消失了,泡足后,脸色亦红润了几分,心下欢喜,赏了金莲一锭银子,金莲收起铜盆,行礼告退而下。

沈兰曦呷了一口茶,瞥见桌上藤篮里放着一块尚未完工的丝帕,随手拿起看了看,有些惊讶地问道:“妹妹,这是你绣的吗?”

张婳不打算瞒她,点点头:“我准备当作寿礼献给太后。”

沈兰曦愕然,司制大人有言在先,寿礼若得了太后青睐,便有机会参加寿宴。众秀女为了得见太子,个个绞尽脑汁地准备寿礼。

能够有资格留下的秀女俱是貌美如花,多才多艺,若谁能争得一份先机,提早见到太子,给太子及太后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说不定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太子妃之位。

是以秀女们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参加太后寿宴。

而这方绢帕绣的是普通的四合如意花纹,绣工虽然精致,可与马面裙上巧夺天工的刺绣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一份寒酸的寿礼注定了会湮没在众多寿礼中,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兰曦静静地望着她,似在思索着什么,沉默半晌,慢慢地说道:“妹妹明明有神仙般脱俗的姿容,却偏偏留了整齐的额发,遮去小半张脸,如今太后寿宴在即,又不肯花心思准备寿礼,妹妹处处收敛锋芒,是无意于太子妃之位么?”

036 杨彩蝶(3)

张婳嫣然一笑,她早知沈兰曦惠质兰心,且观人于微,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必定难以瞒过她,遂坦诚相告:“太子是日后的国君,注定了拥有三宫六院,坐拥三千佳丽,绝无可能会拿真心去爱一个人。与其成为后宫的一件摆设,日日盼着太子的些许恩宠,在等待与失望中虚度年华,不如回到宫外逍遥快活。”说到此处,脸色微微一红,“我所向往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太子纵有千般好,万般好,却绝不会是我的良人。”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不想成为太子妃是实情,但同时也隐瞒了进宫的真正目的,毕竟寻找云姨事关重大,不能随便宣之于口,惹来杀身之祸。

她不确定沈兰曦是否会相信她的话。收敛锋芒,处处示弱,若不是真的无意选妃,便是个城府很深,攻于心计之人。

若沈兰曦觉得她所言不尽不实,认定她是心计深沉之人,恐怕从此便会和她生分。后宫多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而沈兰曦就像一道皎洁的月光,给了她一份温暖,一份光明,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张婳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喉咙微微发干,抿了抿唇,心下甚是忐忑。

屋内静谧无声,一灯如豆。

沈兰曦忽“噗哧”笑了一声,手指轻刮着她的脸颊,微笑道:“一个大姑娘家的,说什么情呀爱呀,也不知道害臊。”

张婳松了一口气,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嗔道:“我和姐姐说心里话,姐姐却来笑话我!”

“好好好,是我错了。”沈兰曦笑着打趣道,“赶明儿我一定托母亲替你寻一个白首不相离的好良人。”

张婳啐了她一口,红着脸道:“姐姐越说越没正经了。”

“不说了,不说了。”沈兰曦笑得直揉肚子,发髻上金累丝珠钗垂下晶莹剔透的珍珠流苏,发出清脆的响声。

“姐姐可有想好献给太后的寿礼?”张婳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兰曦秀眉微蹙,发愁地道:“我本想绣一幅百鸟朝凤,可惜时间太紧,恐怕无法在十天之内完成。”

张婳低头想了想,微笑道:“若合你我之力,晚上再赶一下工,想要完成一幅百鸟朝凤不是什么难事。”

沈兰曦又惊又喜,忍不住握住她双手,声音有些激动:“妹妹愿意帮我?”

“为什么不愿意?”张婳仿佛看见一座座金山银山堆在眼前,清澈灵动的双眸绽放着异样的光芒,“我还指望着姐姐当上太子妃后,赐我万两黄金,千顷良田,让我富甲一方,作威作福呢。”

沈兰曦莞尔一笑,淡淡道:“留在宫中的秀女个个都是佼佼者,太子妃之位的争夺必将十分地惨烈,我不一定便能选上。”

张婳却镇声道:“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姐姐也要付出十分的努力。只有拼尽全力地争取过,日后方不会徒留遗憾。”

沈兰曦似醍醐灌顶,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坚定:“多谢妹妹。”

037 杨彩蝶(4)

自那夜秉烛谈心后,两人关系越发地密切亲厚,时常形影不离,连金钗,耳坠等首饰亦是轮流着戴,感情胜似亲生姊妹。

一连数日,秀女们集聚清心殿,跟着蔡尚仪学习行走,坐姿,跪拜等宫中礼仪,宫中规距多而严,礼仪繁锁,若不懂礼数,出了什么差错,丢的不仅是自个儿的脸,还有整个家族的颜面,是以每位秀女都学得很认真。

其中沈兰曦的表现最为拔尖,时常得到蔡尚仪的夸奖,惹得众多秀女又嫉又羡。而张婳依然韬光养晦,表现得既不出挑,也不蠢笨,事事中规中距,似一个资质平庸的小家碧玉。

每日用过晚膳,张婳便到听雪阁沈兰曦房中帮忙刺绣。这日,刚跨出宫门,便看见杨彩蝶迎面走来,不由秀眉微蹙,正想当作没有看见,直接走过去。

“又去找沈兰曦?”杨彩蝶满脸鄙夷,讥笑道,“这么急着去巴结人家,是想等她当上太子妃后,求她赏你个什么淑女,选侍做做吧?”

对一个尖酸刻薄,满嘴喷粪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于她,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会让自己变得像她一样没有修养,没有气量,面目可憎。

张婳神色淡然恬静,看也懒得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不敢说话了?”杨彩蝶紧追而来,气势咄咄逼人。

张婳无语,十分怀疑她的脑袋是不是让驴踢过了,一而再,再而三想要自取其辱,既然继续装聋作哑只会让她更加亢奋,以为你懦弱可欺,越发地撒泼放肆,那只好勉其难地成全她,遂摇摇头,匪夷所思地望着她:“难不成被一条疯狗咬了,我也要扑过去咬它一口么?”

杨彩蝶愣了一会,才省过来是在骂她,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你敢骂我是狗???!!”

张婳心下拼命地忍着笑,一脸的无辜:“我可没说。是你自个儿说的。”

杨彩蝶脸色阵红阵白,胸口剧烈地起伏,抡起手掌就想扇过去,却见她不闪不避,似想起什么,手指即将触到她脸颊时堪堪停住,悻悻地道:“你故意不躲开,是想让我被赶出宫么?真够阴险。”

宫中规定,许打不许骂,打人不打脸。秀女一旦犯了宫规,轻则逐出皇宫,重则发配浣衣局,终身服役,或直接赐死。

张婳微微失望,本想拼着受她一巴掌,让首领太监陈保将她逐出宫,没料到紧要关头,她脑袋忽然开窍了,竟然住了手。

“别以为长了一张狐媚的脸就可以当上太子妃!”杨彩蝶眼中充满怨毒,瞥见路边一盆开得妖娆妩媚的茶花,粗鲁地摘了一把花,恶狠狠地揉碎扔在地上,“就好比这盆花,开得再美再艳又有何用?还不是我想让它活,它便活,我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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