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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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骧录-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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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这是从何说起?”“将军纡尊前来,我等应当远迎才是……”座中尽是打躬作揖、衣袂皴擦之声,唯有蕲王冷笑一声道:“没骨气的东西,都给我坐下!”众人又是一愣,便又忙不迭地回到了座中。   
  蚩尤心下却暗暗点头,心想这蕲王虽然年迈,却是个铁骨铮铮的人。难怪蕲水二十六部都心甘情愿地推戴他为一方之长,果然自有足以服众的威信。   
  老人沉声道:“此番战败,我输得心服口服。此生能与名动天下的蚩尤一战,予愿已足。只是此后蕲水二十六部都要没藉为南天的奴隶,却是为我一人所累。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愿否一听?”蚩尤目光闪动:“请讲。”老人盯着他,缓缓地说:“蕲水族人天性纯厚,勤于劳作。只望此后将军能善待蕲人,老朽纵使身在九泉,也会感戴将军之德。”部族相争,失利的那方就要成为战胜者的奴隶,已经是沿袭数百年的定例。蕲王恳请蚩尤善待俘虏,蚩尤自然应该是一口答应。谁知蚩尤却冷冷地说:“蕲王何以见得我会应允?”老人脸色一变,嘴唇似乎要咬出血来。   
  蚩尤却静静地笑了:“蚩尤之所以起兵,并不是为了掠夺土地,抢占奴隶。只因黄帝屡屡扰我南天,是我所不能忍。此后你依旧是蕲城之主,各部族也还是自理其事,只不过都要奉炎帝陛下为尊。炎帝怀柔四海,心胸坦荡,自然会对苗疆、蕲水各部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岂不比在黄帝冶下自由得多?”四座静默。   
  良久,忽然有一个族长叹了口气:“其实蕲人与苗人本是同源,蕲水与苗疆一直也是山水相连。若两族果真能并为一家,却也是件好事。”蕲王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   
  “不知其他各部族长意下如何?”这句问话根本是多余,有谁宁可没藉为奴也不愿维持原来的生活呢?   
  所以座中诸人的积极反应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龙骧录43 
“很好……很好……”老人点点头,唇边终于泛出一丝许久不见的笑意,“蚩尤将军,从此以后,蕲水二十六部骏马良弓任你调遣。”蚩尤微笑着欠身致意,转身缓步走出了大厅。   
  老人的声音却幽幽地在身后响起:“若早知将军有如此胸襟,老朽又何必拼死苦战,折我子民……”   
  门外,离渊倚着柱子,专注地看着蚩尤。   
  蚩尤笑着解释道:“我们的五万兵卒都是从苗疆的田间挑选出来的。若到了农忙季节他们还不能回去,苗疆的万顷良田岂不是要错过农时?如果蕲水的二十六个部族各出一些壮丁,既不会影响当地的农耕,也能维持军队力量,岂不远胜于逼他们为奴?”离渊狡黠地看着他:“还有呢?”蚩尤目光闪烁:“如果真的不为蕲人留下后路,只怕到时候万一起了内乱,局面就很难掌控了。”“说到底,维护南天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离渊的笑意更浓了,“刚才对他们冠冕堂皇地说了那么多,句句为蕲人着想,害得那老头子差点就要把你当作圣人顶礼膜拜了。”“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蚩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那些话里,倒也有几句是肺腑之言。”   
  九徽望着镜子出神,听到缇辛进来的声音,便转身问:“南天有消息吗?”缇辛笑了笑:“蚩尤只用了三千兵士就攻下了蕲城。另外祝融也已占领了滏阳关。”九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是好消息,只是未免也太快了些。”“我还听说蚩尤没有把蕲水各部收为奴隶,而是让他们维持自治的现状,只不过都要奉炎帝为尊。”缇辛小心翼翼地倒了茶,端到九徽面前。   
  九徽点点头:“我一直在担心,蚩尤性情率真,嫉恶如仇。若不将这些部族好好安置,只怕会有后顾之忧。如此看来,竟是我多虑了。”缇辛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   
  “九公主,宫里的那些侍卫知道我从南天来,便拉住我问,蚩尤是不是一个铜头铁额,饮沙餐石的巨人……”九徽失声笑道:“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我告诉他们,蚩尤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而已,他们却不肯相信。”“这倒也难怪他们。”九徽端起茶盏,轻轻吹开茶沫,“蚩尤作战的时候,从不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他的战术也总是完备得无懈可击。自首次征战以来,他还从未有过败绩,自然会被人说成怪物。”可是不知何时,她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   
  “血肉之躯……你说得对……他到底只是个凡人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向窗外望去,除了天上沉沉的阴霾,什么也看不见。   
  长庚宫的另一处宫室中,玄嚣目光阴鸷地望着黄帝丢给他的战报。   
  黄帝的声音很冷:“你自己看吧。”玄嚣迅速在战报上扫了一眼,尽管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些意外。   
  “怎么会这么快?蕲城虽然不是固若金汤,却也不至于一击即溃吧?”黄帝冷冷地笑了:“蕲水一带虽然部族众多,却也不是蚩尤的对手。这一点,早在我意料之中。”玄嚣狐疑地看着他:“那么接下来的几个关口城池呢?难道父皇……还打算拱手让人吗?”“还能怎么办呢?中原目前的将领,没有一个有能力将蚩尤拒之城外。”玄嚣的面色霎时变得僵硬:“父皇……”黄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你大可不必担心,玄嚣。我要让蚩尤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帝都。然后,我会亲自与他一决高下。”玄嚣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冷笑一声说:“据我所知,蚩尤平生还未曾有过败绩。难道父皇竟有那么大的把握赢他吗?”黄帝缓缓转过头,目光中仿佛蕴含着什么不可知的东西。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记住了,玄嚣,蚩尤始终都只是一个'人'。既然他是血肉之躯,就一定会有脆弱的地方。蚩尤的弱点并不多,就连我也仅仅只知道一个。但是,一个就足够了。”他的眼中闪烁着冷酷而锋锐的光芒:“同样,在这世上,能战胜蚩尤的人并不多。但是,一个就足够了。”   
龙骧录44 
人在征战中总是最容易忘记时间。仿佛昨日还披着狐裘在帐中暖着酒,听着帐外的长弓在严寒中一点点脆裂。冰雪的积寒还没有完全褪尽,一转眼便又是梅子青透的季节。   
  中原的梅树比南天多。那些采青梅的女子挽了竹篮,始终是笑意盈盈。   
  蚩尤忽然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青梅酒。   
  自从九徽走了以后。   
  世上的东西大抵如此,在与九徽相识之前,他也不觉得生命中有什么欠缺,可是当她离去之后,他的心绪却再也回不到平静的从前。   
  梅子太涩,他一直不喜欢。可是九徽却一直记得在他的酒里放几粒青梅,只因为她喜欢。   
  对待他,她总是任性得近乎专横。   
  那时候她会早早去山间采摘梅子,生的涩的还未熟的浅浅半篮。她不会等到梅子变黄才去摘,他一直不懂这是为什么。熟的梅子便不会那么酸涩,自然也没有办法浸酒。   
  他问她的时候,她正向一坛酒里投着青梅。   
  她笑得很好看。她一直笑得很好看。她说与其让这些梅子挂在枝头上衰老憔悴,还不如趁它们饱满圆润的时候把它们摘下来。   
  他听不懂。她说的话,他常常听不懂。   
  好在她总是不以为意,依旧笑得那么好看。   
  梅子变黄的时候,就有连绵不绝的阴雨。他的案头总是放着一壶新温的酒。她不曾说,他却知道必是她细致的安排。暖了酒的夜晚,就连潮湿和霉暗也不再惹人烦躁,渥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冰冷的指尖也一点点暖了上来。   
  她走后,入夏的第一夜,他第一次发觉梅雨的难捱。   
  征战的军帐中弥漫着皮革粗砺的气息,他忽然放下手中的文书,恍惚记起应该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了。   
  念容采来满满一篮梅子,兴高采烈地放到他的案上。他信手拈了一枚投进酒中,离渊静静地看着他,浮起一个莫名的笑容。   
  舌尖绽开青梅生涩的腥气。他转过头,没有闻到栀子香,   
  蚩尤剑锋所指,中原各部族纷纷归附。一时间南天席卷中原,黄帝的大半疆土都归到了炎帝名下。蚩尤大军直逼帝都,已驻扎在都城西郊的涿鹿之原上。   
  涿鹿近几年由于战乱少人耕作,又加上原本就靠近流沙大漠,已变作一片荒原。   
  蚩尤各部的营帐布局严谨,各营间相距不远,彼此照应。数百面旌旗在深秋肃杀的风中猎猎飞舞,恰如燎原之火。   
  黄帝站在城头远眺,脸上不知为何有哀伤的神色。   
  他毕竟已经到了迟暮之年,目光中竟有着衰迈而凄凉的意味。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风很大,九徽一踏上城头,斗篷便飞扬了起来。   
  “父皇召唤九徽有什么事吗?”同样轻柔的声音。   
  黄帝转过头,眼神在刹那间恢复了惯有的阴郁。   
  “蚩尤终于来了。”九徽极目荒原,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冷意。   
  黄帝微微叹息了一声,说:“我不愿百姓为我一人的私欲而受苦,所以任凭蚩尤取走我半面河山。谁知他意犹不足,非亡我而后快。”他转向九徽,语意深长:“我希望有人能说服他停止这场战争,告诉他我并非他想像中的暴君,告诉他只要能让黎民安乐,我宁愿与他共分天下。”九徽脸上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可是手指却一寸寸地变凉。   
  黄帝阴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九徽,你在南天那么多年,蚩尤的性格,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我想……”风吹散了鬓发。九徽机械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清晨我会去找蚩尤。”黄帝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九徽策马来到荒原上,发觉缇辛一直紧紧随在她身边。   
  “你不必来的。”九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何必跟着我涉险?”缇辛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拾起马缰轻轻一扬,便飞快地奔了出去。   
  “这么快便学会了骑马吗?”九徽望着她的背影,喃喃着笑了,“是……你答应过我,会一直很坚强……”   
  蚩尤站在帐前,迎着风,眯起眼看着来人。   
  九徽下了马,看到他眼圈发黑、胡子拉茬的样子,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掠过她繁复华美的衣裙和发际大串的珍珠,声音平板。   
  “原来是公主驾临,蚩尤未能远迎,还请恕罪。”“都是故人,将军何必客气。”九徽不卑不亢。   
  “故人?”蚩尤嘲讽地扬起了眉毛,“公主居然还记得山野陋民,真是教蚩尤不胜感激。”九徽淡淡一笑:“你又何必如此?”蚩尤欠身作了个请的手势,将九徽和缇辛让进帐中。   
  九徽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关上帐门,她才坐下。   
  蚩尤踞案而坐,淡淡问道:“黄帝是叫你来劝降的吗?”她点点头:“父皇说了,只要你肯停战,涿鹿以南、蕲水以北,都会成为你的属地。”“涿南蕲北现在都已是炎帝的领土,黄帝有什么资格封给我?”九徽冷笑一声:“父亲既容忍你一直打到涿鹿,自然有赢你的把握。”“是么?”他嘲讽地笑了,“若他果然能赢我,为什么又让我一直打到涿鹿?”“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九徽淡淡地说,“我只问你,你到底愿不愿停战?”“这不像是劝降的语气。”蚩尤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黄帝若果真要停战,应该亲自来见我。”她冷冷一笑:“如果他亲自前来,你会答应么?”蚩尤也笑了:“我已经连你也不再信任,还会信任他吗?”九徽的嘴唇刹那间变得煞白。   
  蚩尤的表情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多说了。”她立起身,“你好自为之吧。”走到帐口,蚩尤却突然挡在了她面前。   
  她惊愕地看着他。   
  她看不懂他的目光。这样焦灼而痛苦,令她无所适从。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她心里去:“九徽,你应该是有苦衷的,对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孤傲地抬起头。   
  “你背离南天,背离了我,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缘故吧?”她听着他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忽然想流泪。   
  可是她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不要误会了,从来都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回到中原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他的眼中隐约有着痛楚的神色。   
  “九徽,如果你能解释清楚,我会原谅你的。”她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你从一开始就错信了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信任,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你太容易相信别人,总有一天是会后悔的。”他的手紧紧抓着门,浓浓的皮革与马的气息几乎令她晕眩。   
  她声音沉静:“好了,放我走。”他沉重地喘息了一声,顺从地松了手,她一掀帐门便走了出去。   
  荒原上,两匹马并驾而行。   
  九徽紧紧牵着缰绳,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来。手掌被勒出了血痕,粗砺的绳刺扎进了伤口,她却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   
  缇辛的眼睛里却已经含着泪光:“你为什么不解释?你明明是因为害怕羌姒娘娘遭黄帝毒手才回到中原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九徽的笑容恍如颓败的蔷薇。   
  “既然他已经不再信任我,我再解释也是多余。”缇辛急急地说:“可是等他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会原谅你的!”九徽摇摇头,目光中有悲凉的意味。   
  “如果他真的了解我,刚才就不会对我说那些话。缇辛,你知道么,他根本就不可以怀疑我!我可以容忍任何人对我的不信任,可是只有他……只有他……”她凝视着荒原尽头那片淡红色的朝霞,终于疲倦地笑了:“既然他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解释得再多也没什么意思……”她的唇终于被咬破,迸出几星血珠。   
  舌尖漫过一阵咸苦的血腥气。   
  很咸,比眼泪还咸。   
龙骧录45 
黄帝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在城头观战。玄嚣久劝不效,面色便有些阴冷:“父皇,征战之事非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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