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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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骧录-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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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嚣却不知什么时候飘然掠到了蚩尤身后,一掌拍出。   
  蚩尤恰值心神涣散之际,玄嚣这一掌,他避无可避,喉头一甜,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黑衣上溅到几滴暗红的颜色。那黑衣人倏然停了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玄嚣安然伫立在蚩尤身后,面上带着肃杀的笑容。   
  “并非在下倚多为胜,只是将军连我帐下的一个小校都无法击败,实在是令我失望啊。”蚩尤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唇边依稀挂着一缕哀伤的笑容,眼睛一直望着那个黑衣人的身影,看着他渐渐隐没在人群中。   
  玄嚣抽出剑:“将军若不能赢我,就只有随我去长庚宫了。”蚩尤蓦然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龙骧录47 
喊杀声已经响彻营中。离渊好不容易找到了央,顺手扔给他一枝长戟:“蚩尤不在,能否保住南天就看我和你了。”央掂了掂长戟,忽然问:“念容怎么办?”离渊从厩中牵过马来,听到这句问话,嘴角便垂了下来。   
  “我答应过蚩尤。他临走前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我。我不能因为念容一个人而不顾大局。”他竭力控制住双手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央低声喝道:“你带她先回最近的城邦,这里有我就好。”离渊眼中闪过微怒的光芒:“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央沉默片刻,牵起马缰:“也罢,既然如此,我们就搏这最后一次吧。”几个敌兵闯了进来。央手中戟尖闪动着寒光。横刃凌空划过,带起他们咽喉上一片翻飞的血肉。   
  离渊咬了咬嘴唇,纵马奔到一处高地上,举起剑大声嘶吼,喉中几乎要滴出血来:“诸军听令!出营!列阵!”   
  玄嚣抚着右臂上的伤口,看鲜血汩汩地染红了衣袖。原本便苍白如雪的脸庞,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的长剑已断成两截,切口平滑如水。   
  可是他的脸上,却浮着一丝微笑。   
  蚩尤用剑柱着地,仿佛双腿已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唇角沾着殷红的血迹,头发散乱地披落肩头。他的喘息已经变得急促,胸膛一直起伏不定。   
  “你坚持不了多久的,蚩尤。”玄嚣柔声一笑,“你的气血已经翻涌得厉害,再战下去只怕会危及生命了。”蚩尤慢慢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还不是一样?”玄嚣竭尽全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伤得不及你重。若你的胜算有四成,我便有六成。”“你别忘了,你的兵刃已经断了。”蚩尤冷冷地说。   
  玄嚣伸出手,站在远处的侍卫便将一柄新剑送到了他手中。   
  “现在,你的胜算还有多少,蚩尤?”蚩尤冷笑一声:“就算有了兵刃,你的右手却也已经无法使剑了。”玄嚣淡淡地说:“你错了,蚩尤。这是在我的地盘上。若我的侍卫一起出手,不怕敌不过身负重伤的你。”蚩尤盯着他,牙齿间慢慢挤出几个字:“你是小人。”“你骂得还不够重。”玄嚣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我和你根本就是两种人。我从不会为了抢着做英雄而放弃胜利的机会,而你故作清高,费尽气力所维持的骄傲,到最后又能为你赢得什么?”蚩尤孤傲地抬起头:“与你这种人,我已经无话可说。”“你还不肯放弃吗?”蚩尤低吼一声,手中长剑倏然扬起,寒光迸射如霜。   
  “到此为止了,玄嚣!”   
  血溅到眼睛里。突如其来的痛楚让离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央的脸上也已溅满了血,渐暗的天光下显得狰狞可怖。他手中长戟左钩右刺,敌兵未及近身便已尽数被击杀在马下。一枝流矢射中他的腿,他暴喝一声,生生将箭拔了出来。   
  血顺着马鞍流到马腹上,骏马雪白的皮毛早已血迹斑斑。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杂在一起,已经分不出是谁的不甘,谁的怨念。   
  离渊终于忍住疼痛张开了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影像便是敌兵朝他扑过来的狰狞脸庞。离渊长剑出手,那人睁圆了眼睛,表情瞬间僵硬,接下来便是尸体轰然倒地的响声,马蹄陷没在血与肉的沼泽里。   
  离渊深吸一口气,剑光疯狂闪动。剑下血肉翻飞的时候便有白骨森然的闪光。然而在这样的时刻,已经没有人能感觉到疼痛。杀戮带来的快感和血腥浓重的气息,已将所有人的眼睛染成鲜红。   
  玄嚣背心又中一剑。   
  蚩尤也终于支持不住,轰然跪落在荒原的尘土中。   
  玄嚣望着他,眼中竟浮出怜惜的神色。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顽强的对手。那么拼命地为了南天而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蚩尤虚弱地笑了笑:“……我答应过瑶姬,答应要用一生去守护南天……直到我死……”“这么说,你只是为了信守一个诺言?”“……是。”“你何必自欺欺人呢?”沉默。   
  玄嚣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令你不惜为之付出生命的究竟是什么。我能明了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有着相似的经历。”蚩尤冷冷一笑:“你未免也自视太高了。”玄嚣朗声笑了:“哈哈……也许吧。可是我相信,我所知道的有些东西,也许连你也未必清楚。”蚩尤一言不发。   
  “你拼死所守护的南天已经不存在了。你所爱的南天,是有四公主在的南天。不管你骗自己战斗是你的天职也好,中原是你的夙敌也好,你一厢情愿所守护的,不过是四公主一个人而已。”“……够了!”“我还没有说完。四公主去世之后,南天诸将的权谋之争让你觉得这已不是你心目中的净土,所以你心甘情愿地躲在苗疆,连阪泉之战也不肯参加。你以为击败黄帝就可以洗净所有的悔恨和罪孽,还你一个不染尘埃的南天吗?”“你太自以为是了,玄嚣。”蚩尤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鲜血顺着剑柄慢慢流了下来。   
  “你口口声声不愿士卒们为了帝王的私欲而死,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们为着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流血牺牲!”蚩尤静静地看着他,唇边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瑶姬是我生命中最纯净的一部分。她的悲悯,她的善良……是我这辈子最虔诚的信仰。就算我是为她而战,那又怎样?就算双手被鲜血弄脏,只要能守住我的誓言,我独自背尽天下的罪又何妨?”玄嚣的目光黯淡如水:“……你听见了么,九徽?”蚩尤蓦然抬起头。   
  那个黑衣人原本隐在树后静静地伫立着,此刻缓步走到了玄嚣身边。   
  她伸出手,黑衣从肩上褪下,露出那袭柔和的烟青。轻纱从鬓边解落,霞光绕过她的鼻梁和唇角,勾出好看的轮廓。   
  她的声音,却是淡漠始终。   
  “不用你提醒,玄嚣。”黑色的绸缎挽在手上,闪动着冰冷的光泽。   
  “我知道,我自始至终都知道,蚩尤那么拼命地战斗,究竟是为了谁。”蚩尤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着深不见底的哀伤。   
  她轻轻叹一口气:“尽管四公主死得早,可是她还是比我幸福。至少,在这世上一直有一个人,至死不渝地为她守护着一个承诺,直到生命的尽头。”玄嚣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在你身边,难道没有这样的人吗?”她自嘲地笑了,唇角划过一个忧伤的弧度:“……我不值得。”玄嚣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何必如此看轻自己?”她扬起头,没有再说话。   
  沉默良久。   
  九徽忽然冷冷地望向玄嚣:“不必多说,我只问你一句话,肯不肯放走蚩尤?”玄嚣看着她,缓缓地说:“到这个时候,你对他还是不肯死心?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所守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梦?”她淡淡地笑了:“爱情是场烟火,我早已经看破。我想挣脱的,不过是这场残酷的命运而已。”声音方落,腰间勾陈剑已铮然握在掌中。她的剑势快得匪夷所思,周围的侍卫已来不及出手,玄嚣却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电光火石间,长剑已没入他的胸口。   
  九徽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动手?”玄嚣凝望着她,笑容苦楚:“我想我和你一样……明知自己爱恋的不过是场烟火,却拼了命去厮守……”九徽转过头,拖起蚩尤便上了马。   
  侍卫纷纷亮出兵刃拦在马前。玄嚣声音虚弱:“都退下……让她走……”   
龙骧录48 
 残阳哀艳如血,荒原与远天连成苍黄的一片。天上的神祗乘着银色的战车,在天地间布下绝艳的晚霞。   
  一骑赤红的马飞驰在辉煌的暮天之下,广漠的烈风呼啸着吹散了头发,挟着粗砺的飞沙划过脸颊。   
  九徽在一座荒山前停了马,将蚩尤扶下马鞍。赤色的骏马徘徊不忍离开,九徽却带着蚩尤向山顶走去。   
  原本繁盛如荫的草木,自大旱以来便枯尽了所有的枝叶。树枝纷纷枯焦干裂,皴缝中粘着些沙土,颓败到荒凉。   
  绝艳的夕阳在黄沙尽头慢慢燃烧。蚩尤低声喟叹着:“想不到这黄昏的荒原竟艳丽如此。”九徽没有答话,他却顾自喃喃地慨叹起来。   
  “……也许有一天我会爱上这种辽远的寂寞的氛围。我希望自己能真正属于这片荒原。这里的每一粒沙砾都知道,寂寞,可以成就一个世界……”话音未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九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少说几句罢,我是背不动死人的。”蚩尤眼中闪动着笑意:“眼见我就要抛尸荒野,你竟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吗?”她淡然一笑:“你是需要别人可怜的人吗?”他望着她,微微笑了。   
  “九徽……”行至山腰,他忽然又忍不住想说话。   
  “什么事?”依然是淡淡的语调。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转过头,冷漠地看着他:“你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们倚多为胜罢了。”“是吗?”他眼睛一闪,“那你方才为什么向我出手呢?”“……适才你为什么不尽全力?”她顾左右而言他。   
  蚩尤沉静地笑了:“因为我已经看出是你了。”她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微微低了头,声音是暗哑的:“若你果真认出了我,出手应当更狠才是。”“为什么?”她幽幽一笑:“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何必又多此一问?”蚩尤凝视着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那天对她说的话,他自知太重,可是也不曾料到九徽竟是如此敏感的一个人。   
  他拾起她冰凉的指尖,微微笑了:“其实,自从你背离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原谅你了。”她黯然摇了摇头:“你何必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你也许还不知道,那场大火是我用神器炙炎幡唤来的。若没有那场火,你也不会损兵过半。”“炙炎之幡?”他静静地笑了,“我从来不曾把你当作平凡的女子,却没有料到你竟是黄帝手中最后的王牌……”她低下头:“我自知做错的事太多,既使你说恨我入骨,我也不会责怪你。”他深深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黄帝为什么要与我议和?”她冷冷一笑:“父亲一直想籍此一役吞并南天,议和不过是他在战前向世人作出的姿态而已。”“那黄帝为什么偏偏将这个任务交付给你?”“我与你相识多年,自然比谁都了解你。由我来与你议和,把握岂不是更大些?”她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   
  “如果黄帝并不是真心要同南天和解,那时为什么要让你来见我呢?”“你是说……”她的嘴唇变得煞白。   
  他静静地看着她:“你应该能明白,黄帝之所以让你来同我议和,只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向世人昭示他所谓的宽宏仁善,其二就是要试探你的立场。”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他却顾自往下说:“你在南天住了多年,黄帝在弄清楚你的态度之前,不会轻易让你使用炙炎幡。那日你到我营中来时,我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直到你走后,我方才省悟到黄帝必是在我营中也安插了耳目,若你当时有任何背弃他的言行,后果是不堪设想。”他缓缓一笑:“我暗自庆幸你当时不曾说什么,否则黄帝怎会留你到今日?”她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涩然一笑:“原来,你还是会替我担心。”“你不知道当时自己的神情有多冷酷,而我,也是刻意做出决绝的态度。我们彼此都太骄傲,因为害怕说错,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肯说出口。而结果,却是错得更多。”他没有再说话,她的指尖却在他手心里一寸寸温暖起来。   
  然后眼泪不知为什么就流了下来。   
  山路并不好走。他们沿着溪水一直向上,一直上到山崖的尽处。   
  九徽原是想将蚩尤送回邻近的城邦中疗伤,孰料蚩尤却执意要上山。待到她站到那片断崖上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蚩尤的用意。   
  黄沙尽头的那片嫣红,她原本将它当作了霞光。直到浓重的黑烟升起的时候,她才认出那是蔓延在蚩尤营帐中的火光。   
  蚩尤凝视着远方,唇角微微下垂:“我做错了一件事。”“怎么?”“临走前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了离渊。以他的性格,就算战死也不会背弃这个承诺。”九徽幽幽地说:“若我是他,我会叫央和念容一起先走。”他摇摇头:“如果我是央,我会和离渊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她的眼中霎时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   
  天光渐暗,远处的烽火也慢慢散尽了。荒原上升起几缕浓烟,风一吹便消散在天尽头。破败的营帐被熏成焦黑的颜色,旌旗散落一地,依稀看得见上面残缺的朱雀纹样。   
  而蚩尤的声音,平静得近乎绝望。   
  “都结束了。”她一抬起头,便遇上他的目光。   
  他深深叹了口气:“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拼死守护着自己的承诺,而现在,我终于走到尽头了。”她咬紧嘴唇:“在我心目中,你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承认失败,并不等于轻易放弃。我已经尽过力,所以无愧于心。只是我戎马一生,却没有料到一朝竟会败在这里。”他的目光落在悬崖边缘的碎石上,九徽望着他寂寞的脸庞,忽然明白了他所要做的事。   
  “难道你竟肯向战胜者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她的笑容有些苦楚,“若你打算以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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