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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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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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早似是没有听到,只接过了他手上的托盘,见上面碗碟里的饭菜竟都是被扫光,连那汤汁也是涓滴不剩了,便顺手放到了灶台上,这才对他说道:“二爷,你白日赶路应也是辛苦……”

她话未说完,便被杨昊出声打断,听起来那声音里竟似有些不悦的样子:“我姓杨名昊,字少旻。”

顾早心道你这姓名或表字,岂是我能称呼的?真的这般称呼了,只怕从今便再也撇不清关系了,暗叹了口气,这才望着他改口了道:“杨二爷,你白日里赶路很是辛苦,这便自去歇息了吧。我再热些汤水,等下便会送去你房里烫下面和脚,躺下应也是舒适些。”

杨昊见她竟是个油盐不进的,那刚刚才下去的一口气便又提在了胸口,半晌才闷闷道:“你方才的菜咸了,我有些口渴,你还是烧壶茶过来吧。”说完了便转身离去。

顾早瞧他方才的样子,恁大的一个人了,说话竟是如负气的孩童般,暗自摇了下头,只是也寻起了茶叶,翻了半日,才在一个罐子里找到了些散茶。

其时宋人喝茶,都是以团茶为贵,散茶为贱的。只是在此地能找到些散茶,也是运气不错了,瞧着不是绿茶的样子。想起如今这雪未像后世那样遭污染,古人都好用雪水煮茶,取其甘冽之味,之前也隐约似是瞧见这寺庙里种了丛丛的竹子。便取了个干净的盆子,到了厨间外的一从翠竹之前,从那叶片之上扫了一层的净雪下来,拿了进来放在茶壶里烧开,又淀滤了下,顺手便用惯用的手法泡出了一壶茶,托着再往那杨二爷的屋子里去了,却瞧见他正坐在桌边的烛火前,正在等着自己的样子。

顾早按捺住自己的些许不安,脚步轻快地过去了将那壶茶放在了桌上,转身便是要走。却是走不动了。原拉那杨昊竟是伸手扯住了自己的衣袖。

顾早微微有些不悦,正待说话,却已是听见身后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我全无睡意,你不也是,何妨留下来与我说下话?你却放心,我再不会冒犯你的。”

顾早一怔,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已是放开了自己的衣袖,正抬眼瞧着自己,眼里竟有些殷殷期盼的样子,心中一软,那一声“不”字竟硬是说不出口。

杨昊见顾早停了下来,面上终是露出了微微的喜色,勾了条凳子让她坐了下来,这才翻起了两个茶盏,倒了两杯茶水出来,一杯让到了顾早面前,自己也端了杯喝了一口。

那茶水刚入口,便疑惑地看向了顾早道:“喝着竟是有些不同。”

顾早一顿,这才想了起来时人喝茶,便是那散茶也都是习惯在鼎里煎煮熟了才喝的,她刚才却是一时大意,煮了水之后沸水冲泡出来。想那庙里的茶叶也只是普通货色,喝起来感觉不惯也是正常,便略略笑了下道:“我从前偶尔听人提过些煮茶之法,汤欲嫩而不欲老,因汤嫩了茶味才甘,汤老则过苦。所以自己方才胡乱照了煮的,你若不惯,我再拿去煮熟了。”

 杨昊哪里舍得让她又跑了去煮茶,再喝了一口,便点头道:“味道确是不错,有些泛甘,你那法子也是可以的。”

顾早自己也喝了一口,想是因了茶叶的缘故,入口涩次,哪里有半分他说的那泛甘,知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罢了,看向一微微一笑。

杨昊刚才都在瞧着顾早喝茶的样子,此刻见她望向了自己,一时竟是有些慌乱,找了个话头便说道:“方才你煮的那蘑菇汤,吃着味道鲜美的很。”

顾早想起他刚才在厨间里还嫌自己的菜煮得咸了讨了茶水喝,此时却是已经改口称赞味道好,也不点破他只是笑道:“菇类味道本就鲜美。我从前的祖母信佛,每逢杀生日都是在庵里过的。我记得小时跟她过去的时候,素席上总有一道香蕈饺子。香蕈汤一大碗先上桌,素馅饺子油炸至酥脆倾入汤中,嗤啦一声,香蕈香气便是四溢,味道奇特,闻着却叫人直流口水,我那时每年缠着要跟祖母过去,很大缘由都是为了这一碗的香蕈饺子呢。”

杨昊瞧她说话之间,面上带了回忆般的笑意,眼底里流出一片温柔之色,早瞧得呆了。顾早却是以为他听得入迷,一时那过去的记忆便是不绝而来,便笑着又道:“这香蕈又名冬菇,在我瞧来应是菇类里最美味的了。我小时祖母曾砍过一棵椴树用它生发冬菇,竟是不停地生长。祖母采了下来,以茶叶炒了,鲜嫩腴美,不可名状;或者用几片腊肉炒,味道就更香了;又或是再来一碗青菜汤,一碟辣腐乳,我一会儿就能吃下两碗子的红米饭呢。只是说起味道奇特来却当属一种叫干巴菌的了,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个被踩破的马蜂窝,颜色像半干的牛粪,当中还夹杂了许多松毛、草茎,择起来很费事,便是择出来也是没有成片的,只是像螃蟹小腿肉粗细的丝丝条条,洗净后与肥瘦相间的猪肉青椒同炒,入口细嚼,保管你半日里说不出话来,那味道,竟是有陈年火腿的香味,有浸白鱼鲞的香味,苏州风鸡的香味,南京鸭珍肝的香味,还有松毛那清香的气味。只是祖母去世后,我便再也没有吃过这至美的味道了……”

顾早说得兴起,一时竟是滔滔不绝,直到了最后想起自己从前的祖母,这才黯然住了口。  

那杨昊早是听得如痴如醉,只望着顾早不语。顾早惊觉自己竟是对着面前这人说了这许多的话,这些便是前世里她也从未对人言及过的,一时有些恍然。也只是呆呆的着瞧着面前桌上的那一盏如豆灯火,映出了茶壶口仍飘散出的阵阵余烟。

屋子里一下子静默了下来,耳边似乎听到了窗外的飞雪洒在竹林里的簌簌响声,淅沥萧萧,连翩瑟瑟,这声韵入了耳朵,竟也是悠然一片。

突地山窗之外又似刮过了一阵急风,随之便是清脆的喀拉一声,想是那竹枝本就承受了厚雪的覆盖,哪里还禁得住狂风摧折,便是如此断了下去。

那声响在这寒夜里听来竟是分外的清脆,顾早一惊,这才瞧见杨昊望着自己的模样,心中一跳,倏地站了起来,有些慌张地转身离去,却是又被他拉住了走不脱,只是这次改为手了。

杨昊已是站起了身,转到了她面前,双手合覆住了她一只手。她的手心因了日日里劳作,触摸起来并无十分地柔若无骨,却是教他舍不得放开。

杨昊微微低头瞧着顾早,低声说道:“我每年里此时都是早已经离了京的,只是如今心里有些牵挂着你,所以还迟迟未走。想着离去前再见你一次,今日早早便去了你家等你出来,却是瞧见门扉紧闭,似是没人住了的样子,正奇怪着,恰巧见到你兄弟和几个人又是*急匆匆出城的样子。我瞧他脸色焦急,便问了几句,才知道你竟是昨日里便自个跑去追那柳枣回来了。你家兄弟虽是昨夜便已找邻人了,只是城门已是关闭叫不开,这才一大早叫了人来一起出发的。我的马快,便让他们歇了,自己一路过来了寻你。”  

“如今虽是太平,只是你一个孤身女子,万一要是碰到了歹人,那该如何?就算没有,便是像今日里这样子在路边一身是冰地顶着风雪等车,我见了却也是万分不快的。”杨昊望着顾早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二姐,往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自己若是当真不愿意,只管叫人通报我一声便可,万万不可再像此次这般只身上路了,记住我的话。”  

顾早抬头,呆呆望着杨昊的眼睛,一时竟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昊瞧见顾早略仰了头,盈盈的双目映了烛火,流光溢彩地煞是勾人心魂,一双唇瓣湿润润地闪着诱惑的光泽,忍不住便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轻轻贴向了自己,低头缓缓便*香了上去。

顾早浑身战栗,眼睛微微地阖了起来,睫毛不住抖动,脸颊已是感到了他下压而来的阵阵热热的气息。就在就要贴上的一刻,顾早的手无意触到了他悬在腰间的那方玉佩。冰冷的金镶玉价值千金,她却是如同碰到烙铁般的触痛,这痛一下子从她指尖延绵到了大脑,她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重重推开了正柔情蜜意的杨昊,转身便是飞奔出了屋子。

第四十三章 顾早的选择

杨昊眼见着自己心心念想的人已有些娇软的模样,正心旌动摇间,却又突地推开了自己走脱,哪里肯这样便罢休,几个大步便已追了上去,将她拦在了门槛边。

“二姐,今日的我若是不把话说道清楚,决计是不会又教你走掉的。”他伸出双臂,将她抵在了门背之上,眼睛紧紧盯着她,低声说道,“自你上次对我说过那番话后,我便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道我至今未娶,是那种想着三妻四妾的吗?我不过是盼着能有个可心的女子与我同心同念,共此一生罢了。如今我遇见了你,便是认定了从此再不愿松开了。你到如今竟还不了解我的心吗?”

顾早紧紧贴在了门板之上,那早已浸染了雪夜寒意的木门幽幽地透来了一丝入骨的凉意。她低了眼睛,也不看着他,只是默不作声。

杨昊借了黯淡的雪光,仔细瞧着她,见她虽未再强自挣脱开自己,面上却是沉沉的瞧不出来什么神色,也不知她的想法,终是低低地叹了口气:“二姐,你还是信不过我的话吗?你若是愿意,我这次回去了便立刻告诉了老夫人,叫她来去你家提亲。”

他说话的当口,一阵风呜呜地吹过,夹带了大片的雪朝着二人涌了过来,顾早脸面上也沾了几片,凉凉的透着丝冰意。

顾早抖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杨昊,淡淡说道:“你说这话我却是不懂了,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见面也统共没几次,怎地如今竟是到了要提什么亲事的地步了?我何时又说过要与你结亲的话了?”

杨昊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竟冰凉得比那檐廊外的风雪还要冷。呆怔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苦笑了下道:“二姐,我知你终还是信我不过。只是我却想跟你讲下我心中所想。我的父亲,便是这府中已过世的老公爷,他自大中祥符年间便官至枢密使了,在朝堂之上是位高权重,只是那后院的家中却是没得过一刻安宁。我母亲是他早年所娶的正室,先后育了我兄长和我。只是除了她,我那父亲光家中便有六七位姨娘侍妾的。我自小在府中长大,日日里见的便是我娘和那些个姨娘妾室们明争暗斗,这许多年,那些女人换了不知多少茬的面孔,我母亲也是没一日里安耽过。我那些庶出的兄弟,一个个的最后不是意外便是早亡,便是我,小时也曾被人推下园中的池塘,险些丧命。后来我父亲过世,这府中才终是稍稍消停了下来,只是没几年,待我兄长院子也添了一堆姨娘侍妾后,便又开始折腾了。所以我只愿长居在京,十几岁便跟了个信靠的府中老人到了广州出海营商,去了大食、古逻、阇婆、占城、勃泥、麻逸,以金银丝帛瓷器市香药、犀象、珊瑚、琥珀、珠琲、玳瑁、玛瑙、苏木。我在外面,这气才会觉得透得顺些,去过的地方多了,我便更是暗自下过决心,此生要么部娶,若是娶了,便一定要是个能与我同心到老的女子,我也必会敬她爱她,不教她似我母亲那般只得将一生光阴费在后院的争斗之中,更不会叫我的骨血子嗣因了女人间的争斗而无端丧命……”

顾早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竟然还能听到有男子说只想与一个女子同心到老,不禁亦是微微地有些动容,忍不住细细瞧着他的眼睛。

杨昊对上了她的目光,又柔声道:“二姐,我知你心中所虑,你是怕我母亲会因了你的身份横加阻拦吗?你自放心,我若对她禀明了心意,此生非你部娶,她再是不喜,也终是会应了的,你若不愿住在府上嫌气闷,我便带了你一道去了淮扬广州,那里都有我置下的产业,你若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出海去那异域之地游玩,你觉得可好?”

顾早微微摇了下头,叹了口气,似是说给他听,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这身份,我自己并无任何轻视,只是在旁人眼中,便是一生抹消不去的污点。你母亲便是拗不过最后应了,那又如何?她年事已高,我进了你家门为妻,却拐了你不侍奉在她跟前,那便是大不孝,便是到了官府面前也是没理。我若日日侍奉在她跟前,我须小意求好,她亦见我如鲠在喉,连你夹在中间也是为难,最后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到了那时,再浓的情只怕最后也会成了鸡肋,到了那时,你我又该如何?我如今自己一人,虽没有大富大贵,却是凭了自己的手赚饭吃,随心所欲,不知有多快活。二爷,你若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杨昊越是听她讲下去,那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到了最后,已是沉得如那裹了风雪的夜色了,猛地逼近靠了过去,沉声问道:“你便不能为了我而入我家门吗?”

他的脸逼得很近,近得顾早都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呼吸的气息。

顾早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片刻,终是轻叹了口气道:“二爷,只怕是要教你失望了。我便是只为自己着想的人,受不起你这样的心意。”

杨昊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双手钳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信你的话,你对柳枣也是如此重情,当真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吗?”他死死地盯着她,“若是真得了你这一句话,我便就此撒手,再也不会来烦扰你了。”

顾早深深吸了口气,对上了他黑得似是要化为夜色般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二爷,我顾二姐感激你今日对柳枣的救命之恩,我也感激你对我的一番错爱,只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想头了。二爷并非我的良人,我也并非二爷的佳人,只求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再也不用牵扯不清。”

她的肩膀骤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似是要被一阵大力掐碎似地疼痛,只得强忍住了才没有哼出声来。

“我知你素来便便是个心硬的,只是未料到果真竟是硬到了这等地步!我非你的良人……”他低低地一字一字地重复着顾早的话,猛地松开了钳着顾早双肩的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点头又冷笑道,“你放心,我往后自是如了你的愿,再也不会去招你了。”

顾早默默立了片刻,终是转身朝着柳枣几个小姑娘的屋里走去,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他又说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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