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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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缥缈录-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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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我是谁还敢来找死?滚!”
  色角忽然做了一件吕归尘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她抬腿狠狠地踢在方起召的胸口,整个地把方起召踢翻下台去!轰然巨响,方起召撞塌了台面,书馆里面乱成了一片。色角跟着竟然把台上的九枝铜灯也举了起来,用力投了下去,挡住了要冲上来的雷云正柯。九枝铜灯里的清油泼溅出来,洒在桌布上,燃烧起来,坐得近的两个客人衣服也着了火。场面越来越混乱了,又有几盏照明的铜灯被闪避的人群撞翻,书馆里顿时就黑了一半下去。黑暗里反而是燃烧的桌布和客人的衣服更鲜明。
  “着火啦!着火啦!”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书馆里本来还不知所措的人都乱了,纷纷往外面挤去,伙计们急急忙忙地端着水去把火浇灭,却挡不住人流。越来越多的灯被撞倒,周围更黑了,隐约中吕归尘只看见东宫的少年们变了脸色,一齐拔出腰间的佩刀正往台上冲,方起召还想拦,但是已经拦不住。
  “呆在这里别动!”姬野大声喊。
  他跳上前面的台面,大步踏过一张又一张的桌子,被他踢飞的酒水和食物四处乱溅。然后他把最后一盏铜灯也踢翻了,借力跳到了台上。周围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吕归尘看见他一脚飞踢向幽隐,把他逼退了。所有人这时都在往外跑,吕归尘也想跑,但是他记着姬野的话,他要留在这里和他的新朋友在一起。他怕被人流冲走了,于是紧紧抱住了一根柱子。
  台上只有拳脚的声音,东宫的少年们似乎也是担心黑暗里误伤了同伴,于是收起了佩刀。不时地有闷哼的声音传来,不是中拳就是中脚,吕归尘竖起耳朵去听,似乎都不是姬野的声音,于是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呃!”
  吕归尘心里一震。这回是姬野的声音了,听上去他似乎中了一击。
  “你掐我干什么?”黑暗里传来姬野愤懑的声音。
  “我叫你赶快突围啊!”是色角清清脆脆的声音。
  “你别管我!”
  吕归尘觉得头顶有风,他抬头去看。
  许多年以后,吕归尘无数次地回想那个瞬间,生怕遗漏了任何的细节。
  他看见了光,黑暗里只有那么一点火,是一根火绒,莲花盛开那样持在色角的掌中。她一手拿着那根火绒,一手搂着一根红锦。红锦拴在屋顶中心,本来是一个悬挂在台中央的锦球。色角抓着这根红锦荡了出来,就像荡秋千那样,她在绝高处揭开了自己的面具,抖开了长发。吕归尘的眼里,那一瞬就是阳光洒落的情景。那么长的一束金发泼洒开来,映着灯光,把人的眼睛都照亮了。在那抹阳光下,女孩子抓着一根红锦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那是个羽人,而且只是一个羽族的年轻女孩。
  女孩儿落在吕归尘的身边,她似乎可以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一把就把藏在吕归尘身后桌子下的老板抓了出来,“喂,把我的工钱结了吧!”
  “唉!姑奶奶你惹的这个事情怎么算?你还要我付钱!”老板哭丧着脸。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女孩儿使劲晃着他,横眉立目,“谁要你放这种垃圾进来的?我不单要工钱,我还要你赔我呢。”
  “赔你什么?”
  “看见这人我恶心!”
  “人家就是送钱,送钱送花给色角,有什么不对?你不要他们的,偏要我的!”
  “看得起你才要你的!”
  “我没钱!”
  “吝啬,我知道你贪财,出钱就肉痛!我就是要让你这个老兔子肉痛!”
  她失去了耐心,干净利索地一拳砸在老板面门正中。老板翻了翻白眼昏了过去,女孩子在他腰里摸了摸,开心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她掂着一只沉重的皮囊,眉开眼笑起来。
  “好了,都归我了,”她满意地点头,“不义之财,取了取了都取了!”
  “你……你是姬野的朋友吧?”吕归尘战战兢兢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女孩警觉地一收胳膊,“干什么?”
  “我们……我们救救他吧。”
  “哎哟!”女孩子喊了起来,似乎她这才想起姬野还在台上和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东宫少年对抗。
  吕归尘竭力往黑暗里看去,看不清姬野和少年们的影子。女孩左左右右地看着,恍然大悟一样,抓着吕归尘的袖子,“来,跟我一起扯这根绳子。”
  她递到吕归尘手里的是她从台上荡出来的那根红锦。
  “扯这个有什么用?”吕归尘昏昏沉沉地和她一起用力。
  这时候老板悠悠地醒来,一看见孩子们在努力地扯这根红锦,吓得几乎要跳起来,“那个不能扯,那个不能扯!”
  “嗨啊!”女孩子喊着口号,两个人一起发力。
  吕归尘听见一阵怪异的响动,随之而来的是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扭头问女孩:“我们……我们到底干了什么?”
  “这根绳子是拴在棚子顶上的,这个棚子本来就是随便搭的,用力扯,当然就会塌下来。”
  “塌下来!?”
  “是啊,”女孩子忽然对着里面大喊,“姬野小心了,棚子要塌下来了!”
  “羽然你到底在干……”
  姬野的声音未完,轰然巨响,吕归尘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天都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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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之剑十四~
 
  成帝元年八月十三日。
  夜深寂寥,隔着水面,文庙的镇国钟轰然响起,钟声在微凉的夜里传出很远,凤凰池上水波潋滟,一轮月影破碎开来。
  “文庙听钟”、“武庙看剑”是初到南淮的世家子弟一定要做的两件事,文庙里供奉着七百年前蔷薇皇帝赐予百里氏的巨大铜钟,而武庙里是百里氏祖先追随皇帝征战时的佩剑。只不过七百年过去,文庙之钟武庙之剑都再也没有昔日的沙场气息,战争始终没有再侵入繁华的南淮,夏夜的月下,一切都变得柔媚如水。
  百里氏出名的文睿国主毕生钻研诗歌,最喜欢趁夜驱赶马车,停在凤凰池边的岳桥上听钟,眺望远方刺天的高塔影子,独自喃喃。他身为国主而有倾世之才,随笔就在桥上把想到的诗句写在纸上,再一张一张折成纸船,船里放上一截宫里点剩的蜡烛头,星火一点,借着桥下流水放向远方。下游远处夜夜都有一群人不合眼地候着,去捡那些纸船,运气好的时候水没有污掉墨迹,在文庙的集市上可售上千金铢。后来《文睿传灯歌》的集子,就是从文睿国主这些纸船上搜集起来的。
  文睿国主死在七十岁上的时候,死在了岳桥上。内监们在远处看着老去的国主颤巍巍地放下一只纸船,坐在涨水的岸边濯洗双足,从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下游的人拾到的最后一只纸船上写着:“水畔听钟七十年,便了却了此生。”
  许多年后再来岳桥的人,听着文庙的钟声,多半都不是在想那古老的铜钟本是一座警钟,而是追思水畔听钟七十年后安然辞别的洒脱。
  夜深人静,来往的车马稀疏,桥上默默地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色大氅连着兜帽把他严严实实地裹在其中,只留一个高瘦的背影给人看。他扶着栏杆去看远处月光里文庙漆黑的影子,沉默得像块石头。
  风扫着树叶,哗哗的一片,铺着地面从桥头滚了过来。眺望的人小退一步,脚下轻轻地踩碎一片枯叶。
  “你迟了。”他海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审视。
  不知道什么时候,桥头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站了一个披黑氅的人,也是兜帽低低地垂下来,把半边脸都遮没了。
  “为了苍云古齿剑的秘密,稍微等候一下还是值得的吧?苍溟之鹰。”对方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幽幽地透着诡异,像是通过一个弯曲的铜管子说话。
  “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为苍云古齿剑而来,你是谁?”翼天瞻掀去了兜帽,露出银色的白发和消瘦的面容。他的手也从大氅中探了出来,握着银色的长枪。
  “不要误会,我是好意。苍溟之鹰的枪术在东陆或许已经被遗忘,我却知道你是曾经一人击杀十六名鹤雪叛离斯达克城邦的英雄,天武者的称号不虚。我现在都不敢走近你,是因为怕你的枪。”
  翼天瞻的眉毛挑了挑,“我不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路子。是你给我写信说,你知道苍云古齿剑的所在么?”
  “是,我想拿它卖一点钱,所以约你在这里见面。”
  “卖钱?”翼天瞻冷笑,“那么卖给诸侯不是更好么?还很少听说富有的天驱吧?”
  “别的天驱或许不富有,可是宗主阁下却不同。不说你曾经拥有整个斯达克城邦的财富,光是你掌握的青铜之门的秘密,就足以买下整个诸侯国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翼天瞻的目光忽地变了,像是一只扑向食物的猎鹰,虽然罩着黑氅下,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全身绷紧了一瞬,而后再舒展开。
  他缓步地走向了桥头的人,长枪的枪尖有意无意地探在身前。
  “因为我们有渊源。”
  “什么渊源?”
  “你这样逼迫我?是否没有诚意?”桥头的人还是站在阴影里不动。
  “天驱武士不曾和鬼鬼祟祟的人有渊源。”
  “什么是天驱?是太古铁皇们的后裔,或者只是一群追求荣誉的傻子?”
  “露出你的脸来!”翼天瞻低喝,他已经走到桥头,距离对方不过一丈。
  “为什么不自己来看?”
  “好!”
  翼天瞻笑笑,忽然抬手,银一样的枪锋就逼近了对方隐藏在兜帽下的脸,飘忽的攻击完全没有先兆。
  对方丝毫没有动,翼天瞻也完全没有撤回攻击的打算。
  就在枪锋刺进兜帽的同一个瞬间,翼天瞻忽然觉得手上的感觉不对——那绝不是刺中一个人的感觉。而另外一个感觉更加强烈,他觉得膝盖下一片冰凉!
  他低头,看见银色的光弧在脚下浮现,像是一轮小月,而后忽地腾起。这时他已经来不及撤回长枪,要退避和躲闪也都没有余地。银光翻滚着,要剜下他的膝盖骨。
  翼天瞻忽然弯腰。他用藏在黑氅里的右手握住了那团银光!几片粉碎的布料飘落,翼天瞻却牢牢地攥住了银光,那是一柄不过六七寸刀锋的短刺,刃口上泛着淬毒的绿痕。
  这时长枪已经完全摧毁了站在阴影中的人。当他倒下碎裂,一身黑氅散开,翼天瞻才看清那只是一个木架而已,完全罩着黑氅,木架上顶着一只皮袋。翼天瞻刺向正脸的一枪划破了皮袋,皮袋里面有弧形的黑影一跳,忽地缘着枪杆卷了上来。
  翼天瞻来不及管银刀,箭一样倒退出去。羽人速度的优势爆发出来,他单臂持枪,藏在黑氅里的右臂对着枪杆上的黑影猛一斩。黑影暴跳起来,像是粘上了他的手。它暴露在月光下,是一条漆黑的小蛇,被翼天瞻攥住了尾巴,翻身过去狠狠咬在翼天瞻罩着黑氅的手上。
  翼天瞻脱手把它摔了出去,长枪跟进,把它钉死在地。
  桥的四周忽然腾起了熊熊的烈火,早已安置在那里的火炬同时被人点燃,刺眼的火光照得翼天瞻也不由得举起黑氅遮挡。可是当他放下黑氅,一片通明,却只是他一个人,周围空空荡荡。
  他一振长枪,静静地立住,不动也不看,“这种杀手的伎俩,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竟然越来越精深了!”
  “战场上野蛮的武术,到了天武者的手中也能够精美如艺术,真是难得。换了别的天驱武士,就算能逃过我的刀,也逃不过杯影的毒牙。”
  “我早已有准备,我能活那么多年,经历过的不只是上阵拼杀。你现在不会想说你约我来还是想告诉我苍云古齿剑的事情吧?”
  “我当然是想杀你!”
  “天罗的杀手,在面对面的时候会是武士的对手么?你这么自负,还敢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难道是还有没有使用的伎俩?你已经用了傀儡术、地藏术、翎刀和杯影,在天罗中能够精通三术的人已经是第一等的杀手,你能精通四术,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要给我看么?”
  “呵呵,”声音从四周飘来,“杀人之术也是一种艺术,一一地都看,可以让一个苍溟之鹰死上几百次。”
  “你恨我,对不对?”翼天瞻笑了起来,“我听出来了,你虽然笑,可是声音里那股恨的味道,比你身上的花香和那条蛇的腥味都浓。”
  一瞬的死寂。
  翼天瞻忽然听见了背后的尖啸。他不必回头也没有空隙回头,他听说过天罗刺客用机括发出的蜂刺,这种细锐的铁刺十二支一射,在近距离下几乎是无可逃避的。他猛地闪向左边,蜂刺全部走空了,羽人的速度再次救了他的命。可是他的胳膊上像是被蚊子轻轻地咬了一口,而后疼痛蔓延开来。
  他转头,看见上臂的一道血痕,黑氅已经被切开了口子,可是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武器。他不再敢动了,他不知道周围究竟有多少的蜘蛛丝在等待他,他被困在网里了。
  “蜘蛛丝!”
  “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生命吧,”飘忽在周围的声音说,“我还有七匣蜂刺,巨鹰将在群蜂和蜘蛛的围攻中变成一堆毛羽,以赎回宗主会的自负!”
  翼天瞻不敢动,他只能从黑氅下抽出手弩。他环顾四周,却捕捉不到敌人的影子。他深深吸气,手弩连续四箭,射向了设置在四周的火炬。
  火炬全部熄灭的瞬间,比刚才更刺耳的蜂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翼天瞻知道他被蜂刺包围了。他移动,会被蜘蛛丝切断,他不动,则会被蜂刺钉死。
  他记得他的老师曾经对他解说蜘蛛丝的可怕:“那是完全隐藏在阴影中的杀人武器,你动腿,它就切掉你的腿,你动手,就切掉手。你要是全力扑闪,你的力量会让你自己全身都被切成碎块。除非……你能够看见蛛丝,沿着它捉出蜘蛛来。”
  他整个人忽然蜷缩起来,他矮身坐了下去!
  蜂刺从他的头顶飞射走空,他仰头看见那些黑影掠过,一丝一丝的银色割裂了星空!
  他猛地跃起,右手抓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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