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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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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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 郑滢很平静地挂上电话,拿了块毛巾洗脸,“关璐,我们出去吃饭。”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朝我笑笑,“饭总要吃吧,就当庆祝他老婆没死好了。” 

      我们去北滩那家以提拉米苏著称的意大利餐厅。郑滢今天胃口出奇的好,吃完前菜、套餐,轮到甜 
点,一连吃掉三块提拉米苏蛋糕,“越难过的时候,越是要多吃,否则更加难过。” 
      她这么说。 

      她问我,“你知道提拉米苏在意大利文里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 

      “是‘捡起我吧’ 
      的意思,因为它做得烂塌塌的,一叉就散开来,所以叫这个名字。说起来好笑,提拉米苏是以前意 
大利经济萧条的时候,家庭主妇没有原料做新鲜的甜点,就灵机一动,用隔夜的奶酪、面包和咖啡一层层 
摊上去做出这种蛋糕给小孩子吃,根本不上台面;谁想到现在大家都拿它当回事,还一本正经跑到餐馆里 
来吃,以为高雅得了不起。” 
      她把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认真地舔舔嘴唇,“哼,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一块‘捡起我吧’,看上 
去漂漂亮亮,标价也像模像样,其实骨子里贱得要命。现在好,人家捡起来,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却 
忘记结帐,不要说小费。” 


      “你不要这样说,” 
      我听得难过到都不知怎么安慰她,一面却不由想:或许,在所爱的人面前,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变成 
一块提拉米苏蛋糕,光鲜神气的外表下面掩饰着的,是一颗患得患失、忐忑不已、卑微如同隔夜面包的心 
,只希望老天开眼,对方“捡起我吧”,怕就怕“捡起来,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 

      杨太太车祸过后,告诉杨远韬她同意离婚,但是,郑滢终於还是决定跟他分手,还准备搬个地方“ 
去去晦气”。正式搬家那天,张其馨、林少阳和我一起去帮忙。郑滢说,“不用麻烦林少阳了。” 
      张其馨眼睛一瞪,“还是麻烦麻烦他吧,否则帮他省下时间正好到网上去花女人。” 

      我们到的时候,郑滢已经把大部分的东西都装好箱。张其馨和林少阳把客厅里的纸箱抬下楼,我和 
郑滢在房间里整理最后一些零碎。 

      郑滢对着床头的一个小茶几发了半天呆。她说,“当初我买的时候先是挑了一个有棱有角的,后来 
他看见了,说那样走路不当心可能会撞痛,硬是帮我去换了一个圆的才安心。” 
      她擦擦眼睛,“男人对女人好的时候,真是像小孩子一样,让你想恨都恨不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样 
最最可恨了。” 


   …
        发布时间:2005…4…26 14: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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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决定跟他分手?” 我问。 

      郑滢用手一下一下抚摩着那个小茶几的圆边,淡淡地说,“上个星期,他来找我商量以后怎么办, 
那时候他老婆还没说答应离婚。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没个头绪,就索性上床,结果你猜怎么样,他居然不行 
了。还是头一次这样,当时,我们都很吃惊,他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看,看着看着,我突然有一种很奇 
怪的感觉,好像我跟他之间有一根带子,就像电视上轮船开船的时候扔出的那种五颜六色的带子,他拉着 
一头,我拉着另外一头,船开了,带子越绷越紧,慢慢地变成很细很细、蜘蛛丝一样的线,我就看着他离 
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线‘啪’ 
      的一声断掉,他把他的心收回去,我也把我的收回来。他大概也有这种感觉吧,后来我就说,我们 
分手吧,估计我不跟他分手,他大概也会跟我分。” 

      “你还爱他吗?” 

      “做爱都做不起来了,想爱也不行,” 她叹口气,“我觉得做爱大概也有份额,做完了,由不得 
你不服。有时候,身体最诚实了。” 

      “他老婆现在还要离婚吗?” 

      “老公都已经浪子回头,还离什么?自然眼开眼闭,大家当没那回事,你以为女人真有那么争气? 
就是可怜了那个流掉的孩子,听说她以后倒是还可以再生,不过说来说去,女人总是比较吃亏。算了,不 
跟她抢了。你看我干什么?” 


      “我觉得你其实心蛮好的。” 

      “也是为了我自己,否则,只怕真的每次跟他做爱都会犯恶心。” 

      郑滢没有把杨远韬送给她的手链还掉,她说,“反正他付不起帐,这就留着当小费吧。” 

      8月份,程明浩回到旧金山。我叫他陪我去买巧克力,“你说过要补给我的。” 

      走到一半,他突然说,“璐璐,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 

      “有关我的工作… 我可能暂时不会回旧金山了,”他告诉我,有一家明尼苏达州的制药公司决定 
录用他,条件非常好,而且,估计进去不久就能负责一个实验室。 

      我抬头望着他,“你想去吗?” 

      他点点头,“机会的确很好。”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和那家公司联系的?” 

      “很久以前,不过,他们上个月才叫我去面试,又过了两个星期才发录用通知。” 

      “那也就是说,上次我动手术,你回来看我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他犹豫一下,点点头,“当时没告诉你,是怕会影响你的心情… 璐璐,我想… ” 

      我的心里像一块好不容易拼好的拼图骤然被一把拆开,一时间连个头绪也找不到。我想起那天晚上 
,我问他工作的情况,他说“还没定” 
      ,原来那个时候,他心里早已有了决定,只是为了不影响我的心情,不肯告诉我  他倒也知道那 
会影响我的心情! 
      在我希望他早点回到我的身边、然后永远不要离开的时候,他却惦记着半个美国之外某个地方的前 
程,何等讽刺! 

      我打断他,“那家公司在哪里?” 

      “明尼阿普勒斯。” 

      “假如我说不要你去呢?” 

      他脸上浮起一层为难的表情,“璐璐,这就是我想跟你商量的。” 

      我凝视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心底那张拼图还是乱七八糟。我终於挤出一个介于微笑和冷笑之间的 
笑,“你都已经想好了,还跟我商量什么?其实,我这个人很通情达理的。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明 
尼阿普勒斯算得上什么?小意思,你想去,就去吧,我没问题。” 


      “璐璐。” 他拉住我。 

      “干嘛?我都同意了,你还罗嗦什么?”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我好得很呢。走,先陪我去买巧克力。” 


   …
        发布时间:2005…4…26 14:4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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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顺从地陪我走到那家卖糖果的商店。我找到那种椰丝巧克力  说起来,已经有好久没吃了,然 
后,拿起店里最大型号的纸袋,对程明浩说,“把它装满吧” 。 


      我们一起往纸袋里装巧克力,记不清抓了几把,反正最后袋子装得沉甸甸的。 

      程明浩付了帐,我们走出商店,我说,“谢谢你。” 

      他问我,“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我对他微笑一下,“慢慢吃,总归吃得完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过金融区和中国城。我们沿着缆车路线爬上一个僻静的坡,隔着生满常春藤和三 
角梅的矮围墙,远远可以望见碧蓝的旧金山湾和魔鬼岛上的白色灯塔。 


      “我还没去过魔鬼岛呢,从前放‘石破天惊’ 的时候我就想着,将来假如能到美国,一定要去看 
看,” 
      我喃喃地说,“不过要坐船。其实,旧金山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记得有一次,我差点就去了 
,后来想起他也没去过,就没去;我想等他回来以后一起去。 

      “等一下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突然转过身对着他,吸了一口气,说,“我们分手吧。” 
      其实,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用应该用什么样的口气、什么样的神态说出这句话,但当我听着自己说 
出来,却平静得像是别人的声音,在说别人的事情,心里不由诧异起来。从前想都不愿想的事情,现在真 
的发生了。 


      我站得比他高,正正好好直视着他的眼睛,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同他肩并肩、面对面说话 
,感觉有点奇怪。程明浩脸上的表情在一刹那间冻结,好像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过了几秒钟,他的眉毛 
慢慢地往一起皱,眼睛紧盯着我,“璐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我的心头一阵发紧,随后痛楚逐渐蔓延开来。原来,刚才只是一阵短暂的麻木 
,就像手上被刀子划开,一开头并没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眼见鲜红的血珠浸润伤口,一点一点冒出来 
,直到一发不可收拾,才明白伤得实在不轻。 


      “你说我们分手?” 他居然还没听懂。 

      我开始不耐烦,“是的,我说,我…们…分…手…吧! ” 
      我的声音尖利地划过空气,惊得旁边树丛里的两只鸟扑簌簌飞走了。这一次,好比在伤口上泼了一 
瓢盐水,让我痛得眯起眼睛。 

      “为什么?” 他终於反应过来,扳住我的肩膀,“就为了我想去明尼苏达工作吗?” 他的眉头拧 
成一个结,声音里有些惊诧、有些不解,甚至有点愤怒。 

      我甩开他的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我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蒙太奇般地闪过很多片段:从 
第一次见他,到那条银灰色的围巾,到海盐拼成的彩虹,到浪管风琴,到非洲紫罗兰,到套鞋花盆,到冬 
日风里的第一个拥抱,到旧金山湾边的散步,到雨夜里的查理布朗和史努比,真是谈了一场色彩缤纷的恋 
爱。我们曾经离得很远很远,远到我觉得自己在发神经,远到他不相信会有结果;后来终於渐渐接近,一 
直近到此刻碧空白云下的四目相对,近到我以为可以牵手一生的距离,然而,每一次,都是我在向他靠近 
,而他,却要把自己拉得越来越远,远到我够不着,还在这里问我“就为了我想去明尼苏达工作吗?” 
      。 

      “为了…为了…很多事情,”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一面说话一面感觉血往脑门上涌,我努力把声 
音控制得还算平静,“不是你的工作,是你…你总是让我很难过。” 

      我黯然地垂下头,“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总是很难过,谈恋爱,不应该越谈越难过,对不对?” 
      我抽了一下鼻子,“你真的很厉害,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让我难过,我吃不消,我想我大概需要一 
个不让我难过的人。” 

      他把手插进裤袋里,慢慢地握成两个拳头,许久没有说话。我们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过了差不多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终於无法忍受,解下脖子上的项链,又从背包里拿出手机, 
一起递给他,“还给你。” 


   …
        发布时间:2005…4…26 14: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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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手机和项链捧在手上,等他来接,他却一动不动。 

      “还给你,我不要了。” 我重复一遍。他还是不动。 

      “你没听见吗?” 我用力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扳开手指,把两样东西塞进去,“就这样吧 
。” 

      说完“就这样吧”,我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在我看过的中港台日韩爱情片里,这个时候,男主角大 
多会冲上来指天说地表白一番,或慷慨激昂、或缠绵悱恻、或赌咒发誓、或大言不惭。而女主角根据剧本 
通常有两种反应:欲擒故纵、想跟他继续下去,就泪水涟涟带着万般委屈扑进他怀里说两句肉麻话,例如 
“你真坏,害得我想离开你都不行” 
      之类,然后雨霁天晴;要是下定决心一刀两断,则泪水涟涟带着万般委屈推开他夺路而逃,一口气 
窜过若干个红绿灯,最好还冒出一辆火车  
      没有火车起码也要公共汽车,没有公共汽车起码也要有一排出租车什么的夹在当中,让他追了半天 
追不上,无限怅惘地凝望着背影悔之晚矣。 

      我已经打定主意照第二种情节演,可是男主角不大配合。程明浩盯着手机和项链看了一会儿,才慢 
慢地开口,“璐璐,我真的让你总是很难过吗?” 

      “是的。” 

      “为什么?” 

      “你自己知道。” 

      他突然坚定起来,“我不知道。” 

      没想到临分手还要做这么一篇记叙文,“好,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你和我的好朋友谈恋爱,还 
跟她上床,我很难过;你同她分了手还私下见面,还对我说谎,我很难过;你跟我上床害得我去吃事后避 
孕药还过敏,我告诉你,我难过死了;实习你要跑到西雅图去,弄出来一个送风铃的女孩子,废话,我当 
然难过;现在好了,你大概觉得西雅图不够远,不过瘾,看上明尼苏达的哪个鬼地方,天晓得你在那里又 
会碰到谁,你说我难过不难过?” 


      他倒是知道抓重点,“那天你是在过敏?” 

      “长了一脸痘痘呢,” 我泄气地说,“丑得要死,像小时候出风疹一样。” 

      “难怪你不肯让我去看你,” 他抿紧嘴唇,“璐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后来,我也想过 
…不过,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后悔了,讨厌我…对不起。” 

      “对不起管什么用?我最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不过,以前的事情我都跟你解释过的啊,你怎么老是抓着不放呢?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呢?这次找 
工作,我承认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告诉你,可是  ” 

      “可是,没有可是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耐心已经像一个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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