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作者: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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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作者:匪我思存-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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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黯然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李承鄞 , 他睡得很沉 , 还没有睡。 因为伤势太重, 这么多天来他的脸色仍旧苍白没有血色 , 人也瘦了一圈,连眼圈都是乌青   
的 。 
我对永娘说:“ 派人去叫赵良娣来侍侯太子殿下吧。 ”   
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偏赖在这里好几日 。   
不等永娘说话, 我就走出殿去, 命人备辇。 
我回到自己的殿中,再无半分睡意。 大约是睡得太久了, 我瞧着镜中的自己, 如果我长得漂亮一些 , 李承鄞会不会喜欢我呢 ?   
本来李承鄞喜欢不喜欢我 ,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可是经过这次大难 ,我才觉得 , 其实我是在意的 。 现下他活过来了,我盼着他喜欢我。 因为他快要死的时   
候 , 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挺喜欢他的。 
可是,他只喜欢赵良娣。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过愁。   
吃也不想吃,睡也不想睡,每天就呆呆地坐在那里。 
赵良娣重新回到了她住的院子里 ,太皇太后觉得她受了委屈 ,接连颁赐给她好些珍玩。 然后她的父亲最近又升了官 ,巴结她的人更多了 。她住的院子里热   
闹极了, 偶尔从外头路过,可以听见那墙内的说笑声 、弦管声、 歌吹声。   
李承鄞的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虽然我没有再见过他 , 不过有一次我曾听到他的笑声。 
能够笑得那样开心,想必是好了。   
下大雪的那天发生了两件事 。 一件事情是宫中传出旨意, 珞熙公主赐婚裴照; 第二件事情是绪娘被送回了东宫 。   
裴照的家世很好 , 他的母亲就是平南长公主, 永娘告诉我说:“ 裴将军生来就是要当驸马的 。 ” 
据说这是中原的讲究 , 亲上加亲 。   
我想起我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 只觉得十分怅然。裴将军做了驸马以后 , 说不定要升官了,他如果不再做东宫的金吾将军, 也许我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 。   
本来我已经见不着李承鄞 ,现在,我就连裴照都要见不着了 。 
永娘将绪娘安置在东宫西边的一座院子里, 她说那里安静, 绪娘身体不好,要静静地养一阵子 。   
我想是因为李承鄞并不喜欢她, 所以永娘给她挑的地方 , 离正殿挺远的。 永娘对我说 : “赵良娣锋芒正盛, 太子妃应该趋避之。 ”   
永娘说的这话我不太懂, 但我只带就是叫我躲着赵良娣呗 。 
反正在东宫我也不开心, 幸好阿渡的伤也好了 ,我又可以同阿渡两个溜出去玩儿。   
一两个月没出来 , 天气虽然冷 , 又刚下了雪 , 但因为快过年了 , 宫外倒是极热闹。   
街上人山人海, 到处是满满当当的小摊小贩 , 卖雪柳的, 卖春幡的 、卖吃食的 、 卖年画的……玩杂耍的、 演傀儡戏的 、 放炮仗的 、走绳索的 …… 真是挤都 
挤不动的人。我顶喜欢这样的热闹 , 从前总喜欢和阿渡挤在人堆里,这里瞧瞧 , 那里看看。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没逛一会儿,就拉着阿渡去米罗的铺子里喝酒。   
酒肆还是那么热闹,老远就听见米罗的笑声, 又清又脆, 仿佛银铃一般。 
我踏进酒肆的竹棚底下, 才发现原来她在同人说笑, 那个人我也认识 , 原来是裴照 。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裴照 , 不由得一愣 , 他大约也没想到会遇上我, 所以也是一怔。   
我见裴照轻袍缓带,一派闲适的样子, 便拱手招呼了一声: “裴公子。 ”   
他反应挺快,也对我拱了拱手: “梁公子。 ”   
酒肆里人太多, 只有裴照桌子旁边有空位, 我老实不客气地招呼阿渡先坐下来, 要了两坛酒 。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 借酒消愁 。   
我虽然没愁可浇 , 不过有一肚子的无聊 ,所以喝了两碗之后 ,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   
我拿筷子敲着碗 , 哼起我们西凉的小曲儿 : “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 , 坐在沙丘上 , 瞧着月亮 。噫 , 原来它不是在瞧越练个 , 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 坐在沙丘上 , 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 ,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酒肆里有几个人噼里啪啦鼓着掌 ,我却突然又没了兴致 , 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喝了一碗酒, 开始吃香喷喷的羊肉 。 阿渡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知道她是想劝   
我少喝些 , 可是我没有理她 , 我正埋头吃肉的时候 , 忽然听到“ 唿律 ” 一声 , 竟然是筚篥 。 我抬起头来 , 怔怔地看着桌子那头的裴照 。 
阿渡不晓得什么时候把筚篥交给了他 , 他凝神细吹 , 曲调悠扬婉转。   
我拖着下巴,听他吹奏 。   
这次他吹的曲子竟然是我刚刚唱的那半支小调,想必他从前并没有听过, 所以吹奏得十分生涩 ,不过主要的音律还是没有错 , 只是一句一顿, 吹过一遍之 
后就显得流畅许多 。这首曲子本来甚是欢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听着只觉得伤心。   
裴照又吹了一遍 , 才放下了筚篥。   
我又饮了一碗酒 , 对他说:“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 
裴照仍旧对我很客气 : “ 公子请吩咐 。 ”   
我一直没有到朱雀门城楼上去看过, 你能不能带我偷偷溜上去瞧瞧? ”   
裴照面上略有难色,我自言自语:“ 算了 , 当我没说过 。 ” 
 没想到裴照却说道: “ 偷偷溜上去甚是不便 ,不过有旁的法子, 只是要委屈公子 , 充一充我的随从。”   
我顿时来了精神 , 拍手笑道: “ 这个没问题 。 ”   
我和阿渡扮作裴照的随从 ,大摇大摆 , 跟着他上了朱雀门。 
朱雀门是上京地势最高的地方, 比皇宫太液池畔的玲珑阁还要高 。 这里因为是上京九城的南正门, 所以守卫及是森严, 三步一岗 ,五步一哨 。 裴照亮出令   
牌 , 我们顺顺当当地上了城楼。   
站在城楼上,风猎猎吹在脸上, 仿佛小刀一般割得甚痛 。 可是俯瞰九城万家灯火,极是雄伟 。 市井街坊, —— 如棋盘般陈列眼前 ,东市西市的那些楼肆 , 
像水晶盆似的, 亮着一簇簇明灯。远目望去 , 甚至遥遥可见皇城大片碧海似的琉璃瓦 , 暗沉沉直接到天际。   
裴照指给我看: “ 那便是东宫 。 ”   
瞧不瞧得见东宫 , 我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踮着脚, 只想看到更远。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也瞧不见西凉。   
我怅然地伏在城堞之上, 无精打采地问裴照: “你会想家吗?”   
隔开了一会儿, 他才道: “末将生长在京城, 没有久离过上京 , 所以不曾想过。 ”    
我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 所以有点讪讪地回过头瞧了他一眼。城楼上风很大, 吹得他袍袖飘飘,他站得离我挺远的 ,城楼上灯光黯淡, 我也瞧不见他脸上 
 是什么神色。我对他说 : “吹一支筚篥给我听吧 。 ”   
阿渡将筚篥交给他,他慢慢地吹奏起来 ,就是我刚刚唱的那支曲子 。   
我坐在城堞之上 , 跟着筚篥的声音哼哼 :“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 。 噫, 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 , 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一只 
狐狸它坐在沙丘上 ,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 …… 噫 …… 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 , 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   
我知道, 那只狐狸不是在等姑娘,它是想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没有哼哼了, 可是筚篥的乐声一直响在我身边 。 这种熟悉的曲调让我觉得安然而放松。 即使城楼上这样冷, 我的心底也有一丝暖 
意 , 那是西凉的声音 , 是西凉的气息, 是这偌大繁华的上京城中, 唯一我觉得亲切 , 觉得熟悉的东西。   
满天的云压得极低,泛着黄, 月亮星星都瞧不见, 只有风割在人脸上, 生疼生疼 。我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靠在阿渡的身上。   
筚篥的声音渐渐浮起来, 像是冬天的薄雾 , 渐渐地飘进我的梦里 。 
我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脸上一凉 , 我抬起头。   
原来是下雪了, 无数纷扬的雪花从无尽的苍穹缓缓落下 ,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息了 , 只有雪无声地下着, 绵绵的,密密的。 晶莹的雪花一朵朵, 四散飞 
开 , 天像是破了一个窟窿 ,无穷无尽地往下面漏着雪 。东一片, 西一片, 飞散着,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   
城里的灯火也渐渐稀疏了 ,雪像一层厚重的白帘 , 渐渐笼罩起天地。   
裴照终于收起筚篥,原来他一直吹了这么久。 一停下来, 他就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阵, 定是吃了许多凉风, 他也真是傻 , 我不叫停 ,就一直吹了这么久 ,也 
不怕伤肺 。 裴照勉力忍住咳嗽, 对我说道: “ 下雪了,末将护送太子妃回去吧。 ”   
我看到他眼睫毛上有一朵绒绒的雪花 , 眨一眨眼, 就化了。   
我任性地说:“ 我才不要回去。 ” 
太子妃……”   
不要叫我太子妃。”   
裴照并没有犹豫 , 仍旧语气恭敬:“ 是 ,娘娘。” 
我觉得十分烦恼 , 问: “ 你喜欢那个公主么? ”   
裴照怔了怔,并没有说话。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估计你就不喜欢啦 ! 没想到你也要被逼着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 唉 ,你们中原的男人真可怜。 不过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即使 
李承鄞身为太子, 都不能册立喜欢的人为太子妃, 你呢 , 也和他惺惺相惜……”   
我的成语可能用得乱七八糟 , 所以裴照的脸色挺不自然, 最后只淡淡地答了个 “ 是” 。   
我慷慨地说:“ 别烦恼了 !我请你喝花酒好了 !” 
裴照书又被呛到了,又是好一阵咳嗽。 我大方地告诉他 : “ 我在鸣玉坊有个相好哦 ! 长得可漂亮啦! 今天便宜你了!”   
太子妃……”   
别叫我太子妃! ”我兴兴头头拉着他 ,“ 走走 ! 跟我吃花酒去! ” 
裴照显然没想到我是风月场中的常客 , 等看到我在鸣玉坊的派头时 ,简直把他给震到了 。   
关键是王大娘一件了我就跟见活宝似的,眉开眼笑直迎上来 ,一把就扯住了我的袖子: “哎呀,梁公子来啦!楼上楼下的姑娘们 ,梁公子来啦!” 
关键是王大娘一件了我就跟见活宝似的,眉开眼笑直迎上来 ,一把就扯住了我的袖子: “哎呀,梁公子来啦!楼上楼下的姑娘们 ,梁公子来啦!” 
虽然王大娘浑身都是肉, 可是她嗓门又尖又细又高又亮, 这么呱啦一叫, 整个鸣玉坊顿时轰轰烈烈, 无数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从楼上楼下一涌而出: “梁   
公子来啦 ! 梁公子怎么这么久没来 ? 梁公子是忘了咱们吧 ……”   
我被她们簇拥而入,好不得意 : “没有没有 …… 今天路过 ……” 
哼 !前天月娘还在说, 梁公子,你要是再不来呀, 咱们就把你存在这儿的那十五坛好酒, 全都给挖出来喝了。 ”   
对呀 , 还有梅花下埋的那一坛雪, 月娘还心心念念留着煎茶给你尝 ! ”   
今天又下雪了, 我们就拿这雪水来煮酒吧! ” 
好啊好啊 !”   
我被她们吵得头昏脑涨, 问: “ 月娘呢?怎么不见她?”   
月娘啊, 她病了!” 
我吃了一惊:“ 病了 ? ”   
是啊 ! 相思病! ”   
相思病? ” 
可不是。 前天啊,有位贵客到这里来吃了一盏茶, 听了一首曲 , 然后就走了 , 没想到月娘竟然害上了相思病。 ”   
什么人竟然能让月娘害相思病?”   
瞧着应该是读书人家的贵人 , 长的么,一表人才 , 谈吐不凡, 气宇轩昂 ……” 
一听就没戏,我都听那些说书先生讲过多少次了, 私定终身后花园的都是公子和小姐, 没有公子和风尘女子 。更何况这月娘乃是勾栏中的顶尖,教坊里的   
人精,败在她石榴裙下的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她怎么会害相思病?   
我跟月娘是结义金兰 , 立刻便去楼上她房中看她。 她果然还没睡, 只是恹恹地靠在熏笼上 , 托着腮, 望着桌上的一盏红烛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十五 ! ” 我换着她的小名 。   
月娘瞧见是我, 亦是无精打采: “你来啦? ”   
我上下打量她: “ 你真害相思病了 ? ” 
妹妹 , 你不知道 ,他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   
你教过我 ,男人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 ”   
不仅一表人才, 而且谈吐不凡…… 更难得的是 , 对我并无半分轻薄之意……”月娘痴痴地合掌作十 ,“ 上苍保佑 ,什么时候再让我见他一面 ……” 
他不会也是女扮男装吧?” 我忍不住打断她,“ 当初你认出我是女人的时候 , 不就说过, 我对你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所以你一言看出我其实是女人   
……”   
月娘压根儿不为我所动: “他怎么可能是女扮男装, 看他的气度 , 便知道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唉 ……” 
我咬着耳朵告诉她:“ 我今天把裴照带来了 ! 你不是一心想要报仇么 ? 要不要对裴照施点美人计, 让他替你报仇? 他爹是骁骑大将军, 他是金吾将军,听   
说裴家挺有权势的 !”   
月娘黯然摇了摇头:“ 没有用。 高于明权倾朝野 , 为相二十余载, 门生遍布党羽众多, 就算是裴家 , 也扳不倒他 。 而且我听说 , 高贵妃马上就要做皇后 
了 。 ”   
“高贵妃就要做皇后了 ?”   
“是呀, 坊间都传, 陛下废黜张皇后,就是想让高贵妃做皇后。” 
我不能不承认,我这个太子妃混得太失败了 ,连皇后的热门人选都不晓得。我从前只见过高贵妃两次 ,都是去向皇后定省时偶尔遇见的 ,我努力地回想了   
半天 ,也只想起一个模糊的大概,没能想起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   
我说:“ 你要是能见到皇帝就好了,可以向他直述冤情 。” 
月娘原来家里也是做官的,后来被高于明陷害 ,满门抄斩 。那时候她不过六七岁 ,侥幸逃脱却被卖入勾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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