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莲玉鉴- 第42部分

正在这时却听得又是嗖的一声，只见一把匕首落在冥河的左臂上，直将他订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带着厚重的内力，深深刺入木纹中，其快与准竟让冥河这等高手都措不及防。

紫莲回过头来，见孤月从夜幕的阴影中缓步行出。此刻的他虽已易容但周身的风华却在这夜色里格外耀眼。细想来，这似乎是第一次见他出手，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冥河那只手臂恐怕是伤得不轻。

“哈哈哈……”思考间，冥河愈发带着媚意的笑声传入耳中，紫莲的脊背便不禁一凉。待重新看向他，却见他全然不顾那匕首，径自朝着他们这边都来。深深没入树干的匕首便随着他的动作将淡紫的衣袖撕裂，露出空荡荡的袖管。

紫莲不可思议的捂住了自己嘴，冥河竟然已失掉了整条左臂。前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谁能够伤得了冥河？太多的疑问萦绕上心头，令紫莲理不出头绪。

“难道是麝夜！”不知为何，脑海中不禁泛起这样的想法，但还未及细想却被冥河的声音打断：“原来是同族中人，何苦要去帮他们。”

对峙间，孤月又做出另一件让紫莲意外的举动，他竟当着众人的面揭下了那人皮面具。那一瞬紫莲清楚的看到笑容凝结在了麝夜的脸上。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镇定，而后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宫主满江湖的寻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你不是更古怪，那孽障因为你放走了公主砍了你一条手臂，你却还要助纣为虐。”孤月的话成功的激怒了冥河，他的眼中一瞬间盈满了愤怒和悲伤。

“这惩罚是我甘愿承受的，你不必在此挑拨离间，跟我回宫去见宫主，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我是要去见你们宫主，亲手了结了那孽畜。”

他们的对话紫莲着实没有听懂，却见那两人便这样打了起来。冥河的手下见他动起手来，便纷纷自黑暗中现身加入了交战。一时间兵刃交接、暗器漫天，白雪琪一面护着紫莲一面与人缠斗，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愈渐深沉的夜却因为熊熊燃烧的烈火而被点亮，苍茫的天幕被那摇曳的火舌晕染出诡异的流光溢彩，就连漫天闪耀的星辰也化作诅咒，将挣扎的人们捆绑。

这样下去，后果必然不堪设想。感受到凛冽的兵刃之气自面前滑过，紫莲也不禁为他们此刻的处境担忧起来，只怕如此下去还未见到麝夜冥河便会在此杀了她。

眼看他们这一方已成落败之势，白雪琪却忽然将紫莲推到他身后，而后那一瞬的景象紫莲这一生都不曾忘记。

只见巨大的腥红花朵自他手中绽放，瞬间迸发的光芒令漫天的火光都黯然失色，刺目的红恍若鲜血在蔓延，刹那便将天地染成血色一片。夜幕中的白雪琪红衣猎猎，化作黑暗中绽放的罂粟，绝艳而又绝望。那是怎样可怕的招数，红光侵袭的地方不分敌我，便是连草木也未有一寸幸存，再无半点生机。

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往往伴随着最为惊心动魄的美丽，此刻的白雪琪正化身为地狱的使臣，带来这离死亡最近的绝美。而对于许多人来说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正是他们对人世间留下的最后记忆。

也许是被白雪琪强大的内力所撼动，幽莲宫周围所布下的阵似乎形成了缺口，这正是紫莲从身后那仿佛被撕裂的密林深处得到的结论。只见开裂的密林渐渐显露出原来的面目，迷雾散去后的地方露出一条山路，而那条山路所通往的地方正是一座至高的峰顶，恐怕这里就是通往幽莲宫的密道。

紫莲正想着，却见那裂口停止了扩大的趋势，反而开始逐渐的缩小。原来在方才已受伤的冥河此刻正画着诀，面上的表情则使紫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只是她看了看白雪琪腥红的双眸，又看了看这条通往幽莲宫的道路，不禁犹豫起来。更多的紫衣人从黑暗中浮现，似乎正昭示着另一场恶战的开始。

白雪琪猛然回头，眸中的腥红在撞上紫莲双目的那一刻褪去，但很快又重新盘踞上来，恍若罂粟般绽放：“这里交给我，速去幽莲宫。”他用冰冷的语调命令道。

紫莲被他陌生的眼神所震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却见他眸中猩红如火焰般闪烁，身畔戾气翻涌，用可怖的怒意化作了两个字：“快去！”

被白雪琪充满戾气的话语惊吓住，紫莲也不及多想，闭了眼便拼命朝那条路跑去。只一瞬的时间，身后的缺口却已关闭，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没有兵刃相触的声音，没有火焰燃烧的声音，没有喊杀声亦或是呻吟声，方才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梦。

　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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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山谷间带着花香的粘腻空气，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复下来。耳畔潭水流动的声音比方才更加清晰，仿佛是来自深谷的召唤，牵引着她向前走去。

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地方，原本忐忑的心中不断盘踞的恐惧竟渐渐消失无踪。也许到了末路，所有的情绪和执念都会变得模糊，一切终究还是会归于平静。

寻着水流声的源头，顺着蜿蜒的小路向前走着，紫莲不禁抬起头，被暮色里的天山所吸引。感叹于这震撼人心的美丽，连脚下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间放缓。残阳渐渐沉入山峦，余晖铺撒的流光溢彩竟有着吞噬天地的力量，仿佛人在绝望之际最后的执着。云雾飘渺，峰峦凄绝，漫天的红只在一瞬便如沾染了来自地狱的魔性，化作深沉的紫，仿佛黑暗的绝望陇上心头。

似为这凄美的壮丽景象所感，紫莲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眼眸中积聚，一时间竟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其实来到这个时空后，她时常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睁开眼发现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会怎样。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对这个时空已有了太多的不舍和羁绊，便是失去生命也难以割舍的执迷。

“原来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啊。”如此自嘲的叹息，紫莲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低下头继续赶路，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出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一汪潭水前。难掩欣喜的加快了脚步，绕过那汪潭水之后，果然见一座耸立的高峰挡于面前。

就是这里了，记忆里通往幽莲宫的密道正是隐藏于这山峦之中。

“可是，要如何破开这山峦呢？”紫莲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若有所思的沿着山峦踱着步子。回想起那时冥河的动作，应该是赫莲族的咒术。

正犯难间，紫莲无意识的伸手抚上山壁，坚硬的石壁冰冷，将凉意自指尖直传进了心窝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凉浸得一身寒战，可随即她却发现这山壁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那颤抖越来越剧烈，顷刻间连脚下的地面也随之晃动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紫莲有些手足无措，慌乱间连退了几步，又踩上了脚畔的裙摆，结结实实的跌坐在地上。

紫莲却顾不得撞击带来的疼痛，而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撼动。地动山摇般的摇晃还在继续，紧接着那坚固的石壁却生生的列出一条缝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扩大的裂缝仿佛将山峦自中央撕裂开来。

一时间狂风骤起，沙石漫天，浓重的紫雾笼上山巅，紫莲踉跄着站起身来。

待一切平息，那条通往绝壁的天梯已呈现在眼前。

陡峭的石梯直通云端，雾气盘绕之处是隐约浮现的大殿，幽莲宫，这个被令江湖中人闻之丧胆，恍如阎殿的地方，此刻就在目光所及之处。

倘若一切冥冥之中早已安排，那么踏上通往天山的道路之时便已注定了没有退路可言。

紫莲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向那石梯迈上脚步，每踏出一步都仿佛离红尘又远了一程。身畔盘桓的雾气回转缠绵，宛若往生的种种记忆与不舍。但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只是仰头凝望那越来越清晰的大殿。朱红的殿身在逐渐笼罩的夜幕中闪烁鬼魅般的流光，和那个罂粟般的男子一样，似腥红的花朵于黑暗里绽放，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来自地狱的邀请。

踏进大殿的时候，满目的紫幔纷飞，仿佛自天山峰顶俯视的云海翻腾。殿中没有点灯，月华自窗棂流泻，清冷的辉光盈满了整个大殿。

立于层层幔帐后的男子依旧一身绛紫衣袍，乌发随连绵的风不绝而舞，连月光自他身后投下的影都是寂寞。更加凛冽的风随着紫莲推开殿门的动作涌了进来，拂起分忙迷乱的轻纱，鼓起他的衣袍。月光照亮的容颜绝美得令人屏息，那一双宛若深潭的眸凝视紫莲进来的方向，仿佛已在这里等候多年。

是啊，若非他应允，凭借她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紫莲自嘲的思忖过片刻便鼓起勇气向他靠近，纠缠的轻纱若幽魂飘过，哀怨与落寞恍若枯井里生出的葛藤，一点点盘上她的心头，植根于血肉。似乎变得无法思考，魂魄便这样深陷进那双深沉的眸中，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无法思考，满目满心都是那深潭般哀怨的眸。

雌雄莫辩的绝美容颜逐渐清晰，狭长的双目牵着她向前走去，连双腿也似乎不受控制。只是为何，当看见那颗眼角的朱砂痣，它便化作了泪滴于她的眼中凝聚，方才清晰的容颜便在刹那间变得模糊，有什么东西在割裂着她心尖的血肉，痛楚到无以复加。

抬起头更深的沦陷进漆黑的双眸之中，手不受控制的抚上雪白之中那一粒朱砂，连呼吸之间都牵扯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

“公主……”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却令她忽的清醒起来。发觉自己的面上早已沾满了泪水，紫莲惊讶于此刻的处境。

一定是西夏公主的记忆在作怪。

这样想着，紫莲却又惊恐的发现麝夜已然将她拥入怀中，于是拼尽全力抵上他的胸膛，却也只是于他双臂的禁锢中将两人拉开些许的距离。他的双眸便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深沉。

“我虽拥有了西夏公主的记忆，可我不是她，还请宫主自重。”紫莲冰冷的说着，麝夜的双臂便果然松了开来，于是深深吐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似乎稍稍放下一些。

“很快就是了。”麝夜凝视她的双目，仿佛在她的眼眸中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巨石落在紫莲的心上。

“可是如果我将这簪子刺入心脏，现在就死掉，恐怕宫主的心愿就会破灭了吧。”紫莲猛然后退一步，自头上拔下发簪直抵胸口，绝然的争取着最后的主动权。

这一举动果然激怒了麝夜，只见他眸中血色隐现，浓重的杀伐之气于他周身凝聚，凛冽的令紫莲睁不开眼睛。但她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道：“宫主莫要着急，紫莲既然自投罗网便没有打算再活着离开。”说着她仰起头与他对视，却终究读不懂他眸中的情绪：“只要宫主肯给我解药，我便将拓跋莲还给你。”

听到这三个字，麝夜的眼中似有一瞬的动容，紫莲不忘抓住这时机，慌忙道：“宫主应当明白我指的解药是什么吧？”

心跳如鼓的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而他只是缓缓伸出手覆上她握着发簪已然颤抖的手，眸中的猩红缓缓消失，杀伐之气也终于敛起。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一个字却让紫莲觉得这一路上的所有艰辛都有了回报。

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听到发簪落在地板上的声音，而后便再也不能支撑沉重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意识。

紫莲做了一个梦，梦里又见到了爸爸妈妈，他们为她操碎了心，竟已苍老到这般光景。

还有总是严肃的周老师和总是调皮捣蛋的小琴。小琴又把文献里的历史数据给记错了，被周老师唐僧一样的唠叨着，被罚抄文献的时候还不忘对她做鬼脸。

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在为要不要翘掉一节选修课而左右为难，夜晚躺在床上和隔壁床的小琴聊着那些奇怪的梦，周末的时候拉着妈妈去商场血拼然后把账单甩给爸爸……

可是为什么那个神仙一样的白衣男子在江水的那一头看着她，阳光铺撒在他雪色的衣袍上，泛起淡淡光晕。他在带着莲香的阳光里对着她微笑，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好看，就好像她们已经这样对视了千年。

“雪卿……”就算再给她多少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向他跑去。

耳畔是江水流动的声音，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仿佛变成胶片在眼前回放。

“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满脸潮湿的不知是江水还是泪水，他的容颜在水里变得模糊，却牵引着她向更深处沉沦。

　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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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对不起……”仿佛落水之人痛苦的挣扎，紫莲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水流深处不断的坠落。痛苦仿佛带刺的藤蔓将她的手脚束缚，百般的哭喊挣扎却终究寻不到解脱。

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紧张的坐了起来，满身粘腻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梦里挣扎流出的汗水。

自从拥有了拓跋莲的记忆，似乎很久都没有被噩梦纠缠，这一梦也不知是预示着怎样的结局，紫莲如是想来，心下又不禁多了几分苦楚。

抬头欲张望天上九星，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卧于一个铺着紫色锦缎的榻上。不用人提醒紫莲也知道这里正是藏着西夏公主的遗体和幻莲的地下密室。

与记忆里相同，摆设着世间奇珍的华丽屋子仿佛与外界隔绝，时间亦在这里凝注，只为等待紫晶棺中那个容颜不变的女子。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幽香，不似红梅那般炽烈，不似白莲那般清雅，若非仔细分辨甚至觉察不到的香气，却自萦上鼻尖的一刻起一点点摄入心魂，化作悲伤与寂寥逐渐吞噬着心中坚守的阵地。

这幽香衬得窗前仰望星空的男子愈加的落寞孤寂，微凉的风浮起绛紫的衣袍，于他周身缠绕翩跹。披散的乌发如绸，纷茫迷乱的覆盖他仿佛永远没有表情的面庞，却将那眸中的深沉渲染。

黑羽的鸟儿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指上，仿佛没有血色的肌肤在漆黑的衬托下愈加苍白。那只鸟显然是经过训练的。面对有着如此浓重杀伐之气的男人，它却宛若停留在充满爱心的良善之人掌中，坦然甚至带着留恋的于他掌中婉转而歌。那啼鸣清脆，回荡在安静的山峦之中，无端的又添了落寞。

麝夜似乎觉察到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