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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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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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冤家,当然不会放过也认出他来试图逃走的蒙珠尔嘎。骠悍的马贼们就着酒劲拿出了大漠中的悍劲,在漆黑的小巷中用雪亮的马刀与追来的杀手展开了一番血腥的厮杀,最终抢出了蒙珠尔嘎,并不由她作主的将其掳到了马贼们落脚的客栈。巴特尔从来就不是个被礼教束缚的人,汉人和贵族们所谓的那套规矩对他来说狗屁不是,抢到蒙珠尔嘎的当夜他就毫不犹豫地用武力占有了她。

那一天对于蒙珠尔嘎来说是一切的结束,当她在痛苦中摸索着拔出丈夫留下的佩剑准备一死了之时,听见了门口一个马贼对巴特尔说的话,她听说儿子崔元死了,她所全心相信的冯家出卖了亲情,元儿被逼自尽,尸首被王公公的杀手们收了去。最后的一线希望因为冯家的不义被掐灭,她所做的努力和受到的耻辱变得一文不值!

巴特尔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冲进来劈手打掉了呆立着的蒙珠尔嘎手中自杀的剑,他用最难听的语言大骂蒙珠尔嘎,在他看来,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被人害了却只知道自杀,那是一种不可接受的懦弱表现,“你的血性到哪里去了?你还是不是大汗的子孙?”巴特尔粗鲁地抓着蒙珠尔嘎猛摇,眼睛象要喷出火来。他根本不在乎那个抢走蒙珠尔嘎的汉人死活,但他在乎蒙珠尔嘎是不是想死。

蒙珠尔嘎的血性的确是被巴特尔摇醒了,在天塌地陷的崩溃中她突然找到了支撑下去的顶点──她要报仇!丈夫给她的剑不是要割开自己的喉咙,而是应该插进仇人的胸口!一旦决定要活下去,蒙珠尔嘎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暂时是没有能力去复仇的,巴特尔也不会为了崔家去冒险,她必须要学会忍耐,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巴特尔并不放心蒙珠尔嘎的行为,从那一刻开始,他不再放蒙珠尔嘎一个人待着,而且用最快的速度带蒙珠尔嘎离开了风声很紧的京师,回到了西北的大漠。不过,临走之前,巴特尔派他最能干的手下帮蒙珠尔嘎向王公公府上和冯府送去了要报仇的血书,他想让蒙珠尔嘎有个寄托也是好的,那样她总不会再想去死了吧?只要自己看得紧,不让她回中原,蒙珠尔嘎永远是他巴特尔的人!

接下来,是在严密监视下的生活,蒙珠尔嘎似乎沉醉于练习她的长剑和从小使惯的长鞭,如果自己的本事能更好一点的话,她就用不着放元儿去走那条死亡之路,蒙珠尔嘎十分清楚如果她真的想凭自己的力量复仇,那么她那一点点护身的本事是远远不够的。巴特尔不无忧虑地注视着蒙珠尔嘎的变化,他发现要得到蒙珠尔嘎越来越难,每次蒙珠尔嘎都会象头狂暴的野兽来反抗他,一次比一次难以征服。巴特尔最后认为,想要征服蒙珠尔嘎,必须要把她拉进马贼的生活中来。于是,在他的精心策划下,蒙珠尔嘎陷入了一场马贼与商队的战斗中。

在砍下商队保镖头颅的那一刻,蒙珠尔嘎意识到自己完全堕落了,虽然是为了自卫,但她不折不扣地成为了马贼,她感到羞愧,可是现在的蒙珠尔嘎无法也不能走回头路,为了复仇,她必须变得更强!蒙珠尔嘎记得丈夫以前教她汉人诗书时说过的一句话: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可是做人要从善竟是这样的难!良心的煎熬和复仇的愿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成为马贼的蒙珠尔嘎,她的头发很快变白了,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杀了仇人,然后自杀。是王振和冯年瑜害了他们崔家,是他们把她投入了这不人不鬼的生活!每做一次马贼,每被巴特尔羞辱一次,蒙珠尔嘎心中的仇恨便要加一分。她万没有想到三年后东方的土木堡之变会让她失去手刃王振的机会,当她知道这个消息时恨得只想剁去自己的手臂,于是全部的仇恨集中到冯年瑜的身上,而且,随着仇恨的增长,她开始恨冯年瑜的全家,凭什么他们还可以幸福地生活!

八年后,蒙珠尔嘎终于在一个睛朗的夜晚杀掉了巴特尔,巴特尔没有想到这个忍辱负重的女人已经超过了他。蒙珠尔嘎得到了自由,她认为自己应该去报仇了,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蒙珠尔嘎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西北的商队和官兵都知道有个白头发的女马贼,她比当年的巴特尔还凶,是个可怕的人物。蒙珠尔嘎直到入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不明不白的许多人盯着,他们了解自己的行踪,这些人里面也有官兵的探子,他们紧闭了关门,把她关在阳关之外。蒙珠尔嘎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人们憎恶的对象,连村里的孩子们见了她,也会惊呼“白头发的女马贼来了!”慌忙跑去大人那里报信。蒙珠尔嘎染过头发,换过衣裳,但每一次都没有办法通过那道进入中原的边关,某些眼睛盯她盯得死死的,让她无处遁行。巴特尔的旧部追上了蒙珠尔嘎,他们不是要报仇,马贼们需要她成为他们更强有力的领导,直到这个时候,蒙珠尔嘎才明白自己其实失去了更多的自由。

此后的两年间,蒙珠尔嘎一直都在不懈地寻找入关的机会,经过一次次的失败,终于,她等到了这一天。于是她抛开一切回来了,毫无顾忌的释放出复仇的欲望,用当年定亲的信物杀死了她认为的仇人冯年瑜,用丈夫留下的佩剑刺伤了冯年瑜的女儿,还要用这把剑杀死疯了的冯氏夫人玉音。蒙珠尔嘎疯狂地实施她的复仇计划,直到从秦海青的嘴里听到那一句“你家崔元没死,他在我们这里”……

“元儿,听了这些,你还认为我是你的娘吗?”蒙珠尔嘎突然凄声地笑了起来,“我是一个马贼,一个强盗啊!”崔元再也忍不住,扑上去跪着紧紧抱住蒙珠尔嘎的腿,含着眼泪大声叫道:“别说了!娘!苦了你了……”

里屋的声音又转为哭泣,外面的三个人沉默着,他们一字不漏地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许久,秦海青转过头来,对眼望着门外茫茫夜色的池玉亭说:“这个……不对。”池玉亭回过头来,缓缓地开了口:“马帮怎么出去的?她怎么回的?”秦海青点点头,又陷入沉默之中……

夜,幽幽的,邻家喜宴已罢,闹喜的渐渐地散去,只留了几个听墙根的娃儿在那里胡闹。那边厢的喜气更衬得这边厢的伤感,让人觉得月色也有些凄凄惨惨的不堪。

崔元慢慢儿收了悲声,他记起了秦海青和池玉亭提起过的话,这阵子,实在是不能在娘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蒙珠尔嘎,但是,绝不能把娘的心思往绝路上去引呀。于是,崔元开始试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还那么懦弱。

蒙珠尔嘎狠狠地哭过一场后也开始平静下来,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淋漓尽致地哭过,眼泪过后,她的脸上是一种深深的失落和一种释放了心情的轻松。

崔元抹去了眼泪,站起来到桌边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走回来跪下举过头顶,送到蒙珠尔嘎面前,轻声说道:“元儿不孝,娘这些年来受了许多委屈也没能分担些个。元儿没有办法补偿,现在只有以茶代酒敬娘一杯,还望娘原谅孩儿。”蒙珠尔嘎苦苦一笑,“元儿,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双手去接那杯子。一接之下,楞了一楞,崔元已觉出不对劲,忙抬头看去,只见蒙珠尔嘎望着自己捧杯的手,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他顺着蒙珠尔嘎的目光看过去,不禁变了颜色。原来崔元虽然换了男装,可是十年来女孩儿的习性已经在身上根深蒂固,已不是一时半时变得过来的,下意识中,那端杯的手竟摆出了一个纤纤兰花的指型来。崔元万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个时候失了态,一时间又惊又愧,捧杯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倒是蒙珠尔嘎干脆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元儿,算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娘知道这些年来你也苦。”蒙珠尔嘎放下杯子,用手轻抚崔元的头发,“就这么平平安安的活着已经很好了啊。”说完了,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崔元刚才倒茶时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蒙珠尔嘎便拿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好,咱们老一辈的事儿就让咱们这辈人自己结了吧,你手上干干净净的我也好向你父亲有个交代。”崔元见她拿起剑来,又说出这种话,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料的预感,猛地扑了过去,抓住剑鞘叫道:“娘!您千万别……”他这一扑,倒让蒙珠尔嘎吃了一惊,但随既回过味来。“你怕娘会自尽?”蒙珠尔嘎推开崔元的手,摇了摇头,“你错了,那种没出息的事娘是做过一次,但不会再做第二次。”她忽然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崔元的脸,用一种十分慈爱的目光看着崔元,看了好一阵子。然后,蒙珠尔嘎转过身提剑走到了里屋的窗前,那扇窗子并不对着前院。“元儿,你身上也有一半大汗的血脉,你要记住:大汗的子孙是永远不会逃避责任的!”崔元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想自己应该上去拉住蒙珠尔嘎,但是看着蒙珠尔嘎望着他的眼睛,他动不了。“您要走吗?”崔元犹豫地伸出手去。蒙珠尔嘎坦然地一笑:“人做错了事,就要赎罪。”崔元感到一丝微风从窗口那边吹来,接着,母亲便消失了。

“娘!您上哪里去呀?”崔元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里屋的门被猛地推开了,秦海青和池玉亭出现在门口,只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窗口,秦海青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要向窗口那边跟去。池玉亭伸手拦了一下,“你歇着,我去。”言罢,他整个人已飘过去,随既消失在窗口的黑暗中。秦海青没有坚持,停住了脚步。崔元扑过来拉住她的臂膀,“青姐姐,我娘她……她……”秦海青轻轻拍了拍崔元的手背,安慰地说:“崔元,别急,你池大哥跟着她呢。”崔元仍然一脸的着急模样:“可是,我娘好象要去做什么大事,恐怕很危险!”秦海青道:“现在我们干着急也没有用,只有等他们回来。”

崔元有些惶惑地放开手,“青姐姐,刚才我和娘说的话你们是不是都听见了?”秦海青点点头。“那么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呢?”“我当然担心,可是你娘也许会吉人有天相。”秦海青回答。“什么?”崔元不明白。秦海青看看崔元着急的样子,说道:“崔元,你在京城也呆过,应该知道那里的守备是很严的,我问你,如果官家的人在行事的时候被马帮杀了,那么关外人住的客栈会没有人搜查吗?第二天城门口的守军会放这种行迹的人出去吗?”崔元楞住了,喃喃道:“青姐姐,你的意思是……”秦海青并不正面回答,复又问道:“如果你娘一直没办法进关,恐怕盯她的人不是泛泛之辈,这次怎么就能甩掉他们进关呢?”崔元不知如何回答。秦海青道:“所以说,你娘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你娘这次回来是有伙伴的,我们现在只有希望他会帮助你娘。”崔元慢慢抬起头来:“如果……那个人不是娘的朋友怎么办?”秦海青一时语塞,这次,该她不知怎么回答了。“希望……是朋友吧。”她喃喃地说。

蒙珠尔嘎的身影在前面的黑暗中飘行,池玉亭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随。追上她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只是没有办法让她停下。池玉亭也没有想去阻止她,因为知道没有用,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蒙珠尔嘎是不打算回头的。现在池玉亭很想知道蒙珠尔嘎打算去哪里,离开小村后蒙珠尔嘎先是往曹州的方向走,但在快到的时候却折向了南方,从蒙珠尔嘎一天内几次往返来看,她落脚的地方应该不远。这附近似乎是有个什么地方不太一般,池玉亭没走多远便想了起来:大概还有半里路,应该是淮阴居士的庄园。

想起淮阴居士池玉亭就有些不愉快,如果和他有关的话,那么就是件很讨厌的事了,而且,稍有不慎便会有麻烦上身。天下没人喜欢和玩阴术的人打交道,何况是玩阴术者的头儿!几乎所有见过淮阴居士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和善的读书人,这附近的人都传说他曾经在京城当过官,只不过仕途不顺又不喜欢官场才退隐乡间。然而池玉亭朦朦胧胧地知道一些他的底细,以前告诉大小姐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一付不敢相信的样子,但她最终没有问他倒底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反正大小姐知道他有他的消息来源,只是嘀咕了一句:“这样的隐士也是锦衣卫的人物?天下当真没有可信的人了……”

蒙珠尔嘎没有迟疑,径直奔向了前面的庄园。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池玉亭知道,这里就是淮阴居士的地盘。长长的粉墙围住深深的院落,退隐的淮阴居士多年前就很少出来走动了,在沉沉夜幕下,整个庄园一片死寂,可是,谁知道某个角落里会不会有一双眼睛盯着你呢?池玉亭心念一动,将衣摆掖好在腰带上,免得动起手来碍事,一边从怀中掏出帕子将脸蒙住。和使阴术的人打交道没必要顾虑是不是堂堂正正,傻瓜才会去讲究什么光明正大。蒙珠尔嘎没有冲大门去,稍稍绕了个弯,走了一段,然后“吱呀”一声推开粉墙上的一扇小门进去了。池玉亭蹑步跟上,听见声音远了,手放门上内力一收,门板已吸在掌上,稍一用力,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随既人已从微开的门缝中溜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仍是一点声音没有。

确信没有人在暗处盯着后,池玉亭顺着蒙珠尔嘎去的方向跟了过去,他看到蒙珠尔嘎毫不犹豫地走向亮着灯的一处房间。在快接近的时候,一个家人打扮的人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仔细地打量蒙珠尔嘎。“我要见居士。”蒙珠尔嘎说。“很晚了。”那个家人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我必须见他!”蒙珠尔嘎提高了声音说。“已经很晚了!”那个家人十分傲慢地重复道,“居士已经休息了。”蒙珠尔嘎的脸沉了下来,她似乎要发作。这时,一个苍老但很有底气的声音从亮着灯的屋里传来:“是蒙珠尔嘎吗?进来!”蒙珠尔嘎最终没有发作,她狠狠瞪了家人一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家人有些无趣,翻了翻眼皮,转身又要回到黑暗的角落中去。走了几步,他忽然有些觉察的样子,停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一步步向池玉亭隐身的地方折了过来,一手向腰间长刀摸去。“这里的守备果然不一般。”池玉亭不无赞赏地想,没有动,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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