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梦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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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梦奇录-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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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云对此也有所察觉,但他认为这是因为空雨花性格内向,若他有什么心思,必定不喜欢别人过问,因此也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此一来,空雨花就习惯了独处。闲着的时候,他经常会爬上隼翔宫那高高的塔楼,望着远方发呆。 
  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空雨花又爬上塔楼,面对西方,眼楮一眨不眨地看着金乌一点一点坠落。直到暮色从四下里慢慢升上来,他还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塔楼的意思。大地已经完全罩在幽暗之中,夜空却比较晴朗。月亮还没升起来,只有满天星斗闪烁着。空雨花仰起头,静静注视着这些星辰。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也常常这样仰望着天空发呆。 
  偶尔,他会看到一些细微的亮光朝东北方迅捷飞去。从小他便知道,每一个生灵死后,其灵体都要回归到东北的魂渊去。这些灵体绝大部分看不见,只有那些在本生物族群中非常优秀的生灵死后其灵体才看得见。空雨花想,如果百年之后,自己的灵体也能这样闪着光芒回到魂渊去,这一生也算没有白过。 
  在此之前,空雨花只看见过六个发光的灵体。在他印象中,发光的灵体是非常罕见的。而今晚才过去半个时辰,他却一连看到了三个发光灵体。他不知道这三个灵体的主人是人、是兽还是别的什么生灵,也不知道见到这些灵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他只是觉得今晚的情况有点异常。 
  第四道亮光又出现在他的视野,空雨花想,这又是一个发光的灵体了。不过,这一道亮光与前三道亮光有所不同,不仅耀眼得多,而且速度快了起码三四倍。更奇怪的是,这道亮光与前三道亮光飞行的方向不同,它是直端端从东北向西南飞来。 
  这道亮光初时很小,其飞行轨迹比丝线还细小。随着它不停靠近隼翔宫,看起来就越来越大。亮光飞得不高,大约有七八个塔楼那么高。亮光接近隼翔宫时,速度明显放慢。当它从塔楼上方飞过时,空雨花猛然觉得心脏仿佛被揪了一把,疼得脸都扭曲了。这种疼痛来得如此之迅速,以至于空雨花根本来不及呻吟。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就在他刚感觉到时便消失了。而就在这一瞬间,空雨花看见头上那道光亮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并且颤动了一下,然后继续飞向西南。 
  那道亮光飞出不过七八里,也就是一眨眼功夫,突然掉头飞回。它根本就没转圈子,而是顺着原来飞行的路线直接“折”回来的,事先根本没有一丝征兆,而速度丝毫未减。等空雨花醒悟到它是朝回飞时,亮光已到了塔楼正上方。 
  那阵剧烈的揪心般的疼痛再次突然出现,并且再次突然消失。疼痛虽只是一瞬间的事,空雨花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明白了,疼痛是那道亮光带来的。再看那道亮光,又在夜空中震颤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清啸,风驰电掣般向东北方飞去,转眼便失去了影踪。这一幕来得快,去得更快。 
  空雨花从没想到看星星竟然会看出一场揪心的疼痛来,他呆呆地看着东北边的夜空。他在想,莫非那道亮光是从魂渊逃出的灵体?魂渊是世间所有灵体的归宿,它对灵体有一种巨大无比的引力,没有什么灵体可以从它的约束中逃脱出来。对灵体来说,魂渊既是牢笼,也是庇护所。由于世间有噬魂魔的存在,事实上也就没有灵体敢在魂渊之外的地方飘荡。所以,空雨花立刻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直到那道亮光消失许久,空雨花犹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这并非他真正感觉到了疼痛,而是之前那两次揪心感的惯性。他揉揉胸口,吐了几口浊气,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走下塔楼。不知是再希望那道亮光出现还是害怕它出现,他一边下楼,一边频频回头张望东北的夜空。 
  这一夜空雨花睡得极不塌实,脑海里不时忆那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病似的疼痛将他一次又一次从睡眠中惊醒。每次醒来,他睁开眼楮,发现漆黑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小亮点在闪烁。到后来,他都糊涂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 
  他干脆起床,无声地出了屋子,穿过隼翔宫一个个院落,打开西边院墙上的小门,信步走进墙外的林子。两个多月前,他就是在这里刺伤樊洮的。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到这里来。此时正是午夜,月亮已经升到中天,如银的月光从林子的缝隙洒落下来,凌乱地铺在地上。 
  两个月过去,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陌生,不仅林木高大了许多,地上的杂草也高可及头了。他觉得奇怪,要说杂草在两个月中长到一人多高,这有可能,而林木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高了那么多?他朝林子深处凝视,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吸引着他,使他不由自主朝里面走去。 
  他越走越觉得步子沉重,而且心里面的疼痛感又一次次涌起。走了大约三四百步远,一块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在空地的中央,有一堆骷髅,其数目起码有七八十具之多。空雨花觉得周围的环境好生眼熟,一样的月夜,一样的林木,一样的草地……如果还有开开谢谢的骷髅花、弃置的长剑,再在骷髅堆放一具还粘连着血肉的骨架,空雨花简直就会把此处当做自己当初杀死骨虺的地方。 
  胸口又猛然一疼,将空雨花从迷惑中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看胸口,发现那里竟然凭空冒出一道老大的伤口,乌黑的鲜血汩汩淌出,将他的衣衫染成一件血袍。空雨花仿佛被当头击了一棒,脑子里萦绕着这样一个疑问:“这伤口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受的伤?” 
  事情还不止于此,他朝自己身上再看了看,发现不仅胸膛上有伤痕,而且右腿上掉了一块肉,露出很大一个窟窿;左手小腕骨折断;额头上也有伤口,流出来的血经常使得眼楮模糊一片;背上有三处地方像刀割似地疼痛,只可惜看不到……他回头朝来路看去,发现路两边的杂草叶子上沾满了血迹,那一定是自己刚才路过时留下的。 
  对于自己身上的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伤痕,空雨花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他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脚下一软,立即摔倒。他艰难地撑起上半截身子,在草地上爬行了一段距离,让自己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了一阵。他想站起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他不得不放弃,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也许是流到眼楮里的鲜血作怪,空雨花发现天上那轮月亮的颜色也是血红血红的,瞧着非常恐怖。在这轮血红月亮下面,他静静地靠在树上,闭上眼楮迎接死亡的到来。以他的性情,在即将离开人世时,本应想想自己的母亲,但他没有。他脑子里闪现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景象:连绵的雪山、空中飘飞着刀剑、凄厉的呼叫、狰狞的怪物、血腥的拼杀……杀!杀!杀!他挥舞长剑,左冲右突……一把斧头砍在他胸口上,然后狼牙棒砸断了他左手……剧烈的疼痛……他终于突围而出……逃……踉踉跄跄地逃……疼痛……他逃进了黑暗的林子……还是疼痛…… 
  空雨花痛醒了,睁开眼楮,发现疼痛不是来自身上的那些伤口。在他面前,一条骨虺正在舔噬他左胳臂。骨虺的信子每伸缩一下,他手上的肉就少一大块。现在,他的左手只有手掌上还有血肉。他恐惧地大叫起来,挣扎着想躲开,但周身却没半丝力气。 
  空雨花已然认出,眼前的骨虺就是以前被他杀死的那一条。但既然骨虺已经被杀死了,而且还被取了胆,它又怎么可能重新出现在这里呢?空雨花曾在碧玉潭潭底的窟窿里第二次看见鱼儿掉落在宣篱嘴里,他认为是时间颠倒了。他想,如今再次看见骨虺,也应该是时间颠倒了。 
  空雨花在想这些问题的同时,右手本能地提剑朝骨虺的眼楮刺去。他的动作出奇地慢,骨虺张开嘴轻而易举咬住了长剑,微微一扯,空雨花把握不住,长剑被骨虺夺走。骨虺脑袋一甩,长剑被远远抛在草丛中去了。骨虺回头顺势一舔,空雨花左手掌上仅有的一点肉也被卷走。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空雨花对活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反倒希望骨虺一口咬死他,而不是凌迟一般地取他的性命。骨虺当然不知道空雨花的心思,还是不紧不慢吞吐着长长的信子,一下又一下地舔噬着他。空雨花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被卷走……右手上的肉没了……右脚上的肉没了……左脚上的肉没了……腹部上的肉没了,内脏散落一地……胸膛上的肉没了……脸上的肉没有了,耳朵没有了,眼珠也滚了出来……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骨虺翻了个身,背部的血肉开始落入骨虺嘴里……他还感觉到了骨虺在吮吸他的脑髓……最后,他感觉到自己的灵体从肉身里分离出来,升到半空,伤感地看着自己的一副光光的骨架被骨虺扔到那堆骷髅的顶端,最后,他的灵体猛然朝骨虺一扑,钻入了骨虺的体内…… 
  他的灵体附着在骨虺身上,随它一道钻入地洞。骨虺沉沉地酣睡过去,他的灵体却是醒着的。他不能离开骨虺,一旦离开,就只能回到魂渊去。他宁愿在这世上做个自由自在的孤魂,也不愿被禁锢在魂渊……空雨花的灵体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呆着,任随时光不停流走…… 
  终于,在一阵嘈杂声中,空雨花醒了。他翻身起床,发现师兄弟们正在忙碌地穿衣、洗脸,为晨练做准备。他茫然地看看自己身上,除了感觉浑身酸软之外,一切都好端端的。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并没有死,就像他曾经化身为梦精灵小六子一样,适才那一幕只是一个“梦”。 
  梦?!梦是什么?空雨花来隼翔宫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在不羁山山顶,他曾提醒过自己,但一回到隼翔宫,他又忘记了此事。趁着现在还记得,他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办了。陶淬霜作为隼翔宫的第二号人物,应该对“梦”有所了解,单独向他请教,即便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也不至于弄得满城风雨。 
  陶淬霜第一眼看见空雨花,便关心地问他:“你的脸色很不好,没睡好吧?” 
  “这都是梦给闹的。”空雨花顺势将问题引了出来。 
  “梦?!”陶淬霜一惊。 
  “昨晚的一场梦将我折磨得好辛苦,整晚都睡不塌实。” 
  “你买过梦?”陶淬霜又是一惊。 
  “买梦?!”空雨花糊涂了。 
  “据我所知,你家并不富裕,哪有闲钱去买梦?” 
  “梦是什么东西我都还不知道,买梦之说就更无法理解了。” 
  陶淬霜啊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了空雨花几眼,问道:“可你说昨晚做过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叫我如何说才好呢?”空雨花搔了搔脑袋。 
  “照实说就是了。” 
  空雨花便详详细细将昨晚经历的一切说了,只隐去了在塔楼上看见的那道亮光和自己心里绞痛的事情,他觉得那和昨晚的梦没什么关系。 
  陶淬霜静静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在微微颤动,思忖了一会,说:“你这不是梦,而是记忆的重现,只不过这种重现被扭曲了。” 
  “这是什么意思?”空雨花觉得陶淬霜的言语很高深。 
  “听说你曾经杀死过一条骨虺?” 
  “是有这么一回事。” 
  “就你这种年纪来说,能够杀死骨虺,应该算是一番了不起的作为啦。虽然你表面上并未沾沾自喜,内心深处却相当自豪。这一幕已深深刻在你脑子里,时不时就会重现出来。” 
  “但实际情况是我杀了骨虺而不是骨虺吃了我。” 
  “你为杀死骨虺而骄傲,也从内心深处害怕它,在之前之后都会常常虚构被骨虺吞噬的情景,而且不为自己所察觉,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这种虚构是扭曲的。” 
  空雨花越发觉得陶淬霜的解释匪夷所思,敷衍道:“原来如此。”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早知有这种说法,我就不必惊恐了。” 
  “若今后遇到这等情况,你干脆就放弃,不要做无谓的抗争。你现在大概也感觉到了,这种挣扎太伤神了。” 
  “既然是‘不为自己察觉’,那就是由不得自己做主。遇到危险时,任何一个人都会本能地求生。问题的关键在于,怎么分辨遇到的情况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假如把真实的威胁当做虚构的景象而不做反应,就有可能遭受到巨大的伤害。” 
  “其实真实和虚构并不难分辨,那些在你看来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虚构的。” 
  空雨花心想:“我遇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多了,但似乎都不是虚构的。比如在碧玉潭的遭遇,蓝魔的出现很不可思议,但它将雾庄的很多人变成为鱼。总教席的话虽有道理,却不能全信。”说:“如果今后不再出现这等事情,那就不必为如何分辨虚构和真实伤脑筋了。”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愿望,只是未必都能实现。” 
  “总教席,‘梦’究竟是什么玩意?”空雨花终于说到正题了。 
  “你不知道吗?” 
  “弟子孤陋寡闻得很,到隼翔宫才第一次听人提起。他们说到‘梦’这个字眼时好象很敬畏,这使我特别好奇。” 
  “有好奇心才有求知欲,有求知欲才有上进心,有上进心才会努力修习,所以有一颗好奇之心是好事。”陶淬霜背着双手,在空雨花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又望了望天空,说:“别说你们乡下的年轻人不知道梦,即便是铁焰城的老人,也差不多已经把梦忘掉了。” 
  陶淬霜叹了一口气,开始了述说:“自这个世界有了生灵以来,便有了梦。所有的生灵活着时都处在两种状态中,要么醒着,要么睡着。生灵们醒着的时候过的是一种生活,睡着的时候过的又是另外一种生活。醒时的生活是真实的,符合常理的。比如你玩刀时不小心将手指削掉一根,那么你这根手指就永远失去了。生灵们睡着时的生活是虚幻的,这就是梦。你在梦中玩刀将手指削掉了,但醒来时手指却依旧在你手上。梦是现实生活的补充,但凡我们在醒着的时候不能做的或者做不到的,就可在梦中去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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