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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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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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喜海不禁叫了一声:“咿呀!”

  喜娃又说:“没一点杂质,上品!”

  李喜海又叫了一声:“咿呀!”

  喜娃说:“这东西是论克拉的,1克拉值3000元,比金子还贵。”

  “咿呀!”

  “你这一颗……”喜娃在手里掂量着说,“有600克拉,三六一十八,能值180万元。”

  “咿呀!”

  “不过,找不着买家儿,一分钱不值。”

  李喜海连忙说:“我不卖。我想献给国家。”

  喜娃站起来跺跺脚说:“嗨!傻球货!献给国家顶多赏给你2000块钱!”

  李喜海说:“我想让国家给俺大娃儿安排个工作。他考了3年大学都没考上,整天在家摔碟子撂碗的。”

  “安排个工作?安排个工作能值几个钱儿?你算算,大娃儿工作一辈子工资有180万吗?”

  “可总算个国家的人。”

  喜娃就耐心给他做政治工作:“喜海哥,啥时代了,你还迷信这哩!好多吃国家饭的人都下海了——知道啥叫下海吧?就是去做生意,挣钱去了。现在当万元户比什么都光荣,知道吧。这样,喜海哥,宝石交给我,我替你找下家。180万是外国价,咱没本事飞到外国去。在国内嘛,卖个十万八万还是没问题的。事成之后,你给我1万块钱操心费;我也不问你多要,听我爹说,咱们五服还没出呢。”

  李喜海摇摇头。他觉得一下子得十来万,不如让儿子当个国家的人,月月拿几十元工资,安然又实在,排场又光荣,到时能说个好媳妇。

  喜娃看说不动喜海,就长长叹了口气,递给喜海一根香烟,然后说:“行啊!谁的鸡巴谁摆调,随你的便吧,过后别埋怨我没把话说到家。——有茶没有?放这一会儿闲屁,口干舌燥的。”

  “有,有,茶瓶在东屋放着呢,我去给你倒。”李喜海因歉疚而十分殷勤。

  李喜海给喜娃倒了杯开水,二人一面喝,一面东拉西扯地说闲话。等那杯开水喝完,喜娃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哟,天不早了,我得走了。广东来个朋友,带了3张金圆券,两亿多,31年美国花旗银行发行的。在县里宾馆等着我呢,我得赶紧去。”

  喜娃说着就往外走。李喜海一愣,赶忙起身拉住他,说:“喜娃儿,我的宝石呢?”

  喜娃转过身,瞪着眼,不解地望着李喜海:“宝石?我不是给你了吗?”

  “给我了?什么时候?”

  “就是你去给我倒茶的时候啊?你接过宝石才去给我倒茶的嘛!”

  李喜海就急了,红头涨脸地嚷道:“你没给!你啥时候给我了?你还我!你还我!”

  喜娃很坦然,也不争辩,撒开两手说:“喜海哥,你要说我拿了,那你就搜吧。反正我又没离地儿,你搜出来扇我嘴巴。”

  李喜海就搜。他搜遍了喜娃全身,竟然踪影不见。他又一把揪住喜娃的领子,说:“你吃到肚子里啦!你吃到肚子里啦!走,咱们上派出所去!”

  一说上派出所,喜娃有点儿怯,挣着不去。他说:“你去告我吧,我在家等着,早晚公安局传我我就去。”可是李喜海不依,怕喜娃捣鬼,非揪住喜娃一起去不行。喜娃人瘦力薄,挣不过喜海,就被喜海连拉带扯地揪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朱所长听李喜海将原委一讲,一句话也不问,开来辆三轮摩托,将二人一起拉到了县医院,让喜娃到X光室透视检查。喜娃浑身发抖,满头淌汗。李喜海却暗暗得意,心里骂:龟孙!这几年混水了,想发财想疯了。看你这下往哪儿赖!

  不大一会儿,放射科的门开了,朱所长同喜娃从屋里一起走出来。喜娃望着李喜海咧嘴直笑。朱所长用手很亲热地拍着喜娃的肩膀,脸却朝着李喜海,说:“是一场误会,啊?透视结果肚里什么也没有。你们都回去吧,不准再闹,谁闹谁负责任。”

  喜娃从医院出来后,心里像喝了蜜。嘿,都说X光能隔皮断货,今天可是放个瞎炮!原来,他趁李喜海去倒茶之机,真的将那宝石填进了嘴中,猛地一咽,只觉得嗓子眼儿被刀子划了一下,食道里一凉,真的平平安安把那东西咽到了肚里。其实,宝石是什么样子,他也没见过。只是听道上的朋友不断说起,说那东西世界上最值钱,比黄金还贵。为了把那东西带出海关,有人塞到肛门里,有人割开大腿藏进肉里,还有人把它吞到肚里……可是今天,那X光竟没有看出来他吞到肚里的宝石。喜娃忍不住“嘿嘿”直乐。他到家后,立即打发妻子到油坊打了一斤小磨油。天一黑,喜娃偷偷将那一瓶小磨油喝了下去。他是按照道上朋友们的传说做的。听朋友们说,那东西吞进肚后,喝瓶香油把肠子润润,24小时就会随大便排出。谁知香油性凉,喜娃到了后半夜就觉肚子刀搅般疼痛。他翻身下床,跑到外面,蹲到地上,拉得一夜提不起裤子。他怕宝石排出来,屙一阵儿就揿亮打火机照照,用木棍儿扒扒,弄得一阵阵干呕。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那宝石还没屙出。喜娃打发妻子又灌了一斤香油,喝下去后又拉了一夜,可那宝石仍没出来。

  喜娃听人说那东西若24小时排不出来,将有生命危险。他慌了,一阵一阵地呻吟。妻子问他咋了,他抱着肚子说:“快送我上医院吧,我肚子难受啊。”妻子看他脸色蜡黄,就连夜把他送进了县医院。

  到医院后,好几个医生给他会诊,也没断出啥毛病。又叫那个年轻医生给他透视,仍说他内脏上没有病变。可是喜娃一声声喊疼,非说他胃里长了瘤子,要医生给他开刀取瘤。医生不开,他又叫又嚷,说是一切后果他自己负责。医生没办法,商量后同意给他开刀。

  但是,将他的胃剖开后,仍一无所获。

  半月后,喜娃忍着刀口疼痛,出院回家。他想,这下命算完了!胃里没有,那肯定是在肠子里。总不能让医生把几仗长的肠子给一节一节地都翻开呀。等死吧!可怜孩儿他妈,跟我一辈子,连件像样衣裳都没穿过……他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涕泪纵横,把妻子喊到床前说:“波波他妈,我是活不成了。我死后你千万别让火葬,要把我埋了。一年后,等我身上的肉化完了,你就把我的坟重新迁个地方。记住,捡骨头的时候要小心……”他把嘴伏在妻子耳朵上,“我肚里吃颗宝石……”妻子一惊:“哪儿来的宝石?”喜娃说:“喜海那个宝石让我给吃肚里了……波波他妈,我活着不能让你娘儿俩享福,我死后让你们享吧……”说到此,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正在这时,他们5岁的儿子波波飞跑回来了,脸上被人抓了几个血道子。喜娃心疼地喊:“娃儿,过来,让爹亲亲你。”妻子却拉着儿子心疼地问:“看看,你又跟谁打架了?嗯?”儿子说:“跟小伟!他不要脸!我给他一疙瘩糖,他说给我一张钱,到现在还不给我!”

  喜娃心里一动,问:“什么时候?”

  儿子答:“都十来天了!”

  喜娃又问:“什么糖?”

  儿子答:“冰糖!”

  喜娃伸手从床头桌子上拿过一个铁盒,揭开一看,外甥女送的满满一盒白冰糖,竟然叫这小子快偷吃完了!

  喜娃一切都明白了。啥他娘的宝石,原来是一块冰糖!是儿子波波卖给小伟的一块冰糖!我说割开肚子咋也找不出来呢。

  这事要说也不算奇。奇的是后来波波确实在地里拾到了一块钻石。这小子学他老子蒙骗人,用这块白石头向小伟又换了10元钱。小伟放嘴里嘬了好久也不甜,就不依波波,两个孩子又打了起来。正打着,李喜海来了,问明原因,就从儿子手里要过白石头看。一看,嘿,这不是去年被喜娃偷走的宝石吗?龟孙,死不承认,把公安局和X光机都给骗过去了!哼,这下可露出来了。他偷偷又从地下拾起一个小石头,说:“波波,你怎么用石头骗小伟呢?以后可不兴了,啊?”扬手就把石头扔到了哇唔河里,拉起儿子就走。

  那枚钻石,李喜海卖了4万元。他成了怪屯的第一个万元户。可是不知怎么,扔石头那条胳膊从此整天疼,要命的疼。到上海、到北京,找哪儿的医生都看不出毛病。两年以后,病却突然好了。晚上跟妻子雷大妮儿坐一起算算,不多不少,两年治病整整花了4万元!

  第十三章   旱鹰

  严格说,怪屯不能叫山村。它不在山里,而是在山边。村子的南面一直到水北县城,都是一道叠一道的丘陵,有些丘陵虽然很大,但没有崚嶒的山势,所以仍只能叫丘,叫岭,或者叫峦,不能叫山。村子北边一里,是陡峭的升龙崖,开始有点儿山的意思。过升龙崖2里,才有真正意义上的山,叫卧龙山。再往北5里,就是大山了,叫十八垛。

  由于土地稀缺,且贫瘠,为了多谋生计,怪屯人自古就有打猎的传统,有些是半农半猎,有些就是专门以猎为生。人民公社的时候,以粮为纲,让所有的人都去挣工分吃饭,不兴打猎了,谁再打就斗争谁,只有农闲时可以打。

  但有一个人格外,他不听党的号召,非要打猎。他叫李子虫。大队支书谷保堂亲自做他的思想工作,说:“虫啊,你看人家都在挣工分哩,你怎么还打猎呀?”李子虫说:“我不挣工分。我不要工分。”谷保堂说:“不要工分?那你吃啥?”李子虫说:“我吃肉。”谷保堂心里就有点儿不美气,他抬头在屋里扫了一眼,果然看见李子虫的方桌上放了一碗香喷喷的兔子肉,门旮旯里挂了一嘟噜兔子皮。他没有硬道理能够说服李子虫,就“嘿嘿”笑了一下,走了。

  又等了几个月,谷保堂又来找李子虫,说:“虫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农业学大寨。你看,大家都去修大寨田哩,李二槐一百多岁都去了,你一个人打猎,影响多不好。”

  李子虫说:“支书哇,世界上不是光粮食能养活人呐,肉、菜、羊奶、鱼、核桃、梨,都能养活人啊。”

  谷保堂说:“虫,你要还这样说,那你可别怪党不关心你。从明天起,队里就把免购点给你挖了。”

  李子虫说:“你请挖了,支书。拔个萝卜地皮松,少我一张嘴,全村老少爷儿们每人能多吃4两。”

  谷保堂又“嘿嘿”笑了一下,走了。

  这样,在整个人民公社时期,李子虫是水北地区唯一一个不挣工分、不领免购点、完全以打猎为生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猎人。

  其实,你要见过李子虫,你根本就不会将他与猎人二字联系起来。他长得黄皮瓜瘦,肋巴支楞着,两条腿细的像锨把儿,走路一软一软的,像晃瘫鸡娃儿。再者,说是猎人吧,猎人所必需的工具,枪啊,弓啊,套啊,药丸啊,他什么也没有。他平常也不上山,只在屋里睡瞌睡。所以,在人们的印象里,他不过是个懒虫,二流子!

  但他确实是个真正的猎人!在整个人民公社时期,没有第二个人敢说大话不要工分、不要免购点就能生存下去的;而且他果真顿顿吃肉,生活得很好。

  奇怪了不是?

  不奇。他狩猎的手段比较特殊而已。

  李子虫别无长技,只有一个训鹰的绝招。他就是靠训出来的鹰来替他狩猎的。

  他训的不是鱼鹰。鱼鹰不是鹰,是鸬鹚,怪屯人叫黑鸭子。李子虫训的是鹞鹰,又叫鹞子;训成后叫旱鹰,是针对鱼鹰而言。

  鹞鹰是食肉动物,凶猛枭厉。它翱翔在蓝天上,“殴吼吼”一叫,百鸟禁声。若要扑食的时候,它就不叫了,连翅膀也不扇,静静地滑翔,像飘在天上的一片树叶。它的眼睛在百米高空能看见地上一粒豆籽的滚动。当它瞅准袭击的目标后,就将翅子一夹,像一枚空对地导弹似的射下来,伸出锐利的爪子,抓住猎物就又飞上了蓝天。然后找一块清雅的岩石坐下来,一边观赏四周风光,一边慢慢享用。比我们的达官贵人费尽千方百计找一处高档宾馆去消费,风流潇洒多了。

  想捕捉这桀骜不驯的鹞鹰当然不易,既要有巧妙的方法,又须有很好的耐心。李子虫这两样都不缺。他在升龙崖北边的山坡上搭了一个人字型草庵,躲在草庵里,一躲就是好几天。草庵的房顶上竖一根竹竿,竹竿上张一副笸箩大的网,网里边放一只鹁鸽,鹁鸽腿上拴一根细绳,细绳通到草庵里,握在李子虫的手中。草庵上的草缮得窟窿豁瞎,坐在里边能看见外面的天空。当看见天上有鹞鹰飞过的时候,李子虫就拉动手里的绳子,拉得网里的鹁鸽“扑扑楞楞”地飞。如果这时在天上飞过的是一只正在觅食的鹞鹰,它就会扑下来捉那只鸽子。就在它扑向鸽子的一瞬间,李子虫猛地拉动了另一根绳子,这根绳子是通着那张网的搐口的。这样,这只贪婪的鹞鹰就被抓住了,就像正在吃花酒的官们撞上了纪委一样,再能扑棱,他也百口莫辩,先双规了再说!

  这鹞鹰就被李子虫“双规”了。他钉了一个木笼,把鹞鹰囚在木笼里,不给它饭吃,饿它;不给它觉睡,困它。鹞鹰很恐惧,抵触情绪很大,乱扑棱,把白唧唧的稀屎拉得满笼子都是,看见李子虫,就伸着头往笼子上撞,想冲出来叨他。李子虫就笑笑,轻轻地吹一声口哨,就像纪委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不急,你再好好想想,啊?然后就背抄着双手走过去了,然后继续不给他饭吃,饿他;继续不给它他觉睡,困他。

  后来鹞鹰就不扑棱了,也不敌意了,蔫蔫的,野性而凌厉的眼珠子变得暗淡无光。再后来,鹞鹰也不拉屎了,它肚里没屎了,能变屎的东西都变完了。从不拉屎开始第五天,李子虫用竹签扎了鸡蛋大一块兔子肉,从笼子缝里塞进去。鹞鹰看见肉,“梆”一声就叼走了,然后用爪子摁住,用它尖利的、弯弯的喙,撕,啄,加工成适于喉咙吞咽的体积。它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当然是杯水车薪。它贪婪地望着李子虫,目光里,已经毫无敌意,而是充满了乞求和哀怜。

  李子虫当然不会再给它了,继续饿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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