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舫- 第23部分

　　
　　“如果……有什么安排吗？给离开的人？”紫鸢问道，语序有些凌乱，看来思路也不是很清晰，应该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吧。
　　
　　“有的。”秦姑娘看着紫鸢——那曾经是自己力量的一部分，是自己使得她从无到有。可以说自己就是紫鸢的母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却又不是那样。更像是姐妹、或者感情很好的主仆……复杂。可能一开始自己就没有想过要怎样和她们相处，当初只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灵力不被天界察觉，仓促创造了紫鸢和蓝铃。原本很单纯的举动，却因为她们有了自我意识而显得不单纯了。
　　
　　【就好像是我利用了她们……】秦姑娘在心里叹气道。【所以才要保护好她们，但是保护伞没了，只好各奔东西……哎】
　　
　　“如果选择离开，我会为你们安排好轮回——冥帝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离开这里，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人。灵力和此生的记忆都会被封印在最深处，躲藏在真正的人类躯壳中是绝对安全的，不必再东躲西藏，逃避天界的追杀。”秦姑娘解释道。
　　
　　说出的条件无疑极具诱惑力——三生舫的生活是灰白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拥有永恒的生命，但是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秦姑娘有她的打算，观天和何副似乎也有。无论如何，他们三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留在三生舫上的。但是紫鸢和蓝铃不同，她们是被秦姑娘创造出来，而非自愿来到这里。按照秦姑娘的打算，最有可能离开的应该就是她们两个。
　　
　　果然，紫鸢嘴唇轻微扇动几下，似乎有了决心。秦姑娘安慰道：“没关系，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就是。我见怪不怪。”
　　
　　紫鸢轻轻呼了口气，说道：“做人其实也挺好吧……至少能知道自己要什么……”在人界转世成为周苒的时候，对权力的渴望；成为尉凌风的时候对真相和生命的渴望，紫鸢对这些感触至今记忆犹新。那些场景虽然鲜血淋漓，却深深地刻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那种原始的渴求的欲望，是三生舫上的她所没有的。她想要的是活着的真实感，而不是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度日。
　　
　　“那么，紫丫头是要轮回？”秦姑娘问道，却刻意回避“离开”这个敏感词。
　　
　　“是的。”紫鸢决定了。她是个直爽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拖泥带水。
　　
　　“好。”秦姑娘笑笑，又问蓝铃：“蓝丫头，你呢？这三天都想了些什么？”这个蓝铃和紫鸢不同，胆小又对自己极为依赖。不过世事无绝对——上次为了爱情勇入轮回的事迹已经让众人大跌眼镜，这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决策也保不准。
　　
　　“我……想过了。我要留下……”蓝铃小声说着。
　　
　　“哦？”这倒是出乎秦姑娘的预料。不过世事无绝对嘛……难道，这里出现了让她留恋的东西？脑海中突然闯入一个身影……啊，对了，呵呵……真是料想不到啊。想到这层，秦姑娘连掩饰都不带就嬉笑出声——哎呀，魔神君有戏了。
　　
　　蓝铃闹了个大脸红，有些局促的说道：“我、我还有个问题……”
　　
　　“诶？说吧！”秦姑娘好心肠的接口，心想这丫头是想转移话题吧？
　　
　　“是关于红莨妹妹的……她现在怎样了？”蓝铃小心翼翼问道。虽然知道了红莨的来历，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把这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当成妹妹看待，蓝铃此时对红莨很是挂心。
　　
　　秦姑娘没有想到会有此一问，愣一下才回答：“蓝丫头，红莨她……”想了想，换了个婉转的说法，道：“那些碎炁其实算是巧取豪夺，我要想办法还给那些傀儡，好让他们能入轮回转世投胎……”
　　
　　说到这，突然沉默了。众人也闭口不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红莨没了。但是这个沉默的小妹妹到底陪着大家一起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一时间气氛有些莫名的悲哀。
　　
　　“紫丫头，还有蓝丫头……对你们，感到抱歉。原谅我任性的创造了你们，使得你们必须感受存在的痛苦。”秦姑娘突然开口道歉，紫鸢和蓝铃吃惊不小。秦姑娘不管不顾继续说着：“但是请记得，你们就是我。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说实话，我对你们感到吃惊。原本并不在意你们是否会有意识，然而你们的力量却是与日俱增，甚至拥有了自身意识……这真不知是福是祸。你们不能够像我这样依靠消耗灵力来减弱气息。虽然灵力强大，却无处消减。于是日积月累，已经达到足以引起天界注意的程度。当神息都无法掩盖的时候，我便将你们置身轮回来躲避天谴……只是这次不同，神息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也唯有让你们做出选择……”
　　
　　秦姑娘独自说着，声音有些飘忽。众人心里明白，这次是真正的诀别——一旦进入轮回，便再也无法回到这里，茫茫人海，再也无法相遇。这又是一次机会，可以脱离这漫长又单调的生活，做个有血有肉的人，活得痛快淋漓。虽然很难取舍，但衡量的天平最终会倒向某处。
　　
　　何副很坚定，他的初衷从未有过改变。紫鸢也决定要开始新的生活——为了自己而活。蓝铃呢？是依赖还是……？总之，她也决定了，她要留下。
　　
　　最后，只剩下观天了。
　　
　　秦姑娘看向他，他微笑着迎向秦姑娘的目光。
　　
　　“我选择轮回。”
　　
　　他说道。




〖白·第二十章〗冥帝

　　“我选择轮回。”
　　
　　他说道。
　　
　　“哦？”秦姑娘有些意外——虽然有准备观天会离开，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轮回。“并不是离开就一定要进入轮回的。”秦姑娘解释说。
　　
　　“我知道。”观天回答的很坦然，“我只是和以前做出一样的选择罢了——紫鸢要进入轮回，每次都是我作陪的不是吗？”
　　
　　“呵呵……原来如此……”秦姑娘笑笑，不再多说。
　　
　　紫鸢却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谁要你陪！？不要自作多情啊，你！”边说边气呼呼的瞪着观天——老娘有的是实力，谁稀罕你陪！
　　
　　观天不以为忤，却突然问了句：“你觉得密罗多怎样？”
　　
　　紫鸢一愣，没想到观天会有此一问。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虽然愣头愣脑，但是对铃儿还算一往情深……话说，你问这干嘛？”说着有点没好气的反问观天。
　　
　　“呵呵，你说的没错。”观天很满意她的答案。“像你说的，这就是一往情深。那么我陪着你一度轮回，第二次和第三次更是舍弃了感官助你早日回到三生舫。我这样又算是什么呢？”
　　
　　“……”紫鸢语塞。回想起观天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确实在一往情深的程度之上。而且，在第一次轮回的时候自己还曾与他的转世结为夫妻，琴瑟和谐——不过一想到这段，紫鸢就有些莫名的气结，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是太在意吧……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不希望被别人保护？要强的紫鸢是这样的，绝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也绝不允许自己拖后腿。她很独立，很要强。渴求别人的保护？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但是……为什么观天说要一起轮回的时候，自己心里竟有一些莫名的开心？日久生情了么？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转世可能太寂寞。说起来，算是信心不足……紫鸢，有个伴总是比较好吧？你就当是同伴的请求行吗？”观天笑嘻嘻的说着，算是给了紫鸢一个台阶。
　　
　　“哼！随便你！”紫鸢拉开凳子站起来说道：“我还要做些准备，先告辞了！”
　　
　　秦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获得首肯的紫鸢疾步离开五石室。
　　
　　“这我倒没看出来……”秦姑娘说道，却没有看向任何人。
　　
　　“嗯……蛮久了，看来你也不怎样。”观天说着，也没有看向任何人。
　　
　　“好了，既然大家都决定了，那就散会吧！”秦姑娘拍拍手说道，“我还要去冥帝那里把轮回的日子敲定一下！”
　　
　　众人告退。
　　
　　观天磨磨蹭蹭最后一个离开。绕到秦姑娘身旁，轻轻说道：“急智、孤傲，这些她都有，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秦姑娘保持着笑容，淡淡道：“没错。”她看向观天，认真的说道：“这点你比我聪明。”
　　
　　观天正视眼前这苦守千年的女子——她追寻常境两千多年，最终落空。寂寂时空，怅然若失。然而追逐在她身后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痴情的人，在情海的彼岸扎下了根，开出了花，而那对岸渡海的人却迷失了踪影，只剩下空等苦候……
　　
　　“再见，真莲。”
　　
　　“再见，观天。”
　　
　　

　　
　　人界通向幽冥的路途，常年盛开火红的曼殊沙华，却在某处嘎然而止，分界明显。
　　
　　彼处，三途河。人界和幽冥的分界，纯灰的空间。连曼殊沙华的火红都隔绝在外。自然，这里是亡灵途经的场所，与喜气完全无关，不需要任何色彩。
　　
　　这人的一生，不管曾经多么热烈的绽放过，到最后还是走上同一个归宿。就好像这曼殊沙华，盛开到某处便嘎然而止……
　　
　　秦姑娘一袭白衣，凌空望了一眼彼岸如火如荼的曼殊沙华。而后轻盈的转身，向着对岸飞去。
　　
　　对岸，冥府
　　
　　秦姑娘随手递过一个闪亮亮的小挂件，对守门说道：“去告诉你家大人，秦姑娘求见。”守门接过那挂件，如获至宝。连连应声，屁颠屁颠跑去通报了。
　　
　　【奇了，这幽冥不是千百年都不换人？怎么这会儿守门换了新手了？】秦姑娘暗暗思忖，倒不是心疼那些小挂件——冥府物质严重匮乏，随便给点小东西就能让人家了上半天——而是这罕见的人员更替引起了她的注意。【难道冥府也出什么变故了？】
　　
　　正想着，守门已经有了回禀。恭敬地打开大门，说是冥帝有请。从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就看得出，那守门小吏对秦姑娘的来头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停下心头的揣度，秦姑娘向冥帝所在的阎罗殿走去——这里也来了好多次，自然是熟门熟路。
　　
　　冥帝听起来来头很大，阎罗殿也应该是气势恢宏。不，其实不是这样的。冥府一直被财政问题困扰着——不是通货膨胀，也不是贪污受贿。而是根本没钱可以管，穷的一屁潦倒，常年依靠天界的友情支援苟延残喘。为什么呢？首先冥界的资源匮乏，光照没有，风能没有……来来往往的都是魂魄，经了审判，该轮回的轮回，该受罚的罚过后轮回。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这里出没的都是两手空空的魂魄。冥府根本没有油水克捞，真正的清水衙门。
　　
　　所以冥帝只是成千上万流动“人口”，手底下领着一群杂兵杂役，二十四小时轮班，全年无休的冤大头。阎罗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气派——事实上就是一座普通木结构的大殿。整个冥府以阎罗殿为主建筑，周围还建了一些附属设施。
　　
　　基本上，绕冥府慢跑一周只需要五分钟，只能用“娇小”来形容。财政赤字，使得冥府和“气势恢宏”绝缘。
　　
　　推开虚掩着的殿门，冥帝正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中埋头书写。秦姑娘轻轻咳嗽一声，冥帝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说道：“秦姐随便坐！”
　　
　　秦姑娘皱眉打量了一番阎罗殿：大殿上也没什么像样的摆设，基本上看得过去的就是冥帝处理公务的案牍——那还是从秦姑娘的画舫上给他搬过去的。像样的椅子就只有一张，正在冥帝屁股下尽忠职守着。大梁上、角落里随处可见层层叠叠的蜘蛛网，地面上的灰尘也无人问津，厚实的一脚踩上去能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哎，没办法。穷啊！缺人啊！这么穷的清水衙门谁肯来呢？更何况还是全年无休？这么多年来，也亏得原班人马能够尽忠职守，人界循环如常，没出什么大乱子。
　　
　　其实秦姑娘是能够帮到冥帝的。她曾出主意让冥帝利用一下手头的“资源”——“暂用”一些魂魄去开采冥界很可能会极其丰富的矿藏资源。但是被冥帝一口回绝，说不能坏了规章制度。秦姑娘辩称冥府是为广大魂魄服务的机构，让它们在轮回之前劳动一下算是支付服务费，这也无可厚非啊！可冥帝铁了心不干，还说秦姑娘这是投机，会坏了规矩。
　　
　　迂腐啊！秦姑娘于是再没劝说过这榆木脑袋的冥帝。
　　
　　规矩是守了，可眼下客人来了连个像样的座位都没有，可悲！秦姑娘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坐了，直接就说明来意吧！
　　
　　“上次我跟你说那事，安排了没有？”
　　
　　冥帝搔搔头，为难的说道：“秦姐，这事不好办啊！以前你要靠轮回来消减灵力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次是增加轮回，没这样的道理啊！”
　　
　　秦姑娘笑了笑——早知道这榆木脑袋敲不透，所以上次只是留了个话就走人了，也没管他同不同意。但是这次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迂腐的人自有相应的应对方式，秦姑娘心中了然，更是有备而来。
　　
　　理了理衣袖，秦姑娘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我能帮上你一个大忙。”
　　
　　成功引起冥帝的兴趣，那啤酒瓶底脱离了埋头模式看了过来。秦姑娘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于是继续卖关子：“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白·第二十一章〗幽航

　　“这……”说到报答，冥帝犹豫了。
　　
　　这点迟疑被秦姑娘看在眼里，趁势说道：“你看这冥府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东西。再说我那三生舫上也算是应有尽有，也不稀罕你这里的破桌子烂椅子……”
　　
　　冥帝也不傻，反问道：“秦姐还是先说说能帮上什么忙吧？”
　　
　　哎，看来冥帝的智商比魔神高了几个档次啊，没那么好糊弄。秦姑娘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