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诡异的语调曲折回转，到达一个顶点的时候，汤小蛾右手握住锋利冷透的冰锥，毫不犹豫地往左手心插了下去！
头领意气风发的样子，站在后面的船上往前行驶，心里却犯着嘀咕。棠翎这妖女，到底守不守信用？怎么还没人影哪？再不来，那小姑娘真烧成灰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他心里正志得意满，知道只要成功了，那些疑神疑鬼的人还不乖乖地认自己老大？在红牙的势力，可是真正地巩固起来了。他眼睛左看右看，还是不见棠翎的身影，而前面那艘船，却已经开始烧起来了。
青禹一动不动。船很大，外围的枯炙草已经烧得劈啪作响，火苗还有一会才会蔓延到她的身上，不过也快了……
她睁开有些空洞的眼，望着火焰轻烟之上的一方天空。假如死在这样的海上，也不算太糟糕吧！长久以来，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所有的故事明明和自己无关，却还是被卷进去，做了个无足轻重的见证者，又最终无足轻重地湮灭了。
她在这一刻突然心里清清明明的，不恨任何人了。小蛾，封曜，若风……不敢说看透了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无法掌控的事情太多了啊。
“小宛青，你不会明白的，我和小蛾都做着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啊。”封曜是这样说的。
还有母亲被烧死时平和的面容。也许不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更多的，也是对这样一种无法挣扎的卑微命运，无言的接受和淡然吧。
想到汤小蛾，却让她心里刺痛了一下。
他和自己不同，他本来是强者，如今却失去了一切。
原来以为他是冰，其实他是冰中火啊，压抑在冷漠无所谓的表象之下，他会不会也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无奈？
“看吧看吧……人要死的时候，就会变聪明……”青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得苦笑了一下，烟越来越浓了，她呛得难受。
依稀听见传来的兴奋叫声：“到了到了！左边那块礁石！”
“看到那个青铜盏了！只要用圣火点燃它就可以开启了！”
“把祭品丢进去！快！”
第十一章黄雀在后
白色的船只在海水的激荡下，已经进入了错综狭窄的水道，左边一块像岛屿般的巨大礁石上，是主神殿的遗址。薄雾被风吹开了，载着青禹的船燃烧着熊熊火焰，向着破碎的神殿之前一盏巨大的青铜灯驶去。
“点燃它！”头领大喊，狂笑着。
无数火炬向着青铜盏抛去，有些还落到了祭品的船上。
那女孩看样子已经烧死了吧……头领心中有些疑惑棠翎为何还不出来？突然一声火苗窜起的声音，青铜盏燃起来了，鲜红的火焰直冲云霄，一直笼罩在这里的薄雾被烧得无影无踪，整座废墟仿佛透出了光芒，连带的这片礁石也活了一样。青铜盏的后面，居然出现了一道幽黑的入口！
装着祭品的船，突然轰的一声从水上升了起来！众人惊骇地大呼，却见船像是遇到了吸力，往深黑的入口直卷进去。
头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清喉咙，正想喊：“跟上去！”忽然听到半空中一声清叱：“小蛾！在那里！”
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一紫一黑，轻烟一般掠向那燃烧着的祭船，两人同时出手，紫光和银丝缠绕住往黑洞里吸入的船只，将之硬生生拉住。黑衣的少年迅速将绑住的青禹拉了出来，手一放，燃烧着的船没入了入口，瞬间不见踪影。
帮众们吓得都大呼小叫起来。
头领张大了嘴，那女孩没死？而且根本不是被烧过的样子。他终于看见青禹的胸前有道红光，刚才湮没在火焰的红色之中，几乎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还能避火？
黑衣少年咬牙用右手抱住青禹，却听洛琛沉声说：“小蛾，快退后！”
他们飞退之间，青铜盏的火焰妖异地燃烧着，幽黑的入口里竟然有绿色的光点飞舞。妖红与幽绿的诡异组合，那就是“碧落”，吞噬者。
不远处的另一块礁石上，棠翎轻纱蒙面，双腕各戴着离朱原本随身的天之石护身，手中是一根碧绿的短杖。她自言自语：“果然一切都按离朱大人的安排在走啊……”
真好骗，长久以来，那些笨蛋总是以为这里有宝藏，想不到正好以这个来利用他们。
不过洛琛和汤小蛾竟然也在，倒是棠翎不愿见到的。
让他们再打一会吧。棠翎叹了口气，紧紧握住手中的短杖。离朱大人，你交给我的这个任务，还真是闪失不得呢。棠翎有些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以火雷兽点燃了青铜盏，碧落之印便需要吸食更多的魂灵，才能再度安静。等会，自己能不能控制事态发展呢？
汤小蛾好像有点不大对劲……棠翎疑惑地远看着他的左手，仿佛流着血。
靠得最近的一艘船也升了起来，上面的帮众惨叫着被吸进了入口。绿色的光点仿佛是幽灵状的，有着流星般的长尾巴。
头领吓得楞了几秒，才气急败坏地大吼：“后退！后退！这简直是阴谋！”他眼尖地发现那些绿光不能出来，只是在那团黑色之中，便连忙要大家后退。
可惜已经乱成一团了。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的帮派，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现在所有人都又野蛮又歇斯底里。头领的话被湮没在一片嘈杂之中。
汤小蛾单手无法支撑太久，眼看要在半空落了下来。
他和洛琛不得已，落到一艘船上，上面的人血红了眼，不由分说向他们乱砍过来。
“杀！杀啊！”
“往回开！”胆小的人在拼命地喊。
然而更多的是已经昏了头的人，“他们抢了祭品，我们才受到惩罚的！杀了他们，把祭品重新献过去！”
这句话就像一线希望，可以把他们从那妖异的吞噬者嘴边解救出来。帮众们都疯狂地向洛琛和汤小蛾砍来。
洛琛冷哼一声，双手快若闪电，已经将好些帮众丢进剧毒的海里。惨叫声源源不绝，其他的人却更加疯狂地围了过来。其他船上的人也吼叫着：“就是他们抢了祭品！去杀了他们就得救了！”
头领的话反而一时没有人听。“妈的！棠翎，你给我出来！”头领在自己船上团团转。
汤小蛾将青禹放在船的木板地上，笨拙地用右手解开绳子。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一丝一丝的冷汗顺着下巴流下来。几把砍刀呼地一声砍来，汤小蛾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反手往后挥出，一片暗红的刀光将几个偷袭者拦腰斩断。血喷了他一背，好残忍，青禹吓坏了。
“你……你怎么了！？你能力恢复了？？”她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汤小蛾神色有些恍惚。眼光往下，青禹捂住嘴惊呼起来。汤小蛾的左手，昭示着傀儡的印记已经显了出来，妖红如血，上面赫然插着一把森寒剔透的冰锥，血已经流了满手。
“你做什么？你怎么了？”她不顾一切抓住汤小蛾的衣服，一迭声问道。
“什么怎么了……”汤小蛾有些恍惚地回答。摇摇晃晃将她拽起来，嘴角却一直挂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天空仿佛也感应到了这里的火焰，黑云在海面上压了下来，竟然隐隐有雷电之声。洛琛心下疑惑，这里都是些不足畏惧的小喽啰，到底是谁在唆使他们送死？难道和离朱有关系吗？
“速战速决！”他吩咐汤小蛾，也为他嘴角的笑意感到有些害怕。
在告诉汤小蛾青禹可能有危险之后，这个暂时破解血印的办法，他本来不愿意说的，可是汤小蛾坚持要他说出来。以幻咒寒冰和血暂时恢复能力，是个痛苦又危险的办法。左手剧痛不说，神志恍惚中本性中的杀戮会暴露出来，而且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更糟糕的是，暂时破坏过血印之后，以后就无法可解了……
海面上乱成一团。洛琛紫袍飞舞，却不愿多造杀戮，只是将此船上的人丢到别处，或者远远扔到礁石上。
天空突然一亮，青黑的闪电划过了苍穹。
青禹被捆绑太久，手脚酸软，站立不起。抬头却见汤小蛾冷冷地望着天空，伸出流血的左手在唇边舔着血迹。
好陌生！这样的他好陌生……仿佛变了个人……
突然，他向天空伸出了手，嘴里轻声念着奇怪的语言，手心缓缓翻转。天空的闪电织成了一张网，缓缓在天顶处聚拢，汤小蛾修长的五指向下猛一扣！
青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正顺着他的手指看着天空，一个点突然亮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耀眼的点竟然极快地膨胀成一个圆形。
在明白那是正对着自己方向的闪电之前，刺目的光柱已经从天顶直击而下，仿若雷神之锤！青禹连叫也来不及，却见无数光柱已经将所有的船击穿！还有些打在水里，剧毒的海水溅起几丈高，又是听到一番落海的惨叫。
她忍不住抱头尖叫一声。“他怎么了？他怎么了！根本不是他！”青禹恨恨地转头向洛琛大吼。她记得这个紫衣人，他不是和小蛾敌对的吗？难道是他对小蛾动了什么手脚？
洛琛懒得理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一脸冷漠、大开杀戒的汤小蛾，心里想着，这会不会是他从小一直被九嫣封印住的力量……难道他的本性还是和王一样，杀气这样重吗？
脚下的船也快碎了，洛琛犹豫了一下，尽责地拉起无法移动的青禹，飘身闪开。他轻轻点在水面的一块木板上，微微借力，却没注意青禹对他愤恨的眼神。
小蛾住手吧！这样，马上你就不行了，洛琛想大喊，却知道以他现在有些恍惚的神志，可能听不到自己的话。
正在犹豫间，却觉得背后的水面哗啦一声分开，居然是棠翎！
不等洛琛说话，棠翎嫣然一笑，“做得好啊，洛琛大人，终于把这女孩抓到了。”
乱说些什么？果然和离朱有关系！洛琛皱眉责怪道：“翎儿！你怎么从水里出来？”棠翎虽是离朱的心腹，但平常也以晚辈之礼对待洛琛，两人也算是熟识得很，因此洛琛也如同责怪小孩子一样责问起她来，却忘记了反驳她的话。
棠翎依然自顾自地说：“汤小蛾果然还是容易听信你的啊，现在他这副样子，马上就要倒下了，我可替离朱大人谢谢你了！”她对洛琛笑着，偏要让青禹误会他。
这样，才有机会带走青禹，因为她的实力和洛琛硬来是不行的。
洛琛被她颠来倒去，故弄玄虚的话弄得疑惑不已，恍然间明白她在拉自己下水，眉头一沉正想喝止，却觉得背后一阵剧痛。
是青禹！她拔出那把原本用来对付若风的小刀，狠狠刺进了洛琛的心口。
他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青禹反手一抽，血箭一般地射了出来。“果然就是你！不是好东西！”她脸上挂着泪痕，坚信不移是洛琛对汤小蛾动了手脚。她好怕，好怕他现在的样子……
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棠翎脸色大变，顾不得许多一把接住倒下的洛琛。“我……我……”她吓得花容惨白，“我不是故意的……”
洛琛仍然惊愕地瞪着青禹。“你……你怀疑我？”
“你……难道不是……”青禹第一次杀人……浑身发着抖。“小蛾手上的血印是不是你弄的？你把他变成傀儡，还那样……那样神志不清！”
“咳……怎么会是我……”洛琛苦笑，咳出一口血。
棠翎气极，冲过去狠狠一巴掌打在青禹脸上，“你这个笨蛋！”
青禹被她打得猛撞在船体上。
洛琛咬牙叫住她，“翎儿！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故意的！”棠翎哭了，“我们只是要这个女孩子而已……”她看见洛琛气息微弱，快不行了，心中气苦，“为什么变成这样……”
青禹捂着脸，被这重重一掌打得清醒了，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做了件无可挽回的事情。棠翎盯着她的目光，仿佛要杀了她一样。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难受地抓着那把刀，浑然不觉刀锋也将手割出了血。
这边变故骤生，棠翎还来不及想办法，身旁的船却爆炸了一半，汤小蛾出现在一片血红的碎片之中。他还是挂着那个残忍的微笑，左手上一片血迹。
“哼……傀儡！你就一辈子被这个血印控制吧！”棠翎抹去眼泪，“你还没恢复神志吗？”她双腕上的晶石链子仿佛辉映着天上的青色雷电。“以离朱大人的名义……我所佩天之石，开路吧，以来时的通道重返！”耀眼的金芒从晶石长炼上迸射开来，空中开启了扭曲的通道，把棠翎、洛琛还有青禹都卷了进去。
少年微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汤小蛾！正好遇到了你，你听好了！马上来水玉洞穴……如果你想找回你的东西，就来找离朱大人！”
“……做什么？”汤小蛾无意识地问道。
“我们要你去人界找一个东西来换她！你不来，她就活不成！”棠翎人在半空，冷声丢下一句话，三个人一起在金芒开启的异元通道中消失了踪影。
黑衣的少年眼神空茫，左手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脚下残缺的木板上。他抬头向天，看着那道金芒消失的方向，也不知道阻止或是去追。模糊却又深深刻进脑海的话——“来水玉洞穴吧……如果你想找回你的东西……”
“我们要你去人界找一个东西来换她！”
又是一道青黑的闪电划破了天际。
碧落之印吸够了魂灵的祭品，黑深的入口消失不见，只有青铜盏的火焰依然燃烧着。
茫茫海面上，仿佛突然就剩了他一个人，在残破的船只上飘流……
插在左手的冰锥，逐渐开始化了……
第十二章报复
桌上的酒已冷了。
紫水晶的杯子极薄，半杯透明的液体静静的折射出朦胧的光，将纯黑的桌面映出一片隐约的倒影。屋子里弥漫着黑夜与黎明交界时的微光，一切都静止着。
封曜沉默地看着喝了一半的酒，在宽大的毛皮躺椅上坐着。
屋里有点冷，浅褐色细纹的一条薄毯随随便便搭在膝盖上，他突然伸手拿过酒杯，仰头把所有的液体都倒进喉咙，一滴不剩。
浅紫的杯子在他手里无意识地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