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朱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她眼光一闪，“还有你父亲……哼哼，不错，我是不甘心。我恨他们全部！可是！”她脸色一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汤小蛾，你给我听着，过去许多恩怨你根本就不懂。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要开启碧落，并不是为了私怨。”
离朱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为了整个魔族的利益，我知道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我的借口。哼哼，你的父亲，根本不是个好的君主。那场战争，其实根本就不必打的！你小孩子不懂。私人恩怨，只是我的过程中顺便的游戏罢了。但我的目的，却是不容你质疑的！”
“你还真伟大……”小蛾咬牙，但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随便你怎么冠冕堂皇，但是你别把无辜的人卷进去。而且，我不认为由你来统治就会更好。”
“我并不想统治。”离朱仰头望着遥远的月亮，“我只是要恢复魔族的人数而已。我才不是九嫣那种怯弱自私的女人。还有你，你一副淡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有气！世界上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空有实力，却一副清高的样子……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
“我没有清高。”小蛾淡淡地说。“不过随便你怎么看好了，我要走了。”
“你以为你能走吗？”离朱笑了起来，“你别故作镇定了。你法力全失，就靠那把弯刀，以为可以脱身吗？我既然被你识破，怎会放你去给九嫣通风报信？我……”
谁会傻等你长篇大论，小蛾不等她说完，已经如一抹轻烟急速地往墙外一掠。
“好家伙！”离朱早有准备，手一招，两旁的树枝断裂，呼啸着向墙头扎去。假如小蛾去势不停，就正好变成刺猬。可惜他只是虚招，身形一顿，便往旁边的房屋掠去。
那隔壁的人一直战战兢兢地窥视着这里，此时见战场移过来了，纷纷四下躲开来。
小蛾破门而入，刚好看到一对夫妻在床上抱着被子尖叫。他哭笑不得，只好从窗子穿了出去。离朱随后跟到，那床上的两个人又是一轮尖叫。
他实在打不过现在的离朱，只好在房屋之间穿梭，离朱也不愿真的把这里拆了，虽然恼怒，但也只好紧追不舍。穿过一间空屋，眼前霍然就是外墙。小蛾深吸一口气，人已越墙而出。大致判断了方位，便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在大街上无处藏身，离朱已经追了上来。小蛾反应极快，整个人往半空跃起，几乎同时“轰”的一声，刚才他踏着的地下已经被离朱劈开一道长缝。小蛾返身朝离朱扑去。兵器的优势和法术不同。近身肉搏才是兵器最能发挥的地方。
离朱见他不退反进，一时闪开不及。小蛾的银炼在空中划出螺旋状的轨迹，如幽灵般向她卷来。离朱弯腰避过，只听后面的呼啸声，那银炼末端的弯刀急速回斩。她手腕一抖，暗金的手镯荡开了刀锋。
小蛾觉得非常吃力，即使没有受血印的控制，也不见得能占上风，何况现在的离朱是用的芹儿的身体，比紫儿的有精力多了。
离朱明白了他想近身搏斗的用意，便有意拉开距离。猛烈的法术攻击让他疲于奔命不能还手。离朱不急着杀他，只是想让他狼狈万分。
突然天上有鼓动翅膀的声音和熟悉的气息。苍终于赶来了！
一团绿火向离朱当头罩去。离朱双手绽出光芒。
“苍！小心！！”小蛾疾声呐喊。果然苍躲避不及在地下滚出老远，翅膀也被刮破皮。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街边的暗处无声无息加入了战团。状若吴钩的兵器横空刺来，将两人逼开。
“兵器铺的店主？”小蛾微讶。
水令头发乱乱的，温和的神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吵醒了睡眠的不高兴。他皱着眉头说：“吵死了！我要睡觉。”
“你是什么人？”离朱不知对方还有多少帮手，心中恼怒，有点想抽手而退。
水令扒扒头发，只顾对小蛾说：“你的兵器太阴柔了，攻击力根本不够。你看好，要我这样……”他突然对离朱出手。
不可否认，水令在兵器的运用上面的确十分厉害。离朱被他的长钩逼得后退，不过几秒之后，她闪身掠开，右掌一挥，一道青色的光芒切出，水令长剑一挡，但仍然被它的余光割到，猛地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气来。
“啧，果然……距离一拉开，兵器就没有优势了。”他自言自语。
“水令……你果然不会法术。”小蛾说。
“对啊！我是兵器崇拜者。”水令退回小蛾身边，抓起他就没入幽暗的小巷子里。“现在，逃！”
小蛾皱眉，“苍！”苍泠兽不甘心地往后吐出绿火，在他们上空盘旋。离朱拔足想追，身边却传来声音：“离朱大人，我在这里。”她停住，见棠翎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面。“你跟丢了？”
“是。”
“哼，连宛青都会跟丢？”
“对不起……”棠翎低头说着，目光有些空洞。“哼，下了山你就怪怪的！”离朱忿忿地转身回来，“算了！放过他们。”
棠翎跟在她后面，沉默着。离朱见状冷不防问：“你还在想芹儿吗？”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又轻声却不容置疑地接着说道：“你们的命，本来都给了我的，不要再难过了。”
“知道啦。”棠翎木然地回答。她变得很沉默。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去。
离朱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说：“我们得赶紧去太阳峡谷了……不管汤小蛾会不会去给九嫣通风报信，我其实都不在乎……没有谁能够阻挡我了……”
第十二章 天涯路未央
水令和小蛾见离朱没有追来，不禁庆幸中又有些诧异。
“啊，这么简单就逃过了。”水令的瞌睡已经清醒了大半，脾气也慢慢恢复。他摸摸受伤的右手，说，“你们好像很没用啊。那麒麟刺小姑娘半夜来吵醒我，让我来接应一下你……”
小蛾点头：“麻烦你了。”苍落下地来，哼哼唧唧的。
“你的事其实我听说了。”水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家伙，不过，还是有点佩服你。”他接着叹道：“你丧失了法力吧？换做别人，可能早沮丧到去自杀算了，你还是很平静。”小蛾沉默了一下，突然说：“沮丧没有用。”
“是的。沮丧没有用！”水令挥手，“不过，还是奉劝你，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远远避开是非，不要哪天把命都丢了！”
“谢谢，不过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小蛾淡淡一笑。
“随便你。我朋友已经把那小姑娘送回你们住的地方了，你自己回去吧，再见。”水令摇摇头，便往另外一边走去。
朋友？小蛾一楞，但也没有多想，等他带着苍回到客栈，才明白是封曜。“原来水令是封曜的朋友，我也没有想到还会在这里见到他。”青禹说。“嗯，他既然还在这里，估计是恢复过来了。”
“不，他看起来还是很消沉……”青禹喃喃自语。
小蛾没有回答。他是不怎么愿意接受封曜的帮助的，而且今天这一串变故，他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心里的沉重也增多了。和离朱的交手证明了失去法力的事实，说不沮丧是骗人的吧，可是，也如自己所说，沮丧没有用，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他慢慢有些体会，在初见青禹的那段时间，她说过这样的话——“像你们这样太强大的种族，才会说这种‘什么都没意思’的话！”、“什么都没有做过就老是说着‘没意思’，好像背负了许多苦难一样。”
“小蛾，你在想什么？”青禹担心地走到他面前蹲下。
“没什么。”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青禹，我……最近有些烦躁。”
“我发觉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率地说：“你是不习惯自己失去了力量吧。从强者的位置一下子坠落下来，特别是在今天这种狼狈的时候，无法逃避地要去面对。”
小蛾默认了。
是……没关系，世界上最强的，是心，只要心里没放弃，就不会有事。“
小蛾笑了，“好陈旧的说辞。青禹，我没事的。”他停顿了一下，“血印能不能解开，我都不在乎了。以前的我，从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和在意的东西，其实我已经得到了许多，只是不珍惜。现在我想要过自己的人生，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或影子，上天却不遂我意。大概这样才是公平的吧。”
“嗯，成长。”青禹笑了。毕竟，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嗯。成长。”小蛾淡淡一笑，“过去的就过去吧。”
“好。”青禹紧紧握住他的手。
明天便赶往太阳峡谷，既然离朱没有死，必定也是往那里去。一定要赶在她之前，给师父一个交代……
水令夺过杯子，“别喝了，封曜，你一来我这里，就知道喝酒。”
“你的酒好啊。”封曜懒洋洋地说。
“别掩盖了，你有很重的心事。”
“哪有？该聊的我都给你聊了。”封曜淡淡笑了笑，转动着酒杯，“真的没有什么。”
“随便你。总之，你这人是最顽强的，我不信真有什么可以打击到你。”水令放弃了。
“嗯。大概吧。”封曜笑着说。
伤感没有用，逝去的就不再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或者说，路永远没有尽头。
“天涯路未央……再过许多年，你就会忘记往事了。”水令伸了个懒腰。
“往事……已经结束了啊。”封曜淡淡的笑容下，有谁也看不透的东西。
“唉。搞不懂你，那小姑娘明明对你好像有话讲的样子，你却毫不留情地把人家送走。”水令揉揉眉心，“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追杀他们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是棠翎和棠芹吧。”封曜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见到棠翎，下意识地躲避，所以才叫水令去帮忙。自己将青禹带回她住的地方，没等到小蛾回来也就离开了。
“不对啊！我听到那少年叫她‘离朱’啊！”水令疑惑地抬头。
封曜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怎么了？”水令问。
“离朱？！”封曜凝神想了一下，突然握紧了拳头。“那……”
果然，自己就是在奇怪，为什么她们姐妹俩要追杀小蛾和青禹……芹儿和棠翎的身体里有一个是离朱……那另外的一个是谁？刚才见到的是棠翎，难道说，芹儿死了？
水令凝视他，突然走过去抓住他的肩，以少见的严肃口吻说：“封曜！咱们虽然是老朋友，有很多事情我知道你也不会对我说。不过，你还有事情未了吧？那就去完结了，再回来喝酒！”
封曜回过神，懒懒别开脸，“没有什么事了，和我没什么关系。”
“嘿！去你的！”水令坚持，“你他Ｘ的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看你才是被往事束缚得最紧的一个！我不管那个什么朱啊红的，我知道你还有事情没放下。”
没放下又如何？封曜闭上眼睛，“不关你的事，还有，别说脏话。”
“你是不是男人啊！”水令温和却挑衅的语气。封曜冷冷地看他，“水令，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半晌，水令放了手，耸耸肩说：“好，随便你。”他转身走回卧室，丢下一句话，“封曜，你真的不明白吗？一切负面的感情，包括恨意，不甘，都要将它了结掉。否则，它会千百年都在那里……无论你再玩世不恭，都磨灭不了……”
酒冷了。封曜凝视着跳跃的小小油灯，淡漠的笑容给他的脸上添了一丝不羁。水令……你不会明白的，我恨的人已经死了……到底我在恨什么，连我也不知道。
“我会去的……但不是为了完结。”他抛开酒杯，最后说。
“那我陪你去吧。”隔着一道门，水令的声音传了出来。
就当作一个见证吧。封曜想着，以旁观者的身分，为上一代的恩怨，做个见证吧……
无论他们谁胜谁败，这一段故事，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十三章 黄泉印
从没想过回来的时候，夏天便已要完结了。
小蛾和青禹离开朦湖，苍便载着他们往北方急飞。脚下掠过的荒原和森林已经开始泛黄，就如褪色的心情。
到了太阳峡谷上空，熟悉的景色依旧。谷口血红的地火在深堑里吐着舌头，浓雾被映得一片朦胧的红。那些浓雾厚重得化不开，就像已经在那里千百年了，冰刃蝴蝶空茫地无声飞翔，隐没在雾气里，又从一团火光中翩然而出。
苍俯冲下来，在离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开始低空飞行，一直冲进浓雾里。第一道燃烧着地火的深壑阻挡了他们。小蛾让苍停在半空，他伸出手，一只透明的蝴蝶飞来停在他的指尖，随着蝴蝶亮了起来，他们的身边出现了隔绝地火的光圈，缓缓向谷里飘去。
我回来了，师父和砺夜应该发觉了吧？
浓雾骤然在眼前散去，黑色的古堡静立在交错了凉薄与沉重的土地上。苍停在古堡的前面，小蛾和青禹跳下地来。
快速的脚步声从里面响起，到了门口，却犹豫地放慢了速度。小蛾踏上石阶，抬头看时，砺夜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石雕柱子的后面了。
“小蛾！！你真的回来了。”他的语气温和，却有掩盖不住的欣喜。
“嗯。我们都回来了。”
砺夜这时才看到后面的青禹。他楞了一下，迅速走下来。“怎么？你们都来了？这……”在他的猜测中，小蛾定是让青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没想到，两人居然一起来了。
苍不安分地又去啃城堡外面的浆果，见了砺夜，也是斜着小眼睛打了招呼。它虽然记得砺夜的好处，可是，现在他们会对主人怎样还说不定呢，先戒备着再说。
“师父……在吗？”小蛾问道。
“在……”
“我去见她。”小蛾拉着青禹的手，往里面走去。
砺夜连忙喊住他，“不行！你一个人去就好。”
“为什么？”
“这个……总是不大好。”砺夜皱眉，也不好明说九嫣一直很讨厌青禹。要不是她，也不会凭空多出这么多事情来，九嫣见到青禹的话，一定会不高兴的。砺夜一心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