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脑仁疼。他不喜欢这些政治斗争，也斗争不明白。但他听明白了，这个斌哥似乎找到了一些能挟制对方的东西，于是可以谈条件了。
“石头，你还想留在部队吗？”
周磊茫然。他已经做好了走人的准备了，所以有些事，他装作不知道，也装作不在乎。可是，现在居然还有机会留下？那，还要留下吗？他要想一想。
这是周磊第二次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辍学照顾他爸那次不算，因为那次他别无选择。
他第一次选择：是复学高考还是跟着包工头做他的瓦工组长？
那时候高考未必能考上，大学生不包分配前途未卜，包工头却很欣赏他，已经提拔他做组长，而且让他管材料。那次他选择了复学，于是上了军校，进了军队，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这是他面临的第二次选择：是留在军队还是转业去地方？
王宏斌给他分析，留在军队好好斡旋也能留下，但要接着干中队长这样的实缺是不
可能了，可以去总队那边的党校挂个主任类的文职，基本也就养老了。如果转业，就是公务员，像他是犯错误下来的，只能挂副职，以后能混到哪一步就要看周磊的水平了。
咱们有个特色是这样的，军队也好地方也好，级别是只升不降的，只要你官位升上来了，就算犯了错误，顶多给你弄个冷衙门养老，不启用你得了，倒也吃喝不愁。横是没听说哪个厅级干部被降到处级，或者中校降到少校的——当然，那些违法乱纪接受公审的就另当别论了。
“我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最后周磊跟王宏斌说。
王宏斌说：“商量吧，但要快，咱们时间不宽裕。”
周磊点头：“我知道。”又补充，“斌哥，如果情况紧急，不用跟我商量，就按你们自己想的来，我怎么都行。”事情能到这个地步，无论哪种结果都已经超出他的原先预想，比预计的好太多了。
王宏斌看着周磊，看了一会儿笑了：“好哥们！”
☆、第 44 章
43
跟别人商量事儿，对周磊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周磊一向自己为自己负责，什么事儿想办就办，想不办就不办，不用跟任何人商量，不用为任何人负责，这也是他一直被评价“二”的原因，没有顾虑所以随心所欲。
但现在不一样了。当他想着能和谁商量商量时，心里竟意外的暖烘烘的。已过惊蛰了，天气却依然冷。在去找罗安的路上，他一直想，如果让她跟他一起去省城，她肯定会抱着门框子哭吧。
周磊到罗安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这个时间不算早，但那也要看是相对于什么人而言。对罗安来说，热闹才刚刚开始。
罗安晚上过得挺美的，晚饭吃的是某人给冻的爱心手擀面。某人别看五大三粗的，真对人好起来那也是没挑儿。他怕罗安不好好吃饭，每次来都给她预备点儿好弄方便的，花卷、包子、小馒头这些成品不说，上回来还给她做了很多手擀面，估摸着罗安的饭量一份一份的冻在冰箱里，比挂面强了不是一个台阶。
周磊进屋的时候罗安正敷着面膜看掐架贴，顺带挂着旺旺等生意。周磊有罗安家的钥匙，周黎在这儿住的时候他就有，现在就更没必要缴回了。
“以哎啊（你来啦）~”罗安听见门响跑出来，说话张不开嘴，但还是很高兴的。她现在见着他就想笑，见不着想到了也笑。
周磊刚换鞋一抬头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骷髅头奔着他来，吓得他一哆嗦。这时那骷髅头的手已经按到了开关，客厅灯一亮，周磊才看明白那是骷髅头是个什么东西。
原谅可怜的老处男，他身边的环境太阳刚了，压根没看过这么惊悚的画面。以前他看喜剧里演男人回家让家里人吓一跳（敷面膜或者在黑屋子里低头看手机），每次都呲之以鼻，在自个儿家还能吓着？可亲身经历过他才明白，导演真是TMD太有生活了！
“以等还（你等会儿）~”罗安嗓子里发出两声奇怪的笑，跑洗手间卸面膜去了。
周磊狠狠抖了抖，塑料袋哗啦一响，他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东西呢。
罗安洗好脸出来，周磊正在餐桌边忙活，给带回来的甜点装盘儿。
“哎？这是？”罗安瞪大了眼睛，盘子里胖胖的躺了两个团子，淡黄的外表泛着一层油光。
“雪衣豆沙。”周磊回头看她一眼，发下心来。嗯，卸了那层壳里面还是他嫩嫩的
傻媳妇罗安，不是什么别的东西。那小脸许是刚洗完，许是真是面膜起了作用，白嫩清透的说不出的好看，鬓角的发迹线还挂着几个水珠，他也没客气，捻过下巴就在人脸上啃了几口。他啃完之后发现那脸蛋儿有些发粉，这可更不得了，于是也不管甜点了，直接搂了人亲了个够本儿。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事儿吗？”罗安始终放不开，明明被人流氓了，结果她比流氓还心虚，眼睛四处看了下，磕磕巴巴地问。
“嗯，来了个朋友，一起在妈妈手吃的饭。那块儿雪衣豆沙做的好，你晚上吃的啥？还能吃下去不？”
“太能啦！”罗安坐下，拿起叉子戳戳那黄澄澄的胖团子，“就两个？”
周磊又好气又好笑：“不少了。大晚上的你还想吃多少？这东西隔夜就不脆了，不好吃。”
“哦。”罗安看看周磊，客气了一下：“你一个我一个？”
“好。”
罗安“哦”了一声，咬咬腮帮子，叫你欠！
周磊也不吱声，就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看她。
罗安很快吃完一个，要不怎么是妈妈手的招牌菜呢，真不是盖的！好就一个字，还想吃一次。于是她满怀憧憬地瞅周磊：“你在饭店吃过了吧？其实这俩都是给我的吧？”
“嗯？没！我们俩大老爷们吃饭，谁能点这个呀。”
“真没点？”
“真没点。这东西是论个买的，我临走才下单打包。”
“哦……”罗安拉了个长声，想放下叉子又舍不得，于是就接着瞅周磊。
周磊挑眉一笑：“想吃我这份儿？”那表情就跟电影里坏人说“来，给爷笑一个，笑得好了就赏你”一样一样的。
“……”如果这是在网上，罗安早就掀桌打滚抱大腿了，这些表情她都熟。但现在是多维世界。虽然她和周磊确定恋爱关系也一个多月了，但……说她没准备好也好，说她压根不会跟人相处也好，总之她是很被动的。有时候明知道周磊是逗她，可就是接不住。就好比现在，她就觉得自己蠢的要死，笨到家了。那人大半夜的，带好东西给她吃呢，绕道来的，天还冷。可她却连个玩笑都配合不好。
周磊等了一会儿，见对面那人不但没什么行动，那表情反而受了委屈似的，立刻就懵了：“小安，怎了？嗨！哥逗你呢！都是
给你的，真的，我不吃甜的……”
他越解释罗安越觉得自己笨，明明好好的气氛都让自己给毁了，罗安呐罗安，你说说你还能干点啥吧！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这……这也太莫测了，到底是怎了呢？周磊完全惶恐了。他绕过桌子一把把罗安捞到怀里，自己坐椅子上，让她坐到他腿上，绞尽脑汁的检讨：“那个，哥不对，哭啥呢？要不你揍我，来，哥抗打。”说着，他就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
罗安本来没想哭，可周磊一哄吧她也不怎么就那么委屈，一把夺回手，双臂搂住周磊的脖子，湿漉漉的脸埋在人家肩膀上，哭得直打嗝：“我、我可笨了呢……都……都不会、不会哄你高兴了……”
周磊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响，哭笑不得地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我都……三十二了小安，再说我是男人，不用谁哄，要说哄，也是我哄你高兴啊，可是你看，我都给你弄哭了，那个啥，我也挺失败的哈……”这可怎么说呢？周磊明明想让罗安别哭了，可是一想到这傻丫头竟然因为没有把自己“哄高兴”而哇哇大哭，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儿酸涨。他侧过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头发。
最后那个惹祸的雪衣豆沙还是进了罗安的肚子，但吃的方式比第一个来派，是周磊举着叉子一口一口喂的。
吃也吃过了，闹也闹过了，两个人反而更亲近了。罗安在旺旺上和人介绍商品，周磊坐在她身后把她圈在怀里，脑袋搭在她肩膀上看她应付降价的人。
“对了小安，我有正经事找你商量。”某人终于想起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了。
“什么？”罗安确认买家地址。
“我们队上……要做调整，你说我是转业好还是留在部队好？”周磊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的状况，重点和罗安商量今后的取舍去留，关于“1。02”的起因之类与结果无关的全都没提。
罗安木然抓着鼠标，完全被这个消息震傻了。为什么呢？安阳多好，就在安阳呆着，哪儿也不去不行吗？可是周磊说什么？
他说他过几个月肯定要动一动了，可能留在部队也可能去地方。如果留在部队恐怕得离开一线中队去总队党校，而总队党校在省城。如果转业到地方就得去别的城市，虽然转业军官去向问题会考虑本人意见，但他的情况特殊，留在安阳决计没有好果子吃。于是问题出来了：是去省城还是去别的城市。
“小安，你的意思呢？”周磊把人掉过来，让她侧坐在他身前，搂好。
罗安真心哪儿也不想去。她放开鼠标，漫无目的地抓抓，抓起一颗牛肉粒，默默地剥开了，把肉干放到垃圾篮里，玻璃纸填进嘴里。
周磊把玻璃纸抽出来扔掉，另剥了块巧克力塞她嘴里，她也默默地吃了。
周磊歪头看了罗安几分钟，说：“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咱还有第三条路，我可以退伍。退伍也挺好，能有一笔补偿金，我服役十多年了，这个级别怎么也得有二十万，基本够咱做个小买卖了。我听老何说，年初部队都给我们办了养老保险，以后转个人了咱们自己再交几年，等老了也不怕。”这是周磊的原计划，从心往外说也没什么不好。要是按他以前预计的，开除是没有以上福利待遇的，现在凭空又有了，跟中彩票也差不多。以前都能接受退伍，现在更能接受了。所以如果罗安实在不爱离开安阳，那也随她。他既然认可她的人，就不想拧着她让她受委屈。故土难离，他懂。
罗安木然的脸上眼珠转了一轮，总算有了活气儿。她张嘴刚想说话却被融化的巧克力呛着了，一顿猛咳，喝了周磊递过来的水才顺过气儿来，很是焦虑：“你犯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抓头，咱是圣诞没人爱星人，于是和朋友去看《泰囧》，居然电影卷不好使，居然全票价还没有票，这什么圈圈叉叉的世界呦~于是回来啦，就这样。
祝大家狂欢夜快乐。
☆、第 45 章
44
罗安的问的急，周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犯事儿？”也算吧？
“是不是你那什么，拿人钱……东窗事发啦？”
“我什么时候拿人钱了？”这可真冤枉了。
罗安用眼神控诉，她都知道，明明有，都送家里来了。
“哦，那事儿啊！”周磊一拍脑门，叹气，“你觉得我可能要吗？早给送回去了。小安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方面整个安阳上下都折里了也轮不上我。咱工资够花补助够用，就没收过谁的钱。”
罗安放不了心，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甭想干净。果然，下句周磊就说：“再说了，收钱多傻，要划拉东西有都是招儿，还都是名正言顺的。”
“那你怎么好好的要掉工作？还说在安阳没好果子吃？”罗安又不傻，这里头肯定有岔头。
“嗯。”周磊沉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这里头的事儿乌七八糟的，实在不是很么好事儿还能分享分享，再说最后上头会怎么处理也还没谱，是继续捂着还是都揭露开，这些都是未知数，也不适合他乱分析，于是他简明扼要地说，“‘1。02’在我管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绕不开。”
罗安觉得不平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救火还救出毛病啦？”是真的不服气，他都住院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不就是干这个的？要不国家养我们干嘛。管区出了事故，我肯定有责任，消防监管不到位，整改不及时，再有营业人员消防安全培训不过关等等，问题大了去了。”
“那也不能都怨你啊……”
“没都怨我，都怨我就该进去了。”周磊不在意的摇头，“这些你都别想，就想咱将来怎么整吧。”
罗安不吱声了。她真的不想离开安阳。
“真就不能，在安阳转业之类的？”罗安想了半天，其实心里一团乱，什么都没想起来。
“不能。留在安阳只能退伍。我这些年没少得罪人，在安阳，转业也好，什么也好，都混不下去。”魏杰，肯定也会离开安阳。就算他去王宏斌活动，最后能留在安阳他的根基也毁了。不用说转业了，张功是真正的地方派，各类关系盘根错节，周磊真转业到地方，不用张功，他手下那帮拍马屁的就能把他折腾死。
“我、我再想想。”罗安嘟囔。
周磊没留宿，虽然罗安家也是两个房间，虽然周磊的房子就在对面，但他还是回队里了。周磊不是个死板的人，玩笑怎么都能开，但某些方面还是很传统的。
罗安又失眠了。她也不想，但没办法，心里有丁点儿事儿就睡不着。早先她得这病的时候比这严重，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她和
她姐都愁得不行。上医院医生也没有好办法，这病没合适的药，主要是心理因素，这个要个体克服，并断言必须要克服，不然不等三十岁，她就得神经衰弱。
罗偲领着罗安中医西医看了一大通，后来另罗偲惊奇的是罗安也不怎么自己想开了，万事不挂心，这失眠的毛病竟就不药而愈了。其实罗安只是明白了不去求。不要，不伸手，不奢望，不期盼，那么真就没什么能让她失眠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
周磊说如果罗安爱去外地，就退伍留在安阳。他一切都随她。
她罗安何德何能，去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