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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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在说话-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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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以及针叶树,空气里充满浓厚的松香气味,唤起我的记忆。我想起大学时去过的那些座落在湖边的屋子,以及夏令营的情景,而不是那些令人作呕的尸体和夜晚的幻影。我走得很慢,一面察看每一棵树,以及每一寸地面是否有折断的树枝,或是被移位的植物,被翻松的土壤,任何一样可以证明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特别是我。

我的焦虑随着每前进一步而升高,心脏跳得异常快速。如果我没锁上围篱的门会如何?如果有人在我离开后来过这里又如何?我离开后,这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到过,我会觉得眼熟,可能是在书上或照片上看过类似的风景。我试着推算时间和距离,判断那条小径所在的位置。我越来越不安,记忆混乱而模糊。尽管一些主要事件记得很清楚,但是对于所经历的时间长短却不太清楚。我暗自祷告,祈求老天让我马上发现一个我仍记得的东西。

祷告马上应验,我看到一个手套形状的东西。我完全忘了它们。在那里,在步道的左方,刚好眼睛所及的位子,一只露出三只指头的白色手套就套在一棵树的树枝上。太好了,我同时也看见那些毗连的树。我的另外一只手套,正挂在一棵枫树离地面四英尺高的幼口内。我脑海里闪过一个景象: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黑暗的林子里摸索前进,在离开时将手套塞进某个地方。为此,我对我的先见之明打了很高的分数,不过我回忆事情的能力却不及格。过去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可能太过自信。然而,或许是昨夜的经历太恐怖,才使我不由自主地忘掉一些事。

我拨开两个手套间的树叶,一条已经很难辨别出是路的小径正隐约出现眼前。小径躲藏在茂密的树林间,如果没有手套,我根本不可能找到。在白天,这条小径的样子有些改变,两侧的植物高度矮了许多,也比较稀疏,小径上盖满了植物,但是并没有纠结在一起。杂草和矮树丛聚集生长在一旁,放散出腐叶和土壤的枯燥气味。就这些。

我想起小时候常玩的拼图游戏。爷爷和我总是专注看着每一块碎片,努力找出正确的那一块,眼睛和头脑拼命计算每一块拼图上的差异。唯有察觉各种颜色和结构上细微差距,才有办法拼起整张图。然而,昨夜我是凭什么在黑暗中找到这条隐秘的小径?

我听见背后的叶子沙沙作响,夹带几根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我不想把手套指给他们看,好让他们对我的方向感留下深刻印象。往前走了几码后,我发现那个驱虫液的罐子。我一眼就看到它,它亮眼的橘色盖子闪闪发光,好像一盏立在一簇叶子里的信号灯。

在一棵白橡树下,有一堆覆满叶子的小土堆。它的周围是光秃秃的土。在裸露的泥土上,我看见我手指留下的痕迹,那是我匆忙抓起叶子和土覆盖塑胶袋而留下的。尽管这个伪装极为拙劣,但已是我当时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我曾经手许多发现尸体的案子。大部分被藏起来的尸体之所以被发现,不是因为露出破绽,就是因为恰巧。同谋者出卖共犯。孩子在玩耍时发现。最常听到的说辞便是:“我们闻到很恶的味道,才会到处找,结果就看到尸体了。”

“在这里。”我指着这个盖满叶子的小丘。

“你确定吗?”莱恩问。

我只是看着他,其他人则没说什么。我放下背包,拿出另一对园艺手套,我跨过这个小土墩,小心把脚落在地上,尽量不要破坏现场。可笑的是,昨天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现场已不知道被我破坏成什么样。但是,现在还是得按照正确处理的程序来做。

我蹲下来,拨开一些叶子,让一小部份塑胶袋露出来。大部分体积仍埋在地下,不规则的轮廓显示,里面的东西应该还未被破坏。我转过身,看见波利尔神父正划着十字。

莱恩对坎伯隆说:“过去拍些照片。”

我站起来,等待坎伯隆进行他的仪式。他拿出照相机,取出一些小标示牌,从不同角度和距离为这个小土墩拍了几张照片。

莱恩转向拉蒙斯。“博士?”

“找唐普。”拉蒙斯说。这是从我抵达现场到现在,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铲子,跨过土墩,先用铲子将覆盖其上的叶子拨去,小心除掉袋子上的泥土。它仍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我还看到我用指甲抠出的小洞。

我用铲子将塑胶袋周围的泥土挖掉,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泥土的气味非常古老,好像自冰河时期后就未被人动过。

我听见街上增援的警车声传来,但在这里,四周除了鸟叫虫鸣,就只有我的铲子的掘土声。树枝在微风中上下摆动,比起昨夜,这算是较为柔和的舞步。树枝的阴影横越过这个袋子,越过这群正等着袋子出土的几张严肃的脸。我看到映在塑胶袋上的树影,就像一出皮影戏一样。

15分钟后,土墩已经变成一个凹坑,已经可以看到一半以上的袋子。我放下铲子,抓着扭曲的塑胶袋结,慢慢往上拉。和昨晚一样,袋子文风未动。难道有人藏在地底下,抓住袋子另一头和我玩拔河的游戏吗?

坎伯隆已拍了一些我挖土的情形,现在他站在我背后,把相机对准最佳角度,准备拍摄袋子拖出时的那一刻。我脑子闪过一句话:“记录生命每一段珍贵的时刻”。还有死亡。我想。

我把手套上的泥土擦在牛仔裤上,然后一把抓住袋子,猛力一拉。袋子动了。虽然坑洞仍未完全放弃拉住这个塑胶袋,但我已经撼动了它的根部。我感觉袋子动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在微微地重新移位。我吸了一口气,更用力拉,试着在不把袋子扯破的情况下将把它拉出来。袋子又动了一下,但马上回到原位。

我站稳脚跟,再加点力拉,藏在地下的对手似乎放弃了这场比赛。袋子开始滑动了一下,我把塑胶袋缠绕在手上,一步步后退,慢慢把袋子拉出洞中。

我一把塑胶袋拖出来,便松手退到后方。一个普通的垃圾袋,在北美家家户户厨房和垃圾场常见的那种。袋口扎得很牢,里面的东西很鼓,可是它并不重。这究竟是不是好兆头?我希望袋子里装的是一具狗尸体,而被众人嘲笑羞辱一般;还是希望里面是一具人的尸骸,以证明我是对的?

坎伯隆疾步向前,拿起相机拍了一系列的相片。我脱下一只手套,从口袋内拿出一把瑞士刀。

当坎伯隆拍完后,我蹲在袋子旁边。我的手微微颤抖着,但我还是用指甲抵住瑞士刀上的新月形凹痕,把刀片推出。不锈钢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我在袋子末端选了一点,准备由此划开。我感觉背后有五双眼睛正盯着我的举动。

我转头看着拉蒙斯。在树木的光影中,他的形貌晃动着,似乎正不断改变形状。拉蒙斯对我点点头,于是我便举起刀子准备划下。

就在刀子要刺入塑胶袋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动作暂停,仔细听着这个像铁链撞击般的声音。大家都听见了,但是只有贝坦德把大家的想法吼出来。

“那是他妈的什么声音?”他叫着。

十七

突如其来的,是一阵嘈杂的喧扰声。狗狂乱吠叫,夹杂着人声嘶昂,一阵阵传来,时高时低,但无法听清楚他们在吼什么。骚乱是在修道院内,就在我们的左边。我第一个念头是,昨晚那个神密人又出现了,使得所有警察(和至少一只德国牧羊犬)全加入了追逐。

我看了莱恩和其他人一眼。和我一样,他们全呆在那里。连波利尔神父也呆住了,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忘了继续拨弄胡子。

此时,一个声音逐渐接近,似乎有人急忙拨开林间枝叶跑来。我们所有人像被同一个开关操纵,同时转头看去。在不远的树林里,传来叫声。

“莱恩?你在哪里?”

“在这。”

我们同时转向声音来源方向。

“妈的!”树枝断裂和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哎哟!”

一位魁北克警局的警察出现了,他用力拨开树枝,嘴巴不停咕收抱怨。他肥胖的脸上一片红润,上气不接下气直喘着,一颗颗的汗水凝结在他的眉毛上,湿掉的头发一撮撮倒在光秃秃的前额上。他看到我们,先弯腰把手放在膝盖上喘气。我看见他头上有一些被小树枝划伤的痕迹。

他好不容易才挺直身,伸出拇指比着他来的方向。他喘着气说,声音听起来像穿过塞住的过滤器:“莱恩,你最好去那里一下。那只该死的狗现在就像疯了一样。”

我透过眼角余光,发现波利尔神父又划了一个十字。刚才在挖掘时,他也做过一次这动作。

“什么?”莱恩张大眼睛,一脸迷惑。

“照你吩咐的,德萨摩牵它到处逛了一遍,结果那个畜牲绕着一个点打转,不停狂吠。”他停了一下。“你听听它的叫声!”

“然后呢?”

“然后?这个小家伙快把嗓子叫哑了。总之,你如果不快到那里,它是不会罢休的。”

我忍住笑。那景象一定十分滑稽。

“等一下,给它一根骨头,先安抚它。必要的话,就打一支镇定剂。我们得先把这里发现的东西检查过。”他看了一下表。“我十分钟后就过去。”

这位警察耸耸肩,转身就要从原路离开。

“喂,费卡德!”

那张胖脸转了过来。

“那边有一条小路。”

“谢啦。”费卡德喘着气说,他往莱恩比的方向走去。我敢打赌他走不到15码就会迷路。

“还有,费卡德……”莱恩又叫道。

那张胖脸又转过来。

“不要让狗破坏任何东西。”

他转身面对我。“你不是想要个生日舞会吗?布兰纳。”

当费卡德踏断树枝落叶的声音逐渐远去后,我用刀把这个塑胶袋完全割开。

袋子里的气味并没有一下子就跃出来,像伊莉莎白·康诺的尸体那样令人屏息作呕。我割开袋子后,里面的气味慢慢往外扩散。除了泥土和腐叶的味道外,这气味中还包含一个特殊味道。不是腐烂的恶臭,而是东西放太久后的阴湿陈味。我以前闻过这种气味,它代表着:袋里装的必定是死尸,而且绝不是刚死亡的。

不要是死狗或是死鹿,我心里想,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把袋口分开。我的双手又开始颤抖,塑胶袋也跟着微微抖动起来。这时,我改变主意了,但愿里面装的是死狗或死鹿。

莱恩、贝坦德和拉蒙斯一起上前,等着我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波利尔神父如石像般站在一旁,脚上像生了根似的。

首先,我看到一截肩胛骨。光凭这块骨头,就足以确定袋内装的不是猎人的猎物或家庭宠物的尸体。我看莱思一眼,发现他的眼角舞动着,嘴巴绷得很紧。

“是人。”

波利尔神父又举起手,再划了一个十字。

莱恩拿出记事本翻开。“里面有什么?”他问,声音锐利得就像我这把瑞士刀一样。

我轻轻翻动这些骨头。“肋骨……肩胛骨……锁骨……脊椎骨,”我念着:“这些都是胸腔部分。”

“还有胸骨。”我再加上一样刚发现的骨头。

我在这些骨头问仔细翻找,希望发现身体别的部分的骨头。其他的人安静地看着我的动作。当我伸手探到袋子最底部时,一只棕色大蜘蛛突然跳上我的手,爬上我的手臂。我看见它眼里流露敌意,正四处寻找侵犯它的东西。它毛绒绒的脚轻盈而灵敏,像一条营丝花边手帕轻拂过我的皮肤。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倒,用力把这只蜘蛛甩向空中。

“就这些了。”我说,站了起来,后退一步。我的膝盖发出啪答的声音。“只有上躯干,没有手臂。”我全身起满鸡皮疙瘩,但不是蜘蛛造成的。

我双手下垂,一点也没有因自己判断正确而欣喜,只觉得呆滞麻木,像饱受惊吓的人。又发生了,我心里想。又一个遇害。那个怪物就在附近。

莱恩飞快在笔记本上潦草记下一切。他头部青筋明显凸起。

“怎么办?”波利尔神父问,声音听起来有点尖。

“再找其他部分。”我说。

当坎伯隆正拿起相机要拍照时,我们又听见贾卡德回来的声音。再一次,他从野地里钻出来。他走过来,看了地上这些骨头后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莱恩转向贝坦德。“我过去看看那条狗,这里由你代理。”

贝坦德点点头。他的身体挺直僵硬,好像这四周的松树一般。

“先把骨头装回袋子里,然后交由现场监视小组处理。我去叫他们来。”

我们留下贝坦德和坎伯隆,跟着费卡德朝狗叫的方向走去。那吠叫的声音听来真的像发了狂。

三个钟头以后,我坐在草皮上检查四大袋的人骨头。太阳高挂头顶,虽然照得我肩膀发烫,但是却无法温热我内心冰冷的感觉。在15英尺远的地方,那条狗趴在地上乖乖靠在驯狗师旁,歪着头靠在巨大的棕色脚掌上。它己完成今天早上的任务。

我们花了两个小时挖掘、处理,并将尸骸装进袋子。在将这些残骸移走前,必须先盘点登记,过程相当繁琐复杂。

我瞄了那条狗一眼。它看起来和我一样累。它只有眼珠在动,巧克力色眼珠像雷达天线一样转动时,头仍动也不动。

这条狗当然有资格累,我也是。它终于抬起头,吐出一条细长的舌头,随着呼吸而颤动。我并没有把舌头吐出来,然后继续登记下去。

“几个?”

我没有听见他走近,但是我认得这个声音。我把双手环抱胸前。

“早啊,克劳得尔先生。还好吗?”

“几个?”他重复问。

“一个。”我回答,眼睛看也不看他。

“有没有漏掉什么?”

我登记完后,转身看着他。他两脚微开,外套挂在手臂上,双手正打开一个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三明治的包装纸。

跟贝坦德相同,克劳得尔也喜欢穿天然布料的衣服,他穿着棉质衬衫和长裤,亚麻布料外套。他好像很喜欢绿色,尤其偏爱翠绿。而唯一的对比颜色是在他领带上的图样上。

“你能告诉我发现了什么吗?”他拿着三明治指着那些残骸。

“可以。”

“可以?”

虽然他到这里还不到30秒,我就想冲过去将他手上的三明治抢下来,捣烂塞进他的鼻孔。

“我们找到一部分人体骨骸,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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