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他笑意一起,眉眼间却瞬间掠过了一丝让我畏惧的神情。
走不到多久,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便停了下来。
公子驷先下了车,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没等他伸出手,便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你刚刚,可是错过了寡人的一片心意了呢。”公子驷浅笑着对我道。
秦王,或者我该称呼他为秦王了,因为在他下了马车后,突然双手一挥,四周边起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跪地声。
“大王万寿无疆!”那齐齐的呼喊瞬间向我席卷过来。
我睁眼看去,几乎是惊呆在原地。
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广阔得几乎没有边际的场地,几百几千名的秦兵穿着统一的盔甲,密密地在这片场地周围绕了三四层,而那片空地周围全都由整齐的高木栅栏竖着,往两旁延展开去,而跪在高木栅栏外头的,则全是穿着布衣的百姓。
全咸阳城的人似乎都聚集到了这儿,而这浩荡的呼声完全都是给予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高高地昂着头,我终于看到了他浸润在那双漂亮的勾人双眼下的那种野心,还有与火鸿君相同的,欲与天地山脉相齐头的气势。
“请起!”他将手一放,又是一阵巨大的响声,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他微侧了身子,向我摆了摆手,接着当仁不让地走进了那片场地。
两排手握长戟的士兵从正前方的高台一路排下,一直列到门前,我跟在秦王的后方,一步一步往前走,尽量让自己站直。
在这个地方,我身边站立着的无论哪个士兵都可以随手给我这么一斧,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就算不久后秦王要将我们处死,在这个时候我也要保有楚国人的尊严。
“夫人请上座。”秦王上了高台,将袍子一抖,侧眼看了看我,一笑。
我扭过脸,坐在了高台边缘的一个位置上,一扭头,就是站得一动不动的秦国士兵,他手上握着的长戟锃亮一片。
秦王看了我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盯着我,嘴角带着丝微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把卫殃给我带出来!”他这回满意了,双手放在膝上,大声命令道。
一个白色的小点被两旁的两个黑色小点夹着,远远地移动过来,越靠近,它们周围弥漫着的黄沙便稍微消逝了一些,我的后背有些发毛,坐直了身体,直到远处的三人走近。
那两个穿着盔甲的秦兵毫不客气地手一甩,那个穿着白色囚衣的人就摔倒在地。
卫殃公……这还是我上一次见到的卫殃公吗……
趴在下方的那个人早已蓬头垢面,他的头发像是稻草般染上了黄土,那发动了一动,接着是一片桎梏作动的声响,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我才看到了他那被发盖住了的脸。
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原本就凸出的颧骨如今凸得更加厉害,而两颊像是被割了两道黑线般地深陷下去,他的眼睛动了一动,费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身体一抽搐,闷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他那身囚衣上满是斑斑血迹,而手腕处也早就磨出了鲜血。
我简直目瞪口呆,惊诧极了,而四周也起了一片议论声,那声音都是从木栏外传进来的,透过华丽顶盖垂幔看去,我看到几个戴着头巾的妇女们也正在对这个犯人指指点点。
“卫公,好久不见。”坐在我身边的男人道,他只轻轻动了动手指,两个侍卫就将他已经软趴趴的身体架出了一个跪着的姿势。
下跪着的卫殃公终于抬起了头,他虽然满脸伤痕,但双眼却凌厉而愤恨地看着秦王,他动了动嘴,却从口中流出了一股血液,发出了空洞的啊啊声。
我一惊,难道他,已经被割了舌头……
站在秦王身后的一人已经端了竹简上前,他的脸上蒙了一块布,只露出半个脸来。
“经查明,刺杀先王一事,卫殃在内协助布置,先帝如此器于他,允许他拟定一条又一条的法令,还赐予商君名号,可其狼子野心,居然想谋朝篡位,实属天理难容!”那个人高声说道,我这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古怪,再一看那两鬓有些苍白的发,才突然回想起他便是太傅,因为那天水池一事而被卫殃公割了鼻子。
“遂施以车裂之刑!”那个声音大声宣布。
车裂……那是什么……
我看了看秦王,他脸上的一种兴奋已经逐渐浮在了脸上,而百姓的议论声,已经响亮得直往我的耳朵里钻。
“好好看着。”秦王对我低声道,嘴边依旧勾着一抹笑。
我看看四周,既没有搭起的绞架,也没有举着大刀的刽子手,连放在犯人面前的木桩都没有,这所谓的车裂之刑,究竟是怎样,会致人于死地吗?
我看到卫殃公的脸色变了,他拼命地张了张口,身体胡乱扯动着,后来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我想为他求情,可一想到狐岚警告我,一定要置身事外一事,便闭了嘴。
从一旁进了五辆大车,每辆车都由两匹马拉着,车夫们拽着马的缰绳,齐齐地走了过来。
卫殃公抬了抬头,那些马蹄子在他周围点着地,激起了一阵阵的黄沙,他咬紧了下唇。
接着架着卫殃的两名士卒突然往后一扯,卫殃公便向后倒去,同时,另外两个士卒利落地抓住了他的双脚,卫殃就躺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直到另一个士卒递上了几捆绳子。
车夫们吆喝着自己的马转了头,那原本并列成一排的马车就像朵盛开的花朵般向五个方向散了一点距离,接着停下。
一个士卒利落地将条绳子往卫殃公的脖子上一缠,卫殃公那被黄沙磨得已经成了黄色的长须就被绳子给紧紧在了脖子上,他想挣扎,但四肢都落在秦兵的手中,他们一人拎了一条长绳,在他的手腕,脚腕处都分别捆绑上。
我瞪大了眼,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无力地被束缚成了个大字型。
“接下来才是重点。”秦王笑道。
我看着那些人将那些绳子的另一端分别系到了五辆马车后方的车辕上。
那些高头大马不安分地点着蹄子,每点一下激起的黄土都让我几乎要窒息,现在卫殃公像花骨朵般躺在中央,那五匹马蠢蠢欲动。
那些士卒确定了一下绳子,接着上前报告了一下。
现在秦王的眼中已经带着几乎要爆发的兴奋了,他的双眼再次迷醉起来,而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着,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场地中的场面。
卫殃公费力地仰起头,那双凹进的,两旁全是沟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秦王。
秦王的嘴角动了动,仰头看了看天际。
“换个方向。”他说。
我这才看到,牵着卫殃公头部的那匹马,原本是朝着东边的。
那些车夫听了命令,牵着马匹开始往一个方向移动,我的心跳开始加快,那个先行的,牵动着头部的马车一动,卫殃公脖子上的绳子就一紧,接着他的脸上就出现了痛苦的神情,他的脖子被绳子牵着,可怜地扭曲着,而他的身体已经疼痛得瑟瑟发抖。
我别过脸,虽然之前卫殃公救过我,但现在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可身边突然传来道低低的声音。
“你要是不看,那可是辜负了寡人的一番心意呢。”
我咬着唇,双手紧紧地拽着下方的垫子,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止不住地发抖了。
五辆马车终于转到了它们应该到的方向,而那些车夫一个翻身,便上了马车。
似乎是天空中起的一般,突然出现了一声擂鼓声,一下,一下,逐渐加快,我的心也跟着那擂鼓猛烈地跳动起来,现在我的怎样的感觉,恐惧,害怕,担心,都跟着那鼓声来得愈发强烈,周围百姓的呼声四起,他们个个的脸上都出现了兴奋的表情。
鼓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亮,似乎是要把那蒙着的一层牛皮给敲破一般。
那声音骤然停止了,一阵亘长的沉默之后,猛地,像是一道惊雷般,一声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场地。
随着车夫的一扬鞭,那五辆车同时朝五个方向奔去!
情字打的麻花辫
灼热的阳光晒得这片场地蒸腾出了热气,而那四十只马蹄齐齐一扬,顿时滚腾出了一片漫天的黄沙。
这时候卫殃公已经被完全掩埋在那片扬起的沙雾之中,根本看不清表情,而他的身体看上去也不像是身体了。
马在瞬间往五个方向奔去,我全身都绷得紧紧的,那一刻,我似乎能感觉到卫殃公的疼痛了,四肢上的皮肤绷得非常紧,那手脚与四肢的连接处一定开始咯咯作响,躺在那儿,应该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头部被紧箍着,强行咽下的口水声。
但没容我多想,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的,那披着白色囚衣的肚子急促地鼓着,那身体被一下子撑在半空中,摆成了一个大字型,而那些麻绳也绷得完全与地面平行了,马的蹄子顿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我听到在那片黄沙之中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那声音空洞得直接在场地中央传了出来,没等它飘散开来,那些车夫又一扬鞭,马儿嘶叫了几声,接着撒开蹄子猛地往各自的方向奔跑。
秦王的一只手握住了的我后脖,强硬着让我不要别过脸,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五样东西齐齐地从中央的白色躯干上飞了出去,有两辆马车是朝着高台两边奔跑而来的,在它们经过我面前的一刹那,我看到了那晃动着的两个裹着白布的手臂,还有从躯干上拖出的两条长长的血线。
四周起了一片惊呼声,我吓得几乎是要吓瘫了,而耳旁传来了那个低低的声音。
“这个表演还好看吗?”
我缓缓地转过头,秦王的笑容依然很轻松,那双勾人的眼,现在依旧这样轻佻地看着我。
那些马终于停了下来,这片场地已经沿着车辕从中间画出了五条红线,这样长长地蔓延在一片黄沙中,映着射下的烈日,却没有发出那种腥臭味。
而静静躺在中央的,已经是一块被破碎的囚衣覆盖着的躯干,那底下才开始慢慢渗出鲜血。
远远的,一个士卒从马车上摘下了卫殃公的头,放在托盘上,往这边过来。
我不敢再看那血肉模糊的头颅,双手紧握着。
“大王,行刑完毕!”那个士卒回报道。
秦王点了点头,一手放开了我的后脖,我拼命靠着后方的那根柱粱,才没整个人瘫倒在地。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个蒙着面纱的太傅高声说道,周围瞬间沸腾起一片欢呼声,我看到那些士卒接下了绑在车辕上的肢体,丢向百姓,而竟有一些胆大的跳起来去争抢这个,气氛竟变得更加热烈。
我感动脑袋开始发晕了,这样残酷的刑罚,还有这个完全不以为然的坐在我身边的人……我们还能跟秦结盟,或者说,我们能安然回到楚国吗……
回来的一路上,我魂不守舍,直到坐到了一张坐褥上,额上还是一直冒着冷汗。
手中被塞进了一杯水,我似乎能看到从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的双眸间,还藏着卫殃公被车裂完身体的惨象。
我喉咙发干,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一口气将那杯水喝了下去。
“你好些了?”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抬头,就见秦王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把杯子放下,深呼吸了几次,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儿竟伫满了堆满竹简的木架,而在我的正前方,就是一张铺着竹简的案桌。
公子驷,哦不,秦王就随意地坐在那张案桌前,像看着玩具般地看着我,眼中还泛着暖意。
“我,我要回去。”我起身就想往外走,却被前方横起的一方黑袖挡住。
“回去?回那个寡人给你们准备的房间,还是回楚地?”他半含着笑容,双手在下颌处一解,便把头上的冠摘下,放到了案桌上。
我不敢靠近这个男人,即使他笑得多么温暖,我也不敢走近一步,而他没有碰到我,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看了那场表演,该知道不说实话,忤逆寡人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吧?”他的脸微微靠近,一摆袖子,“老实说,我可不怕你那个大名鼎鼎的夫君,只要你一承认刺杀的罪行,我可以随时派兵助齐国一臂之力,到时候,三国夹击,就算火鸿君有再大的能耐,恐怕楚地也保不住了吧。”
我的后脑有些发凉,突然他一个探身,双手就捏住了我的下巴。
“说,我父王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部署了什么,我敢肯定,你便是那个知情的人!”他盯着我的眼,大声道。
我的下巴被捏得生疼,而双手却像没了力气般,根本抬不动半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怒视着他,“没有任何证据你就把我们全都软禁在这儿,难道就是待客之道吗?”
秦王放开了我的下巴,身体却是半撑在地面,他华贵的黑袍将我的裙摆完全罩住了。
他探究似地看着我的眼,嘴巴浮出一抹笑,接着道。
“什么也不知道?那你钻进火里做什么?去莲花池边见什么人?”
我猛地哽住了喉,抿了下唇,接着道。
“我那天下午在莲花池边不小心掉了一样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即使拼了命,我也要找回来……”
秦王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双唇平持着,漂亮的眉一动一动。
突然,他一手揽住了我的腰,另一手麻利地往我腰间一扯。
“你干什么!”我吓得只想往后退,我的脑子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做出什么,我的动作与反应根本跟不上。
“你说的信物,就是这个?”
他的指尖已经勾着一条长绳,而在绳子另一头晃荡着的,是冰沐给我的那枚玉佩。
“我想今后,你会在身边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在我们新婚的夜晚,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还给我!”我身体猛的往前一挣,他却忽的把手往后一伸,而另一只手却顺势将我一抱,他的脸靠近,我的脊背抵住了一根横着的木梁似的东西,秦王就将我压在了那张案桌上。
“看来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呢。”他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将那枚玉佩举得很高,我起身想探去,身体突然一轻,他竟熟稔而顺势将我抱到了案桌上。
“不过有我在,你可不需要那种冷冰冰的玩意。”他双眼一眨,手轻轻一挥,就将那枚玉佩摔了出去,我看着那块白色的玉在空中划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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