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奴说可以在打铁时加一些更加坚硬的东西,可世间最坚硬的是什么呢,石头?玉翠?我的脑子被这些乱哄哄的东西挤满,可我却始终不能从那些东西中找到一样能确信增加铁的硬度。或者那些东西加进去之后铁根本无法成形该怎么办……
时间似乎没有过去多久,我的轿子便停了下来,我身体直直地向前一倾,咚地一声脑袋就撞到了轿子里边的横梁上。
“请禀告火鸿君,赵某有事求见。”我听见了络腮胡的声音,虽然他看起来是个粗人,但做事确实十分谨慎。
我听见了侍从点头称是的声音,接着是他们吧嗒吧嗒的跑动声。
面前的轿帘猛地掀开,突然闯进来的光线让我眼睛眯了起来。
赵将军的手下帮我解开了绳子,我终于站在了火鸿君的大宅前。
第一次考验
第一次考验我不敢相信面前的一片大宅竟是属于一个人的,仅仅正门处高起的夯土台就比欧阳村口南北两棵梧桐树横贯起来才长度还要长上许多,两尊青铜豹像伫立在大门两侧,一眼看去,不知那扎实的墙土会一直延伸到哪儿。
“啊”欧阳谦的口中冒出了一句感叹,他看着站在一旁的赵将军,一脸无辜。
我这才看到只有他的手上还绑着绳子,这时火鸿君府上的门童打开了大门,赵将军就挺着胸膛走了进去,他一脚踏进门槛,突然一个定身,回头,瞪了欧阳谦一眼。
接着他手下的士卒就将我们三人绕向另外一头,待我们走了很长的路拐了个弯,一扇比正门要小了一些的偏门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这才明白原来赵将军最后给欧阳谦那个警告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欧阳谦被三个士卒围着,不容他动身,那扇门一打开,我们终于走进了火鸿君的大宅。
一进去,我真的惊讶得无法挪动脚步了,偏门进来是一片幽静的绿茵小道,往前走了一会儿才看见一片宽广的池子,池子的水十分清澈,潺潺地在石头间打着滚,在衔接处我瞧见了一个许多的小竹制架子,架子上方摆着空心的短竹,短柱左边那个尖头高高翘着,在它的上方透过层层鹅卵石才淌下的水滴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竹尖,那竹子高高昂起的一头汇集了足够的水量后满满下沉,终于咚地一声把水传递到地势低了一些的那条溪流中。
穿过那片花园池水时,耳边充斥着淡淡的水流声,以及空竹击打水面的清灵的声响,再过去我望见大片台榭楼阁,细看那些榭柱上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无数女侍,小厮在长长的穿廊中行走。
晴奴一直在我身边端正地站着,眼神依旧冷漠着看着那些景物,似乎在她眼里全是大片的黄土。
我看到赵将军从一个楼阁里走了出来,他往我们这边看看,挥了下手,又走了进去
身后的士卒忙把我们推向前,不一会儿,我们就跪在那座小阁前,几名小厮守候在门前,他们似乎没有打算让我们进去,而全都恭敬地垂着袖子侯在一旁。
我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从那屋子里传了出来,由远及近,木头击打着竹面一下又一下沉稳的响声,由远及近,慢慢地,一双木屐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抬头,就对上了火鸿君的眼眸。
他的长发随意地流淌在他素色的袍子上,身上似乎只着一件长袍,结实的胸膛透过衣襟隐隐约约地显露着,和上次相同的是,那枚玉佩依旧挂在他的腰间,他的眼睛依然冷峻而漠然地俯视着我们,棱角分明的唇紧抿着,手上还正握着一卷竹简。
“越国遗孤?”我看到他的眉慢慢蹙起,吐出了四个字。
我马上低下头,吓得说不出话来,就算换了一身袍子他周身的威慑还是一点也没有减少,我偷眼看欧阳谦,他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悠然地跪坐着,双手被绑指尖却还是自顾自地互相点动玩耍着。
“是的,昨夜在屯兵库发现了他们,据说这位男子还有奇术……”赵将军道。
火鸿君将目光投到了欧阳谦身上,欧阳谦的桃花眼也毫不避忌地与他对视着,接着又同往常那样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微笑。
“我记得你说,三个月内能打出我要的剑。”火鸿君道。
“所以……我去了采石场看看有没有能找到些对造剑有帮助的材料。”我看着火鸿君的眼,一五一十地说,“然后……我们想试验一下……发现附近有个摆放着很多打铁器材的地方,但没想到是屯兵库……”
赵将军此时却显得安心了很多,既然我们与火鸿君之前相识,幸好他没有做出过火的事情。
“把这位小兄弟的绳子解开。”赵将军吩咐道。
欧阳谦舒了一口气,他身子放松了不少,往后一倾,就坐到了铺着绳结纹路的地板上。
可凝结在火鸿君周围的压抑的气氛并没有散去,他依旧凝重地看着我,浓密的下眼睑把他俯视着的眼的轮廓勾勒出一个威严的线条。
“带他们过去。”他淡淡地说。
接着我就看到他转身扬开的衣摆和被风吹起的黑发。
赵将军现在倒像成了我们的好友,咧着他的大嘴乐呵呵地笑着,浓密的络腮胡不住抖动着,他对欧阳谦笑得尤其开心,眼神中多了一丝恭敬。
可现在我心中已经完全没了章法,不知道接下去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晴奴依旧目无表情地跟在我们后边,只是定身看着脚下的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绕过一座巨大的阁楼,在大宅的后方我们看到了一片空地,一架巨大的打铁架摆在空地中央,这个铁架旁摆着另一个架子,上边打铁用的器具一应俱全,在离这个打铁架几十步之外还有一排固定在地上的铁棍,一根根整齐地排列着,每一根都在阳光下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在这些吓人的架势后头有一块高台,上边摆好了毛皮褥子,周围的绿色又与旁边的竹林连接到了一处。
“看来你只有在这儿打出这把剑我们才能活着出这个地方。”欧阳谦对我道。
“你想好要加进什么东西了吗。”晴奴不温不火地说。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却发现火鸿君此刻从空地的另一侧走了出来,他双手背在后方,慢慢走上那个高台,盘腿在毛皮褥子上坐下,宽大的衣摆随着他健壮的身体流淌在坐垫的四周,在我看来,他的身体似乎被铁棍分割成了很多的小部分,而他的眼神却透过那些间隙落在我们三人身上,使我不寒而栗。
脑中似乎有两股意识一直在缠绕着,欧阳谦将长铁锤放到了我的手中,他右手轻轻一抚,铁架下方就燃起了熊熊烈火,我的耳边似乎听到了火鸿君的士卒以及赵将军发出的一阵惊叹声,可我的眼睛死死盯着放在一旁的赤石与墨石,我感到我的手心开始发热了,而远处火鸿君的目光却时时在提醒我,若不能造出合适的铁器,我们三人可能马上就会没命。
一阵风拂过,把我的发往旁边吹起,我看到了脚下的影子,它在铁架上升起的白烟的蒸腾下显得飘忽不定,像个妖魔般摇摆着。
我把袍子三两下固定在手臂上端,抽出腰间的一根丝带将飘散的头发扎紧,接着篓子中的一把赤石被我直接抓在了铁架上,那些赤石一接触到火,就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跳跃起来,我瞧见那些可爱的火苗渗进了石块的内层,一名小卒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旁边,一下又一下地拉着风炉,于是铁架中的火就猛然间窜了起来。
那时候,火鸿君,欧阳谦,晴奴,赵将军,以及在场的其它士卒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我看到的只有通红的赤石,只听见风炉拉动时呼呼的响声,而那股赤石被烧烤后的味道把我的嗅觉完全包围住了,我似乎听见了那些赤石的呐喊。
我将墨石粉铺到了赤石的上方,拿起旁边的一个小扁锤子适时地敲打着,我看到慢慢地,赤石又一块块的个体慢慢融到了一处,而墨石粉的黑色也逐渐变得血红,不多久,一块柔软的像浆糊般的东西就出现在我的手下。
旁边摆放着一个模子,我听见一旁的士卒小声地说道,快把它放进去。
可我看着那块东西,它睁着双眼看着我,却百般不情愿地赖在铁架上。
我继续拿铁锤敲打着它,感觉到它变得越来越柔软。
“快些放进去,不然就没用了!”我听到那个士卒小声的劝导声。
爹一般在这个时候就会停下,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还不可以。
太阳终于出来了,它让那个铁架,我打造出来的东西,还有脚下的那片大地都变成了金色,我终于发现那个浆糊般的东西越来越柔软,它不再扯住那铁架不放手。
我猛地将它倒进了铁模子中,模具本来就是浸在冷水中的,一阵喷发出来的白烟终于让我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欧阳谦唤我的声音。
“铁花,你没事吧。”他跑到我面前,伸出一个手指摇晃着:“这是多少?”
“一。”我说。
欧阳谦舒了口气,扯着我回到晴奴站着的地方:“你刚才就像中了邪一样,真是吓到我们了。”
我抬手看着自己手,已经被火烤得通红,掌心处隐约有几处焦痕,轻轻一搓,一小块已经被烧焦的东西就掉落了下来。
“你,一点也没觉得疼吗。”晴奴讶异地看着我的掌心,我这才想到爹平时在打铁时总会缠上好几层的布条,不过突然见着晴奴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这种神情,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不禁让我笑出声来。
木桶上方的白烟逐渐飘尽,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烟雾背后火鸿君的脸,他依然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拄在右边的扶手,刚毅的下巴轻轻地靠在手臂上。
两名小厮把模具从水中抬了出来,小心地放在地上,他们双手缠上布条,在模具两端的拉环处往外使劲一扯,几声沉闷的咯吱声后,一把铁剑就出现在模具里。
我正想上前将铁剑拿出来好好磨一磨,却被赵将军拦住了去路。
火鸿君慢慢从位置上坐起身,踱到了铁剑旁,两旁的小厮与女侍全部齐刷刷地跪下,我只看到大片的整齐的衣衫还有他们头巾的小冠。
火鸿君没有看我们一眼,而伸手一把就将剑从模具中扯了出来,铁剑未经打磨,周身黑漆漆的,没有散发出一丝光泽,他持剑走到铁棍旁,眯着眼看着手中的剑,身上的袍子被风吹得扬起。
我们全都屏住呼吸,看着火鸿君慢慢将剑举起。
只听碰地一声巨响,当我再抬头时,火鸿君已经将那把剑丢到了脚下,我发现那根铁棍依然神气地伫立在那儿,一点弯曲的倾向都没有。
赵将军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看着我们,他看着我手上的伤口,冲手下的士卒摆了摆手。
我垂下了脑袋,果然想要第一次就造出符合火鸿君要求的剑来是不可能的,欧阳谦拍拍的我肩膀,算是宽慰了我。
不过火鸿君的脸上没有出现恼怒的表情,他的食指轻轻在铁棍上摸了一下,身体的动作就停止了,他转身面对着我们,腰间的玉佩轻轻摇晃着。
“你,留在这儿。”他简短地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欧阳谦与晴奴看着我,旁边的小厮围了上来,但丝毫没有要捉住我们的意思。
“这位姑娘,这边请。”一个长得非常白净的小厮双手互插在他的宽袍里,对我微微一躬,他穿的衣衫比其它人要好上一些。
“那我们呢。”欧阳谦问。
那小厮看了眼欧阳谦,彬彬有礼道,“火鸿君没有交代,请两位自行离开。”
欧阳谦的媚眼委屈地看了眼赵将军,赵将军忙摇手表示他无能为力。
欧阳谦的双手在那白净小厮的头顶一抚,手中就出现了一枚鬼头币,他笑吟吟地将鬼头币伸到小厮面前,“我可是身负奇术呢。”
那小厮又看了眼欧阳谦,彬彬有礼道,“火鸿君没有交代,请两位自行离开。”
晴奴挑眉看了一眼欧阳谦,扯住了他的衣袖。
“铁花,保重,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她面不改色地说罢,就往后走去。
我看到欧阳谦像个孩子般被晴奴扯着离开了我的视线外头,他俊秀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我看不清他扬起的嘴唇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失落。
“姑娘,这边请。”那白净小厮又对我行了个躬,示意我往旁边的小径走去。
我跟随在小厮后边,火鸿君的院子又在我面前肆意地延展开来,我的心变得更加忐忑,之后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呢?
门客,雪姬和媚儿
门客,雪姬和媚儿我跟着小厮往前走,又绕过一片庭院后,几排褐色的木质阁楼出现在我面前,越过那几排阁楼,我隐约还见到一片绿色的台榭建筑,这时小厮带着我走进了那片穿廊,透过一扇扇竹帘,我似乎看到每个房间里都有人正在对弈。
许多棋子与棋盘接触的声音清脆地在我耳边围绕,我的步子不禁慢了许多。
“姑娘,请走快一些。“那白净的小厮柔声催促道,他见我正在看竹帘中的人,于是对我说道,“这些人都是火鸿君的门客,在礼、乐、射、奕、书、数上各有特长的人才都会被火鸿君纳入门下,当然,你也是其中一个。”
“我?”我瞪大了双眼,这才突然感觉裸着的上臂有些寒冷,忙把衣袖放了下来,我的脸这时一定已经被熏得漆黑,因为那小厮时不时地就往我脸上怪异地瞟上几眼。
“门客?我是火鸿君的门客?”
“是。”小厮郑重地点头,“不过火鸿君的门客何止千百,只有再受到重用的才能成为重礼,重礼的上面有名士,名士的上边还有辨士,当然最受重用的是纵横家。”
我弯了弯手指,这时我们走到了一片被竹林环绕着的地方,几十名男子正齐齐地吹着竽,从竽里发出的乐声缠绕在竹叶的每一处脉络上,
“从今天开始,我们会负责你每一餐的食物,姑娘尽可以专心为火鸿君铸剑,虽然铁匠多为男子,但我会为姑娘另外准备房间,请不必担心。”
小厮的话我没有听进多少,世间竟有这样能负担千百人每天的衣食住行之人,实在让我啧啧称奇,而这座大宅究竟有多大,我已经无法想象了。
远处传来阵阵熟悉的打铁声,绕过正在画画的一群女子,我终于到了一片有许多人正在铸铁的地方。
“就是这儿,姑娘可以与其它师傅交流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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