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曲 by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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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曲 by江雪-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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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这件事?略有些厌倦地说了句知道了,心中已微愠着。自知私自外出是不对,可他已反反复复说了许多次,几乎痛心疾首到想用绳子把自己绑起来才能放心,一遍一遍说着大人您是藤原家族的一员,一定要为圣上着想啊,一定不可以做有损圣上的事情啊。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圣上时,都会浮现出一张朦胧的容颜,看不清五官却能隐隐感觉到那一股威严与优雅。 
惟光却从来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前把话引到别的地方。就如此刻: 
大人,我为您找了新的侍卫。 
不必了。反正也会是一样罢,顶多会比以前更唯惟光马首是瞻而已。这座大宅中,被口口声声称呼着“大人”“主上”的自己,其实不是真的主人呢。 
大人还是见一下的好。惟光就是这么固执:人已经来了。 
好罢好罢,叫他进来。已经不想再说无用的话,便是见了又如何?又多一个陌生人罢了,自己甚至未必能记得清模样。 
有些失望……出乎意料的平凡,虽然五官清秀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的有些普通到记不住,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此安详,既没有自惭形秽的卑微也没有强作镇定的可笑,就那么静静地望向自己,并不躲避自己几乎有些无理的打量,可以那么清晰地看到明净的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倒影,毫发毕现。 
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没有让他平身,忙忙地说:起来罢。说完又为自己的慌乱气得脸上发烧:为什么要慌啊,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不是么? 
谢大人。很温柔的声音……太温柔了罢,几乎不像是拿刀的武士,应该比惟光更适合做随从呢,要不要让他们换一下?胡思乱想着却忘记了开始要发脾气的打算。 
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浅井悠,倒并不那么惹人讨厌呢。自知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容不得半点不顺心,偏偏惟光就是要管着自己,别人也是听他的话多过听自己。只有浅井悠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唯有一点,浅井从不肯答应——带自己出去。 
并没有想离开这里,只是想知道,那灰色的高墙外,究竟是什么? 
世界,是否真的,只有这个庭院? 
那一年,藤原祯和十五岁,浅井悠二十岁。 
浅井,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好奇地问他,一定不会是平民罢。 
也没做什么……他好像有些意外的样子:我父亲是武士,所以要我也做武士。 
好没意思。藤原祯和一下子没了兴致。 
那……大人以前都做些什么呢? 
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自己才十五岁,能做过些什么? 
在下的意思是说……大人以前是怎么过的,每天……看花? 
是啊。不以为意地答道:除了惟光的那些功课就是看花。 
也不比自己的过去有意思啊。浅井苦笑着,古怪的孩子。看着花开花落时的神情,几乎不会让人以为他才十五岁——极漆黑极凝定到不似年少的眸中,那种寂寞到无以言语的悒色——可说起话来还是个孩子啊…… 
每次在他身旁,都会闻到淡淡的,仿佛木叶的清香。 
他看花的时候总是微微地蹙着眉,孩子特有的明亮清澈的眸里泛着淡淡的涟漪,或许是自己的错觉罢,十五岁的他,怎么会露出什么寂寞的神情呢?十五岁的少年,应该是活泼顽皮得没人管束得了,没有丝毫的忧愁烦恼,不该怔怔地对着花出神。有时会觉得,那些被所有人竭力隐瞒着的事实,他是否已经知道?否则为什么会有那样与年龄毫不相称的神情? 
藤原祯和——这样一个名字,念起来都觉得格外悦耳,格外与他相合。因为仿佛没有过童年也不曾是个孩子,仿佛天生就该是藤原家的一员,虽然那张少年的容颜还尚嫌过于细致秀美有些失却了性别,但已见男子的清雅了,一双秀长的眸看着别人的时候,似乎总是探究的,沉思的,似乎在问:你还有什么没对我说的? 
可他自己却仿佛并不知道。 
来这里的时候,庭院中的花,大多已开了,极尽绚烂之至地绽放着即将凋零的美艳。并不是十分喜爱花的,总觉得太过喧嚣了些,让人看了静不下心,也没有兴致记住那许多冗长的名字,倒是那些挺秀的古木曼妙的紫藤更安谧呢。第一眼看到藤原祯和的时候,他就在开得拥拥簇簇,色彩繁乱了人眼的花丛之间,一双明亮的眸却不沾人间点尘地清澈如斯,身上素净的白衣被花映得亮丽。 
却清淡如斯。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用一双成人的眸子,注视着被高墙圈出的,有边际的天空。 
有一次问他:不喜欢花么? 
喜欢。少年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有人怀疑他是否喜欢花。连他自己,也不曾怀疑过。 
为什么看着盛开的花时,依然没有开心的神情呢? 
开心?祯和一怔:为什么要开心呢? 
为什么要为那些迟早会凋零的花,开心呢? 
今天早点来贴……因为仙说我上次贴得太晚……偶八素故意的啊……可是四个人用一个电话就会酱嘛…… 
二 
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寻找一株永不凋谢的花。 
只为换你失却了少年天真的容颜上,快乐的笑靥。 
偶尔,祯和会要他陪着下棋,落子间是淡淡的,无所谓输赢,赢了未见兴奋,输了也不会生气。下了几个月的棋,浅井悠依然是输多赢少,祯和却也不觉得无聊。 
其实并不爱下棋呢……只是喜爱棋子触手时的冰冷滑润,没有花瓣那样细腻柔软,但滑过指尖的感觉,却是一样的清爽如泉。还有一个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原因罢……想看浅井微蹙着眉的样子。向来安详平和的他,只有在下棋时,才会因为苦苦思索而露出些许烦恼的神情,那个时候的他,平凡的容颜忽然间就是说不出的生动。太过单调的表情会让人觉得恐惧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他注视着掌握着,逃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或许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他感到为难罢? 
轻轻地在心底嘲笑自己:毕竟是少年心性改不了呢,便是胜了他又如何?浅井悠再怎样也不过是贴身侍卫而已,自己却是藤原氏,皇族血统。跟他一般见识,值得么?话是这么说,可仍是忍不住促狭忍不住小小地捉弄他一下。 
其实陪自己看花时的他,也很……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才好。只知道明明是在看着花的,一回头却总能遇上映出自己身影的明净眸子,便问看着我做什么?浅井悠却总是立刻低下头去说属下并没有在看大人啊。语气谦恭有礼姿势完美无懈可击。 
想起这些少年忍不住抿唇一笑,清清亮亮的眼中泛起一抹温柔的涟漪。但原有的悒色却不曾褪去——那点郁郁仿佛渗进骨子里了呢。 
从不曾想过这样的现在啊……甚至不曾想过自己的将来。记忆中只有母亲夜夜无声的哭泣,纤细的手臂拥住自己时的无力。而白昼,只不过是夜晚的另一个版本,父亲指派的剑术教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示范着动作,做不好时竹刀会毫不留情地劈下来,因为是父亲吩咐的所以不能躲也不能反抗——这样的日子,从五岁起便开始了罢,其实已经记不清只是朦朦胧胧地推算出来而已。因为自己的一生,注定是要和那个少年纠缠不清的。孩童时,母亲常常会察看新添的伤痕,细心地涂上亲手调配的清凉的药膏,那药膏散发着和母亲身上一样淡雅的香气。可长大后便再不肯让母亲看到了,因为当母亲的泪水滴到伤口上时,连心里也会痛啊…… 
父亲从不曾来看过自己从不曾对自己说一句亲切的话,虽然是浅井家的嫡系长子,可真的怀疑父亲是否根本不曾承认过。见到父亲的次数少到连他的容貌都会在记忆中模糊。母亲也是一样寂寞啊……和自己一样几乎不能见到父亲罢,从来没有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记忆,只有母亲孤零零地坐在垂有精细竹帘的窗前望着院中繁茂的花木。有时母亲也会呆呆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茫然却专注,仿佛想透过他的脸看到别的什么一样,自己也只能沉默不语。因为这样的时候温顺美丽的母亲会突然抓住自己嘶声喊着为什么你是男孩为什么?她的力气大得出奇,每次都会在自己的腕上留下青紫的淤痕,她满布血丝的眼中是干涸的没有泪,或许早就流干了罢。可那不该是自己出身高贵气质优雅的母亲啊,从来温婉如水沉静如莲的母亲,居然会疯狂得像—— 
知道父亲是天皇最宠爱的大臣,但那太遥远,连父亲都如此陌生更何况天皇?所以偶尔有人提起浅井君你将来一定未可限量时,自己只是淡淡地一笑。对什么都漠然置之,对什么都一笑而过,因为那些与自己,都没有关系。 
只是在记忆里,有些奇异的错觉,仿佛曾有那么一个人,把自己高高地举起笑着说悠会成为一个男子汉;曾有那么一个人,牵着自己的小手去花见,指着樱花说做人要像樱花一样,开便开得灿烂落也落得干脆利落;曾有那么一个人,教自己游泳时站在前方伸出双臂说不要怕,父亲会保护悠。可从不曾有那么一个人啊…… 
十五岁时,被父亲唤去,暗自温习着久已陌生的容颜一面恭敬地俯下身去: 
父亲大人。 
在接过那柄配着漆黑皮鞘的古朴长刀时,也接过了这一代藤原家,最大的秘密。 
自己的未来,已清晰。 
第二天,父亲便又成婚了。 
恍恍惚惚间似乎能够明白父亲,或许那些奇异的记忆并不是错觉可是……是不该存在的。 
因为一切,在自己五岁那年的夏天,就决定了。 
这一生,注定是奉献于藤原家的牺牲。 
不敢也不忍疼爱自己的父亲,因为知道注定会失去这个儿子;寂寞而悲哀的母亲,诅咒着绝望着自己为什么不生为女儿身。可是所有的所有,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自己可以选择的;所有的所有,都由他们设定好了,只是让自己盲目地,沿着看不到前方的路走下去。再高贵的出身再坚定的忠心都换不回亲生骨肉的将来啊,父亲是否也曾有过一瞬疯狂的念头想要拒绝天皇? 
此生注定要为另一个人而活的自己,是否已没有了退路? 
在接过那个秘密时父亲喃喃地说着悠,对不起。 
忽然想笑:父亲,还不如收回这个你给予的这个生命,反正你也不曾给过他将来。 
二十岁那年,浅井悠第一次见到了他要守护的人:藤原祯和。 
从那一天起,他没有再踏入浅井家一步。 
所以也不知道,在他离开的那一晚,他的母亲,纵身跳下了庭院中碧波荡漾的古池。精心装扮过的容颜白皙而凄艳。美丽的长发向四面延伸开来,像极了盛开得妩媚的午夜兰花。 
渐渐习惯了守护在他身边……那个有一双成人眸子的少年。 
见到他的第一眼,立时明白为什么天皇一定要让这样一个看来毫无威胁的少年,终生不见天日。 
太明显了,明显到完全无法否认。 
一个人的命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已经决定了。 
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 
是出于同病相怜么?竟然并不觉得不甘了呢,一心一意地待下去,在那座有些阴沉的大宅中,几乎不和别人交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花丛间的少年—— 
看着他做什么?从不肯承认过的事实……浅井悠想着:从不肯承认自己眼中看的是他啊,那个还未及长大的少年,有一双成人的眸。每当被那样的眸注视的时候,心就会……是猛地停了一下还是猛地跳了一下,自己也说不清楚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只知道目光渐渐无法自他身上移开,眼中注视的满满的只有他啊…… 
记不得谁说过: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便不会快乐。 
说不清自己是否快乐,只知道奔淌的江河日夜川流不息,然而那流淌着的却不是原来的水。浮在淤水处的泡沫,这边消失,那边又聚成,从来没有长久地停留在那不动。世人与他们的住宅也和这流水、泡沫一样。这座大宅中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去了的人去了哪里,大家似乎是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而来了的人,也一如既往地无言着。 
这里,最不需要的,便是交谈罢。 
不能允许祯和与任何人过于接近,不能允许祯和与任何人过于熟悉,是惟光与浅井悠的任务,只有他们两人可以较无顾忌。但惟光是用河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言语筑起高墙拒绝祯和,而浅井悠只是缄默着注视着祯和的一举一动。 
而藤原祯和,也只是日日坐在花间,凝望着绽放得如此肆无忌惮的花朵。 
回帖回帖嘛,拜托……回帖太少偶就做第一个把番外写成坑的!! 
三 
如果从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会想得到么? 
如果从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会想得到么? 
还是说,即使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依然可以拥有? 
为什么会忘却曾经快乐的时光呢?虽然那时还年少,可不能成为忘却的理由啊。为什么要忘却曾经有父母相伴的时光呢?虽然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珍爱,可不能成为忘却的理由啊。因为……因为那样的时光,是再不能有的了。我求了又求,终于知道是再不能拥有的了,可连记忆也不给留下么?难道万能的神明,就真的残忍到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恳切都不愿给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幼时的无知是此生都无可饶恕的罪孽么?为什么在我不知道快乐为何的时候给我快乐,而在了解的时候把它夺走?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不让我无知无觉地漠然下去,为什么不让我……快乐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而我的过去,如清晨时庭院中深白色的浓雾,看去时是朦朦胧胧,刚有些许光亮时,便已散去无踪。 
只有那个花间的清雅少年,分外清晰。 
他是我的现在,我的将来。因为我守护着他,他被我守护着。 
而我和他,都没有过去。 
不是我们抛弃过去,而是过去抛弃了我们。 
连这世间,都抛弃了我们。 
时间在这座大宅中,仿佛是凝固的。只有庭院中的花木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祯和对我的称呼由浅井变成了悠,意味着些许接近么?我不知道,我依然是我,没有变啊。他也依然如故,虽然长高了些,眉宇间也淡去了少年的过分纤细变得更加清雅,但在我看来,他依然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微微地蹙着眉,清澈的眸中泛着仿佛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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