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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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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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历而弥香,终究还是早了点。”颜鹊品着,心觉有些可惜。

行已察言观色,心道:二弟说的不错,看来师父果然有意离去。

去罹话不多;倾之安静吃菜。虽酒色清澄,最是冷月清辉,也最是流萤妩媚,不过饮酒,于酒于他都还嫌“早了点”。

饭后说笑一阵,颜鹊早早遣了三个孩子回去休息。去罹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找倾之。

“二哥有什么事?”倾之正在铺床,也没回头。

“三弟,你说实话,你和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倾之转身见去罹神情严肃,不似玩笑,一瞬间心思兜了几转,最后仍是道:“二哥问的稀奇,师父是渤瀛尚家……”

“渤瀛尚家为什么要知道照夜军营地所在?渤瀛尚家又与前凤都将军有何深仇?无需以此搪塞。”顿了顿,他道,“你和师父的话,我都听到了。”

原来如此,倾之倒也不急,“二哥说得对,还有吗?”

“我早就猜测师父身份不同一般,而三弟恐也非出自寻常人家,你不觉得大哥对你的爱护中多了几分恭敬吗?”

倾之被点破,并不着慌,“那二哥觉得我们该是什么人?”

去罹蹙眉,“你们是凤都人,还是锦都人?”

“我们都是与商晟有仇的人,哪里来的重要吗?”

“当初你救我,劝师父收我为徒,就是看好了我与商晟有仇?”

“……”倾之知道,去罹不会容忍为人利用。

“看来是了,”去罹苦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倾之低下头去,心虚道:“二哥,有件事我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问起……”

“告诉我!”

倾之目光坦诚,“二哥疑得不错,师父是凤都人,而我是锦都人。”

去罹心中一震,“恐怕不止于此。”

倾之平静道:“师父是凤都殿下,我是锦都公子。”

锦都……公子?

“你是锦都王幼子?”

“是。”

“当年从我父亲手下逃生的孩子?”

“是。”

“杀死我父亲的人就是……?”他实在叫不出“师父”二字。

“是。”

“赵青!”咬牙切齿。

“我叫花倾之。”字字有声。

“好好好,花倾之,”去罹心中百味杂陈,止不住微微颤抖,“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为什么要让我拜杀父仇人为师?”

“我……”无可辩白。

“想利用我对商晟的仇恨?”

倾之缄默。

“你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去罹此时倒真希望倾之能说些“念你我同病相怜”的话出来,哪怕是骗他。

“不错,就是因为你与商晟,也有仇。”

去罹又悔又恨,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倾之冲上前抓住他,急切道:“二哥去哪里,做什么?”

“别叫我二哥,”去罹猛地甩开倾之,“我不配有你这样的弟弟,锦都公子!”

倾之跨一步拦在去罹身前,“你要找师父报仇?”他不能让他去,为了师父,更为了去罹。

“是又如何!”去罹双目红赤。

倾之劝道:“你不是师父的对手,况且他是你师父!”

去罹冷笑,“花倾之,你好算计,你让他收我为徒,让我受了他的恩惠,你以为这样我们之间的仇恨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你以为这样我况后去罹就可以死心塌地帮你们复仇了吗?我告诉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谁也不能改变!”

去罹推倾之一把,后者踉跄两步撞在门上。

“可你父亲杀了我大哥!”

去罹猛地震住,脚下不能挪动。

……

“怎么了?”颜鹊、行已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却见去罹、倾之,一个腾腾怒气刚被压下,一个神情郁愤才始发作——两人似在争吵。

倾之叹口气,咽下喉中哽咽,“如果师父没能杀死你父亲,那我八年前就已死在你父亲剑下。况后封手刃锦都王两位公子,大功一件,扬名天下,”讥讽,“如今你也就不是一个为人收养的孤儿,而是丈雪城中的况后公子!”

颜鹊心惊,行已色变:怎么……坦白了?

去罹冷冷扫了一眼颜鹊,诘问倾之,“你既早知我是仇人之子,为什么不当初就杀了我?何苦来你认仇人之子为兄,我认杀父之人为父!”

去罹不顾三人反应,转身离去,背影绝然。

“去罹。”颜鹊沉声道。

去罹头也不回,冷道:“恩是恩,仇是仇,这五年的教养之恩,日后我况后去罹必思回报;然而今日义绝,再见便如陌路,凤都殿下,等我报完恩,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仇!”

“那等你报完恩再说!”颜鹊也扭上了脾气。

行已见去罹心意已决,心急道:“师父,你劝劝二弟……”

“让他走!”他早说过况后去罹不能收为己用!

夜色深重,去罹形影单薄,却毅然决然,如同五年前初遇那次,走地坚决。

行已不舍,却无奈师父发下狠话不许阻拦,他也只能目送去罹远去。

去罹这一走,带走的只有身上单衣和一身武艺,虽此两件,然已足够,因而行已并不为去罹日后的生计担忧;只是人非草木,五年情谊一朝斩断,其痛如折手足!而最难过的该是倾之,虽他劝师父收去罹为徒时是以去罹与商晟有仇为由,可行已知道,倾之是真的把去罹当兄弟。

行已此刻甚至害怕面对倾之的绝望与无助,可师父正在气头上,当初又力主不收况后去罹,此刻必然不会安慰倾之,有些话,还必须由他这个做大哥的说。

行已深呼吸,转过身去,却呆立当场——一扇空门,哪里还有倾之的人?

“师……师父,倾之不见了!”

苦肉计

【章九】苦肉计

“你还要跟我多久?”去罹忽而站定,明月一身。

倾之从树后走出来,月下松间,少年身影相对而立。

“二哥……”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二哥’。”他们中间隔着两层仇恨,岂是一声“兄弟”就能化解?

倾之劝道:“既然你父亲杀了我大哥,你不该还我一个哥哥吗?师父也一样,虽然他从不肯说,但他心里也是想补偿你的。”

去罹心下凄然:是这样吗?

“呵,”苦笑,“我赔不起,更承受不起。”

倾之也知事以至此,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动去罹,他赶两步拦在去罹身前,手捧长剑,“夜路危险,二……”生生咽下那个字,“多加小心,你的剑。”

去罹目光复杂,爱恨交错,“这剑是‘他’送的,我不会要。”他再也不能承他们的情,否则这一辈子都妄想还清。

……

明月惊风,皓白双目森森渗出嗜血光芒,悄悄接近……

林风惊悚。

“小心!”倾之一声惊呼将去罹推往一边。

潜伏已久的野兽从阴影中猛然跃出,快如闪电。月光下它皮毛耀白,银牙血口,如狮似虎,挟裹腥风。

去罹仓促之间反手抓住倾之的衣服,往身侧一带。倾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手中剑也掉了,却堪堪避开了猛兽的正面袭击,躲过一劫。

二人目光刹那交错——生死攸关,兄弟同心!

白色猛兽一击不中,喉中低吼,山林震撼。它紧盯去罹和倾之,抬起前爪,轻轻按下,伺机而发,优雅得悄无声息,危险得置人死地。山林寂寂。

一声雷吼,白兽纵身扑向去罹,去罹倾之朝相反方向闪开,白兽扑空。去罹人转到白兽身后,准备偷袭,不料这猛兽身体庞大,却动作敏捷,它前爪抬起,后腿立地,扭身反扑去罹。尖锐锋利的指甲泛着莹蓝幽光,寒光渗人。

去罹原地拔起,双手攀住松树横枝,借势腾空而起,白兽再次扑空。去罹双腿荡回,趁白兽前力刚失,后力未至,狠踢它后背。白兽向前正扑到一颗松树,木屑飞溅,树皮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八道抓痕。

白兽接二连三不能得手,愈发恼羞成怒,长啸一声震得林木发抖。

松枝承不住去罹的重量,脆响一声折断。去罹跌落地上,不意腿软,未及起身便对上白色猛兽那双杀气腾腾,白如日月的吊角冷目。

去罹暗道不好:难道今日竟要命丧于此?

白兽闷吼一声跃起,去罹闭目等死,不料身后的倾之硬是将比他高大的去罹掀翻。去罹翻滚到一侧,撞在树上,胸口一滞,喉间腥甜。

倾之虽做了闪躲的准备,却仍是不及,小腿被白兽爪尖扫到,霎时皮开肉裂。

倾之“啊”一声摔倒在地,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豆,他试图挪动,却引来腿上几道伤口鲜血迸流,剧痛钻心。

去罹远在五步之外,眼睁睁看着倾之命悬一线,无能为力,一瞬间,心如死灰,悔恨交加——该死的是他,不是倾之!

不知为何,那猛兽看着已被扑倒而无反抗之力的倾之,却不动了。

机会!

“剑!”倾之断喝。

去罹如梦初醒——倾之来时带了他的剑来。这剑本是仇人所赠,他再不想碰,可如今倾之危在旦夕,已容不得他计较往日恩怨。

拾起长剑,拔剑出鞘,月色幽寒。

猛兽的迟疑只是一瞬,鲜血的诱惑引它兽性狂发,不可遏制,它上身抬起猛扑倾之,一张血口咬向“猎物”喉颈。

生死毫发之间,长剑掷出,动如脱兔,迅如雷电。

猛兽眼前白刃一晃,它本能畏惧,身形稍顿,稳住下扑之势。

倾之趁机滚到一侧,接住去罹掷来的飞剑,反手一剑,砍在白兽背上,白色长毛如雪浪炸开,中间迸出一股鲜红,血喷如注。

白兽吃痛不住,凄吼震天,庞大身躯猛地撞向倾之,倾之不及躲闪,被撞翻在地,长剑脱手,又落下风!

幸而猛兽重伤在身,撞倒倾之后,蹿入林中,歪歪斜斜仓皇而逃。

倾之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精神一松,痛感传遍全身,几乎昏厥。

去罹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到还是爬到了倾之身边,只见后者裤管处血迹浸染。想到那棵被抓得树皮飞溅的松树,去罹心中一紧:恐怕倾之整条小腿已被那猛兽一掌拍烂。

倾之虽受重伤,神智却还清晰,他向身侧摸了摸,抓过长剑,用剑拄地,借着去罹从旁扶助,勉勉强强站起身来。

“我背你回去。”去罹急道。

倾之却挣开去罹,将将站住,“你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你……”这算什么?赌气吗?赌气也要分时候!

去罹又痛又恨,痛的是倾之的伤,恨的是倾之的任性。然而不及去罹再多恼怒,倾之便软倒在他身上,昏了过去。

“花倾之!”去罹惊呼一声,背上倾之,奔回梅林。

去罹胸口闷疼,喘息之间都似要撕裂心肺,可这些比起倾之的伤根本无足轻重——去罹感觉得到他的身上手上已满是热乎乎的粘稠鲜血。三弟……

“很快就到,你坚持住。”

“嗯……”倾之回应,尚还有一丝清明。

“你放心,不会有事。”

“二哥……”

……

那一声“二哥”重重落在去罹心上,他猛然间热泪盈眶:三弟,你说的对,父债子偿,我父亲杀了你大哥,我便该还你一个。若你安然无恙,我就做你哥哥,一辈子,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安然无恙……

“砰”一声门被大力踢开,来人似是恨不能踹飞两片门板。

颜鹊见去罹背着倾之,两人浑身泥血的回来,腾地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快救三弟!”去罹将倾之放在床上,腿一软就要跌倒。

颜鹊一把扶住去罹,后者却道:“我没事,三弟……”全然不知黑红血痕正自他嘴角蜿蜒流出,狰狞可怖。

“行已!”颜鹊把脱力的去罹交给行已,俯身检验倾之的伤势。

倾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虚弱。

颜鹊的视线移到倾之小腿上时,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小心的剪开裤管,撕下由于血液凝固而黏在倾之腿上的衣物。痛处又被牵动,昏迷中的倾之眉头拧起,低低呻吟。颜鹊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倾之伤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清洗、止血、上药、包扎,忙了大半夜。倾之一直昏迷不醒,去罹有伤在身也不肯离去。颜鹊表面镇静,却早已心疼得流血。行已则只能怔忡机械地按师父的指示做事,不能思考。

接连高烧,倾之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

去罹见倾之醒了,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房间;这三日大家念着倾之的伤势,什么国仇父仇都抛在了一边,如今倾之苏醒,已无大碍,可去罹的心结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行已叹了口气,跟过去安慰去罹。

“听去罹说你们遇到了野兽。”颜鹊道。

“嗯。”倾之点头。

“去罹说是他不曾见过的野兽。”

“倒像是传说中的‘卷荼’。”倾之知道师父的疑惑。

“你也那么觉得?”倾之夜间目力超乎常人,他的判断更加可靠。

“嗯。”也没什么好遮掩。

颜鹊皱眉:没想到还真有那么种野兽,那么“卷荼现,天下乱”……

见颜鹊出神,倾之低声唤道:“师父……”

“噢,”颜鹊回过神来,拍拍倾之,“还好并未伤筋动骨,只怕是要留下伤疤了。”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虽是徒弟,却早已视若己出。

倾之倒不介意,反而笑道:“师父,男人还怕多几道疤吗?”

“也是,”颜鹊也笑,又道,“去罹说他不走了,该是因为你救了他吧。”

倾之并不十分意外,只道:“那还是因祸得福了呢。”

颜鹊半是责备半是叹息,“去罹看似固执任性,其实也很是心软,你那日若说几句软话,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了,你们两个也不会遇险。”

说什么,说怜他同病相怜?说与他兄弟情深?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确实将他视为兄长?”而硬是默认了一心想要利用他?

倾之撅嘴,头歪向床内,“他既不信我,我何苦自作多情?”多半仍在赌气。

颜鹊无奈,摇摇头,“你这孩子……”怎生的这么个别扭脾气?

倾之的伤势虽初时看来严重异常,唬得人胆战心惊,却并未伤及筋骨,不到十日他便偷偷下床,半月之后已经四处乱跑了。颜鹊心里发恨:怎么就不再伤得重些,要那臭小子三个月下不得床才好!

对师父的愤怒,倾之视而不见,听若未闻。这天他背上弓箭独自上山,射了几只野兔山鸡,扛着猎物寻到了白色猛兽——卷荼的巢穴。

卷荼警觉洞外有异,钻了出来,见是倾之,它呲着银牙,发出低低的嘶吼,不敢近前,也防备着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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