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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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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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宙宇沉默了许久,才费力地说道,“我身故后,空城计若是唱不成了。你可否回头北疆替我收尸?把我焚尽,藏葬于未召宫后的柳树旁。让我可以陪着她,看着她。”

“表哥……”章缓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男儿珍贵的眼泪洗涮着他英俊却又苍白的脸庞。终于,他回答了,“好。”

“记住,不要让她知道。”交待完最后一件事,他笑了,平和的祥气从他的黑眸中蔓延开来,他真的很困了,要睡一觉。

风火烛光,不过摧残。

有泪痕,

无泪痕,

有伤感,

无伤感。

落花不敌流水殇,春影迷丽照夕阳,蓟川绵绵的丽山在黑幕中若隐若现。青帐内的她却一夜无眠。

月光浅浅地落在冒着火星子的黑炭上,帐外除了驻守的士卒外,还有数名主将,他们是随李宙宇征战多年的心腹。

路坚手握着短刀不断用力地插着黑火,发出激烈的声响。随后又站了起来,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邵简的皮肤倒不像一般的军卒黝黑,有几股文人的雅致,他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东岳果然退兵了吗?”路坚回头问道。

邵简点了点头。“你不觉得此事有点怪?”他想破了头,还是猜不出个所以然。

路坚又坐了下来,唇上的胡渣已长得茂密。“但探子来报,东岳军确实已搬师回朝。”

邵简精目闪着微光,问道,“你可见过东岳帝主或是王亲?”

路坚干笑了两声,“邵简,你随将军已有数载,当年与东岳朝的战事,你为副前卫,会不知他的作风?他从不带亲胄贵王上战场。”路坚想到,心中便有火心乱窜。咬着牙又说道道,“当年他一箭射中我的右腿,俺重伤三个月,他就是化成灰俺也认得。”

邵简皱着眉,思考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此刻,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明日,而非那已经逝去的战役。

当时间披上残酷的外衣时,会像利刀一样扎着等待的人。

眼泪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又被她抹去。她闭了眼,又睁开,复杂又不安地等待着,或者是她无力阻止天明的到来,只能望穿地停在原地等待,孕育着那膘脆的向往。

她的思绪因为昨日的刺激,定格在他倒下的那刻。

时光是残忍的善人,它永远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纵容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坚强给予你珍贵的赏赐。它的轨迹很简单,只不过是在交待一个结局,一个答案。

而炎夕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从晨光温柔地铺至她的青帐,她就死死地凝望着那道出口,她只希望,那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入口。

小四先到了她的帐外,他鹊跃地想入帐内,却又退到了一边。

有抹高大的身影踉跄地晃动着。他朝身边的人摇了摇手,披着绵黄的篷衣,一步一步地靠近盘旋在他脑中一夜的神地。

他咬着牙,忍着疼痛,但目光却又坚定无比,他的唇角柔柔地蓄满和熙的笑意。

她抖动着,还是不敢迈出一步。

只见那厚实的大掌颤抖地拨开轻轻的纱帐。

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炎夕眼中的泪水如珍珠般断了,又落在她的白衣上。

“怎么?炎夕想不认帐?”他勾起唇角,俊眸微挑。

炎夕笑着冲到他的身旁。“李宙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霸道地将她拥至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有股从未有过的满足热热地盖住了那刺人的痛楚。

炎夕皱着眉,挣扎着,“喂,你还未痊癒。”

他就是不肯放手,像个无礼的小孩儿,坏坏地说道,“你若是想痛死我,就继续动下去。”

炎夕停止了挣扎,只是默默地支撑着他沉重的身躯。

他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声音还有几声沙哑,却清晰非常,“延曦公主,昨日你欠我李宙宇一个答案。”

那亲切的温暖如潮般涌向她的心房。她望着他自信的笑靥,唇旁逐渐地显现出醉人的涡漩。她如小鸟般温顺地偎进他强壮的胸膛,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李宙宇借着她的力旋身立于日光之下。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但却无碍一身磅礴的势气。

模糊中,她望见了小四暧昧的笑意,听见路坚爽朗的笑声,看到邵简唇边浅浅的笑弧。一身白带的伤兵今日的精神也特别地好,他们相互依偎着来到帐外。

渐渐的,潮来的士卒围成了宽阔的半弧,青帐像圆月一般被拱在弧圈之中。数千只眼睛如天下的繁星照射着他们,空气中浮着安和的躁动,她微烫的脸颊如秋天的柿子诱人而又甜美,朵朵的水光像清晨的露珠印着晶莹的彩光。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战场,他蓄着嗓音,怀着朝阳般的笑意,大声说道,“西朝长公主乃国之尊荣,一言一颦关乎西朝大体。自古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青帐之外,你等均为我的媒人。归朝之后,金銮殿上,我李宙宇愿以此生所得,向国主行君聘之礼。他日莫论荣贵草芥,此生也只娶一妻,绝不负她。”

沉亮的嗓音在空谷中回旋直飘向雪峰之巅。

美丽的誓言,传奇的故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说书人绝不能漏去的精美段子,市井之途,贩市走卒,无不侧耳倾听。

李宙宇和炎夕一夕之间成了古朴而又压抑的皇城中最动人的神话。

冷硬的皇阁宫殿永远都是隔世的一角,它不管皇城外市井小民夸张的言辞,更不会理会朝臣之内阿谀奉承的丑陋。因为那一切都无损于它的威严。

新帝身体不适,朝中大事全由李宙宇一人掌管。

章缓送来了汤药,李宙宇皱了皱眉,一饮而尽。他利眼扫了扫座下的几名大将。因为炎夕的求情,他生平第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提惩治路坚等人之事,把所有的“前仇”都化为一句“功过相抵”。

宰相魏忠不久之前,送来了一份奏褶。与东岳朝之战,虽过了有些时日,但他仍不敢轻视,此事确有古怪。

李宙宇紧锁着浓眉,缓缓地开口,“军中竟无一人见过东岳帝主上阵杀敌?”

路坚愤愤地回道,“俺已问过,确无一人见过他。”

邵简抽回思绪,随即说道,“莫非是我们想得太多,传言东岳帝主残暴,但也不可能损几万人命摆这道乌龙阵。我思虑再三,这其中必有原因。”

李宙宇眯了眯双目,答道,“这其中是有原因。魏忠上奏,探子来报,东岳帝主回朝之后,东朝大肆致礼,贵重奢华至极,疑似东岳帝要立后。”

“有这等事?”邵简扬了扬眉。“东岳帝主要立后?想那东岳帝也算一代枭雄,莫非这就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红颜是祸水,鲁莽撤军竟是为了立后。沉冷的气氛因为邵简的一席话舒缓了几分。

路坚也静了不少,拿起了身侧的一杯茶。心想道,果真近日赶上了百年吉时,西朝有喜事,东朝也来一桩。

李宙宇又说道,“怪就怪在,他准备的行聘之礼,数量庞大。”

“有多少?”邵简的面容又缓了几分,他望了望李宙宇,沉思再三,露出颇有舍身就义的表情,说道,“比起西朝太子的行聘之礼呢?”

路坚直爽,但此刻也停了停唇上的动作,屏息等着李宙宇开口。见他启唇要答,才快速啜了一口冷茶,不想错听了一字。

只见李宙宇面色青了几分,阴寒地说道,“两倍。”

“扑。”路坚将入口的清茶喷了出来。再也抑制不住笑意,大声地说道,“哈……想不到东岳帝主还有这等闲情,连行聘之礼也要多将军一倍。”若不是知道李宙宇喜事将近,他怎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一直沉默的章缓此时开口,“那女方可曾答应?”

路坚的面容有些扭曲,他胡乱地答道,“那情情爱爱的东西,俺才不关心。”

李宙宇的眉头松了几分,悠声说道,“今日魏忠并未送奏褶入宫。”

邵简睁了睁眼,有些不解,“方才,我还见李城提灯送魏忠出宫。莫非并无消息?”

随后,殿中沉寂了一阵,路坚站了起来,带领数位主将说道,“明日便是将军大婚之期,我等先在此恭喜将军。”

李宙宇的神思不知飘向何处。他站起身,听清出生入死的兄弟说的话,不苟言笑的表情才略为柔和起来,“东岳朝之事暂且搁下,改日再议,明日朝宴,再与各位把酒言欢。”

说完,他便一刻也不留,匆匆离去。

章缓并未跟向前去。路坚调笑,“章兄弟怎么不随将军离开?”

章缓笑了笑,俊容更显得魅惑人心,“表哥的身体已经复原。”说完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邵简大声地问道,“章兄弟要去何处?”

章缓并未转身回答,只是说道,“喝酒。”

未召宫张灯结彩,小四带着另一群内侍不停地进出,似是要踏平那高高的门槛。

飘着浅香的炉子越燃越旺。她站在殿中任由宫人将她摆弄着,公主出嫁是大事,国师夜卜星相,提及夏末时将会出现百年的流星雨,流星为天劫,公主大婚当避天劫之日。便选在天劫前在朝中完婚。

群朝的百官,除边守之军,都已于一月前从各郡守,城县出发,直抵皇城。

贺礼如惊蛰的雨芒翩纷落至宫中偏远的一角,带着天下百姓最诚挚的祝福,照亮了冷硬又沉寂的皇宫。

她望着那幅归山图,心中浮出幽远的情绪。图中的那人还是背对着她,但她的记忆却似是变得有些清明。

“公主,请转身。”一名宫婢小心地拉着华服,生怕损坏那贵重的金线。

另一名宫婢年纪稍小,圆圆的脸颊白腻腻的,浮出半抹红光。“公主是在想驸马吗?”

“放肆。”后侧的宫婢皱着眉低斥。“公主,她是新来的奴婢,您可别当真。”

炎夕只是笑了笑。

天籁般的玄音似是从九重天外而来,飘扬再三,最终传遍未召宫的每一角。

她捻着衣袖,问道,“那箫声是从何而来?”

稍长的那名宫婢恭敬地回答道,“回公主,该是宫中的乐师为您大婚之日,正在排练新作的喜乐。若是公主嫌吵,奴婢这就让他们停下。”

炎夕笑道,“不必了。他们也是好意。”

箫声之中,余音缥缈与华贵的皇城格格不入,单音总是不能显出旋律的吧。

“这腰带,张裁臣说,明日就是大婚之期,若是公主不喜欢,还有几条明艳的,公主可要再看看?”宫婢又问道。

“不必了。”她注视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艳丽的红光照耀着稍显黯丽的未召宫。大婚之后,她便要搬离这里,心里总感到有些酸涩。

“你们都退下吧。”炎夕吩咐道。

“是。”宫婢们便躬着身,像错落的玉珠退回了低侧的宫门。

不到几步,她们便又跪下,齐声说道,“皇上……”

炎夕也跪了下来。

新帝作出手势,让宫娥内侍全都退下。他一身黑色的龙藏便服,衬着浑然的儒雅。他是与西帝不同的男人,在他的身上,炎夕永远也看不见涌动的激烈和急切的理想。

“夕儿,不必多礼。”新帝扶起炎夕,出神地望着她明丽的姿容,眼里漾满慈祥而别样的光芒。

“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可以马上吩咐下去。”

“大伯不必了,炎夕很满意。”她笑了笑,灯光映在她的梨窝内浮出几道影色。

新帝笑了笑,叹道,“明日,你就要出嫁,皇城内便只剩朕一人。”

他泛白的耳鬓并未遮去眉间俊逸的英挺,黑眸中的沧桑仿佛永远都不会退却。

“大伯为何不在寝宫休息,虽说此时春寒已过,但也要保重龙体。”炎夕皱了皱眉,说道。她从御医处得知,新帝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忧疾每况愈下。

“我今日倒是很精神。西朝的宝贝要出嫁了,我怎能不来呢?”他柔柔地说道,将她拉到铜镜前,轻轻地按了按她的双肩。

炎夕顺从地坐下,“大伯,你这是……”

“夕儿,不要说话,会不吉利的。”新帝严肃地吩咐道。

炎夕便只能沉默地望向浅黄的铜镜。

她望着那高高坐在皇座上的男人,如今他已全面放下了帝王的身份,像慈爱的母亲般,从怀里拿出薄薄的玉梳。澄碧的颜色晃到了铜镜之内,落入她明亮的双眸。

新帝摘去了她头上的金饰,卸去了她明丽的妆容,放下了她一头篷松的乌发。

此刻,她的眼变得迷离,像所有即将要出嫁的寻常女子有着对婚姻无奈的恐慌。

她对昨日的想念还在心中燃烧着,这未召宫的每一寸在她的眼里都充满着她父母缠绵的身影,随着她的成长刻在她的内心,永远也无法磨灭。

新帝的指尖此时穿过她柔软的黑发。那优美的嗓音随着玉梳细角轻触她额鬓的同时,缓缓地在幽香中流行,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标齐。

她的眼泪缓缓地落下。等到耳后的动作停止,才徐徐地转身,“大伯……”

她偎入他的怀中,像孩子般默默地轻泣。

他怔了怔,随后将她抱紧。

“怎么了?夕儿。”

炎夕摇了摇头,只有她知道,她对他的感激无法用世间任何一种言语来描述,她的心中永远都愧对这个男人,她不能答应做他下一辈子的女儿,因为她的父亲从来就只有一个。

新帝半晌之后,才将她推开,替她拭去眼旁的泪,笑道,“这是寻常姑娘出嫁时的习俗,你是皇城的公主,理应拥有天下所有的幸福,又怎能少了这最普通的一样?”

炎夕点了点头,眼中有泪,笑得灿烂。

新帝又笑了笑,修雅的长指缓缓地玉梳上摩梭了几下,才把玉梳交到她的手上。“大伯没有什么可送你的,这是我一生最宝贵的东西,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就当作多添你一样嫁妆。”

炎夕点了点头,将玉梳小心地收藏好。

随后,新帝浓眉微挑,收了收脸色,若有若无地咳了两声,说道,“朕该走了。夕儿,窗外风大,别忘了把窗子关牢。”

他出了殿阁还不忘让宫女紧闭殿门。

屋内只有她一人,烛火的灯光将她原本清明的影子排分成五六双,围绕在垂放在地上的红锦旁。

突然一阵细响,“谁?”炎夕站了起来。

她优雅地转过身,长长的发梢扫过光滑的铜镜多了几道迷柔。

如白晳的芙蓉沾到了湖面,她微微皱着细眉,说道,“宙宇?”

李宙宇修长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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