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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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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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的声音此刻响至整个宫廷,“太子,炎夕,随朕入内。”

鼓乐停了,锣鼓也停了,他们的梦也要醒了。

炎夕迈着沉重的步子,李宙宇并没有看她,她凄凉地笑着,有一种不安在心里荡开,她的美梦正在残喘着虚弱的气息叙述着一个不幸的结局。

她踌蹰着,最终还是跨入了内殿。阴沉的殿阁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她从未如此害怕踏入这座宫殿,这金碧辉煌的殿阁将会成为恶梦的入口。

李宙宇放下了手中的一纸奏褶。

新帝问道,“你作何决定?”

李宙宇望向炎夕,他开不了口,他的喉中有千斤重,他感到方才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停了下来,不停地彷徨徘徊。

炎夕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像块红木无力勉强地站立着,她缓缓地回答,“公主无权过问国事。”

新帝挑了挑眉,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取消大婚?”

一阵寂静,没有人回答,他们心知,此刻的决定关系到的是整个西朝国民的命运。而炎夕也没有开口,她的确无权过问。

新帝缓了片刻,又说,“继续大婚?”

“不行。”李宙宇的声音在封闭的殿阁内格外的响亮。

这,就是他的决定。炎夕望了望那俊美的男人,他此刻看来是那样的陌生。她不认识他,她不相信,他是昨日带她狂奔的少年,他当时是那样炽热地望着她。

她的身子晃了晃,用尽所有的力量,她的唇才微微的开启,她的声音从喉内到唇外,依旧好听,但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气,“皇上,请容我先行回宫。”

她低着头,转过身,朦胧中,她看不见任何的身影,在回过头的刹那,有一滴泪因为她闭上了双眸滑至她白晳的脸颊。

终究,她还是得不到幸福。

小四焦急地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公主,只是暂停,暂停大婚而已。昨日你与将军已是夫妻了。”

炎夕像个木偶似的,静静地坐在床上。她没有流泪,也没有表情,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那片柳絮。

“你看,太子来了。”小四欣喜地迎了上去。

片刻之后,未召宫里只有他与炎夕二人。

他们都沉默着。炎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何时出发?”

李宙宇的心像被千万虫蚁啃食一般,他痛苦地宣布着一个答案,“北歧已收下了东岳帝主的聘礼。”

最终,他帮她决定了她的命运。

炎夕望了望李宙宇,唇边泛起一抹笑意,缓缓地说道,“当年朝宴,我曾对伯父说,此生绝不与人同侍一君,想不到,还未出阁,就有人毁了我的美梦,连一个希望也不给我。好个东岳国君,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要同立二后。”

李宙宇明朗的双目如今变得阴沉,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刮刺着他的心,因为他在伤害着他最心爱的女人。“若是西朝不答应,东北二朝便会联力向我朝宣战。如今再也凑不出粮晌,西朝……”

“够了。”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又被她用力地抹去,暗红的锦布沾上一道湿迹。她仰起头,与他对视,“你不必多作解释,与整个西朝相比,我一个小小的公主算什么。”

她的话如同火焰一般灼伤了他的心,他沉重地抬起手,抚上她的柔美脸颊,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她任由他抱着,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问道,“宙宇,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想不到还未开口,竟已经成真。”

她泪眼望着他,似乎是在把他的模样永远记住。她知道,一个公主没有资格那样问,但此刻,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儿。

他们相望着,炎夕轻声问道,“西朝与我之间,你会选什么?”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殿内死一般的沉静。

炎夕笑了两声,缓缓退离他的怀抱,睁着空洞木然地眼睛,“是我傻,你早就已经回答我了。你可以为我牺牲你的性命,但我在你的心中终究不是唯一。而你,竟连骗我,也不愿意。”

她知道这个问题是在为难他,也是在为难她自己,但她终究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给她可以狠心的力量。

她徐徐地转过身去,身影孤独而又悲伤,映在他的眼里。他知道,这幅画面会永远刻在他的心里,成为他永远的痛。

“炎夕,你在怨我吗?”他锁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他想用尽所有的力气抓住她,却又害怕伤到她。

他多么地希望她能恨他,最好恨他一辈子,至少那样她不会忘了他。他的影子也会追随着她深刻的恨意日日夜夜地相伴在她左右。

她明丽的眸子变得清冷,伸出颤抖的手,她拿起镜前的一把黑色利剪。其实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定。

他仍是不打算松开。他笑得苍凉,如果她要杀他,那就杀吧。

但她没有,她朝他挑衅地一笑,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白晳的肌肤因为剧烈的磨擦变得通红。她拔出了头上的玉凤簪,一刀剪了过去。

“不要。”他惨烈地喊道,伸出手抓住的却只有几绺青丝。他的眼蒙上了水光,她的头发。

她昂着胸膛,冷艳的面容因为烛光变得更加黯淡,她咬着牙绝决地说道,“皇后有阙,不伺二君。李宙宇,今日,青丝已落,从今你我恩断情绝。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在原地静默了很久,她是恨他的吧。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最终,她听到了一声巨响。

殿门关上了,他走了。

她瘫坐到了冰冷的地砖上,沉寂的宫殿里回荡着她嘤嘤的哭泣。

原来这就是痛,她从来也没有这么痛过,它们像是冷宫中远逝的亡灵哀嚎着向她抱负,清晰,残酷地告诉她,这才是公主真正的命运,永远都不会有完美的结局。

她有些明白了,她的身份早就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烛光在风中轻颤,瑟瑟地抖动着,她哭累了,睡了过去,恍惚中,她又听到了一阵箫声,如同那未知的明天带着无尽的迷茫和苍凉。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本章完)

新帝下旨与东岳朝联姻,嫁西朝长公主延曦于东岳帝主为后。

炎夕毅然决定,三日之后便前往东岳朝。她不愿意见李宙宇,嘱咐侍卫严守未召宫,不准他踏入未召宫方圆三里,也没有人告诉她,关于李宙宇的任何消息。

她命小四带去她的话,她延曦出嫁东岳朝,不带西朝一金一银,不带西朝一兵一卒,也不带西朝一婢一马。

她唯一想带走的是新帝的一把玉梳,还有袁夫人亲手绘制的归山图。

夜凉风冻,月已不全。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那眼中微带的愁绪竟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初尝情识初窦开,转泪才知情已逝。事已成局,无力回天。

“公主。”

“章缓?”炎夕望见章缓推开了殿门,他的身上挂着包袱,笑脸盈盈,更显得清逸。“你来干什么?”

章缓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回答道,“我来给你陪嫁。堂堂西朝长公主,怎能没人陪嫁?”章缓拍着包袱说道。

“你要跟我去东朝?”她皱了皱眉,“我说过,不带西朝一兵一卒。”

章缓认真地回答,“我不是兵也不是卒,不是婢,也不是马。”

“但你是男子,哪有男子陪嫁?”炎夕有些无奈。

章缓严肃地说,“炎夕,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同出生入死过,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去东朝面对那个暴君?你的身边还是要有个亲近的西朝人。”

炎夕沉默了片刻,叹道,“你还是留在他身边吧。”

章缓眼中闪过一丝沉色,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陪嫁你到东朝。”停了停,他露出苦恼的表情,半认真地又说,“我倒不怕扮成女子,只是,我若是男扮女装,这一路上怕扰了你的安宁。”

炎夕听到他说话的话,忍不住笑了。她感动地望了望章缓,只能点了点头。

章缓见她绽放出的明丽笑靥,心里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他走到炎夕身后,如玉般的手指停了停,挑起了她耳后残破的一缕青丝,熟练地将它藏到她的云髻里。

她闭上了双眼,细梳的尖角开始碰触她的发梢,一下接一下,也在揉着她发酸的心。

她的耳边,章缓还在说着话 “皇上又病倒了,这几日,御医都聚在皇阁内……昨日我出宫走了一趟,遇到一位明艳的少女,她明眸皓齿,端庄得很,事后才知她是魏宰相的千金。”

她的纤指因为心中涌起的痛处,微微动着,越握越紧,尖尖的指甲扎进她的手心……

“公主,公主。”不过一眨眼,章缓面前已经空了。炎夕奔出了未召宫。

夏天的夜晚躁热而又潮湿,野虫在树上哀鸣着,黑云不断地涌动,风发出呼呼的声音。

黑夜中,一座孤寂的宫殿前,有一道明亮的光。

小四提着灯笼,不停地抹着眼泪,“公主,公主,您别再磕了。”

李城也不禁老泪纵横,“老奴去通报皇上。”

“不要。”炎夕抬起头来,她如云般的乌发披在身后,她还在磕头,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碰到冷硬的石板上。“大伯,夕儿出嫁以后,您要保重龙体。您的大恩,夕儿来世再报。”

“公主,公主。唉哟。”李城焦急地踱着步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太子在哪儿?快去找太子。”

小四的眼泪落得更凶,“太子这几日都不见人影。这可怎么办呀?公主,公主,你又要去哪儿?”

小四心惊地朝炎夕奔跑的身影追了过去,却快不过炎夕的步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死寂的乌色大殿,殿上宽大的匾额由金字题成,皇亲宗室灵位。

庄重的大殿仍是肃穆,她轻轻地撩开了白陵制的帐子。望见一个人的背影。她想,她知道那会是谁。

他已经跪在堂前三天了。终于,她来了。

李宙宇没有说话,他回头紧紧地注视着她。他看见了她额前的红印,心里绞了一下。

炎夕没有看他,抹去脸上的泪痕,盯着她父母的灵位,跪了下来。缓缓地磕着响头。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静谧的房间里不停地回荡细微的撞击声。

终于,他喊了出来,“够了,炎夕,不要再磕了,够了。”

但她充耳不闻。

他想阻止,却又迟疑了,心里的重石在瞬间落了下来。他也不停地重复着她的动作,磕碰着冰冷的石板。

比她更用力,比她磕得更响,比她流更多的血。

片刻之后,她停了下来。他也停了下来。他们静静地相望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条绢帕,那是她的手绢。

她拿了过来,曾经,她也这样隔着薄薄的纱碰触着他温热的脸颊。

她用记忆中同样的力道用力地擦着他额上的血,他也像当时那样,动也不动,任由疼痛从额角蔓延到他的全身。

她破涕,笑得有些凄凉,重复着一样的话,“不愧为堂堂定国将军。”

他有力的双臂将她圈进怀里,手在触到她的额头时停了停,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所有的温柔化作一个冰冷的吻,却灼热不了她心中的凉意。

炎夕涰涕了几声,才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们沉默了许久,炎夕才缓缓地开口,“大伯已经下旨,如今一切都成了定局。”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李宙宇知道,炎夕也知道。除非,李宙宇夺位称帝,便可以废除先旨。

她的目光回复了清澈,白色蜡烛上的黄色的焰光在她朦胧的双眼里颤动着。

她微弱地笑着,对李宙宇说,“宙宇,我想去看看飞雀宫。”

她又成了他记忆中那天真,稚纯的女孩儿,对他说,“你说过的,不能骗我。”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她扶了起来。依旧是隔着那块柔软的纤纱,但两人手心的热度却再也传不到彼此的心中。

他们像被折断羽翼地泣血鸳鸯鸟,再也奔跑不起来,两道人影如同即将要走向地狱的阴魂,一点一点地在砖红的宫道上无神地游移。

他停住了脚步。高高的宫门之上还缠着喜气的红绸,被风吹得像秋风中凋残的叶子。

炎夕站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匾上有力的几个字,飞雀宫,这就是他们的家。

她吸了吸气,缓缓地推开了那道高高的宫门,眼前是高高的门槛。记忆中,属于他的纯然嗓音在四处飞荡:

你踏过高高的门槛,有一条长长的圆石道,漫向宫阁,你会看见像渭水一样的清池,池里开满雪白的杏莲,即使秋天到了,青荷转黄,你也不必感伤,因为池畔的菊花那时会绚丽地开放。池边还有一座小小的石亭,七夕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在亭里看天上的星星。

他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只是默默地踏着她的足迹。她没有去看那座石亭,虽然那是她对未来想到最多的地方。

她穿过宽敞而又华丽的宫阁,所有的装饰摆设都与未召宫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高大的木梁上挂满红红的彩结。

经过的时候,她的手抚过每一样摆设,抚过每置檀木榻椅,像是要在这里极尽全力地留下独属于她的气息,她的印记。

她仿佛又听到,他曾经热切的声音,

你一定要记得先看宫阁的后园,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我亲自为你而设。

终于,她看到了那座后园,依依夏日,一株株柳树在风中轻摆着动人的舞姿,柳树下有一座和未召宫一样的秋千。她着迷地望着它,感到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她脱去了红色的外衣,任由它滑置综综的青草上,身上只着有白色的苏锦衫。

她静默地坐着,黑黑的长发,未染胭脂的脸颊,像浸过清液的芙蓉,期盼着有位爱花的人细细地把她珍藏。

但,没有人靠近她,只有风悄悄鼓动着她身上的白衣,于是,那瑟瑟抖动的宽大衣袖便成了月光下那片死寂中唯一的生动。

他像那夜一样,温柔地碰触她的臂膀。藤蔓动了起来,那长长的白裙像百合般开始在风中开放。

月光柔影,初晓夜夏,正是年少情人私语时。

“宙宇。”

“嗯?”

“……这场战你输了,以后,你再也不能在我面前骄傲地夸口,说,你乃堂堂定国将军。”

“……”

“宙宇,我很喜欢飞雀宫。”

“我知道。”

“可是,明天,你把它拆了吧。”

……

“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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