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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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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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环笑了,“你怎么知道你能高中?”

雪落无声,盈盈微托她手中的红梅,她的笑容比梅花更娇俏,窦清刹那失神,而后,他说,“因为你,是我一生所想。”

陈环愣住,不过,只是片刻,她调皮的走离几步,回头问窦清,“这样啊,你能给我什么呢?”

这倒把窦清难住了,他站着,凝视她很久很久。

贞妃阖了阖眼,窦清后来进了宫,将世上的柔体全数毁去,唯一的一副就挂在这里。那还是先帝驾崩的第二天,他托宋儿交给她的。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雪里的那个少年,走到她的面前,乞音说,“能不能让我永远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把一生都给你。好不好?”

炎夕犹豫之际,手心触到湿意,贞妃含着眼泪,掌心的温度渐渐复苏,“我进宫时,皇后敌对我,因为先帝赐了安慈宫给我,那是先祖皇后的宫殿。可她不知道,先帝对我的宠幸啊,都是假的。因为我代表的是彭宇陈氏。宋儿行动也不方便,当时,照顾我的是桃嫣,她对人温柔,对我更是如此。起先,我想利用桃嫣,她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道?可人心哪,是肉做的,空荡荡的殿里,只有桃嫣肯陪我。后来我问桃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也只是柔柔的笑。”

回想那段日子,贞妃无限感慨,“我不喜欠人,可她什么也不要。我拿她当作亲姐妹一样。可我是妃子,后宫算计,在所难免。当时,我的家族遭逢巨变,有位高人下了断言,说我天生不育。我不信也不行,入宫多年,我身上的确一点怀孕的迹象。也没有。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宫里的女人,不能生育意味着死。想不到回宫后,我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在哭,却笑得凄凉,“我们几个女人争来争去,原来根本没有意义。那个冰冷的皇帝,早就已经心有所属。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宫里处处遍栽桃花?为什么这些年人人都变了,她却依旧一尘不染?皇后也是知道的吧,连皇后也不敢动她。因为他一直在身后护着她。”

贞妃直直望向炎夕,无奈的说,“那个人……就是桃嫣啊。”

“说不恨是骗人的,骄傲如我,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非我选桃嫣,而是桃嫣选我。”贞妃冷悠道,“我回头又想,绝处逢生,我怎能错过?”

贞妃的声音顿在这里,她沉默着,事隔多年,还是难以启齿。

炎夕忍不住问,“你做了什么?”

“我设计了桃嫣。”贞妃阴冷的答道,“就在皇后辞世,芜回起乱之际,我成全了皇帝。不过,他宿醉起来,看见的却是我。”

贞妃不带感情的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颤动,“我是不是很坏?我这样对桃嫣,她竟然不怪我。她分明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却跪在我的殿前。一时之间,我竟不敢见她。任谁也想不到,她竟然因此怀了孕。”

“我骗桃嫣,我也有了身孕,桃嫣心怀愧疚,我便提议送她出宫修养。桃嫣分娩时,窦清正在宫里,我以死相逼,窦清终于答应帮我。”

炎夕惊喘,“她生的是男的是女?”

贞妃寒笑道,“就在这座府里,她生了个男婴。朝野纷纷在传,他出生时,安慈宫的天上飘着五色祥云。”她虚音,一字一顿,“于是,先帝为他取名,轩辕。”

“先帝归朝后,对轩辕宠爱有佳,甚至不问桃嫣的去处,对我也越来越好。我想,就是这样吧。我会待轩辕像亲生孩儿一般。谁知,后来我竟怀孕了。窦清治好了我的不育之疾。”

那些日子,她每天跪在佛堂前,求菩萨赐给她一个麟儿。

贞妃笑了,那样的美,“我的昭然,就像一朵牡丹,他婴儿的时候,就惹人怜爱。可是先帝却不曾抱过他。每当我看见先帝对轩辕的呵护宠爱,我就嫉妒。为什么昭然不可以呢?他才六个月就能说话,聪明伶俐,他喊我,喊宋儿,唯独不懂喊父皇,因为他的父皇不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这一大段话,仿佛像是做了个梦,炎夕叹口气。贞妃却说,“人算不如天算,桃嫣回来了。她就这么冠冕堂皇的再次入宫,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站在我的眼前,对我说,‘让我照顾轩辕。’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我冷声说,‘这由得了我吗?’,她只哑然一笑。真是母子连心,轩辕和他父皇一样,只对桃嫣一个人笑。”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轩辕被先帝接走,桃嫣终日待在宫里,不见人。有一天晚上,桃嫣来找我,她扼住我的脖子,差点杀了我,忽然,她松开手,我从没见过她露出这种表情,在笑,也在哭,她说,‘以前你问我,为什么对你那样好?那是因为,你可怜。’我可怜?我咳得厉害。宋儿已经赶到。但我真的没有杀桃嫣,最后,我还是放过了她。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先帝给了我一盏玉盘,我要那个有什么用?他把江山给了宇轩辕,却告诉我,昭然不能活。这个世上,最安全的位置就是皇位。我的昭然一定要当皇帝。可他竟然对我说,他恨我。他要和三哥在一起。”贞妃抹去眼泪,“我见昭然喜欢你,就命人查探。你一进府,我便知道你是谁。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离开朝都。我要利用你,留住昭然。”

“那个傻孩子,真的为你留下来了。我本想毒死宇轩辕,昭然就能当上皇帝,谁知宇轩辕的命那么大?王肃献的药居然把他救活。”贞妃瞪向炎夕,“更可恨的是,昭然竟然自请出战,那等于是送死啊。”

“难道……”炎夕大胆猜测,“粮王是你……你……”

“是我。”贞妃应道,“我要保住我的儿子。我命宋儿命子雁再找机会毒你。昭然为了你,连命也不要,我怎么能让你活下去?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子愚,替你送死。”

炎夕背脊凉成一片,事实竟是这样。那么说,昭然根本是无罪的。

贞妃悬着嗓子,整个人已经虚脱,“昭然回来了,他的病势逐渐好转,子愚却死了。我早该知道,早该发现,可是,窦清瞒着我,那种毒,他解不了。我于是去求王肃,他的夫人告诉红绸,天下再有第二符解药。”

“昭然……他临死也不肯见我,陪着他的女子,长得和你如此相像。我……宋儿是昭然的乳娘,以命相逼,子雁终于出手。”

炎夕唇上湿了,恍然间,才知道自己落泪了,“昭然说,粮王是他杀的。江淮的叛党也是他主使的……”

终于,贞妃哭出声来,“那都是我啊。他这是为了我,他怎么是不孝呢?”宇昭然一死,贞妃失去了方向,她腔中满满的恨意更无处发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灵潮的那句话彻底毁灭了贞妃长久以来赖以支撑的力量,“我真的没有杀桃嫣,他不欠宇轩辕哪。”贞妃呜咽着蜷在地上。

炎夕扭头,正好看见佛前的金莲,她的视线模糊成一片,她不能接受,宇昭然还那么年轻,他怎么舍得这个繁华的世界?

贞妃伏在地上,喃喃道,“也许,他太累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做朵清莲,永远只是昭然。”

炎夕跪在贞妃跟前,以帕拭干她的脸,她明白贞妃,这女人真如桃嫣所说,是个可怜的人。

贞妃低头哀求,“炎夕,不要忘记昭然,请你一生记住那朵牡丹。”

“我不会忘记他。”炎夕重复,“夫人,我一生都会记住他。”

贞妃点头,不停的点头,云雾渐散,天明顿开,隐约中,她听见炎夕叹道,“夫人,那样做真的值得吗?你为了他背负如此大的罪行。”

似有雷惊,贞妃望着炎夕清美的侧脸,“你……”

炎夕淡淡的笑,“你说,所有的罪,你都承认,除了桃嫣。”炎夕又看向墙上的柔体,“其实天下还有另一幅柔体,欧阳伏是书法名人,他将私藏的柔体作为贺礼赠给友人,我有幸得见。那幅柔体,听说是一位失意书生所写,他中了状元,却娶不到心上人,于是脱下朝服,踏在那上面,写的是离歌。欧阳伏并不知道那书生是谁,他的落款是陈环。”

贞妃的泪在须臾间流尽,多年来,心头的愤恨令她难以入眠,所以,她将柔体所写的心经挂在墙上,时刻观望,夜间才能入睡。

炎夕合十双手,座上的金莲发出恬淡的光。

昭然,你在看吗?我知道了一切。可你不要担心,我会幸福的活下去,心里那一处,永远有你。

佛前的清莲,何时能开放?

有谁知道,那朵清莲曾经是朵牡丹。

…………………………………………

江生雾起,船舫幽人,时光苒荏,几十载后,那人不再是少年,却依旧是孤独一人。出了府地,她是陈环,他们近在咫尺,遥遥相望。

窦清侧首,无论百年,千年,她仍是他一生所想,遑论短短的三十载。

冬日即到,红梅朵朵,窦清手上也有一束,是万花丛中最美的一支。陈环含泪接过,她的眼角有丝丝细纹,再不是当年的少女。

窦清叹道,“书者本不该为私描仿他人笔迹,我此生错了三次。第一次,不该描摹佛典真迹。至今仍有悔恨,你我会分离,也许是因为我对神明的不敬。第二次,不该怜祝邵,仿莘瑶笔迹。莘瑶死后,祝邵悔不当初,伤心欲绝,飘摇天下。第三次,不该仿粮王笔迹,助你那般,以至引来大祸。”

“你后悔了?”

她希望他说是。家国,天下,窦清一直是挣扎的,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帮她。

窦清清然一笑,岁月于他仿佛一瞬,他眼底不变的,是那股清澈。

陈环感到眼角热了,指尖一松,樱瓣落在池上,枝桠徐徐下坠,之后,又浮上,墨中带红,飘着残光。

她欲言又止。

窦清接话说,“是不是想问昭然?”

窦清还记得最后一天见宇昭然的情景,他晶丽的指节泛着白玉的光芒,“窦医士,你知道了?”

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在谈的并不是自己,“这毒,世上只剩最后一份。”

这种病,这种毒,窦清的指忙弹开,“你明知……”他明知自己是谁,为何又让他把脉?

宇昭然收手,神情怆然,“不要告诉我娘。”

窦清只是叹气,他点头的瞬间,那少年的笑,美如牡丹。

很久,陈环摇头说,“你写的离歌,我知道了。”

窦清默然以对,深深看向陈环,似乎要将内心埋藏几十年的感情全部释放,她浅笑着,离他如此近,此时,他的心已不像当年那样失控跳动,情意像酒一样,在岁月里发酵,浓到极至,渗进了他的骨髓,连同灵魂也不能幸免,带着悠悠的醇然。

窦清说,“人老了。许多事,却都还记得。”如此清晰,昨日就在眼前。

陈环说,“窦清,我发现,我最喜欢的……”

“是牡丹。”

陈环笑,“不。是红梅。”

窦清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笃定道,“下一世,阿环,下一世,我还跟着你,还送你红梅。”

情深催人肠,何如莫相识?

离亭归晚,他们步出后,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几步之后,窦清终于回头,如同她嫁入宫廷那天,如同每年冬来,送梅入安慈宫角落的夜晚,他站在那里,径自独望她的背影。

嫣红的晚霞笼在她身侧,渐渐模糊,久久,他还移不开视线。

这并不是他见过最美的霞光,桃嫣分娩那日,天上飘着五彩祥云,霓光四溢,盈亮那座府宅。

只是,景,因人而异,有她的那处,才是最美。

窦清仰头,紫幽的痕影印出他眼底的湿意,那一点美,从此不再。

陈环一直走,走过记忆的花海。

日落无人,前方一片萧条,

她看见当年的自己,隐在梅园里,大哥正好经过,行进交错间,她瞥见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他回望了她一眼,龙眸倨傲,冷若冰霜。

隔年,是五月。

却是他,摘了彭宇花房的一朵白牡丹,递给她,璨笑道,“美人如花。”

她最喜欢的是红梅,却接下了那朵牡丹。

即使那是假的。

她一直知道,那是假的。

入府前,陈环才回头,

月,冉冉而升,原来黄昏与黑夜只在一线,

许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那么做?

因为他们没见过握着白牡丹的那个少年,

那种笑,后来,她再没有见过。

唯有她生昭然那年,有个男孩单手摸着昭然的脸颊,朝她微笑,“娘,弟弟,真美。”

淆然泪下,原来,牡丹一直在她身边。

她得到了,也丢失了。

(本章完)

异地而困

北风呼吹,朝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子雁拢着被褥,身后是五六名宫婢。

年小的才刚入宫而已,见子雁不在,她不解的问,“公主不是不住在这儿了吗?”每日来扫,这是为什么?

稍长的宫婢睨她一眼,“小丫头,做好你手里的事,小心舌头被割了。”

她努努嘴,抖了抖新帐帷,眼神往里瞟,里殿那儿不知有什么,她们都进不去。一个恍神,绣鞋不慎踩到长曼上,身子一个踉跄,她猛地闭上眼,疼痛却未预期而来,手腕被人箍得紧紧的。

她回眸一看,猝然跪下,“奴婢……奴婢见过公主。”

这一声,吓到里殿的子雁。她匆忙步出,伏了伏身,“公主。”抬头时,炎夕的神情一如往常,子雁这才走过去。“公主,这个时辰,您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子雁心中一揪。

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宫婢们换褥,打扫的声音,悉悉的伴着风声。

炎夕突的一笑,“折子都批完了。忽然想起旧处所,就过来看看。”

子雁也笑,扶着炎夕往外走。

炎夕道,“你瞧我,搬出清凉殿也望了支人来这里收拾。还是子雁细心。”

子雁低头不语,炎夕偏头,暗缝里的内殿阴暗不明,黑檀锦榻边有细微的沙土,忽明忽暗的窜入她的眼底。她又回头看子雁,子雁蓦的抬头,嫣然笑了笑。

炎夕随意道,“今夜我在清凉殿就寝。”

子雁没回话,只是看着地上。

炎夕停下脚步,日晌的光华点在她的眉心,逐渐荡开,她盈盈的弯起唇角,从袖里取出锦帕,低语道,“子雁,怎么你流汗了?”

霎时间,子雁像吞了石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炎夕的笑模糊而又清晰,令她十分迷茫,只能静静站在那儿。她后退几步,才能呼吸,“公,公主,奴婢……”

炎夕收起帕子,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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