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睡梦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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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睡梦之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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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手指抵着额头,隐在蓬发中的厚唇不停张合:“他在北面七百步……等等,正往东逃蹿……”看样子,在团队中他应该相当于配有雷达和智能芯片的电子计算机,作为指挥中枢,他正专注于那个人独特的仙气波长,同时屏避掉一切干扰的杂乱波长,如此一来,那个人的动向就已然了如指掌,像一只被蛇咬后不断释放出可以被蛇侦测到的气味分子的老鼠一样,整个天界变得渺小。死神的手下果然个个不同凡响。

那个人已经被栓上一条无形的锁链,倘若锁链继续缩紧,那么除极乐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将动荡不安。

梦之宫殿,睡魔的酒杯空了,酒壶也空了,说来梦界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同样记起了一些往事。拿出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看到梦界里的一切,他悲悯地看了看镜中的男女,他很喜欢看他们在一起,这种微妙的关系,可他又不得不亲手将他们推进火海,谁叫他曾答应过某个人呢?或许还有点私心,况且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他的眼神最终停在孟眠身上,“如果可以,”他自言自语,“也许,还能让他逃过此劫……”说罢他调整坐姿,双腿盘膝,闭目叨念咒语,双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印。

第二十二章 橙雾

 梦界里,黑夜变成黎明。

白玉剑光闪得妖娆,逆玉长笛幽气弥漫。这两件东西,似乎在向外人讲述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在这荒凉的小山丘上,大概只有孟眠有可能领悟吧。这时,四周漫起一股浓郁的奇香,不像是幻术,而这香气却熏得人睁不开眼,像一团橙色的雾,顿时将三个人无形地隔开。

“默语!”孟眠惊恐地叫道,“潜影!”彩雾似乎可以隔绝声音,回应他的只是一片白朦朦,迷茫茫的氤氲。另两个人那边也是一样,相距不过咫尺却无法触及对面的人,脚下空荡,四周没有任何阻拦,仿佛往前踏一步就能走出这片橙雾,就能看到其他同伴,三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原本是面朝面的,各自端详捉摸手中的灵器:孟眠拿着逆玉长笛若有所思,默语捧着白玉剑凝望出神,潜影对着红玉发呆半晌。雾气刚起,三个人谁都没有调转方向,也许这么长时间他们的心灵上不知不觉间建立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他们清楚,只要朝对面走一步,一定可以找到另两个人,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各自或大或小地迈了一步,四周摸索。按常理说,是可以找到对方的,可是,在橙雾外,明明可以看到三股灵气正朝着错开的方向,越来越远……

第二步。

地面变得平坦,还是空无一物。

第三步。

脚下如同踏上了高山。

不能走太远,每个人都知道。不过,就算此时调头,也总要迈出第四步的,孟眠回头,抬起左脚,就在右脚尖离开地面,左脚跟落在岩石上时,忽然感到一丝亮光,紧接着就看到两侧雾气淡去,再一看,面前竟是完完整整的世界!他走出了橙雾!?当他回头时,心头霎时掠过一团鬼火:脚下,竟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直通天的尽头,空旷的梦界中,我只走了四步!?他认为自己完全疯了。

他感觉自己只迈了四步;或许那不仅仅是四步,而是四十步;又或许,是四百步;四千步;四万步……

而自己已经置身出一个山坡之上,眼前的大地,像是燃过一团大火。

荒芜的山坡上,一切都被烧尽了吗?连记忆也不剩?留下的只有漫山遍野的灰色和地面上数百个影子;或者,还有一个被九龙真气层层环绕的男人。他满身是烧伤,血色的袍子也被破损成几缕暗褐的布条。无际的山野上,只有一阵阵啼哭来回激荡,其余的则都如死了一般。孩子毫发未损,而他的母亲……火光中没有丝毫挣扎,她的眼神还依旧澄澈,即使在最后一刻,而男子的目光却足够的悲怆。

“让我们的……孩子……安……安静……地……做……一世……凡……人……”

他是记得这话的,最后的一句话,含血含笑含泪的一句话。

婴儿的啼哭最能打动人心,就算十恶不赦的人也会为之动容,甚至是绝情的四火炼狱。熏黑的大地上不再闪烁光亮,也可能是火焰仍在某个不被人注视的角落燃着,但这次,它显然是发了一次几乎是亿万年不遇的慈悲。

他将孩子轻柔地放在地上,哄他睡着,然后,就等到了那个人。

天界,幽暗的夜幕下。

修罗大军拥着孤高的死神在天界无情地嗜血,数不清的小仙无辜地成为修罗与天将夹缝中的刀下之鬼。此时此刻,偌大的天宫也许只剩下可以抵挡一阵的老弱残兵了。于是,修罗这只训练有素的杀手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了天河。这里没有守将,原本的驻扎的天蓬元帅如今已经是净坛使者,因而,可以稍作阻挡的只剩下鸿毛不浮水的三千弱水。

枯白纤细的手再次从红袖中穿出,直指遥遥在望的天宫,“抢渡弱水,直捣灵霄!”

穿过三十三层重云,梦界中的男子正与他面面相觑。他是驾着九只金凤从层云之上而来,古扑紫杉,棕发长须,举手投足不乏千古一帝的风采。

“你就是——”孟眠并没有说话,可双唇竟毫无征兆地张开,迸出这三个字。他此刻才能清楚地描绘出一开始就有的一种奇怪感觉——那是一种空荡的感觉,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而自己又的确存在,像是一个灵魂,附在某个特定的肉体上,而自己又无法支配这个“肉体”,甚至连读懂他的想法都是种空谈,那么,这个人,也许不能称呼为孟眠。

“是的。”

他立刻躬身作出谦卑的姿态,“紫薇大帝!”

紫杉大仙审视他一眼,“剑奴……是林夕的事,我很遗憾。”他的眼睛悉堆深刻的皱纹,掠过不逊色于木森的感伤。“或许,我不该选她……或者是,不该选你。”

木森一言不发。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又几时不受到良心的拷问呢?可是,我选定了你,正希望你能以天下为重。”他不自觉地仰望天空,眼里燃起了一团火,“很多时候,成就大业,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更多时候,放下才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他缓缓走近,抬手拍了拍木森的肩膀,“下山去吧,苍生还滚在刀刃与针芒之间,我想,林夕也教过你这些。”

随着声音,他渐渐远去,“这是你的宿命,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等等!”始终沉默的喉咙冷不丁地发出声。

紫薇大帝没有回头,一路驾金凤飞上祥云,临行之余,万顷晴空荡起阵阵回声,“若是有别的事,就去找冥王吧。”渐渐,光彩隐匿在叠嶂的云中,徒留木森独自徘徊。“冥王……是要我死么?”

他回身望了一眼酣甜的孩子,心头荡起阵阵涟漪。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还不敢确定。他在那个山坡旁挖了一个墓坑,然后将手中的逆玉长笛和远处落在地上的白玉剑放了进去。动作很自然,可是却让另一个“魂灵”——孟眠大惊,“白玉剑……这,难道是梦!?”他完整地填好土,再立一块石碑,咬破手指,在上面书几个字:林夕,垂目合冢。

之后呢,掏出一把匕首……

——血色弥天……

地府幽闭肃清,气场似三九严冬,奈何桥头浪子路,生死门前了今生。

黑白无常毕恭毕敬地引木森进入阎罗殿,一旁孟婆怎敢舀出孟婆汤。进入正殿,阎君正襟危坐,一见木森,怎样竟生出满腔诧异,“你是……人皇?”殿前主簿在一旁叹道,“您不该来呀!”

“阎君殿下,不瞒您说,我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不敢怠慢,旦说无妨。”阎君向两侧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即刻退去,安静地关上阎罗殿漆黑的正门。

“多谢阎君,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与林夕,也就是天界紫薇大帝的剑奴有了一些……然后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阎君的双眼刹那圆如铜铃,“那可是违反天条的大罪!”

“是啊。”他感慨着,“天谴不也到了吗?只是,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求您让他安静地做一世凡人,拜托了。”他几欲跪下,阎君哪敢受此大礼,连忙搀扶。“这倒也不难,只是如果不把握好时机恐怕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阎君拉他坐下,细细地向他阐述详由,“这孩子绝无可能名正言顺,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暴露于天兵的视线中。而这孩子天生便是仙体,若想使他像凡人一样生活,非得找到两件凡人独有的东西不可。”

“那是……”

“那是只有凡人或凡体历万劫才修成不坏金身的大罗古仙才有的……”

“那是……”

“两颗心!”阎君一字一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良心’与‘魔心’!”

“唔。”

“这两颗心说来并不易找,只有拥有千年道行的心才能把握住仙体。”

“那么,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两颗心呢?”

“绝不能草率,这事关您孩子一生的命运。而现在当务之急并不在这,而是阁下应立即承担起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责任,在三界树立威信,如此一来,方能收服许多追随着,才可能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瞒天过海。不必忧虑,我会差人使令郎进入昏睡状态,暂寄放在天山雪窟,放心,令郎仙体,不会有任何闪失。这时,只见阎君调整坐姿,拱手作揖,“现在,我以阎君的身份,恳请阁下还魂。”

木森赶紧回拜,“不敢,一切听阎君便是。”

于是,黑无常扶木森到还魂台还魂,之后,他就按照阎君的嘱托,回到自己的国家,轻而易举地取回自己的一席之地,开始了平定天下的伟大征程。这个过程中,他身边自然有无数的娇颜弱骨,胭妆粉黛,可他却从不动一点颜色,一年有余的征途,他始终孑然一身,不为别的,只是心中有两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在他身体里的“魂灵”也不得不时刻与他相随,一切的事都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刻骨铭心,即使他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同样,他的心中也有另两个难以抹去的音容。

第二十三章 平天下

 纵观四海,收拾山河;抚安边关,歃血为盟;狼烟所指,破釜沉舟;荡平宇内,吞吐六合;八方俯首,天下初定。

一座都城被新建起来,一座宫殿一夜之间拔地而起,但他对此似乎漫不关心,而是派人在某一个烧得焦黑的山包上建了一个类似于寺庙的阁子,没有用什么贵重的金银镶嵌,整个建筑简约古朴,然后他亲自在匾额上题三个大字——“林远居”。后来的事更令那些史官百思不得其解——他竟将皇位无条件地禅让给一个杨氏子孙,而自己却欣然住进那座荒山,纵然文武百官黎民苍生对他依依不舍。

不久,他也就不被人所提及了,也许是被遗忘了,也许是被说腻了,总之,他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依旧过着他所喜欢的生活。

之后,大概是由于他的功绩感动了上苍,或者是紫薇大帝或阎君的关系,他不知怎地辗转到了天庭并与才貌等各方面都首屈一指的杨戬成了莫逆之交。这期间的历史是模糊的,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清楚连万物的主宰玉皇大帝对他都高看一眼。随后他就被派往去掌管为了承载苦难的苍生的憧憬、企求解脱而开辟的一个虚幻的领域——梦界!

天界第一酒肆。

“干!”酒盅碰响。

歪在地席上的两人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嗨!木森……哦,现在应该叫睡神了,近来是不是把我忘了?要不是我主动找你,恐怕你就得孤身在梦界享受天年了吧!”杨戬笑道。

听到这话,木森本没什么反应,可身体中的孟眠不禁大惊,“睡魔……是我!?”

“听说你做人皇时从不近女色,可如今形势不同了,哥总想帮你物色一个。”杨戬伸手搭在他背上,露出醉醺的笑靥。

木森脸上没有表情,他端起小盅,将香飘万野的液体倒入口中,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此话一出,杨戬才好似梦醒,“哎哟!差些忘了,你与梦神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什么梦神!不过是天庭给死人追封的一个虚名罢了!”

“但说到底,她也不可能再回来,四味真火是很可怕的,人间的红焰,地府的蓝炎、天界的白滔、魔道的黑光,被夹在其间,就算是我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罢!”他试探着说,“再怎么说你们也没有真正发生关系,不如就……”

说到这,木森迷乱的目光忽然聚集起来,他静悄悄地躺下身子,直视琉璃穹顶,“其实,不瞒你说,我与她,有个孩子。”

他平淡无常的话霎时好似瓢泼大雨般浇灭杨戬的醉意,同时也将他毫无准备的心脏激得嗡嗡作响。

“什么!?此等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跟我说!是信不过我杨戬吗?”

“别误会,我不过是不想把你也绞进来。”他赶紧解释。

“难道我杨戬是害怕被牵连的人吗?”他的尊严似乎被无意间践踏,怒吼一声。远处的小厮也被吓得走远。紧接着,他调低声音,压着气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阎君和紫薇大帝,只有这两个神。”

“好!”他一手抄起永不离身的三尖两刃刀,眼神里闪过一丝凶光。

“等等!”木森一把按住他的手,“放心,阎君值得信赖,而紫薇大帝即是指点我来天界的人,他们绝不会出卖我的。”

杨戬忖度一时,终于开口:“照此说来,我差不多能猜到你来天界的目的。这样,我也不多问,你也不必多说,你现在有什么困难尽可道来,杨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隐瞒,我现在缺两颗‘心’。”木森单手撑地坐起,正对杨戬。

“心?”

“嗯,准确地说是可以充当凡人的‘良心’与‘心魔’的两个具有千余年修为的神,我一直派人四处打听具备类似条件的合适人选,但一直都杳无音讯。”

杨戬听罢,竟仰首大笑起来,“这有何难?”他兴奋地拉起木森,“来,带你去一个地方。”临行时,路过酒肆账台,不忘提上一句,“酒钱去凌霄宝殿找到那个一身懒膘的老头子去要。”

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他们最终在一个隐秘的屋子前站脚。

“这该不会是……天界卷宗室!”木森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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