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贵处是甚么地方?”
店伙哈腰回道:
“回客官,小地方已是鄂中地带,这里是‘马会坡’镇上。”
道谢过后,孟达朝宗元甲道:
“这里已是鄂中地带,盟主,我孟达还未曾来过呢……”
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你没有到过的地方,可多呢?”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聊谈……旁边一张桌座,坐下两位客人。
宗元甲侧目一瞥——一个身穿锦袍华服,年纪六十多岁,另外那个四十左右,身穿劲装,外披风衣,看来两人都是武林中人。
中年人解下风衣,向店伙要了酒菜,话题转向老者这边,道:
“练大哥,这是多久的事?”
老者浓眉轩动,道:
“不多久,就是前些日子……恩仇过节固然须要有个了断,但出手未免过分了些……这件事若是落进我‘金刀耀虹’练川眼中,定要出手阻止……”
听到“金刀耀虹”练川此一名号,宗元甲又微微旋首一瞥——此名号似有所闻,想必是一位鄂中知名之士。
中年人接口道:
“鄂中江湖已有此传闻,但人传人言,听来不甚真切……我‘飞虎’谢斌对他们双方虽并无渊源,但却也瞩目关心……练大哥,此事发生在何处?”
两人谈着时,店伙端上酒菜,谢斌提起酒壶在练川杯中斟下满杯,又替自己倒下酒,视线朝练川看来。
一口酒送进嘴里,“金刀耀虹”练川道:
“就在离此地‘马会坡’东南五十里的‘鹤翅峰’山麓……这伙人群起围攻扑杀,父女两只有血溅七尺,横死就地……”
宗元甲等桌座与练川、谢斌桌座相隔咫尺之间,练川说出“父女俩”三字,这边桌座上众人,自然地意会到另外一件事上,原来谈话的声音停了下来。
“飞虎”谢斌问道:
“练大哥,围攻他们父女俩的,有哪些人?”
“金刀耀虹”练川沉思了下,道:
“不少,其中有‘玉面修罗’席景松、‘丹顶红’华琮、‘翻天手’姜风等人物……”
微微一顿,又道:
“鄂中江湖对这件事,有不少流传……先是牵涉到鄂中‘临泉湾’‘银虹山庄’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身上,不但江湖流传,而且有人目击指出,少庄主吕彬带了两个身怀绝技的蒙面人,杀人越货,接连杀害‘太极剑’古云、‘金锥’常天九、‘擒龙手’桑奇等江湖高手,盗走明珠金银等财物……”
两眼一直,“飞虎”谢斌插嘴接上道:
“‘银虹山庄’庄主‘游虹剑客’吕敖,有武林一代剑术宗师之称,乃是响当当侠义门中人物,他儿子吕彬岂会做此杀人越货勾当?”
缓缓一点头,“金刀耀虹”练川道:
“不错……‘太极剑’古云等三人,前后遇害后,三人的江湖同道,遗属亲友,向‘银虹山庄’吕家父子兴师问罪讨回公道,但老庄主‘游虹剑客’吕敖指出,他儿子吕彬抱病在床,三个多月来未曾踏出庄门一步……”
一顿,又道:
“少庄主吕彬与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有义兄弟之谊,宗盟主插手其事,声言要追查此事真相……古云等三人江湖同道的愤怒,暂时平息下来……”
这边桌座上的“羽化金剑”吕彬,两眼直直地望着自己桌边半杯酒,若有所思。
“赤麟”宗元甲剑眉微微轩动……原来平静的心河,激起一阵浪花。
“飞虎”谢斌接口问道:
“练大哥,‘玉面修罗’席景松等江湖高手,如何又会群起扑杀凌家父女?!”
“金刀耀虹”练川,慨然道:
“江湖上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流传开来……原来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谋算,‘金驼’凌峰之女‘玉蝶’凌玲,跟‘银虹山庄’少庄主有过一段情,后来由爱成恨,牵出一个不谙武技,脸庞酷肖吕彬的年轻人,施了一手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之计,要嫁祸少庄主吕彬……”
谢斌摇头不已,道:
“这谋算真够绝了!”
“金刀耀虹”练川又道:
“这件事会泄漏内中底细,是由鄂北江湖传来的……‘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搜找出那个脸庞酷肖吕彬的年轻人,‘玉蝶’凌玲跟‘羽化金剑’吕彬,照面起了一场火并,两人身上皆受伤挂彩——‘玉面修罗’席景松等知道其中内委底细后,就在‘鹤翅峰’山麓追踪拦杀……”
谢斌接口问道:
“凌家父女死得很惨?”
轻轻叹了口气,练川道:
“‘玉面修罗’席景松一手‘快剑’剑法,称绝江湖,‘金驼’凌峰落个块肉分尸……他女儿‘玉蝶’凌玲,丧命在‘丹顶红’华琮之手,这姑娘前辈子不知作了什么孽,给人破腹开膛,肠子都流了出来……”
两眼愣愣望着酒杯的“羽化金剑”吕彬,突然一响“哇”的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愕然一震,宗元甲急急问道:
“吕兄弟,你……你怎么啦?”
吕彬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缕笑意,道:
“没有怎么,宗大哥,一口酒呛进喉咙!”
当然不是这回事……为情所苦,爱恨交并,又愧又怒之下,气血攻心,才吐出这口鲜血。
邻桌“金刀耀虹”练川,和“飞虎”谢斌,当然不会知道,这边桌座的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刚才所指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等都静静听着,谁都没有举杯动筷,直到邻桌两人付帐离去。
憋不住这口气,孟达吼了声道:
“操他奶奶的,果真有这回事?”
僧浩半冷不热的道:
“我说孟达,以后你最好免开尊口,少说废话——坏事都是从你嘴里出来的。”
牛眼直瞪,孟达替自己抱屈不迭,道:
“入娘的,凌家父女横尸地上,又不是我孟达下的手,管我屁事!”
转脸望着吕彬,宗元甲关切的道:
“吕兄弟,你刚才吐了一口鲜血,体内是否感到有何不适之处?”
脸上带着一缕笑意,吕彬摇摇头,道:
“多谢大哥的关注,兄弟我并无不适之处!”
众人“春阳楼”酒店这顿午膳,由于听到凌家父女遭受到这样变故,虽然除了“羽化金剑”吕彬外,其他人都扯不上一丝渊源,但各人心中似乎都壅塞着一团喘不过气来的感受,也就匆匆了事,走出“春阳楼”。
各人登上坐鞍,继续取道鄂中石旗峰……“彩鹰”梅香吟策马挨近宗元甲,道:
“元哥,刚才‘春阳楼’酒店两个客人,所指的‘玉面修罗’席景松,和‘丹顶红’华琮,都是些何等样人物?”
宗元甲道:
“此两人都是湘鄂一带高手——但以身怀之学来说,凌家父女不会栽在两人之手,可能‘玉面修罗’席景松,和‘丹顶红’华琮会同‘太极剑’古云等三人的亲朋遗属,江湖同道,不按一挑一的江湖规例,群起围攻扑杀,才会使凌家父女血溅七尺,横尸地上……”
朝僧浩望了眼,孟达哼了声,接口道:
“可不是我孟达多嘴说废话,‘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凌家父女为了玩出一套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计,把三个毫无瓜葛,并无一点怨仇的人宰了,嘿,这才使人寒透了心,恨之蚀骨,来个群起围攻扑杀,把这父女两人打下阎王路!”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凌家父女不计日后可能造成的后果,才会罹上如此浩劫!”
蹄声答答,行程匆匆,一行人来到石旗峰山麓的“界牌口”镇上……
宗元甲侧过脸,道:
“吕兄弟,是否要上石旗峰总坛一坐?”
摇摇头,“羽化金剑”吕彬道:
“不必了,宗大哥,兄弟要赶回‘临泉湾’‘银虹山庄’……”
吕彬这一说,宗元甲也想了起来——不错,离家多日,“银虹山庄”老庄主吕敖,翘首等着爱子归来,共同团圆过年。
宗元甲这一想,就即含笑道:
“也好,吕兄弟,新年过后我等再聚聚。”
坐骑上“羽化金剑”吕彬,向宗元甲等告辞,往“临泉湾”方向而去。
“赤麟”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偕同“彩鹰”梅香吟攀登石旗峰……来到峰腰,过“啸天凌云”牌坊,总坛大门张开——掌法“木笛金环”卜肯,经山麓哨岗弟子“响玲箭书”传报,知盟主回返,率领总坛五堂堂主,“石旗四杰”等,一字并列,在总坛大门外恭迎。
四人下来马鞍,宗元甲箭步上前,握住“木笛金环”卜青双手,含笑道:
“卜兄,你我兄弟,不是外人,哪来这么多的繁文缛礼!”
“木笛金环”卜青躬身一礼,道:
“盟主旅途辛劳,请里面休息!”
众人来到“集义厅”,依次向盟主问候过后,“赤麟”宗元甲就将此番偕同梅香吟、“金戈双卫”,和吕彬鄂北之行的经过,告诉了“啸天盟”中众兄弟。
“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感慨不已,道:
“‘玉蝶’凌玲这位姑娘,仅是为了些许儿女间的事,竟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结果不但赔上自己性命,连她老父也落上—场浩劫……”
掌法“木笛金环”卜青把话题转了过来,含笑道:
“相堂主,谈谈我们‘啸天盟’总坛自己的事吧——新年就将来临,盟主陪伴梅姑娘来总坛,新年固然一喜,接下还有一喜,双喜临门,我们该热闹热闹才是!”
“彩鹰”梅香吟听出弦外之音,脸蛋一红,羞涩地低下头来。
目光投向“金戈双卫”,宗元甲道:
“僧浩、孟达,过了新年后,你两人就代表我宗元甲去湘中‘青岩坪’一行,接梅姑娘的弟弟‘铁翎’梅少琪,和那位‘开碑手’尤杰来石旗峰总坛。”
咧嘴一笑,孟达道:
“盟主,您这样交待下来,我孟达和僧浩都知道啦!”
“彩鹰”梅香吟抬起脸,一双星星般的眸子,朝宗元甲脉脉看来。
“啸天盟”总坛上上下下忙着准备过新年,却把“正主儿”的宗元甲闲了下来……但也并不“闲”,他时常来“月眉轩”梅香吟的闺房,花前并肩,丽影成双,陪伴这位未来的终身伴侣。
花园中两人喁喁细语时,孟达闯了进来……
牛眼一直,张大嘴巴,好一阵子才吐出声音,道:
“盟……盟主,‘银虹山庄’老庄主‘游虹剑客’吕敖来总坛拜访您……”
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马上来‘集义厅’……”
孟达呐呐又接上一句,道:
“盟主,那……那位老庄主,看来有点不对劲?!”
怔了怔,宗元甲问道:
“有哪些不对劲,孟达?”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我说不出来,看来就有些不对劲。”
宗元甲走向“集义厅”,梅香吟衔尾也跟了进来。
“集义厅”坐着一个老者,那是“游虹剑客”吕敖,宗元甲抬脸目注的一刹那,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已失去往年纵横江湖,叱咤风云的英姿雄风,仅仅相隔并不多久,眼前所看到的“游虹剑客”吕敖,已成了一个风烛残年中的老人。
宗元甲上前招呼,道:
“吕庄主,我那吕兄弟没有来?!”
失神的眼珠,浮上一层薄薄的泪光,吕敖轻轻道:
“唉,彬儿这孩子……”
欲语还休,滴下两颗泪珠。
心头一凛一寒,宗元甲接口道:
“吕兄弟怎么啦,吕庄主……难道……”
一双震颤哆嗦的手,从腰袋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宗元甲,吕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渍,喑哑的道:
“宗……宗盟主,您……您看这封信……”
“集义厅”上,除了“彩鹰”梅香吟,还有掌法“木笛金环”卜青、五堂堂主、“石旗四杰”、“金戈双卫”等也都已悄悄坐在一边。
宗元甲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纸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就朗声念了出来:
爹,孩儿不孝,撇下您老人家而去,养育之恩,来生报答,您老人家找个近亲中孩子,作为吕家香烟后代……彬儿跪拜。
宗元甲念出这封书信,“集义厅”中没有一丝声息……各个心头壅塞着一股喘不过气来的感受。
抹去两眼流下的泪水,吕敖道:
“宗盟主,彬儿跟您不啻同胞手足,您……您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突然想到一回事,宗元甲浑身一寒,暗暗打了个冷颤……
那是在鄂北“清河坊”镇上的“惠安客栈”,“玉蝶”凌玲曾说过这话:
“我凌玲丧命你剑,是我自求解脱,万一留此残身,也要遁入空门,削发为尼。”
“羽化金剑”吕彬的回答是:
“我吕彬血溅七尺,死在你剑下,你我之事就此有了个结束,不然,便结庐青山,了此一生。”
此番回来鄂中“啸天盟”总坛,途经“马会坡”,在镇上“春阳楼”酒店用膳,曾听到邻桌一位武林中人“金刀耀虹”练川所说,“玉蝶”凌玲被破腹开膛,丧命在“丹顶红”华琮之手。
“玉蝶”凌玲魂归离恨,吕兄弟为了要实践自己向凌玲许下的诺言——不错,定是结庐青山,了此一生。
心念游转,宗元甲道:
“吕庄主,我吕兄弟回家,可有跟您谈些什么?”
摇摇头,吕敖道:
“彬儿只说‘很累’,就回自己房去……老夫虽然急需知道你数位陪同彬儿去鄂北的经过,但彬儿脸色苍白,身子疲累,老夫本想待他休息过后再问——第二天久久未见出来,老夫进他房里一看,彬儿桌上留下此信,人已不知去向……
轻轻叹了口气,吕敖问道:
“宗盟主,您等数位和彬儿去鄂北,当时经过情形如何?”
听这位“银虹山庄”吕庄主问此话,宗元甲就把所有经过情形,详详细细说出,接着道:
“‘玉蝶’凌玲在‘马会坡’东南五十里鹤翅峰山麓遇害,吕兄弟要履行当时许下的诺言,可能……”
话到半截,宗元甲顿了下来。
两行老泪簌簌流了下来,吕敖道:
“彬儿,你为了些许儿女之情所苦,竟忍心撇下你年迈苍苍的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