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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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燕歌行-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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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子和尚摇着头道:“你看看你这个人,你看看你这个人。”

  严子乔道:“我这个人怎么啦?”

  半子和尚道:“这盘棋明明是你的形势好嘛,还老苦着个脸干什么?是不是想催着老和尚就此投子认输?”

  严子乔笑道:“我怎敢有这种妄想?”

  半子和尚道:“那你苦着脸干什么?心疼你的狗肉?”

  严子乔道:“反正那些狗肉迟早会跑进你的肚子里,有什么好心疼的。”

  半子和尚伸手挠着溜光的头皮,皱眉道:“这就奇怪了,好好的一个人,干吗一天到晚放着个苦瓜脸。”

  严子乔笑道:“快下快下,我看你是想扰我心神,好乘机翻盘!你那几下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半子和尚大笑,“果然是明察秋毫,一点也不含糊!”

  他笑嘻嘻应了一着,便忙着照看火上正烤着的几块狗肉去了。

  若在平时,半子和尚烤肉的工具是简单的,只要找个没人的野地里生上一堆火就行。反正所需的各种调味料都装在他随身携带的几个小葫芦里,用起来十分方便顺手,而烤狗肉的两个关键之处就是火候的掌握和佐料的调配。

  只要一上冰宫,半子和尚的毛病就大了,对烤肉所用的一套家什用具可谓不厌其精。

  这些大大小小的用具现在都摆在这间严子乔专门用来打谱修心的静室里,浓郁的烤肉香早已取代了室内原先流溢着的淡淡的檀香。

  半子和尚的左侧,是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中,精选的上好梨炭正通体红透,闪动着炽烈的红光。

  炉上罩着一面精铁打就的精巧雅致的铁网架,网上正烤着四块方方正正,又肥又嫩的狗肉。

  间或有一两滴狗油滴到炽烈的炭火上,窜起几点明亮的火苗,很快又消失了。狗肉已七成熟,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了。

  半子和尚的嘴角已有几点口水很不争气地探出了头。

  他用手里的小铁叉翻动着肉块,斜眼看着严子乔,笑道:

  “怎么样?香不香?这味儿保准比你平日里点的什么檀香要好闻的多。”

  严子乔不理他,苦笑着拍下一粒棋子。

  半子和尚看也不看棋盒,只盯着肉块,很有些不舍得地道:“要不,等会儿你也尝一块?”

  严子乔皱眉道:“什么好东西。也只有你这个酒肉和尚拿它当个宝贝,我才懒得碰。”

  半子和尚眉开眼笑,道:“嘿嘿,不吃更好,不吃更好。唔……嘿嘿……”

  他已经往嘴里塞了块肉,猛嚼起来。

  一股肉汁从他嘴角溢出,流到他浓密雪白的胡子上。

  严子乔直皱眉,皱着眉苦笑。

  刚烤就的肉很烫,烫得半子和尚直吸气。他一边抽着冷气,一边不停地晃着脑袋,嘴里“唿唿啊啊”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严子乔点点棋盘,道:“该你下了!”

  半子和尚扫了一眼,喃喃道:“你想杀我的棋?嘿嘿,这块棋可不是好杀的,形势挺好的嘛,还想杀我?嗯?好好收收官子,赢个一子半子的不就行了?太贪哟,不在多胜,只求稳胜嘛,……啊哟,不好!”

  的确“不好”了,他刚才一直忙着烤肉,却没注意边上这块棋只有一只后手眼。

  他伸长了脖子凑在棋盘上左看右看,右手摸着脑袋,喃喃道:“这里?……不不,这里,嗯,这里能找出一只眼来就好了。”

  严子乔笑道:“你那光头上要找也只有几个戒疤,能找出只眼来,岂非出大事了!”

  半子和尚怔住,右手停在头顶上,不禁也笑了起来。

  他叉起一块肉,道:“输了输了,不下了,等老和尚过足了瘾,再好好教训你!”

  严子乔盯着棋盘又看了一会,摇头道:“这盘棋真是有些胜之不武,惭愧、惭愧。”

  他顺手拿起一卷《玄玄棋经》翻了起来。他知道,不让半子和尚吃完这几块肉,不管说什么,他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不过盏茶功夫,几块肉全进了半子和尚的肚子。他又叉起四块放到铁网上,正准备将铁架移到火炉上去,严子乔却放下手中的书卷,认认真真地道:“大师知不知道《太清秘籍》的事?”

  “《太清秘籍》?”半子和尚停住手,道:“《太清秘籍》当然是在血鸳鸯令的令主手上。你怎么问起它来?你想打它的主意?”

  严子乔淡淡道:“主意嘛,几十年前我就打过了。”

  半子和尚很吃惊:“难不成你早就把它偷到手了?”

  严子乔笑道:“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我只不过是录了一个副本,想拿来参照一下而已。”

  半子和尚道:“那你还问我!消遣老和尚吗?”

  严子乔道:“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太清秘籍》还有没有另外的副本流传出血鸳鸯令。”

  半子和尚道:“你可真不讲道理。”

  严子乔一怔:“此话怎讲?”

  半子和尚道:“你能打它的主意,别人就不能打它的主意?”

  严子乔叹了一口气,道:“当然能。可据我所知,打过主意的人都死了。今年初,江南虎山派的突然覆灭,就是因为《太清秘籍》。其实,《太清秘籍》已经多次被人盗出了血鸳鸯令,可每次的结果都是血鸳鸯令成功地将它收回,而偷盗之人必定死于非命。”

  半子和尚冷笑道:“哈!总算是严老怪也知道怕了!”

  严子乔淡然一笑,道:“血鸳鸯令我还真没放在眼里,再说,她们也不知道我这里有一个副本。”

  半子和尚道:“那你怎么好好地想起它来了?”

  严子乔道:“你真是老糊涂了。”

  半子和尚一怔:“糊涂?我糊涂?”

  严子乔道:“你还没看出木家姑娘修练的正是太清神功?”

  半子和尚又吃了一惊,“你是说,小姑娘可能是血鸳鸯令的门人?”

  严子乔叹道:“如果《太清秘籍》没有另外的副本流传江湖,那她自然就是血鸳鸯令的人了。”

  半子和尚皱眉道:“这可麻烦了,看殷小子的样子,他们俩个可是很难分得开了。”

  严子乔叹气:“谁说不是呢。”

  他又道:“朝歌的麻烦本来就不小,要是再惹上血鸳鸯令,怎么得了!”

  半子和尚慢慢挠着头,道:“要不,我去感道寺里和他们商量一下,干脆将这层窗纸捅破了……”

  严子乔摇头:“这样做,怕对朝歌不太好吧?再说,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半子和尚道:“那你说怎么办?那件东西慕容冲天迟早会发现的,对殷小子不就更不利了?捅破了,大不了让殷小子呆在冰宫,呆在大理不去中原趟这潭浑水嘛!”

  严子乔道:“年轻人,哪个不想出去闯一闯?再说,朝歌的功力到现在这个程度,单凭自己修练,已很难有进展,单靠我的指劳,也很难顿悟。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多一些历练,多一些坎坷,对他也还是有好处的。”

  半子和尚冷笑道:“你还真放心!想当年你严老怪做了多少坏事,结了多少仇家,殷小于一出江湖,有多少人不都得将这些烂账算到他头上?”

  严子乔笑道:“你还别说,朝歌这娃子的性格、气度颇能令人折服呢。天目派可谓恨我入骨吧,但朝歌却和天目派掌门陈月朗交上朋友了。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再说,我当年也不是一个朋友也没有嘛。”

  半子和尚大笑:“就你?还交过朋友?”

  严子乔道:“云水咱们就不提了,反正上方寺里云水的弟子们一定会视朝歌为自己人。近来江湖上又出了个白袍会,你知道他们的帮主是谁?”

  他笑眯眯地在棋盘上划了几下。

  半子和尚顿时瞪大了眼睛,道:“原来是他?”

  他忽又大笑起来,道:“他也算你的朋友?”

  严子乔微笑,只不过这回笑得颇有些苦,有些涩,还有点酸。

  “反正到后来,两个都成了失意之人,疙瘩自然消了一大半。”他道,“再说,我们都这大把年纪了,有这么一段旧事,心里只怕更亲近也未可知,反正他对朝歌是不错的,徽帮帮主跟他是多年的老交情,和朝歌也是一见如故哩。”

  半子和尚道:“真有此事?”

  严子乔笑道:“朝歌伤在慕容冲天掌下,替他疗伤的,就是第五名。”

  半子和尚念了声佛号,道:“严老怪,惭愧吧?你当年可是让金不换把徽帮整得不轻!”

  严子乔沉沉叹了口气。

  半子和尚忙笑道:“有这些人的帮助,殷小子应该吃不了什么亏了。老和尚也很有几位老友,要不,干脆写上几封信,让殷小子去见见他们?”

  严子乔笑道:“你那些朋友还不都是通过我结识的,用你瞎起什么劲?”

  半子和尚瞪眼道:“我说一个人,你就不认识!”

  严子乔道:“请,请请。”

  半子和尚道:“‘松风阁’华家的华雁回。”

  严子乔一怔,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半子和尚笑道:“我们是棋友嘛。”

  严子乔又怔住。

  半子和尚交的朋友,当然只会是棋友,这个问题他问的实在是太蠢了。

  半子和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目光一闪,道:“殷小子是不是说过,小姑娘点穴自救的手法很奇怪?”

  严子乔想了想,道:“不错,她反手挥萧点穴,劲道却是横向制住血脉,不似普通的纵向直入肌理,所以既能封穴止血,又能不影响内息的流畅。

  半子和尚笑道:“这种点穴手法,武林中只此一家,你知不知道?”

  严子乔恍然道:“大师说的就是华雁回,对不对?”

  半子和尚道:“正是他。真没想到小姑娘会与华雁回有些渊源。这就不奇怪了。”

  严子乔道:“华雁回手中有《太清秘籍》?”

  半子和尚摇头道:“我也不敢肯定。”

  严子乔道:“不敢肯定,你还说得这样来劲!”

  半子和尚冷笑道:“严大教主,严大老怪,你不是一向自嘘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天下的事都晓得吗?”

  严子乔也冷笑道:“好你个老秃,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了,你就别想再来冰宫蹭狗肉吃!”

  半子和尚道:“阿弥陀佛!眼睛一眨,大师变成老秃了!”

  严子乔无奈,道:“详情到底如何,请大师明言。”

  半子和尚笑道:“好好,明言明言,也难怪你不知道,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几年你正忙着找白石头建冰宫呢,哪里有闲心注意这些事。”

  这件事别说严子乔不知道,江湖上除了血鸳鸯令令主、华雁回与半子和尚,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那年六月,半子和尚云游至上方山,想找云水大师手谈几局,偏偏云水大师也云游在外,半子和尚便直奔离上方山不远的“松风阁”华家。

  华家的掌门华雁回的棋艺虽比半子和尚差了不止一先,但能找个人下棋总比没棋可下要强得多。况且华雁回本是半子和尚至交,他此行原也想去“松风阁”看看他。

  到了华家之后,听说华雁回正在密室里研究一种新药,将自己反锁着,什么人也不见,整整三天里,也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知道来人是半子和尚,华雁回才肯露面。

  一见面,半子和尚就吓了一大跳,华家人也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三天功夫,华雁回简直像是老了十岁。

  经不住半子和尚追问,华雁回才告诉他,这三天里他根本不是在研究什么毒药,而是在设法替一个人解毒。

  那个人就是血鸳鸯令的令主。

  令主在与南疆百药教的冲突中,不慎中了奇毒,遍请天下名医皆无法医治,百药教又无论如何不肯交出解药,无可奈何之下,才冒险悄悄找上了“松风阁”,并许诺只要华雁回肯替她解毒,她愿意满足他的任何一项要求。

  华雁回自然不愿与血鸳鸯令打交道,但一见之下,却对令主所中之奇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毒。

  虽然“松风阁”世代精擅毒药一道,到了华雁回手上,更是集先辈之大成,将此道发扬光大。但为了解开令主所中的奇毒,还是整整花了他三天时间。等到解毒成功,华雁回已经变得几无人形了。

  严子乔忍不住问:“所以血鸳鸯令的令主答应将太清神功传给他?”

  半子和尚道:“这个老和尚可不知道了,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不过,血鸳鸯令的武功,自然以太清神功为最,如果华雁回真的想要回报,大概也只看得上太清神功。”

  严子乔慢慢点头。

  看来,木潇潇不会是血鸳鸯令门下了,而且她所修炼的太清神功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血鸳鸯令主从来言出必行,克守诺言,太清神功是她自己传给华雁回的,当然不会因此再找华家的麻烦。

  但木潇潇与华家会有什么渊源呢?

  半子和尚道:“就算不会有血鸳鸯令的麻烦,慕容冲天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宝图’一说肯定因上方山一战而传遍江湖,殷小子必定已成众矢之的,你真的一点不担心?”

  严子乔叹道:“担心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丢下那二人不管,背弃当年对云水的诺言,再入江湖吧?或许,朝歌这娃子命中注有此劫,躲也是躲不掉的。就算现在对他言明原因,我严某调教出来的弟子,也决不会躲!”

  半子和尚叹了口气,将铁架移到火炉上,煽旺炉火,自顾烤肉去了。

  他也年轻过。

  年轻时,他也有过冲动和血性。

  虽然现在看起来,年轻时的所做所为颇有些无益,颇有些可笑,但如果再回到年轻时,他相信自己还会那样做。

  人生的路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的,没有年轻时的迷惘,就没有年老后的顿悟;没有年轻时的热血,就没有年老后的睿智;没有年轻时的快意恩仇,又何来年老后的“金丹换骨时”呢?

  门外,响起细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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