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在那些疼痛的日子里,我一直用美工刀刻着自己的左腕,血流出来,我任它们滴下来,滴在身上,脚上,地板上。
  我不会自杀,只是想痛些,再痛些,身体的疼痛如此清晰,而心灵的烙印如一个巨大的阴影。阴影覆盖着,空间窒息。
  这把美工刀是阮家恒所有,当时我是他的学生,向他借了美工刀,一直没有归还。上面有他的指痕,我的指痕,重重叠叠,难分彼此。
  我到底见到了那个青岛女子,她叫商湘。
  在电话里我对阿曼说,长得极普通,最多也就中人之姿,你与我输给这样一个女子,唉唉,我怀疑袁初浩的审美眼光。
  阿曼迟疑地说,初浩那样爱她,自然有她的好处。
  当然,我相信她心灵美,我语含讥讽地说。
  阿曼叹口气,兰庄你还是放不下,而我,早就认输了。
  挂断电话,我把美工刀擦干净,放回抽屉,端详左手腕上纵横的伤疤,泪水滴下来。
  我不可以像初浩一样不动声色,不可能像阿曼一样抽身而退。
  我是杜兰庄,伤口难愈的杜兰庄。
  第二部分第18节 喜马拉雅
  看《喜马拉雅》这部电影时,我无声地流泪了。慈宁指着一幅唐卡问他的叔叔:“这是什么?”叔叔说:“是树。”“你见过吗?”“没有。”
  我的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ANGEL对我说过的话。他指着一幅图片说,那是大海。我问他,你见过吗?他说,没有。
  于是我知道了“海”,海就是ANGEL掌心凝固的薄薄一片蔚蓝。
  ANGEL说:“一起去看海呀!”
  生长在别处的人,永远也懂不了我们心里的感受。オ
  唱
  小时候ANGEL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将来一定带你去看海。在我们的故乡,海是一切繁华美丽和遥不可及的代言。ANGEL说这句话的含义,我后来认为,那就是:我要给你最美的、最好的未来;当然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有发觉。我们生长在一个只有茫茫戈壁和风沙的地方,我们的家乡空气中的含水量是零,世代靠昆仑山融化的雪水干渴地生存。我曾以为外面的外面、远方的远方、一直到世界的尽头,都一样是这样连绵干旱的苍黄,直到ANGEL告诉我还有一个地方叫大海。全是水,蔚蓝浅蓝天蓝海蓝。他指着我最漂亮的一条海军蓝裙子说:“海蓝。整个海都是这种蓝色。”那条裙子是爸爸出差到上海给我买回来的。我长到八岁第一次有了一条水兵裙,是海蓝色,来自上海。噢,我以为上海就是一个漂在海上的城。
  我八岁,ANGEL十岁,我们坐在骆驼刺的旁边,干燥地想象一个漏洞百出的水世界。他只大我两岁,可他知道那么多神奇的奥秘。那时的我以为,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是大海,最了不起的人是ANGEL。
  我们的家乡在帕米尔高原。上学后,我知道了这个名称:西部明珠帕米尔高原。学习不止给了我这些,我还渐渐知道了风沙毁坏着青春和皮肤、干旱带来了贫困和疾病;知道了我的父母其实来自那个遥远的海上之城,知道世界上万千远行方式中有一种叫做“支边”。我知道了差别,差别无处不在;我还知道,现在我消除差别的唯一方式就是发奋读书。我懂得那么多,以至于开始强烈地想要离开曾那么热爱的家乡。我第一次对ANGEL有了隐瞒,我告诉他只是想去寻找大海。其实长大后我们的交往就转入了平淡,不再热烈地憧憬和玩耍,也不再争抢各自妈妈做的烤饼。不过倘若偶尔向对方迅速一瞥,眼神就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十八岁。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地表温度最高可达70摄氏度,因为不久就要分离。我如愿考上了大学,而ANGEL落榜,要带着他的航海梦去当兵。我们没有伤感,反而正为着彼此即将到来的崭新生活兴奋。我郑重地发誓,无论如何也会回来。
  这只是暂时的分别、是成长的一个环节,我们,还是要一起去看海。
  唱
  我考去了上海,但那里,仍然看不到海。可以看到黄浦江,眼花的时候,会误以为是ANGEL的沙漠。ANGEL在酒泉当兵,祁连山下。他说他在发奋考军校,要去大连海事学院,要做海军。要在海边,要能够夜夜听到海潮声。
  我去酒泉看过ANGEL一次。我抽条了,长得又瘦又高,开始像一个上海姑娘。ANGEL说:“你长高了。”我很兴奋地和他讲上海讲学校的生活,他也很认真地听一言不发地听直听到我也沉默下来。他带我去过一次祁连山,我觉得有点像我们的昆仑山。我看到了他手上脏脏的裂口和脸上的皱纹。我惊奇地发现,我和ANGEL差不多高了。酒泉的景色和帕米尔有点儿相似,同样喝的是冰川雪水吹的是狂风沙看不到绿树叶。回上海的时候我对ANGEL说,ANGEL我以后不能来看你了,寒暑假我要补习还要打工,念书很辛苦也很贵。ANGEL点了点头,那天他有任务不能送我,我们就在驻地招待所门口告别了。我搭一辆进城买菜的军车,车窗外平板的风景看得我眼睛很涨很涨。我突然想跳车回连队去,我有很多很多话还没有说,我害怕一出这片戈壁,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ANGEL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他也没有回家,攒下了很多探亲假。我说,你把那么多时间都用来干吗呢?想我吗?他没有回答。我不常写信,而驻地上网很难,破天荒写来封EMAIL,也是干巴巴一如他那儿的天气。他什么都不说,但我每隔几个月就会收到一个邮包,里面装着虫草、雪莲或者大包的葡萄干百合粉。
  爷爷奶奶不喜欢我,表哥表姐瞧不起我。虽然我比他们漂亮成绩比他们好比他们懂事听话。我的同学们喜欢问我:你是少数民族吗你会跳新疆舞吗你会说别的语言吗?他们还问你们是不是不洗澡睡炕还是床。我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可是ANGEL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我只能摇头,摇到他们明白我不过是个比他们还不像新疆人的新疆人后,终于对我丧失了兴趣。上海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不同。它也在大陆上,离海水有些距离。
  我的化妆镜上贴了小小一句座右铭:“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哦,ANGEL,我开始化妆了。南方的空气滋润了我的皮肤,我不用专门去海滩也拥有小麦色的皮肤,这得益于咱们家乡稀薄的氧气和纯净的日照。ANGEL,很多人夸我美。ANGEL,你知道吗,有一种病叫晕氧,就是像我这样,在氧气浓度太高的地方,感到无法呼吸。
  ANGEL,我大口喘气还是窒息,我把眼泪都攒在一个小瓶子里打算寄给你,但是它们挥发了,只剩薄薄一层盐。オ
  四年一晃就过去了,ANGEL已经转成了志愿兵,提了干,他如愿考上了军校,但是是二炮,仍然不在海边。我开始明白,ANGEL首先是世界上一个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其次,才是我的ANGEL。不晓得他的内心里,是否仍然记得曾说过,要带我去看海呢。
  其实我们已经渐渐地知道,有些事是慢慢的永远的没有可能了。
  第二部分第19节 挣一万多
  ANGEL知道我一个月挣一万多,知道我用CK香水和雅诗兰黛的化妆品,知道我分期付款买来了车,知道我有自己的牙医和按摩师……虽然我从未对他提过一个字。我还是不定期地收到来自西北的邮包,和过去一样,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缺乏新意却珍贵实在的虫草、雪莲和水果。我怀疑如果这世上还有东西是不会变化的话,那就是ANGEL。他军校毕业后分回了酒泉,提了军衔,换了职务,可仍然是那片大戈壁。
  他出差来上海,临时给我打电话,说可以见我几个小时。我紧张得像十年前那个小姑娘。用最快的速度洗掉所有彩妆和香水,换上从未穿过的白衬衫和海蓝色A字裙。我不是小女孩了,已经穿不了水兵裙,ANGEL你要原谅我。ANGEL把帽子托在手里,静静地站在一棵花树下,身板笔直。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突然就哭了。
  我请ANGEL喝咖啡。
  一进CAFé我就后悔了,可我还是只有请他喝咖啡。上海没有别的地方好去。我们已经在街上走了很久,淮海路外滩东方明珠,我第一次觉得上海这么乱糟糟,它时髦得令我心慌。我和ANGEL就在这时髦又华丽的城市里走,找不到话来说。不说话也好啊,ANGEL静静地走在我旁边,我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巧妙地保持着10公分的间距,不被人潮冲散、也不借机贴得更近。我们好像在信守一个盟誓或约定,固执地在情爱泛滥的陆离都市坚持一点真纯。他走在我旁边就好。哪怕一句话不说也好。我指着黄浦江对他说,这外面连着海,东海。它的水可真不干净。ANGEL若有所思地笑了,那是他这一天第一次笑。
  然后我就说ANGEL我请你喝咖啡吧。我们走得很累也很饿了,必须找个地方坐下来了。ANGEL说好,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于是我们来到最高的CAFé,从这里可以俯瞰这座吃水很深的城。我尽量用ANGEL的视角打量我正客居着的城市,可我忘了我根本是个上海人,从根子里流露着对它的娴熟和适应。ANGEL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发了一小会儿呆。我在想白天经过淮海路时看到的一双鞋子,薄薄一片塑料就九千多,可不知哪里就是透着好看,轻轻巧巧一点纤蓝。夏天快来了,夏天穿这么样一双鞋子一定很美。
  后来我也去了一次洗手间。从洗手间通透阔大的镜子里,我看到自己没有化妆的脸那么苍白而缺乏生气。我失去了阳光的痕迹。回座位时我看到了ANGEL的背影,他的背影给了我非常深的印象,那是一种多么不调和的美。我后来长时间地想到ANGEL坐在CAFé里的情景,窗外就是繁星,他微挺着脊梁帽子搁在大腿上,他坐得笔直,天幕深蓝宛若大海。
  ANGEL走后不久我收到了一个礼包,是那双CUCCI的鞋子。
  这对我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我拼命想去体会,这对ANGEL意味着什么。他这么宠我,如果可以,整个世界他都会愿意送给我。但是很遗憾,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我想着ANGEL在回去的火车硬座上腰板笔直地坐着,手里托着帽子。从这里回酒泉,几乎东西穿越了一个中国,那需要很久的时间。他省下了机票钱或许还有很多天的津贴,只是为我一个不易察觉的眼光。
  在他的火车自东往西穿越时,我也一直坐在我那看得到星星的阳台上彻夜不眠。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陪他。我猜测这漫长的跋涉会耗尽他原本就脆弱的心力,他会累得忘了我。
  我脱掉了全部衣服,安静地坐在漆黑的露台上,只在脚上穿着那双鞋。我现在知道了它像什么,它像水。它魅惑我们那渴水的心灵,又将更深的干渴注入。也许从此以后,我不再会收到来自ANGEL的消息。我一遍遍回想起我们坐在咖啡厅时的情景,是的,他不喜欢,他只是为了我坐在那儿。他的身影他的眼神,多么动人多么熟悉可又多么无奈。那无奈,就是距离。オ
  这以后很久,我们没有联络。
  生活就像两条双曲线,在时间的坐标下日愈分离,渐行渐远。他说他很忙,连队里有很多事情要忙,带新兵,现代化改造,“三个代表”宣讲等等。有一天他很高兴地发来一封EMAIL,说他们连队给每个干部配了电脑。再往后,就没了消息。我也很忙,忙着让自己更空虚更乏味更做作。但他不知道,我收藏他的每一封信、邮件和礼物。
  ANGEL不知道,在感到委屈和无法忍耐时,我流着泪一粒一粒地吃他送的葡萄干。
  第二部分第20节 ANGEL寄来了喜帖
  在我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ANGEL寄来了喜帖。
  我想送一份厚礼,但什么也送不出。想哭,也没有哭出来。我们已经有十年没有在一起,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过我,我拿什么心情拿什么颜面来哭泣呢?如果我可以把余生全部赠出,我愿意啊,可是,ANGEL还要吗?结果,我只是在街上找啊找,找到了一张画着海洋的明信片,上面用幼圆体开心地印着:“一起去看海呀!”明信片里,我吃力地写下千篇一律的祝词:“白头偕老”。——单调干燥,甚至连名字都没署。但是我是用了力的,是真的希望ANGEL能够幸福。这或许是最薄的一份贺礼,那就好,不至于压到ANGEL心上。
  ANGEL心上,是怎样一幅图画呢?他今年三十岁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结婚,谁能说他不对呢?我跪在地上大口喘气,ANGEL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又开始晕氧。晕氧是这样一种感受啊,心都空了,就像把脸孔深埋到了浴缸底部,每一串呼吸都带着泡泡,每个泡泡都是个不实际的幻想。而幻想让人窒息。ANGEL,我晕了十年的氧,可我一直在荒废治疗的机会和时间。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再也好不了了。
  ANGEL给我写的每封信,都用绿色的铅笔签着日期,这日期翘首了十年,耗尽了心力,终于戛然而止。我想起他唯一那次来看我,初见面时,我是如何大哭着扑入他的怀抱。那一瞬间的勇气,燃烧了全部天真。我和ANGEL最亲密的接触也仅此而已,仅仅是哭泣着投入怀抱。我把脸孔埋在他的肩上,泣不成声。ANGEL像一棵树那样静止那样稳定,托住虚荣又虚弱的我。可是一个拥抱的力量,撑不了很久。
  而一生又太久。
  ANGEL结婚了,可我还是要一样这样地过。工作、应酬、学习、打扮、按揭,早出晚归笙歌夜舞,纹丝不动。因为一生实在很久,久到我迟迟不敢任性,久到令爱情自惭形秽。
  ANGEL的婚礼,也是我的成人礼。我们终于都长大了,谁也不再提那个有关海洋的童话。并且从此往后,再没有人做梦,也再没有人在乎我的行踪和去留。
  我是背叛故园的弃儿。
  我想我不会再回帕米尔了。我会留在这阴雨天,继续我代价昂贵的都市生活和飘渺未来。ト巳硕妓德矶代夫的海滩很美,公司年假组织大家去马尔代夫,我逃掉了。
  我逃掉了很多,从早春的情人节PARTY逃到下雪的圣诞夜舞会,从一个个男孩子身边逃走,直到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