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青灰 - 爱是至奢华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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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紫青灰 - 爱是至奢华的一件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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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你为什么不愿意回上海?束河当然好,每年过去住上一个月我求之不得。但我要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回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要我过去陪你可以,要是今晚半夜有飞机,我马上就飞过去,但我要知道为什么。” 
  潘书尖叫一声,“我不知道,我就不想回去。我懒得动弹。”她不想再说什么,正好手机的蜂鸣声响,提醒她快没电了,她说:“我的手机要没电了,我挂了。”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手机真的没电了。手机也被她攥得出水。 
  为什么怕回上海?回到上海就意味着担负起责任,整间公司都要她来负责。潘书知道自己从不是个在事业上有野心的人,她看见文山会海就头痛,这些年她应付了足够多的男人,早就生厌了。她是在和章正相处后,才知道没有任何压力的生活是怎么轻松,她可以毫无心机地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聊天看风景,没有局促,没有戒心,没有算计,没有防犯。甚至可以忽略掉他的性别,只当他是一个人。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是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 
  奈何何谓就是不明白。他一定要抓住让他自傲的东西,才肯和她在一起。都说有条件的爱不是爱,那何谓的爱又是不是?无疑何谓是一个非常自爱的人,一个人要非常自爱,才能有足够的爱去爱别人。那么,这也是何谓的好处。何谓,你好处太多,你像个假人。潘书怨怼地想:你爱来不来,你不来,我一天在电话里叫你一百声阿哥,我烦死你。“作”死你,“嗲”死你,我还没给你尝过弄堂女孩的作劲。 
  何谓没来,赵薇薇却来了。还来得个夸张,大大小小好几只箱子,打开一只箱子,里面只有一件雪白的婚纱。潘书看了大叫,说:“侬发痴哉!侬真真要命呐,介要好看做啥啦?” 
  赵薇薇抖开来比在身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我特为跑到苏州去买的,便宜啊,一辈子一趟,做啥勿穿?外加是在雪山下头,还有摄影师做老公,我就算冻煞脱也要穿着婚纱结婚。下趟老了拿出来看看,问问小姑娘:哪能?外婆阿娘年纪轻迭辰光漂亮伐?” 
  两个人用上海话叽哩呱啦说个不停,一件婚纱比过来比过去,又是笑又是闹。章正拿了相机给两个女孩子拍照,说:“这样生活化的照片剪成一辑,嗯,有味道。可以发到《新娘》杂志上去。” 
  潘书用下巴指一指章正,问赵薇薇,“觉得伊哪能?” 
  赵薇薇点点头,抱着她的肩膀搂了一搂,“好,谢谢侬。” 
  “谢谢侬,拜拜侬,开年卖脱侬。”潘书念一首路边童谣,笑着说:“我拿侬卖脱了,还要谢我?” 
  “还有谢媒礼金。”赵薇薇说,拿出一条手链戴在她腕上,“三克油,卖来卖去。”这句“三克油卖来卖去”也是童年时小孩子们说来玩的,它的发音和Thank you very much很接近,孩子们说着它非常高兴。 
  赵薇薇替潘书戴好手链,拉起她的手来看,忽又问:“不是讲结婚了?怎么连个戒指也没有?还要保密?结婚有啥好保密的?我就要讲得全公司的人都晓得,看他们还笑话我只会相亲?” 
  潘书找个借口说:“我阿姨刚死,姨夫又进去了,我不想太张扬,说出去也不好听,人家当我这个人怎么这样没心肝。” 
  赵薇薇点头:“说得也是。那你婚纱照也没拍?” 
  “没有。” 
  “你要是不嫌弃这件衣服我穿过,就穿着它拍几张吧。我们两人身材差不多,要不你先穿了拍。你是我们的大媒人,我白送你都行。”赵薇薇爽气地说:“现成的摄影师在这里,又是在这样美的地方,帮你省好几千块钱呢。” 
  潘书对章正说:“章先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爽快人吧?见面之后感觉如何?” 
  章正弯腰行了个礼,说:“好,正是我的搜美特。薇薇,来,我们向大媒人行礼。”真的拉了赵薇薇朝她鞠了个躬。 
  潘书笑说:“顺便你们两人互相行个礼,我连证婚人都做了。” 
  那两人还真不推诿,退后一尺,互敬一礼。乐得潘书啪啪地拍手。 
  第二天章正包了一辆面包车,带了相机镜头三角架反光板等摄影器材。潘书请了客栈老板娘和毛线店的女孩子帮忙,一起到玉龙雪山去拍婚纱照。赵薇薇在车上换上婚纱下来,宛如仙子般轻盈,如烟如雾。潘书充任她的化妆师,用粉扑得她粉妆玉琢一般。赵薇薇脚下是一双球鞋,站在蓝天白雪之间,美得如梦如幻,恍若安徒生笔下的冰雪女王。 
  章正看得呆住,走过去亲吻她。潘书偷偷拍下十数张照片。虽然章正穿的是便装,但这样的婚纱照才是最美的。不是摆拍,没有笑得刚刚好的笑容,一切发自内心。 
  赵薇薇拍好照,换衣服的时候问潘书,“真的不拍?” 
  潘书拥着她,说:“今天你是主角,你一个人做冰雪女王就够了。” 
  赵薇薇快乐得落下泪来。   
  第二十章 小三儿   
  章正和赵薇薇在束河停留了两天,就去小凉山看彝族风情去了。潘书又是一个人,热闹之后重新冷清,就有点不太适应了。她拿出毛衣来织了两天,把袖口收了针,又借老板娘的蒸气熨斗来熨平整了,拿个衣架挂上晾干。走近看看,后退两步看看,拿起袖子贴在脸上,感受一下羊绒的温软。 
  这手上一时没了活儿,顿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一时兴起,就打了车去丽江,又去那家毛线店,和那个女孩子聊了半天,买了两斤半羊绒线。这次买的是银灰色的,另买了细竹针,起好了头,研究了一下花样,说些那天在雪山上拍照的事,快黄昏了才回束河。 
  还没进客栈的院门,就听见有孩童的笑声,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清脆甜蜜,听得潘书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想一定是客栈里来了新客人。走进院子,果然看见有两个一般大的男孩在院子里跑,想捉住老板娘养的那只姜黄色大肥猫。那猫轻轻松松跃上围墙,朝下瞄了一眼,趴下身子晒起太阳来。 
  两个男孩喵喵地叫,想引它下来,两张圆面孔一式一样,四只胖手向上伸着,可爱得不像话。潘书弯下腰笑问:“哟,是双胞胎?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呀?”两个男孩看她一眼,用手捂着嘴咯咯的笑,又四臂相缠抱在一起耳语一阵,然后说:“勿讲拨侬听。”说的居然是沪语。 
  潘书大乐,蹲下身子也用沪语问:“格么好讲啥啦?几岁好讲伐?” 
  一个孩子伸出一只胖手掌,比了比,又收起一只拇指,另一个孩子把他四指中的小手指握住,咕咕笑,说:“介许多。” 
  潘书被这小哥俩逗得开心,握住两只手背上都是肉涡的小手,放在嘴上狠狠亲两下,问:“就奈两家头啊,爸爸妈妈呢?” 
  一个孩子指指上头,笑说:“伊。” 
  潘书笑着掉头过去,想和孩子的父母打招呼,谁知看到的竟是何谓正往下走。 
  她先是一喜,待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又是一嗔,忽又想起那孩子说的话,不免有些怀疑在心头,慢慢站起身来,只用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 
  何谓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先在她脸上亲一下,然后一手抱起一个男孩,问:“叫我啥?教过伐,忘记脱啦?” 
  两个孩子搂住他脖子,大声尖叫:“哥哥,哥哥。” 
  何谓又朝潘书呶呶嘴说:“叫伊姐姐。” 
  两人又“姐姐,姐姐”乱叫一通。 
  何谓放下两人,说:“快点上去,妈妈来等奈了。”撸撸两人的胖头,让两人上楼去。转身看着潘书,笑着说:“侬格样子像似要吃脱我了,做啥?” 
  潘书冷着脸不说话,在院子里的一张放着蓝印花布垫子的长椅上坐下,打开手上挽着的包,拿出还只有一寸来长的毛衣来织。 
  何谓在她身边坐下,搭讪地问:“生气啦?怪我没早点来?生气还给我打毛衣?”拉拉身上穿的驼色羊绒毛线套头衫,“我才走了没几天,一件毛衣就打好了?开始我还以为是买的,后来看到旁边多下来的线团,才知道是‘爱妻’牌的。” 
  潘书还是不说话。 
  何谓又说:“这叫什么花样?”指指毛衣上的图案。 
  “眼睛鼻子花。”潘书硬梆梆地说。 
  “是你眼睛花,还是我鼻子上有花?”何谓逗她,“别这样,对我笑笑,温柔一点。就像那天在电话里叫我阿哥一样的,再叫一声,好不好?” 
  潘书冷笑一声,“我叫侬爷叔。爷叔,侬帮帮忙好勿啦?”你不是要听上海话?那我就用上海话来叫你。“爷叔”就是阿叔,虽是尊称,却是冷冰冰的带点挑衅的意思。 
  “朋友,帮啥忙?”何谓贼忒兮兮地问。这句“朋友帮帮忙”是二十多年前流行在沪上的一句带点江湖味道的切口,最初是在“社痞”间流传,后来大多数的小青年都喜欢用这句话来标青。何谓混过街道,当然对这一套熟悉之极。若是男孩子对女孩子用这种口气,就有点调戏的意思在里头了。 
  潘书听得明白,心头有气,正好一根竹针打完,她随手就拿起来往他身上戳。 
  何谓一边躲一边叫痛,说:“你滥用私刑,君子动口不动手。” 
  潘书说:“好,君子就君子。”抓住他手臂,把他拉过来,分开两片薄唇贴在他嘴上,慢慢张开牙。 
  何谓推开她,笑道:“我不上你当,你想咬我是不是?我可不是张棂那呆子。” 
  “你以为你比他好多少?”潘书诡异地一笑,“阿哥,来伐?”站起来回头笑眉弯弯地闪了一下,起身便走,一径往楼上房间去了。 
  何谓两步赶上,在她耳边说:“你是个妖女。怎么又不生气了?” 
  潘书白白眼睛说:“来也来了,我还能把他们赶走?我先找你算帐,是你把他们引来的。”推开客房的门,关上,加锁,“阿哥,羊毛衫欢喜伐?”你等着,看我不“作”死你。 
  “当然喜欢。”何谓情急,搂住她手不停。 
  潘书抬起脸娇滴滴地说:“那我呢?”你等着,看我不“嗲”死你。 
  “明知故问。”嘴也不停。 
  “嗯,你抽过烟了?是不是这些天我不在,你净抽烟解闷了?去刷牙好不好?”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谓忙说:“好。”丢下她就跑进卫生间去了。 
  等他一进去,潘书就开了房门,从外头锁上,靠在门上等何谓发难。 
  果然何谓觉得不对,跟出来开门,左开右开也开不了,拍着门问道:“喂,妖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潘书甜甜地说:“没啥意思,就是想要作煞侬。侬勿是会得开锁撬门吗?自家想办法。”也拍了两下门,扔下他走了。在走廊上听一听声音,左边一间房里传出幼儿的嬉笑声,便过去敲门。 
  有人在里头应道:“来了。”打开门,里面是一个三十六七岁女子,戴一副圆眼镜,面相温和,眼神清澈,嘴角带着些淡淡的忧愁。身形苗条,比潘书略矮一点,穿一件茶米色格子的香奈尔式直身短外套,只到腰下三寸。下身是一条深咖啡色的宽腿裤,脚下一双平底鞋。这个女子,一脸的书卷气,气质恬静,和狐狸精三字实在挂不上号。要是问起这里的两个女人谁更像狐狸精,潘书只好自认倒霉。 
  那女子开口道:“潘小姐?你好。很久前就听说过你了,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你。我叫宋小婵,这是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叫陈卓,一个叫陈越。” 
  潘书点头道:“宋小姐你好。刚才在下面已经见过了,原来是卓越两兄弟。这个名字取得好,又简单又好记,又大方。” 
  宋小婵说:“叫过姐姐没有?”招呼两个孩子叫人。卓越兄弟把大床垫当蹦床,正跳得高兴,哪里会听话过来叫人。 
  潘书忙说:“叫过了,让他们玩吧。你一个人把他们带大,一定很不容易。陈总公司医院两头忙,怕是照顾不上你们了。” 
  宋小婵眼框一红,上前拉了潘书的手,说:“潘小姐,你是明白人,知道我的苦。我一直怕你会不原谅陈先生,顺带连我们母子也恨上了。潘小姐,请坐。” 
  潘书拉了她坐下,“罢哟,陈总又不是我爸爸,我再恨他,也不至于迁怒到你身上。男人们做孽,女人们受苦。我才不会为了男人的薄情,来怪你和孩子们。世人都骂小三,其实若没有男人变心,哪里来的小三。”看宋小婵脸色尴尬,忙说:“这话不是说你,我是有感而发。我想陈总一定说过我的事,我爸爸就跟小三跑了,留下我妈一个人带着我长大。那时我已经六七岁了,记得很清楚,我爸就像着魔了一样,就是在家里坐不住。到后来甚至对我妈说:我到她那里去一趟。然后一去就是三四天。我妈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其实我在旁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女人自己也是有丈夫的,听说也是答应过不再和我爸来往的。但经不住我爸一直去找,到底还是和那边离了婚。回来我爸就逼我妈离婚,我妈一句话不说,跟他离了,那边两人马上就结婚了。”看着进来的何谓,说:“你还有我爸的印象吗?记不记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何谓在她身边坐下,说:“记得。我比你大四岁呢。我记得他高高的,身姿很挺拔,打得一手好乒乓球,我们弄堂里不是有一张水泥乒乓球台吗?他只要在那里打球,就是他坐庄了,没人想赶得下他来。” 
  潘书说:“我记得他会拉手风琴,有时高兴了,就叫我跳新疆舞,他给我伴奏。”转向宋小婵说:“宋小姐,我是不会迁怒你的。我知道一个人心变了,怎么也不会回转来。陈总和阿姨,那是他们的事,再也轮不到我来管。” 
  宋小婵摘下眼镜,拿张纸巾擦泪,叹口气又戴上,说:“这下我就放心了。陈先生说你从小就没有爸爸,后来住在阿姨家,自然把陈先生当成了爸爸,陈先生又和我有了孩子,会引起你的旧伤,所以一直也没敢让你知道。他其实是真的把你当女儿的,一直跟我说你多么多么能干,他有多为你骄傲。还有你一直是一个人,也让他担心。怕会是潘先生的事情,让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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