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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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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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连虎手背刚要击到她肩头,见她不动,果然撤掌回臂,喝道:“快招架!十招之内,我姓彭的必能揭出你这小ㄚ头的底来。”原来彭连虎见多识广,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是略一寓目,即能识透底细,他见黄蓉行动诡异,一时倒琢磨不清,但拿得定不出十招,必能鉴别他的宗派门户。
  黄蓉道:“要是十招认不出呢?”彭连虎道:“那我就放你走。看招!”左掌斜劈。右拳冲打,同时右腿直喘出去,这一招“三彻连环”虽是一招,中间却包含三记出手。黄蓉见他来势急迫,一个转身掌“金鸡独立”,将他三招全都化开。彭连虎心道:“这是山东济州卢家二郎拳。卢家讲究小巧纵跃之技,再试两招就迫出来了。”当下身法如风,抡拳直冲。
  黄蓉叫道:“第二招!”左掌一起,将来拳化至外门,腰定掌稳,却是内家手法。彭连虎一惊:“这是江北六合的八极式,和二郎拳理恰恰相反,怎么她内外兼修?”心念方动,第三招、第四招源源而至,黄蓉用一招太原帅家的“出云手”,一招古传潭腿“绳挂一条鞭”化开。彭连虎心想:“瞧不出这ㄚ头武功倒杂,她存心不让我认出来。我如不下杀手,谅她不会用本门拳法招架。”要知学武之人修毕本门功夫之后,虽有见猎心喜,再去学练别派拳技的,然而主要的本领,必然是放在本门功夫之上,平时或可用别派武功出手,但到了生死俄顷之际,自然而然会以最熟练的本门功夫抵御。
  彭连虎初时四招下手虽然狠辣,究是试招,到第五招上,竟不容情,呼的一声,双掌带风,迎面劈来。旁观诸人见他下了杀手,不自禁的为黄蓉担心。黄蓉左支右绌,果然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白驼山山主欧阳公子道:“小ㄚ头这招‘金钓挂玉’是嵩阳派的哪吒式,这招‘让步跨虎势’是关东长拳,大概是参仙梁公一派,咦,这招‘大三拍、金绞剪’却是江南的子午代药剑。他拳法真多,不成啦,不成啦,还不向左?”
  彭连虎拳法灵动,虚实互用,到第八招上,左手一晃,右拳抢出,黄蓉知他左手似虚乃实,右拳如实却虚,正要向右闪避,忽听欧阳公子叫破,心念一动,急往彭连虎左掌上撞去,用的一招“寒冰暴至”却是西域“雪山八套”中的精妙家数。欧阳公子笑道:“啊,用起区区同乡的拳法来啦。”
  彭连虎听欧阳公子暗中指点,心下著恼,心想:“难道我就毙不了你这ㄚ头?”他号称“千手人屠”,生性最是残忍不过,初时见黄蓉年幼貌美,尚有容情之意,这时拆了八招,她居然用八家不同的武功对付,如何不怒,第九招“推窗望月”,竟自用上了十成力,左掌阴,右掌阳,一柔一刚,同时并到。
  黄蓉暗叫不妙,正待疾退闪躲,其势已是不及,眼见拳锋掌力迫到面门,稍一迟疑,立时就是脑浆迸裂之祸,急忙头一低,双臂内弯,手肘向前,似箭般向敌人胸口撞去。彭连虎适才这一招去势虽猛,知她尚能拆解,但接著第十招料得她万难招架,倏然间见她以攻为守,袭向自己要害,第十招“星落长空”本已使出一半,悬崖勒马般硬生生扣住不发,叫道:“你是黑风双煞门下!”右臂一振,黄蓉向后跌出了七八步。
  彭连虎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耸然动容。除了赵王完颜烈外,阁中个个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对黑风双煞武林中人人忌惮,虽然听说铜尸陈玄风已死,但无人亲眼目睹,谁都不敢拿准。彭连虎第十招本来决意痛下杀手,但在第九招中忽然看出黄蓉的本门武功竟是黑风双煞一路,心中一惊,这个连杀百人不眨一眼的魔头,竟然敛手跃开。
  黄蓉被他一推,险险跌倒,待得勉力定住,左胸被他震得隐隐作痛,正要答话,静夜中远处传来一声大叫,正是郭靖的声音,叫声中带著惊慌愤怒,似乎遇到了极大危险。黄蓉情切关心,不禁花容失色。
  原来郭靖被梁子翁按在地下,手上腿上脉门被他同时拿住,全身登时疲软无力,动弹不得,倏觉梁子翁张口来咬自己咽喉,危急中也不知从那里斗然间来了一股神力。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行到四肢,用力一挣,梁子翁竟是按他不住。原来郭靖服用奇蛇宝血之后,与完颜康一番激斗,药力散发,行到了周身,这时被梁子翁一拿一按,来力奇大,他抗力也强,一激一引,竟将蛇血药力与丹阳子马钰所授的玄门正宗上乘内功,如水乳交融般结在一起,一个“鲤鱼打挺”已跃起身来。
  梁子翁被他一挣,双手竟自虎口迸裂,鲜血长流,当下又惊又怒,反手就是一掌。郭靖向前一跃,但梁子翁掌法如风,这一掌如何避得开?拍的一声,背心早著。这一下与完颜康的拳头可大不相同,奇痛彻骨。郭靖只吓得心胆俱寒,那敢逗留,急步向前奔逃。他轻功本好,服了蛇血之后,更是功力大进,在花园中假山花木之间东西奔窜,梁子翁一时倒拿他不住。郭靖逃了一阵,稍一迟缓,嗤的一声,后心衣服被梁子翁撕了一大片下来,背上同时被手爪抓起了五条血痕,很是疼痛。
  郭靖大骇,没命的奔逃,眼见前面正是王妃所居的农舍,一跃而入,只盼黑暗中梁子翁找他不到,得以脱却此难。他先伏在墙后,不敢动弹,只听梁子翁与完颜康一问一答,慢慢走近,心想:“王妃心慈,或能救我。”危急中不暇再想,直闯进房,只见房中烛火尚明。那王妃却在另室。郭靖四下一望,见东边厢有一板橱,于是打开橱门,缩身入内,再将橱门关上,把金刀握在手里,刚松得一口气,只听脚步声响,一人走进房来,郭靖从橱缝中望出去,见进来的正是王妃。
  她坐在桌边,望著烛火呆呆出神。不久完颜康进来,问道:“妈,没坏人进来吓您么?”王妃摇摇头,完颜康退了出去,与梁子翁到另外地方搜查去了。
  王妃关上了门,准备安寝。郭靖心想:“待她吹灭烛火,我就从窗里逃出去。想来蓉弟早已回去啦。”忽然窗格一响,一人推窗跳了进来。郭靖和王妃都大吃一惊,王妃更是失声而呼,看那人时,正是那自称穆易的杨铁心。
  他忽然这时闯进来,不但王妃惊愕异常,连郭靖也大出意料之外。他只道杨铁心早已带了女儿逃出王府,岂知他仍在此处。王妃定了神,看清楚是杨铁心,说道:“你快走吧,别让他们见到。”杨铁心道:“多谢王妃的好心!我不亲自来向你道谢,死不瞑目。”但语气之中,竟是含著十分酸苦辛辣之意。王妃叹道:“那也罢了。这本是我孩儿不好,委曲了你们父女两位。”
  杨铁心在室中四下打量,心中一阵难过,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墙旁,取下壁上所挂的铁枪,拿近枪杆一看,只见近枪尖六寸处赫然刻著「铁心杨氏”四字。杨铁心在枪上抚挲良久,叹道:“枪尖生锈了。这枪好久不用啦。”
  王妃见他行动奇怪,温言道:“请您别动这枪。”杨铁心道:“为什么?”王妃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杨铁心应了一声道:“嗯。”把枪挂回墙头,向枪旁的铁犁凝目片刻,说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王妃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望著杨铁心道:“你……你说什么?”杨铁心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王妃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夫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
  读者们想来都已知道,这王妃就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了。她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只道丈夫已死,只得随完颜烈北来,禁不住他低声下气的相求,无可奈何之下终于嫁了他做王妃。她在王府之中,十八年来容颜并无多大改变,但杨铁心奔走江湖,风霜侵磨,早已非复旧时少年子弟的模样,所以虽在斗室之中重行相会,包惜弱竟未认出眼前那人就是丈夫。
  杨铁心不答,走到板桌旁边,拉开抽屉,只见里面放著几套男人的青布衫裤,正与他从前所穿著的一模一样,他取出一件布衫,在身上一披,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
  包惜弱听他这句话,正是十年前她怀著孕给他做了一件新衫之后说的;抢到杨铁心身边,捋起他的衣袖,果见他左臂之上有一个伤疤,这时再无疑心,抱著丈夫放声痛哭;抽抽咽咽道:“我不怕,你快带我去……我跟你到阴间一块儿死了,我宁愿做鬼,跟你在一起。”
  杨铁心抱著妻子,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瞧我是鬼么?”包惜弱紧紧搂著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是不放开你。”顿了一顿道:“难道你没死?难道你还活著?”杨铁心正要答覆,忽听完颜康在窗外道:“妈,你怎么又伤心啦?你在跟谁说话?”
  包惜弱一惊道:“我没事,就睡啦。”完颜康刚才明明听见室内人声,起了疑心,绕到门口,轻轻打了几下门,道:“妈,我有话对你说。”包惜弱道:“明天再说吧,现在我倦得很。”完颜康见母亲不肯开门,疑心更甚,道:“只说几句话就走。”杨铁心知他定要进来,走到窗边想越窗而出,一推窗子,那窗却被人在外面反扣住了。
  包惜弱指了指板橱,要他进去。杨铁心与爱妻劫后重逢,却也舍不得就走,开了橱门,提腿进去,这一开橱门,房内三人同时吃惊,包惜弱乍见郭靖,禁不住叫了出来。
  完颜康见母亲惊呼,更是担心,只怕有人加害于她,肩头在门上一撞,门闩立断,门板飞起,直闯进来。郭靖一把将杨铁心拉进板橱,关上了橱门。
  完颜康见母亲脸色苍白,颊有泪痕,但房中却无别人,甚为奇怪,忙问:“妈,出了什么事?”包惜弱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心里不大舒服。”完颜康走到母亲身边,靠在她的怀里,说道:“妈,我不再胡闹啦,你别伤心,是儿子不好。”包惜弱道:“嗯,你去吧,我要睡啦。”完颜康道:“妈,没人进来过么?”包惜弱心中一惊道:“谁?”完颜康道:“王府混进来了奸细。”包惜弱道:“是么?你快去睡,这种事情你别理会。”完颜康笑了笑道:“那些卫兵真够脓包的。妈,你休息吧。”请了个安,正要退出,突然间见板橱中露出一片男子的衣角,心中疑云大起。
  他生性机灵,当下不动声色,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慢慢喝著,心中暗地琢磨:“橱中藏著一个人,不知妈是否知道?”喝了几口茶,站起来缓步走动,道:“妈,儿子今天的枪使得好不好?”包惜弱道:“下次不许你再仗势欺人。”完颜康道:“仗什么势啊?我和那浑小子是凭真本事一拳一枪的比武。”他一面说,一面从壁上摘下铁枪,一抖一收,红缨一扑,一招“起凤腾蛟”,猛向板橱门上刺去,这一下直戳进去,郭靖与杨铁心不知抵御,眼见是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包惜弱一急,登时晕了过去。
  完颜康枪尖未到橱门,已自收转,心想:“嗯,妈知道橱里有人。”把铁枪靠在身旁,扶起母亲,眼睛却注视著橱中动静。包惜弱悠悠醒转,见板橱好好的未被刺破,大为喜慰,但这一惊一喜,身体已是支持不住。完颜康大为恚怒,道:“妈,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么?”包惜弱道:“当然是啊,你问这个干么?”完颜康道:“那么为什么有许多事你要瞒著我?”包惜弱思潮起伏,心想:“今日之事,必得向他说明,让他们父子相会。然后我再自求了断,我既失了贞节,铸成大错,今生今世不能再和铁心重圆的了。”言念及此,泪珠如线般滚了下来。
  完颜康见母亲今日神情大异,心中又惊又疑。包惜弱道:“你好生坐著,仔细的听我说。”完颜康依言坐了。手中却仍绰著那枝铁枪,包惜弱道:“你瞧枪上四个什么字?”完颜康道:“我小时就问过妈了,你不肯对我说那杨铁心是谁。”包惜弱道:“现在我要跟你说了。”
  杨铁心躲在橱内,母子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砰然而动,暗道:“她现在是王妃,岂能肯再跟我这草莽匹夫?她泄露我的行藏,莫非要叫她儿子来加害于我么?”只听包惜弱道:“这枝枪本来在江南大宋京师临安府牛家村,是我派人千里迢迢去取来的,墙上那个半截犁头,这屋子里的桌子、凳子、板橱、木床,没一件不是从临安运来的。”完颜康道:“我一直不明白,妈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儿子给你拿些家俱来,你总是不要。”包惜弱道:“你说这地方破烂么?我觉得比王府里的那些画栋雕梁的楼阁要好得多呢!孩子,你没福气,没能和你亲生的爹爹妈妈一起住在这破烂的地方。”
  杨铁心心头一震,完颜康笑道:“妈,你越说越奇怪啦,爹爹怎能住在这里?”包惜弱叹道:“可怜他十八年来东奔西走,流落江湖,要想安安稳稳的住在这屋子里,那里能够呢。”完颜康睁大了眼睛,颤声道:“妈,你说什么?”包惜弱厉声道:“你知道你亲生的爹爹是谁?”完颜康道:“我爹爹是当今御弟、爵封赵王的便是,妈你问这个干么?”
  包惜弱站起身来,抱住铁枪,泪如雨下,哭道:“孩子,你不知道,那也怪你不得,这……这便是你亲生爹爹所用的铁枪……”指著枪上的名字道:“这才是你亲生爹爹的名字!”完颜康身体打战,叫道:“妈,你神智糊涂啦,我请太医去。”包惜弱道:“我糊涂什么?你道你是大金国的人么?你是汉人啊!你不叫完颜康,你是叫作杨康!”
  郭靖一听“杨康”两字,心想这名字好熟,是那里听见过的?随即想起;自己幼时曾有一柄匕首,柄上刻著「杨康”两字,后来在荒山上一匕首刺死了铜尸陈玄风,那匕首留在他的身上,就此不见。
  完颜康惊疑万分,转身道:“我请爹爹去。”包惜弱道:“你爹爹就在这里!”大踏步走到板橱门边,拉开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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