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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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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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不多时,店小二领了十多个泼皮,抡棒使棍,冲进院子来。颜烈哈哈长笑,喝道:“你们讲打架么?”
  忽地跃出,顺手抢过一根棒棍指东打西,转眼间打倒四五个,那些泼皮那有真武艺,平素只靠逞凶使狠欺压良民,这时见势头不对,都抛下棒棍,一窝蜂的挤出院门,躺在地下的连爬带滚,惟恐落后。
  包惜弱道:“事闹大了,莫要惊动官府。”颜烈笑道:“我正要官府来。”包惜弱不知他的用意,只得不言语了。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人声喧哗,十多名衙役手持铁尺单刀闯进院子,把铁炼抖当郎郎乱响,乱嘈嘈的叫道:“拐卖人口,还要逞凶,这还了得?凶犯在那里?”
  颜烈端坐椅上不动,众衙役见他神态安然,倒也不敢贸然向前,带头的捕快喝道:“喂!你姓什么,到嘉兴来干什么?”颜烈道:“你去叫盖运骢来!”盖运骢是嘉兴府的知府,众衙役听他直白上司的名字,都是又惊又怒。
  那捕快道:“你失心疯了么?乱呼乱叫盖大爷的名字。”颜烈从袋里取出一封信来,往桌上一掷,两眼望著天上白云,说道:“你拿去给盖运骢瞧瞧,看他来不来!”那捕快取过信件,见了封皮上的字,吃了一惊,但不知真伪,低声对众衙役道:“看著他,别让他跑了。”随即飞奔而出。
  包惜弱坐在房中,心中砰砰乱跳,不知是吉是凶。
  过不多时,又涌进数十名衙役来,两名官员全身公服,抢上去向颜烈跪倒行礼,禀道:“卑职嘉兴府盖运骢,秀水县姜文叩见大人,卑职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请大人宽恕。”
  颜烈摆了摆手,微微欠身,说道:“兄弟在贵县失窃了一些银子,请贵县劳神查一查。”盖运骢忙道:“是!是!”手一摆一名衙役托过两只盘子,一盘黄澄澄的全是金子,一盘白晃晃的则是银子。盖运骢道:“卑职治下竟有奸人胆敢盗窃大人使费,全是卑职之罪,这点区区之数先请大人赏收。”
  颜烈笑著点点头,盖运骢又把那封信恭恭敬敬的呈上,说道:“卑职已打扫了行台,恭请大人与夫人宪驾。”颜烈道:“还是这里好,我喜欢清清静静的,你们别来打扰啰苏。”说著脸色一沉,盖运骢与姜文忙道:“是,是!大人还需用什么,请尽管吩咐好,让卑职办来孝敬。”颜烈摇头不答,连连摆手,盖姜二人忙率领衙役退了出去。
  那店小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由掌柜的领过来磕头陪罪,只求饶了一条命,打多少板子屁股也是心甘。颜烈从盘中取过一锭银子,掷在地下,笑道:“赏你吧!快给我滚。”
  那店小二还不敢相信,掌柜的见颜烈脸无恶意,怕他不耐烦,忙捡起银子,磕了几个头,忙拉著店小二出去。
  包惜弱笑道:“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法宝啊?做官的见了竟怕成这个样子。”颜烈笑道:“本来我又管不著他们,这些做官的自己没用。赵扩手下尽用这种脓包,江山不失,是无天理了。”
  包惜弱道:“赵扩,那是谁?”颜烈道:“那就是当今的宁宗皇帝。”包惜弱吃了一惊,寻思:“他说是韩丞相的朋友,文官武官见了他都这样恭敬惧怕,我道是皇族宗室,否则就是朝廷大官,怎么他竟敢直呼当今天子的圣讳,要是被人听见了,那岂不是大不敬的罪名。”忙道:“小声点,圣上的名字怎么可以随便乱叫。”
  颜烈见她关心自己,很是高兴,笑道:“我叫却是不妨,到了北方,咱们不叫他赵扩叫什么?”包惜弱道:“北方?”颜烈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门外蹄声急促,数十骑马停在客店门口,包惜弱又是一惊,颜烈却是眉头一皱,好似心中颇不乐意。只听见皮鞋托托,院中走进数十名锦衣军士,进来见了颜烈,个个脸有喜色,齐叫:“王爷!”一齐爬下行礼。
  颜烈微微笑道:“你们终于找来啦。”包惜弱听他们叫他“王爷”,这倒也并不十分惊奇,只见那些大汉站起身来,个个虎背熊腰,十分壮健,身上服饰装束,却与中土军士大不相同。
  颜烈摆了摆手道:“都出去吧!”众军士齐声唱诺,鱼贯而去,虽只四五十个人,但军容甚整,显见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颜烈转头对包惜弱道:“你瞧我这下属与宋兵比起来怎样?”包惜弱道:“难道他们不是宋兵?”
  颜烈笑道:“现在我对你说了吧!这些都是大金国的精兵!”说罢纵声长笑,得意之极。包惜弱颤声道:“那么……你……你也是……”颜烈笑道:“不瞒娘子说,在下姓氏上还得多加一个‘完’字在下完颜烈,大金国六太子,封为赵王的,便是区区。”
  包惜弱自小听父亲说起金国蹂躝我大宋之惨,大宋皇帝如何被他们掳去不得归还,北方百姓如何被金兵虐待。自嫁杨铁心后,丈夫对金国更是切齿痛恨。那知道这些时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竟是金国王子,惊骇之余,竟说不出话来。
  完颜烈见她脸上变色,笑声顿敛,说道:“我久慕南朝繁荣,所以去年求父皇派我到临安来,作为庆贺元旦的使者,再者宋主尚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岁币没有贡上,父皇叫我力加追讨。”包惜弱道:“岁币?”完颜烈道:“是啊!宋朝求我国不要进攻,每年进贡银子二十万两,绢二十万疋,可是他们常说什么税收不足,总不肯爽爽快快的一次缴足。这次我对韩侂胄毫不客气,对他说如不在一个月之内缴足,我亲自领兵来取,不必再费他的心了。”
  包惜弱道:“韩丞相怎么说?”完颜烈道:“他有什么可说的,我人未离临安府,银子绢疋早已送过江去了,哈哈!”包惜弱蹙眉不语。完颜烈道:“催索银绢的事情,本来不需我来,派一个使臣就已足够了。我本意是想瞧瞧南朝的山川形胜,人物风俗,不意与娘子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包惜弱仍旧默默不语。
  完颜烈道:“我去给娘子买衣衫去。”包惜弱低头道:“不用啦!”完颜烈笑道:“韩丞相送给我的金钱,如买了衣衫,娘子一百年也穿不完,娘子别怕,客店四周有我亲兵好好守著,决无歹人敢来伤你。”说著扬长出店。
  包惜弱琢磨他话中之意,竟似说这客店四周已被他手下严密看守著,自思如想逃遁,已决不可能。他是大金国王子,对自己一个平民寡妇如此低声下气,不知有何用意,想到丈夫往日恩情,又伏枕痛哭起来。
  且说完颜烈怀了银子,迳往热闹市街上走去,见城中居民人物温雅,虽然贩夫走卒,亦多俊秀不俗之人,心中暗暗称羡,暗想将来领兵渡江,求父皇改封为吴王,长镇江南,此愿已足。
  正自想得得意,突然前面蹄声急促,一骑急奔而来。市街本不宽敞,加之行人拥挤,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如何可以驰马,当下往街边一闪,转眼之间,见一匹黄色马从人丛中直窜出来。
  那马神骏异常,身高腿壮,竟是一骑塞外罕见的良驹,完颜烈喝了一声采,瞧那马上乘客,不觉失笑,原来马如此神采,骑马的人却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猥琐汉子,乘在马上,犹如一个肉团。
  此人手短足短,没有胡子,一个头大得出奇,却又缩在双肩之中。说也奇怪,那马在人堆里发足急奔,却不碰到一人,踢翻一物,只见它东闪西避,踪跃自如,跳过瓷器摊,跨过青菜担,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让而过。
  完颜烈久习戎马,却也瞧出了神,不禁喝了一声:“好!”那矮胖子听人喝采,回头望了一眼。完颜烈见他满脸都是红色的酒糟粒子,一个酒糟鼻既大且圆,就如一只红柿子黏在脸上,心想:“这匹马好极,我出高价将它买下来吧。”
  就在这时,前面街上两个孩子游戏追逐,横过马前,那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见马足将要踢到小孩身上。那矮胖子一提缰绳,自己身离马鞍,那马身上一轻,倏地跃起,在两个小孩头顶飞越而过,那胖子轻飘飘落在马背上。
  完颜烈一呆,心想这矮子骑术如此精绝,大金国骑射之士虽多,从未见有如此之人,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如聘得此人回京教练骑兵,我手下的骑士岂不可纵横天下,这比购得一匹骏马,要好过万倍了。
  他是个雄心勃勃的人,这次南来,何处可以渡江,何处可以驻兵,看得仔仔细细,一一暗记在心,这时见到这矮胖子骑术神妙无比,心想南人朝政腐败,如此奇士弃而不用,遗诸草野,何不楚材晋用,当下决意以重金聘他到燕京去做马术教头。
  心意已决,发足疾奔,只怕那马脚力太快,追赶不上,正要出声高呼,那马忽然站住。
  完颜烈心中顿时一惊,心想疾奔之马,必定逐渐放慢脚步方能停止,怎么此马能在急行之中斗然收步,就是武功高明之人,也未必能在狂奔之中如此神定气闲的强行刹住。只见马背那矮胖子飞身下马,脚不著地,身子已钻进马旁的店内,落脚在店中楼梯之上。
  完颜烈抬头一看,见店中直立著一块大木牌,写著「太白遗风”四字,原来是一家酒楼,再抬头一看,楼头一块极大的金字招牌,写著「醉仙楼”三个大字,字迹劲秀,旁边写著「东坡居士”,原来是苏东坡所题。
  完颜烈见这个酒楼气派豪华,正想入去,忽见那矮胖子又从楼梯上下了来,手里托著一个酒坛,走到马前。完颜烈闪在一旁,看他怎地。那矮胖子站在地下,更加显得臃肿难看,身高不满三尺,膀阔却也有三尺,那马身子又特别来得高,他抬起头来,还碰不到马蹬子,那知他身法如此轻灵,真是异事。
  只见他把酒坛放在马前,伸掌在酒坛背上轻击数掌,随手一揭,把酒坛上面一小半瓦片揭了下来。完颜烈更加惊讶,原来此人内功深湛,用掌力击碎酒坛并不为难,自己也能办到,但碎得如此整齐,犹如刀削截泥坛一般,那实在不易了。
  那矮子抛下酒坛上的泥封和一小半坛子,那酒坛已犹如一个深底的瓦盆,那匹黄马前足一立,一声欢嘶,俯首饮酒。
  完颜烈闻得酒香,竟是浙江绍兴的名酿“女儿红”,从酒香中辨来,至少是三四十年的陈酒。
  自己在燕京时,宋朝使臣送来的名酒,父皇分赐得几坛,酒香也不过如此,自己还也舍不得常饮,那知一匹坐骑一喝就是一坛。 
 
第六回  醉仙酒楼
  黄马又是一声欢嘶,低头饮酒,完颜烈在一旁瞧得呆了。那矮胖子手一扬,当的一声,一块东西掷在柜上,原来是黄澄澄的一锭金子。
  矮胖子道:“给开九桌上等的酒菜,八桌荤的,一桌素的。”
  掌柜的笑道:“是啦!韩三爷,今儿有松江来的四鳃鲈鱼,下酒再好没有。这金子您韩三爷先收著,慢慢儿再算。”
  矮胖子白眼一翻,怪声喝道:“怎么?喝酒不用钱?你当你韩老三是光棍,混混吃白食的么?”掌柜的笑嘻嘻的也不以为忤,大声叫道:“伙计们,用点心儿给韩三爷整治酒菜哪!”
  伙计们里里外外一叠连声的答应。完颜烈心想:“这矮胖子衣履不整,但出手这样豪阔,大家对他又如此的奉承,看来是嘉兴府的一霸,要请他做马术教头,只怕是要费点周折了,且看他请些什么客人,再相机行事。”
  当下拾级登楼,拣了窗边一个座儿坐下,自有酒保过来招呼。完颜烈要了一斤酒,随意点了几个菜。
  这醉仙楼正在南湖之旁,湖面轻烟薄雾,几艘小舟荡漾其间,半湖都是绿油油的菱叶浮在水面,看得他心旷神怡。
  这嘉兴是古越名城,因为出的李子甜香有如美酒,所以春秋时这地方称为醉李。当年越王勾践曾在此地大破吴王阖闾,是吴越之间交通的孔道。
  当地南湖中又有一种名产,是绿色的没角菱,又嫩又甜,为江南之冠,所以湖中菱叶特多。
  完颜烈正在赏玩风景,只听得杯筷声响,回头一看,见楼上已整整齐齐的开了九席台面,但说也奇怪,一桌只摆了一双筷子,一只酒杯。
  完颜烈心中纳罕:“要是只有九个人吃酒,怎么开了九席?要是人多,又怎么只摆九副杯筷?难道这是是南人的风俗么?”他想了一会,不得要领,那矮胖子独据一桌,慢慢先喝起酒来。
  完颜烈又转头望湖,只见湖心中一叶渔舟,如飞剑划来。这渔舟船只狭长,一头高高翘起,船旁停了两排捉的鱼水鸟。
  完颜烈起初也不在意,但转眼之间,见那渔舟赶过了远在它前头的小船,竟是快得出奇。
  他注目一望,这渔舟渐近,见舟中坐了一人,舟尾划浆的穿了一身蓑衣,却是一个女子。
  她伸桨入水,轻轻巧巧的一扳,那渔舟就箭也似的向前射出一段路,船身几乎有如离开水面跃起,推算起来,这一扳至少也有二三百斤,一个女子而有如此劲力已是奇怪,而一支桨怎么受得起如此大力?
  只见她又是数扳,渔舟已近酒楼,阳光照在桨上,亮晃晃的,原来是一柄铜铸的铜桨。
  那渔女把渔舟系在酒楼下石级的木桩上,一跃登岸。坐在船舱里的汉子挑了一担粗柴,也跟著上来,两人迳上酒楼,渔女向那矮胖子叫了声:“三哥!”各自占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矮胖子道:“四弟,七妹,你们来得早!”
  完颜烈打量那两人,见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正当妙龄,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正是江南水乡的人物。她左手倒提铜桨,右手拿了蓑笠,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
  完颜烈心想:“此人虽不及我那包氏娘子美貌,但另有一种天然风姿。”那挑柴的汉子从头到脚完全是个乡下老的模样,年纪三十岁上下,一身粗布衣,腰里束了一条草绳,脚下一双草鞋,粗手大脚,神情木讷。他放下担子,把扁担往桌旁一靠,叽叽数声,一张八仙桌竟被扁担推动了数寸。
  完颜烈一怔,细瞧那段扁担外表并无异状,黑油油的,中间微弯,两头各有一个凸起,意是用以钩住担子以防滑下,这个扁担如此沉重,即使精钢熟铁,也无此份量,不知是何物所制。
  那乡下人腰里插了一柄短斧,就如普通樵子砍柴用的一般,斧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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